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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两人泡在血水里,不知过了多久,车厢外停止打斗的声音。

    一切都变得梦幻猩红。

    过量的失血让萧猊身体的温度越来越低,眼睫血水打得又湿又糊,看不真切怀里的灵稚。

    他咽下喉咙的血沫,满是血水的掌心感受到少年那柔软细滑的指尖忽然有力握紧自己。

    萧猊想:这样,纵使离开了,他也有办法将灵稚的心填满不是?

    无论过程好坏,结果是灵稚会一直记得他。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

    是谁,这么狗血又这么土!!

    是我啊,没事了。。

    第63章

    归还复位

    天高气清,

    一辆马车低调安静地驶进八云村的边境内。

    越过农田与稀疏错落的农庄,过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停在雾清山脚下。

    负责护送马车的暗卫贺柒,

    隔着车帘对里面的人说道:“公子,咱们到地方了。”

    车内无人应答,贺柒面容冷漠。

    暗卫身姿笔直地守在马车外,半晌,

    才见一只葱白纤细的手掀开车帘,

    探出一张雪白漂亮的脸。

    灵稚神色恍然,

    睁大眼朝四周张望。

    山岭成群,隐约听到秋时野兽出巢狩猎时嘶吼的声音。

    他喃喃:“已经回到雾清山了吗……”

    灵稚一双乌黑纯净的眸子此刻还残留着湿润的痕迹,他直愣愣地望着黑衣暗卫,

    唇抖了抖。

    暗卫贺柒道:“还请公子下车。”

    又说:“属下按主子吩咐,

    山上已有归还公子的东西。”

    灵稚听什么都是恍惚的,暗卫又重述一遍。

    灵稚这才听进耳,萧猊……萧猊他还在山上给他留了东西么?

    会是什么呢,他都没有对自己说过。

    他细声问:“……是什么东西呢?”

    暗卫一顿,说道:“还需公子亲自上山看。”

    灵稚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

    他越出车帘,身子一晃,

    暗卫立刻抬起手臂扶他,将他稳稳地撑下车。

    灵稚手脚虚软无力,险些没站稳。

    他脸色苍白,浑身发冷,

    不由裹紧身上的披风。

    灵稚的胳膊一直发抖,

    是萧猊按着他的压在刀柄上的那只胳膊。

    手上的血水已经叫人洗干净,

    是用香皂膏沿一根根手指清洗的,

    水洗后又用香料熏香的绸布仔细擦过。

    就算如此,

    灵稚依然能从指缝嗅到血液的气息。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望着暗卫欲言又止。

    灵稚不明白萧猊为何那么强硬地差人把他送回雾清山,连他受伤了都不让自己看到了。

    生病的几日,萧猊对他照顾有加,体贴温柔。

    劫匪袭击,萧猊不顾一切将他护在身下。

    那批山匪被绑后,萧猊甚至还虚弱无力的泡在满是血水的车厢里,浑身狼狈不堪,却叫暗卫将他带到另一辆马车,吩咐人立刻送他走。

    分别时,萧猊没怎么看他,只叮嘱了一句叫他别担心。

    ……

    为什么突然就不管他了……

    灵稚垂下颈子,后怕而疲倦地问:“萧猊会没事的对吗?”

    暗卫道:“主子吉人自有天相,公子莫要担心。”

    灵稚惶然点头。

    “我……”灵稚还有话想问,可对上暗卫冷冰冰的面孔,到了嘴边的话又无力沉默地咽进肚子,似乎说什么都变成空白的。

    他眨眼,挤了挤酸胀的眼睛。

    实际上从遭遇山匪袭击到他被送至雾清山脚下,灵稚整个人都是稀里糊涂的。

    暗卫道:“公子一路小心。”

    于是灵稚没有从暗卫嘴里问出任何关于萧猊的信息,对方姿态冷淡而恭敬,抬臂做出互送的姿势。

    迎面袭来的秋风吹得灵稚几乎睁不开眼,他胳膊发软的背上他的小包袱,怀里抱了个装灵芝的木盒,步子轻飘飘,仿佛踩在棉花上虚浮地朝山路上晃。

    暗卫目送公子的背影,悄悄将自己隐没在群山树林之间,直到公子走到山洞外,方才离开。

    时隔近乎一年,灵稚回来了。

    雾清山的一切似乎没有改变。

    凛风呼啸,回荡于山谷的风声幽咽。

    灵稚裹紧披风,视线落在石台上打的灶头,一旁的陶罐碗碟积累的落尘并不多,灶下叠放了一处柴堆。

    他定定看了会儿,猛地听到一阵虎啸入林,身后的石台似乎都随之震了震。

    灵稚不可置信地转身,一只黄色斑纹的巨虎正绕着他嗅了嗅,结实有力的尾巴击打拍响石块,须臾间扬起无数细碎的粉尘。

    清脆的鸟鸣自山头响起,盘旋的青鸟俯冲而下,青鸟落在石块上,爪子蹦蹦跶跶地跳着,拖起一条青色长长的尾巴。

    灵稚险些抱不紧怀里的木盒,他看看巨虎,又看看长尾青鸟,脑海浮现暗卫在山下对他说的那句话。

    暗卫告诉他山上有萧猊归还给他的东西。

    灵稚眩晕不已,虚浮的身子向后一倒,正撞在巨虎背后。

    虎身撑着他,虎头探到他面前低低吼了一声,依旧是记忆里那只暴躁耐性不太好的老虎。

    灵稚紧抿的唇张开了深呼吸,他觉得身边的一切就如梦境般,不真实。

    片刻,灵稚靠在巨虎盘坐的怀里,嗓子闷响,双眸半阖着无声落泪,

    他真的回到了雾清山,老虎没有死,长尾青鸟还在。

    他似乎没有下过山,没遇到什么人,更没经历过任何事。

    他生在山上,长在山上,只是山里一株平凡安静的小灵芝。

    萧猊……萧猊把一切都还给了他。

    *********

    雾清山树群绵延,四季分明。

    枯黄衰败的叶子堆落在地面叠了一层又一层,天不亮林兽鸟虫声便桀桀叫响,山中万物都开始早出晚归的屯粮,以备入冬。

    一方山洞,顶层石缝渗进的光幽幽落在少年身上,几片落叶打着飘儿旋转落下,恰恰掉在睡榻里。

    灵稚躺在榻上,目光还是恍惚迷离的。

    片刻,他才似真正清醒一般,胳膊撑在身侧弯腰坐起,双腿垂下睡榻,动作慢吞吞地自己将鞋袜穿好。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沿洞府扫了一圈,许多木具井然有序的摆放,寻常人家该添置的东西,在他的洞府内一应俱全。

    他梦游那般走近衣柜,柜子里置办有数件于普通百姓而言布料不错的衣物。

    虽远不及太师府上穿的好,但灵稚独自生活在山中,还与山下的村民偶有交集,穿得平凡朴素些是比较安全的。

    灵稚的目光从衣物上一一掠过,那些较村民而言显得很好的衣袍他没拿,只穿了最朴素粗旧的农衣。

    农衣看似简旧,衣内却蓄满棉花。

    时下值秋,灵稚回到雾清山后钻进洞府混混沌沌地躺了一段时间,具体过了几日他都数不明白,睡了醒醒了睡,今日又冷又饿,方才撑着虚软的身子起来。

    这一醒,比上山前后才是多了几分真正的意识。

    他闷闷吸着冰凉的鼻子,双手揣进衣兜内,双腿踩在棉花般轻飘飘地走出洞外。

    秋风干而冷,灵稚缩起肩膀一个哆嗦。

    农衣夹层盈满的棉花充实地裹着他的身子,待暖意环裹周身,灵稚缓回一口热气,脸蛋浮起几分润红之色。

    他腹中空空,沿洞府四周散步般走了走,很快,用大叶子包了数颗熟透得就要爆汁的浆果,又摘几片还算鲜嫩的青叶,朝山后的水边走。

    灵稚蹲在石块上认真仔细的清洗浆果,洗干净一颗就往嘴里送,尽管饿得厉害,吃相依旧斯文,进食吞嚼的动作小口小口。

    虎啸划空,巨虎跃于一块大石上。

    灵稚闻声扭头,唇角抿起内敛羞涩的笑意。

    巨虎许是为了屯食在山里与其他野兽撕咬,虎躯和鼻子周围陈列着几道深浅不一,大大小小的伤痕,有两道还在渗血。

    灵稚把怀里没来得及洗的叶子挑挑拣拣拿出两株,用水浸过草叶子后撕碎碾出药汁,娴熟地给老虎受伤的地方捂上。

    灵稚混混沌沌躺在洞府时老虎并未扰过他,四周得了它的庇护,亦没有其他野兽在洞口四周出没。

    给老虎敷好伤药,灵稚坐在石块上靠着老虎安安静静地吃怀里余下的果子,吃完坐了会儿,望着潺潺溪水出神,或对着树冠围成一圈的天空发呆。

    繁华尘嚣远去,他独自静守在山上,时间过得越来越缓慢。

    他将灵芝重新种在山里,前几日去看,菌盖胖圆,他一摸自己,仅有的几两肉已经消失。

    灵稚回来以后总提不上劲,他不似以往那般喜欢在漫山遍野中晃荡着采草捡果子吃,时常独自坐在洞口,或寻一处干燥温暖的地方吹风,一坐就是一日。

    等到山谷内的落叶堆出厚厚的一层,他才惊觉深秋已至,许多林兽归巢将要冬眠,万籁无声,偌大绵延的山岭愈发凄冷安静。

    直到此时,灵稚终于生出几分无措来,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继续这般惶惶度日。

    他在一块高石上躺了半日,胳膊一撑,腿脚贴紧石壁慢慢往下滑,冬衣夹的棉花厚实,更显他手脚笨拙。

    山里风大,灵稚找了顶毛绒绒的白色兜帽罩在脑袋上,从脸颊两侧留出一缕柔软乖巧的乌发。

    若没有下山,没遇到过萧猊,没有和人们在一起生活,灵稚兴许还会如曾经一般摘草捡果子吃,日复一日。

    但他终究变得不同了,因此不能再随意只用草叶浆果填腹。

    灵稚捡起几个陶罐陶罐,坐在水岸的石块上清洗。

    山谷的清水冰凉,洗干净这些器具,灵稚搓了搓通红的指尖,回去用石灶升火,双手晾在火上取暖。

    洞内专门置出一处存放粮食的空间,灵稚在里面找到鸡蛋,肉干,以及比他脑袋还要大的十几包蔬菜和瓜果。

    这些粮食应该在他上山前有人放进来储存的,能嗅到一股比较新鲜的味道。

    想起那日暗卫送他上山说过的话,灵稚神色一恍。

    也不知萧猊的伤势如何……

    眼前又浮现那人泡在血水里虚弱含笑的模样,那人果断将他的手压在刀上,似乎无畏的把命交给他,只差一点儿,刀子就在灵稚手里刺穿萧猊的身躯。

    灵稚浑身打了个抖,按着一边开始颤抖的胳膊,迫使自己不再去想。

    又过几日,灵稚从山中采集许多果实搬进洞府。

    他在太师府做什么都有人伺候,每日膳食没有重样的,虽然见过萧猊下厨,但自己煮出来的食物,根本就难以下咽。

    米饭不是生的就是煎糊了,按照记忆中萧猊做饭的步骤把水烧沸腾后将鸡蛋打散扔进水里,煮出来的汤水一股浓重的腥鲜味道。

    萧猊叫人提前为他储存的粮食经灵稚下厨后浪费了许多,当天风大,他在石灶上起了火,风一吹一刮,火星子落到灵稚的农衣上,他连忙跑去取水灭了衣上的火星子,再回去时,对着被火烧黑一半的石灶干瞪眼。

    灵稚老实了,再也不去折腾余下的一半粮食。

    他从山里采集搬回大半筐果子藏在洞里,灵稚的食量变得很少,不需要吃太多东西裹腹,大半筐的果子足够他至少撑过冬季的两个月。

    十五日后。

    灵稚背上一筐药草下了一趟山。

    萧猊曾经说过他不应留在山里与兽为伍,若那时候的他没有下过山,的确可以避在山间永不涉世。

    可他已经接触过常人的生活,混沌地度过数日,灵稚方才决心下山,不能成日留在洞府一呆就是一整天,他想用药草到山下换点钱,买几本书回去。

    洞府里有萧猊留给他的银子,灵稚没有动过半分。除了要穿的衣物,他将萧猊为他重新置办的东西全部好好存放起来了。

    就算要买书籍,灵稚只想用他自己挣来的钱。

    萧猊……已经为他准备的足够多了,他不能上山后还依赖这个人做的一切。

    灵稚去了八云村,在田地收割的农户看见他,惊讶。

    “娃娃,你前些日子到哪儿去了,都不见你下山哩!”

    灵稚还认得农户,听着农户热情的关怀,面色含羞,含糊其辞地告诉对方自己回了一趟老家。

    农户道:“回老家啊,老家好,娃娃老家在哪儿哩?”

    灵稚脑子空白,吞吞吐吐道:“燕、燕都……”

    农户睁大眼,八云村的村民一辈子都没见过什么出面,走过最远的地方大抵只有县城。

    “燕都——”

    又道:“是圣上所在的燕都?那要好远好远……”

    灵稚撒了谎,不敢低头看人,便看自己的手指。

    农户一阵唏嘘感慨,说道:“娃娃不在以后村里的人生病了都不好买到药草哩,赶县城一趟要花许多钱!”

    又道:“幸好老大夫带他的徒弟回来了,方圆数里的村地,没个大夫真过不下日子。”

    灵稚蓦然间睁大眼,在他出声询问之际,身后有人叫他:“灵稚?”

    灵稚转头,见到身着蓝衣的青年提着两筐药草。

    两人相望,蓝文宣先笑了,面容依旧斯文,却清瘦了许多。

    蓝文宣道:“你竟然回来了,我还以为……”

    灵稚脑子空白发蒙,连忙低头紧盯他抱紧的竹筐。

    半晌,一串细碎的泪珠闷闷地砸在草叶子上。

    他哽着嗓子,不敢看蓝文宣,话全堵在喉咙。

    萧猊……萧猊真的将他原来的生活归还复位了,这一切全都不是梦。

    雾清山的一切什么都没变,可他又恍然觉得似乎都变了。

    作者有话说:

    过度一章,谢谢大家!

    辟谣:老大夫和蓝文宣自己回村的,太师可没有那么大方……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段修远的树枝、小喜鱼、快乐吸猫

    1个;

    第64章

    燕都秘闻

    灵稚的泪水砸落不绝,

    哭得专注认真,是极其伤身子的哭法,半点声音都没发出,

    似要将所有的心惊惧怕哭尽。

    村民傻眼,呆愣愣望着泪流不止的少年,不明白发生什么情况。

    蓝文宣走到灵稚身侧用身形替他挡去村民的视线,斯文温声说道:“灵稚有些不舒服,

    我带他回药舍看看。”

    村民连忙附和:“赶快去吧,

    瞧这哭的伤心样真揪心,

    要俺说啊,人要看开了,心思豁达就会百病不侵,

    娃娃你也别太伤心难过哩,

    人一辈子,没什么槛过不去!”

    蓝文宣低叹,对村民笑了笑,将其中一个药筐背在身后,空出的手虚虚揽上灵稚:“先跟我走吧。”

    灵稚抽噎不止,人都在抖,

    却乖乖抱着怀里的药筐跟蓝文宣走了。

    八云村地方不大,农舍错落而建,邻里之间并非都紧紧挨着。且时下值秋,村民大多都去自家的田地里忙着收粮食,

    蓝文宣带灵稚回农舍的路上没遇到其他人。

    蓝文宣打开药舍大门,

    先将手里和背后的药筐放好,

    转身去揽灵稚进门,

    将他安置在院中的凳子上坐下。

    蓝文宣半俯着身,

    细细打量灵稚。

    灵稚此时不哭了,只是方才泪水落得狠,眼角极红,像受到天大的委屈一般。

    他被蓝文宣瞧得不好意思,脸皮薄,做什么都容易知羞。濡湿的眼睫缓缓一眨,却没回避蓝文宣的视线,同样在静静地看着对方。

    良久,灵稚胳膊紧了紧怀里的药筐,唇抿起一条浅浅的弧度,发自内心诚挚的欢喜。

    “真好,你和老大夫都回来了,你们没有出事。”

    灵稚话咽在嗓子,微微哽咽:“我以为你们都……”

    蓝文宣笑道:“我与师父无事,只不过回来的途中奔波,师父受累,身子需要安静调养一段时日。”

    灵稚安静地听蓝文宣说话,听完很乖地点头。

    他朝房屋内张望:“大夫在屋里睡觉吗?”

    蓝文宣应了他,听灵稚声哑,转去给他倒了杯热水。

    灵稚裹着一身棉絮盈满的农衣走下山,先前身子还暖融融的,杵在外头木头似的哭了阵,鼻尖和手指冻得通红。

    他捂紧茶杯,对蓝文宣小声道谢。

    两人坐在木亭下,亭子三面挂上了帘布遮风。灵稚捂紧茶杯,等水变温之后才喝,渐渐地,身子暖和起来。

    他缓回神智,和蓝文宣轻声说了会儿话。

    灵稚不敢问蓝文宣他们被萧猊带去何处,专注地询问对方生活近况,得知一切都好,悬在心里的石块直至此刻才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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