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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灵稚没看小奴才,

    待人飞快的小跑离开,他重新掀开丝质被褥,目光呆茫而直勾勾地盯着湿稠的一处看。

    他伸手朝衣带扯了扯,神思回来后,脑子也开始转了。

    他在医书上看过,知晓此种为男子正常的情况。

    且……在雾清山时,

    君迁亦弄过,他当时很舒服,跟此刻一样的。

    只是当初是君迁给他碰的,而今他一觉睡醒便如此。

    灵稚将腿从被褥伸出,

    微微勾着垂下床榻。

    他目光扫过置放衣物的一面墙柜,

    趿拉着穿好鞋,

    蹑手蹑脚地过去找了身干净衣裳。

    小奴才端了洗漱的用具进屋,

    发现灵稚早就换了一件锦鲤色的彩丝锦袍,

    神色似恍惚又严肃地端坐在黄花梨木凳上,乌发落在身后,柔顺乖巧地垂在脸侧。

    奴才心中疑惑,往日小公子都着素净青色或其他浅色衣裳,锦鲤彩丝袍色泽鲜丽,衬得公子若神童下凡,眉眼明艳。

    他没见过这样的小公子,笑呵呵地说道:“公子这身衣真好看。”

    灵稚抬眸,视线落在奴才脸上。

    小奴才将脸巾沾了水打湿,动作轻巧地为灵稚擦拭。

    伺候灵稚洗漱完毕,奴才躬身,眼珠转了转,似乎在寻东西。

    “公子,您换下来的衣裳呢,奴才带出去洗了。”

    灵稚喉咙咕噜一声,头一次含糊其辞。

    他方才将里衣藏得好好的,想自己拿出去洗。

    小奴才翻了翻被褥,郁闷地“咦”一声。

    灵稚偏过脸:“怎么啦。”

    小奴才摇头,趴在地上朝床榻底下瞅,找到灵稚故意塞在里面的衣裳。

    小奴才道:“衣裳为何都掉下那么深的地方了……”

    灵稚颈子僵着一个角度,勾了勾手指头。

    是他自己丢进去的。

    小奴才收起灵稚换下的衣裳不曾多想:“奴才先下去,早膳还未备好,公子您先休息会儿。”

    灵稚“哦”的应了,视线追随小奴才挂在臂弯的已经脏了的里衣,面色闷闷,心有羞耻。

    走出屋外的小奴才正将公子的衣裳送到井边,他随手展开置进衣盆,忽然蹲下翻了翻,若有所思。

    小奴才送茶水到静思院后,望着公子温顺安静的面容,想了想,转身出去找刘总管汇报此事。

    刘总管面色一僵,不久返身去了主子的院子,与刚起身的主子说了此事。

    萧猊拢了拢朝服,听完管家的话,嘴角衔起一抹淡笑,面色高深。

    刘总管心里猜测主子应该挺高兴。

    这日萧猊下了早朝便很快回府,恰逢用早膳的时辰。

    前厅坐了一道犹如金彩锦鲤的背影,萧猊信步入厅,与喝粥喝了一半抬头的灵稚正对上脸。

    灵稚面前的瓷碟上有吃了一小半的汤包,点心还未吃。

    他捧起熬得香稠的枸杞山药粥喝了小几口,唇色润得嫣红,黑眸熏得濡湿朦胧。

    灵稚瞧见男人穿着朝服进厅,脑子迟钝地转了个弯,低头不语,专注地喝剩下的粥。

    他第一次与萧猊平静地共处在一个地方用早膳,坐立不安,埋头安静地喝粥。

    萧猊坐在主位,食无声,灵稚喝口粥的功夫再次掀起眼皮一瞅,比起这人优雅闲适的姿态,他舔了舔碗沿,将碗放下,用木匙舀着粥送进嘴里。

    灵稚吃完早膳就走了,萧猊目送少年背影离去,看着面前干净的碗具,心情甚好,连同在朝上听那几个狐狸的迂腐酸话都抛之脑后。

    他净手,回院换了软灰色清致的常服。

    而后又上书阁,披阅几分公文后,转动手边的千里镜,方向正对静思院。

    静思院,灵稚坐在树下吹风乘凉。

    几片叶子簌簌落在石桌,他捡起来,许是无聊,便拿起叶子一片叠在一片上。

    小奴才送来果水和点心,灵稚摸了一下肚子,他的手伤已经不会严重妨碍日常活动,若不施加重力按压拉扯,就不会对手肘造成影响。

    他道:“我的手已经恢复很好了。”

    小奴才点头赞同:“御医说过,伤筋动骨一百日,公子的手伤就算恢复了,余下的日子都要注意好好护养。”

    灵稚抿了半杯果水,点心是一小块一小块用纸彩包好的。

    他拿起两小块放进衣兜内,先转去药房捣鼓了几味药,又将线绳绑好的药包交给小奴才叫他找人送去梅园,迟疑一瞬,心想如若不然自己去一趟梅园就好了。

    小奴才说道:“今日听闻梅大夫要去城郊出诊,公子若去梅园,指不定会扑空呢。”

    灵稚怔住:“是么……”

    又说:“那你叫人替我送去就好了,梅大夫忙就不方便打扰他。”

    灵稚重回药房捣鼓药材,晌午过时,他瞧天色还阴着,在房中待久心闷,便离开院子朝后山走。

    他对萧猊造的这座山虽然心感别扭,可总归还是比较喜欢的。

    灵稚往上山的小道前行,四周空寂,他饿了渴了就摘一摘随处都是的果子,到了山上,捣鼓起洞口外的灶台,将陶陶罐罐的都搬到山后的水泉边清洗。

    虫鸟声桀桀,灵稚愈发欣喜。

    他找了干草铺在洞外的垫子上,独自躺在风口处静静地吹风睡觉。

    再醒时,天幕晚霞绚烂,他竟在山上的洞外睡了半日。

    灵稚呆呆望着高山之外的远方,扭头朝洞府的方向看了会儿,蓦然心生几分落寞之意。

    他将堆在石灶的罐陶简单收拾了一遍,独自朝下山走。

    步行至一半,跟来人碰了个正着。

    山路寂静,一条道就那么小,人遇着人,肩膀就这么挨着碰到了。

    萧猊先出声,说道:“未见你下山,上来寻你。”

    灵稚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更焦灼。

    他索性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露在萧猊视野下的后颈白皙细长。

    萧猊低声,温和道:“一起下山吧。”

    灵稚闷声点头,他走路心不在焉,萧猊又有意走慢,于是两人总时不时的碰一下。

    灵稚身轻纤细,加之眼睛没往路面看。

    与萧猊不经意之间又“碰”到一次后,他脚下踩到石子,人往茂密的草堆一倒,一双手堪堪将他往路边捞回。

    草叶子方才刮了一下灵稚的脸,细致嫩滑的脸颊顿时生出火辣辣的感觉。

    他使劲眨眼,叶子尖尖不光刮了他的脸,眼睛也刮到了。

    眼底的异物感迫使他不得不上眼睛,一股温凉的冷香绕在他面前。

    灵稚什么都看不清,下巴微微一紧,被人抬了起来。

    萧猊俯身,与灵稚靠得十分近,端详这张如玉莹润的脸庞,心绪如潮起。

    他迫使自己远离少年几步的距离:“刮到眼睛了?”

    灵稚想后退避开这人的气息,萧猊却拉着他的胳膊朝里带了带。

    “莫要再动,前面还有几块石子。”

    灵稚停止挪动的脚,萧猊似在叹息,低声道:“你啊。”

    灵稚扭过脸,另一只没被攥住的胳膊推了推萧猊。

    “我自己走……”

    萧猊道:“瞧你有些魂不守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灵稚摇头。

    他执意自己走,但闭眼摸空实在不好受,总觉得走着走着下一步就会跌倒,且灵稚方向感生来就不太好,他每每偏离方向,身后那人就将他轻轻拨回正面,遇到石子,萧猊亦会出声提示。

    萧猊如了灵稚的愿,没有碰他一下。

    若在往时,萧猊早就忍不住抱起他,又或背他,怎舍看着灵稚磕磕碰碰。

    可此时难得,是他与灵稚独处的时候。

    他不扶灵稚,灵稚自己摸索走路。

    少年失去安全着落感,走得极慢,萧猊便也慢慢跟随,滋生出煎熬的甜蜜来。

    这份甜蜜兴许有些不合时宜,还掺杂几分心计,但总归比萧猊远远的看灵稚一眼好上太多。

    待灵稚因手肘的伤没有完全恢复而酸累时,他整个人忽然腾空,仿佛一条落进萧猊怀中的锦鲤。

    萧猊注视着灵稚的一举一动,察觉他胳膊的僵硬,便知应是不舒服了。

    哪还能再因享受此份隐秘的柔情甜意而忍耐,将人抱起,满怀纤细柔软,他的心为之震了震。

    萧猊很喜欢拥抱灵稚,这份喜欢,在他与灵稚逢场作戏时,已毫不自知的深陷其中,只要他展怀,灵稚便扑进怀里的充实叫他每次都悸动不已。

    灵稚蹬了蹬腿:“放我下去。”

    萧猊温柔地与他讲道理:“天色阴暗,时辰再耽搁就要下雨了。”

    吹在脸上的风清爽中夹加湿意,灵稚抿唇,说不清楚心里是不高兴还是什么。

    萧猊道:“我们可以好好相处的。”

    **********

    萧猊一路抱着灵稚,刚进院子,灵稚就推着他要下去。

    萧猊将他放下,灵稚头也不回地走,胳膊一紧,却是萧猊拉起他的手,笑道:“方向反了。”

    小奴才出来接了灵稚回屋,用清水沾洗眼睛,吹去眼底的异物。

    良久,灵稚忍着眼里的酸痛感,能睁眼了。

    小奴才忧心道:“有些充血,奴才去找御医来看看。”

    灵稚抓住奴才的手,小声开口:“不用麻烦御医,只是眼睛进了东西所致,过会儿就会恢复。”

    他近日仗着自己从医书所学,神态自信,有些欣喜道:“相信我。”

    小奴才犹豫不决,接到太师的目光,才诺声不动。

    灵稚静坐半晌,眼睛的不适缓解后,朝门外瞥去视线,与男人对了个眼神。

    灵稚心道萧猊今日真闲啊,总跟着自己。像萧猊这般人物,不该忙得没有时间过来么?

    他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又隐声,

    他和萧猊没什么话可说的,他们做不成朋友,而且时间一到他就会走。

    再抬头时,门外的人影不在。灵稚收回视线,抿唇笑了笑,放在膝上的手指玩了会儿。

    夜里太医来静思院为灵稚检查胳膊,确定无碍方才离开。

    院中有些热闹,灵稚坐在黄花梨木凳上绷直双腿,旋即放松。

    他好奇问:“外头怎么有些热闹呢?”

    小奴才笑着跑进屋:“公子,太师吩咐今夜不在前厅用膳,去院里烤肉吃,东西摆得满满当当。”

    庭院中央置着烤架,肉菜齐全,酱料飘香。

    刘总管带着下人将场地布置好,烤架上起了炭火,遂又带人陆续离开院子。

    月升中庭,灵稚立在门边,另一处院门走出男人修长身影。

    萧猊侧目,对站在门后的灵稚微微一笑,说道:“过来。”

    灵稚原地不动,萧猊不紧不慢地拿起一串羊肉,一句“相处的时间不多了”,即刻将灵稚拿捏。

    灵稚慢吞吞挪到庭院中央,萧猊许是浴身不久,散开的落发微微濡湿,眉眼还有水珠滴着。

    萧猊翻动羊肉,炭火烤着肉发出滋滋声响,他含笑地看了眼灵稚,低声询问:“想吃什么菜,我来烤。”

    灵稚坐在凳上,眸光止不住的飘向萧猊。

    他觉得萧猊很奇怪,明明是大权在握高高在上的人,此时却做着普通百姓的事,染了几分烟火气,让他似乎真实了几分。

    灵稚拿起两根串好的素菜,思绪游离。

    他知道,像这样的事情萧猊会的不止一件,他简直无所不能。

    萧猊低沉磁性的声音从他身旁传来,似带笑意:“只吃两串素的?”

    话音落,自然而然地接过灵稚松松拿在手上的素菜木串。

    灵稚的视线下意识随男人的动作一转,萧猊用剪刀将素菜剪松散了,架在炭火上烤。

    灵稚盯着素菜串,又看这人微微摆动的袖口。

    他有些扭捏,轻声开口:“今日多谢你带我下山。”

    灵稚心地纯良,知恩图报,萧猊对他做过的事已经都还给他自己了,在灵稚看来两清的人应该不愿再有纠缠。

    萧猊今日带他下山,灵稚一句话都没与对方说过。

    萧猊不以为意,将涂好酱料烤熟的素菜串递给他。

    “尝尝。”

    口味偏淡,咸度适中,灵稚吃完一串,默默地接过萧猊递来的第二串。

    萧猊问:“如何?”

    他的视线从灵稚露出的一截细白手腕转至油光润得鲜红软亮的唇上,喉结紧了紧,微微移开视线。

    灵稚轻轻点头。

    萧猊道:“烤些肉给你,光吃素可不长个子。”

    灵稚被戳了痛点,闷闷“嗯”一声,萧猊侧身,忽然面露难色。

    男人低声对灵稚开口:“袖子碍事,替我整一整。”

    萧猊着了软青的长衫,与灵稚的衣裳制式出自同一套,唯独尺寸不同。

    骨节修长的两只手在灵稚面前展开,灵稚傻眼,对上萧猊淡然高深的神色,他捏了捏手指。

    萧猊道:“再耽搁肉就烤糊了。”

    “灵稚?”

    灵稚垂下眼睫,用指尖捏着袖口往上折了折,萧猊含笑看他,继续专心地烤肉。

    萧猊烤肉,灵稚吃肉,两人言语甚少。

    半个时辰后,萧猊忽然望着灵稚已经懵懂的眼睛,专注道:“明日燕都城举办庙会,可否愿意同我一起出去走走。”

    又说:“过不久你就离开了,此后……我们或许不会再见,明日同游庙会,可以吗?”

    灵稚“……”

    萧猊温柔的目色里流露请求。

    灵稚看着这人修长的指尖染了些许酱料的油渍,许久,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虽甜但有心计。

    第59章

    很欢喜

    小皇帝及冠之礼,

    普天同庆,燕都城全城范围设宴五日。

    天不亮燕城就十分热闹,处处张灯结彩,

    舞狮游街。

    灵稚夜里睡得迟,醒时精神不济,抱着被褥坐在床榻出了会儿神。

    小奴才端着水进屋,面上笑颜绽放,

    说道:“今儿起城里就热闹了,

    天子及冠,

    咱们跟着沾喜气,公子用完早膳要不要出去走几圈?”

    小奴才一脸期待,公子出游,

    他这个做贴身奴才的也能随行,

    毕竟年纪小,对这等天下同庆的喜事难免抱有好奇心和参与心。

    灵稚用清凉的水在胳膊上轻轻一拍,汲取一阵舒适凉意。

    他迟疑道:“今夜我和萧猊出去逛庙会。”

    小奴才惊讶,很快笑得见牙不见眼。

    府上下对小公子与主子的关系多少有几分猜测,特是留在静思院伺候的下人,从未见过小公子与他们主子亲近过。

    尤其是小奴才,

    他心知像主子这等地位高贵的人,若宠爱一个人可以极尽手段,可如若不爱一个人,之后的下场已经在许多高门贵户里发生过。

    主子等一个人的耐心会有多久呢?

    无人知晓。

    可小奴才知道那些失宠后的人的结局,

    无外乎就那几种。

    那些过程受宠结局凄惨的话本在茶楼里很受茶客叫好,

    百姓对这些狗血凄惨的故事听得可算津津有味,

    不少话本里的小故事都是根据私下流传的高门秘闻或皇宫秘史编纂的。

    小奴才知晓公子的好,

    因此很担心公子日后会不会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如今一听公子要与主子游庙会,

    还以为公子接受了主子的心意,一早就开始准备公子夜游庙会的衣裳。

    灵稚用了早膳看小奴才拿着衣服为他比划,他不知奴才误会了,但也不恼对方鼓着十足的兴奋劲折腾。

    灵稚甚至乖乖坐在凳上,让小奴才为他梳了几种发式,妆台的簪子发带发冠几乎都试了个遍。

    灵稚的唇不点自红,小奴才仅用少量的胭脂替他抹了些许,常人看不出这些打扮,可细看就发现灵稚的唇异常润红,眼尾也透出点点轻微的红晕。

    灵稚的眼型本就偏圆,静静看人不说话时,像一株娇嫩洁白的花蕊,显得无辜又纯情。

    小奴才细细端详公子,半晌傻笑地连连点头。

    “好看好看!”

    灵稚侧过眼,铜镜中的自己与往时似乎没什么变化,却又有轻微的不同。

    小奴才笑着为他披上一件绣有银丝云纹湖青色的软衫,又用妆笔勾沿他的眉眼轮廓勾勾画画,衣衫颜色不若往日素净精致,湖水清深一点的颜色配合灵稚面上的妆容,衬得他光艳几分。

    奴才惊叹:“真好看……”

    灵稚随意拉着落在身前的一绺乌发,唇角勾起一点笑意,下巴轻抬,若隐若现美人沟便清晰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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