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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周围人都喝得酒醉熏熏,有佳人在侧劝酒,更是兴致上头,甚至有位女子径直坐到了其中一位官员的怀里,用嘴对着喂酒,看得贺兰瓷目瞪口呆。

    那位管事没喝多少,正笑容满面地道:“诸位大人来者是客,这一路也多有辛苦,宴席喝得不满意,小人这还有点薄礼相赠。”

    又有人端上来几个不起眼的小木箱子,然而一打开,只见里面各摆着几锭黄橙橙的金子。

    着实耀眼,也足够使人清醒。

    管事道:“诸位大人放心,这金子重铸过,决计查不到来源,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只希望……”

    他取出了一个簿子,“希望诸位大人清丈的数量,能参考一下小人的建议。”

    贺兰瓷呼吸微滞。

    刚才还满场和谐的饮酒声,也一时寂静下来。

    “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诸位大人酒也喝了,菜也吃了,美人也赏了。”管事笑道,“大雍官员不准狎妓,可这几位姑娘都是花楼里鼎鼎有名的,小人也颇费了一番工夫,才把她们都请来。”他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道,“听说小人临近的庄子遇了流寇,小人心中也甚是担心,不知咱们这会不会也夜半遇上流寇,那可如何是好呢?”

    此刻,门外已能隐约听见密集的脚步声,仿佛整个酒楼都已经被包围了。

    管事又道:“还听闻,有一路去清丈的官员,赶路途中遇到石流,躲闪不及,一车队的人全葬在泥里了,咱们这素来多灾多难,石流吧,近郊也是有的……”

    这消息众人都听到过,只当是意外,谁能想,还有可能不是意外,一时脸色又有些变了。

    只有陆无忧还算神色平静。

    他突然开口道:“本官想问下,你们这先前那位于县令是怎么死的?来之前我查过卷宗,说赈灾时,于县令死于意外,随后一笔钱粮不翼而飞,便说是他贪墨然后畏罪自尽了,是这样吗?”

    管事的脸色也变了变,随后笑道:“状元郎知道的太多可不好,你最好是别多管闲事了,看看你身侧的娇妻,刚娶进门,这般美貌的妻子,你舍得让她和你一道共赴黄泉?”

    贺兰瓷见陆无忧平静,也知道他的底气,随口便道:“那我是没什么关系的。”

    还在威胁的管事:“……”

    陆无忧也道:“夫人都这么说了,本官还有什么可怕的。”他放下酒杯,微笑道,“要不动点真格的?”

    旁边其他的官员几乎都吓呆了。

    这什么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也太虎了吧!

    你刚才不是挺能应酬的吗,现在多虚与委蛇两句啊!大家一起想想办法啊!不用硬顶着刺激对方啊!

    那管事面色几变,终于意识到这人没法讲和了,当即也撕破脸面道:“你非要鱼死网破我也没有办法,都进来吧!”

    说话间,包厢里几扇门扉打开。

    前前后后都围满了拿着兵刃的民兵,满脸匪气,似乎也是不要命了一般。

    管事双眼里终于含上戾气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状元郎,放心,你夫人这般貌美,我怎么舍得让她死,等你身死之后,我肯定是要对她……”

    他话音未落,一只酒杯径直飞了过来,直直撞上他的面门,瞬间酒杯碎裂,他的嘴上亦被撞得唇齿流血。

    陆无忧淡淡道:“嘴巴放干净点。”

    管事大怒道:“来人,先把他给抓了!”

    谁料陆无忧竟闲庭信步走到管事面前,一把攥住了他的喉头,管事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其他官员也很震惊,年轻人都身手这么快的吗!

    “虽然你夸我夫人美是没什么问题,但起了歹念就不对了。”

    陆无忧按着喉骨道:“快道个歉。”

    只有管事本人才知道,钳在他喉咙上的手指有多恐怖,简直比铁钳还要硬……

    明明说好这几位官员都不大会武,甚至这位状元郎还有些病弱来着……

    这能叫病弱!?

    他挣扎着道:“是上头的命令,就算你杀了我,也不可能逃出去……”

    仿佛为了证明他的话,周围民兵已经不顾他的死活,干脆去抓其他人,尤其是贺兰瓷,几乎在看见她的同时,那帮满脸匪气的家伙眼中便浮现出贪婪之色。

    这样梦里都不曾有的美人儿,多看一眼都觉得是自己赚了。

    陆无忧这边随手丢开了管事,拉起贺兰瓷的手腕,就冲破人群开始往外跑,贺兰瓷被他拽得踉跄,但反应倒很快,立刻提起裙摆,快步跟着他跑。

    说是团团包围,其实也没那么多人,陆无忧跟无坚不摧似的,接连撞开了几人,硬挤出一条通路来,带着贺兰瓷一路居然真冲出了酒楼。

    她跑得心脏狂跳。

    “你……”

    贺兰瓷本来想说他不是武功高强的吗,但转念一想,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这么多人他可能也打不过,顿时了然,更觉刚才惊险无比,她反握住陆无忧的手,喘着气道:“你没事……”

    话音还未落,就看见他手臂上有道血口,应该是刚才撞开人时,被兵刃误伤的。

    “等等……”

    贺兰瓷看着他的伤口,心惊肉跳。

    陆无忧以为她在担心其他官员,便语速极快道:“我一个人得罪的,跑出来了,他们应该会先追我,不会这么快为难其他几位大人,他们还能再商量会……

    先前赈灾粮的事,圣上已觉蹊跷,所以让我顺便来查,我昨晚已经送信给巡按御史,让他叫人派兵来,但可能还没到……方才人太多,我不便用武艺,现下要先引开这些兵……”

    他话还没说完,追兵已然赶来。

    陆无忧又道:“上来,我抱你。”

    贺兰瓷想起他手臂上的伤,立刻便道:“不用,我跑得动,你快跑,别废话了!”

    她喘息不止,语气却很倔强。

    陆无忧便不再言语,拉着她的手,故意放慢速度,引着那些兵来追,每次都是仿佛马上要被捉住,又立刻躲避开。

    贺兰瓷跟在他身旁,且停且跑,肺腑如灼,腿脚发软,但又觉得自己还能撑一会。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有一波官兵开到的声音,远远有人高声道:“巡按御史大人到了,快都让开!”

    追着他们的追兵也一下停下了脚步,一时进退两难。

    等追兵渐渐声息消止时,贺兰瓷正在一个暗巷里,贴着陆无忧的胸膛,呼吸声凌乱不堪,额头上全是汗,反观陆无忧,除了身上带的那点彩,其余倒还都无恙。

    巷口窄小,两人贴得很近。

    陆无忧抬手拂开她额头潮湿的发,忽然笑了笑道:“刚才是不是有点紧张?”

    贺兰瓷愣了愣神,然后点点头。

    陆无忧用自己的额贴上她的额,道:“你进步还挺快的,说不定十几年后,真的能学会武艺,变成个高手。”

    贺兰瓷其实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松懈下来只想滑坐在地,全靠握着陆无忧的那只手支撑,听见他游刃有余的声音,才断断续续道:“你刚才不怕吗……你身上的伤……”

    “我身上有伤?哦,这点啊,不用在意,至于怕……”陆无忧滑到她耳畔道,“其实刚才不挑衅,拖时间也可以,但就是觉得……想来点刺激的,你觉得刺激吗?”

    贺兰瓷呆了一会,万万没想到是这种原因。

    陆无忧也薄喘着,心跳声较往常更快,他忍不住在她耳廓外沿舔了一下。

    贺兰瓷顿时一颤。

    陆无忧见她没反应,便又舔了一下,似在品尝花瓣。

    一股说不上是怒意还是别的什么冲动,贺兰瓷看着陆无忧近在咫尺的颈侧,也忍不住张开嘴,稍稍偏头,一口咬了下去。

    陆无忧微微惊讶地转头,都顾不上去舔她的耳朵了。

    贺兰瓷软软咬着他脖子的那块位置,随着他转过来的动作,径直转到了他的喉结处。

    他说话,吞咽,甚至呼吸都会微妙带动这里,咽喉处也素来是习武之人最为薄弱的地方之一,陆无忧的喉结艰难地滑动着,能感觉到她的牙轻微嗑在他突出的喉骨上。

    “贺兰小姐,你想干嘛?”

    贺兰瓷含糊道:“有点生气,想咬你。”

    陆无忧默了一会,任她咬着,道:“你知不知道,这样不像咬,像在调情。”

    贺兰瓷一怔,缓缓松开了唇。

    陆无忧仰着脖颈,音色低哑道:“松什么,不再咬会了?或者……你想咬别的地方也可以,我这个人很好讲话的,你要是真生气,全身上下没哪你不能咬的。”

    贺兰瓷总觉得他这个话有哪里不太对,但她不是很能听得出来。

    她呼吸也慢慢缓下来,除了肺腑还有点灼烧似的感觉,并没有太多其他不适,贺兰瓷定了定神道:“我也不是真的想弄伤你,我就是……有点上头。”

    “没事,我也经常上头。”陆无忧毫不过脑地安慰道,“你真不咬了?我估计你想弄伤我还得费点劲,平时说话牙尖嘴利,这时候嘴巴就只剩软了……不过,真要弄伤也无所谓……”

    贺兰瓷从和他紧贴的姿势上下来,无语了一会,道:“除了手臂,还有哪里受伤了没有?”

    陆无忧挑起那双醉意澜澜的桃花眼看她,明明刚才喝了那么多酒,都不见他眼里有这么多水色,现在却像又补了千百杯似的,他道:“我也不知道,那点伤不痛不痒的……你想知道,可以回去自己看。”

    贺兰瓷犹豫了一下道:“那也行。”

    陆无忧:“……”居然行?

    贺兰瓷些微心疼道:“还有你这官服好像也……破破烂烂的。”

    官服若是穿坏了,朝廷也不会补你一件,还得自己花钱重做,一般价格不菲。

    陆无忧下意识道:“那你回去帮我补。”

    贺兰瓷:“……”你居然觉得我行?

    作者有话要说:说了这么多次想咬他,瓷瓷终于忍不住真的动嘴了。

    这蜜月还挺刺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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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衍生、宴南、载月而归?慕涵、哈哈、周晓芸、岁游的地雷。

    第47章

    四七章

    两人在暗巷里狼狈不堪,回去时倒是风风光光。

    巡按御史带了人马,把之前那位管事和助纣为虐的县令一并抓了个正着,几位户部官员虽然担惊受怕了好一会,但其他地方却是没受什么伤。

    反而是英勇无畏拉着夫人冲出阵外,宁死不屈的陆无忧成了唯一挂彩的。

    实在让人不得不钦佩!

    “霁安,方才确实是吓到老夫了,你也当真是敢于直言,回去老夫定要……”

    “想不到陆大人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胆魄……”

    “回头本官一定上书向圣上力陈此事!”

    贺兰瓷则理着裙角,有些微尴尬,英勇无畏的陆大人方才还是没忍住,按着她在暗巷里又激烈地亲了好一会,亲到彼此都感觉不太妙,才把两人都搞得如此狼狈。

    她下意识攀着陆无忧的手臂,还不小心触碰到伤口,溢出血来。

    手指缝间滑腻,血腥味丝丝缕缕,而暗巷里也未必就足够隐秘,还伴随着淡淡陈腐的潮湿气息,可似隐约可闻的脚步声。

    场面一时非常难以形容。

    但现在他十分坦荡地与众人寒暄,恍若什么也未曾发生。

    她才想起对方还是她爹的下属,接下来审问查案的环节便不归属陆无忧了,两人总算能回去休息。

    在陆无忧把那件伤痕累累的官袍脱下来时,贺兰瓷趁机从包袱里翻出随身带的药瓶走过去,就见他微微愣了愣,道:“你还真打算帮我上药啊?不用了……这会血都止住了。”

    她仍然有些不放心:“你再让我看看。”

    陆无忧眉梢轻提,笑道:“你该看的不都早看过了?”

    贺兰瓷根本已经不管他在说什么了,抬手去解他的衣裳。

    陆无忧原本约莫是想挣扎,但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任由贺兰瓷剥开他的衣衫,只低道了一句:“你好主动,可惜不是为了……”

    贺兰瓷看着他手臂上那道看起来有几分骇人的伤口,心颤了一下,道:“陆大人,你要是少说两句,会讨人喜欢许多。”

    陆无忧微妙地噤声。

    贺兰瓷指尖沾了药膏,低头帮他仔仔细细涂上了,神情专注认真。

    陆无忧反倒有几分不自在,他忍了一会道:“但不开口我会憋得很难受,能有个想说什么说什么的对象,不容易。”

    贺兰瓷想起他上次的话:“就这么快乐?”

    陆无忧笑道:“真的很快乐,人活着不快乐还有什么意思。”

    雪白的里衣很好辨认伤处,贺兰瓷又检查了一下,发觉真正伤到陆无忧的地方不多,才放下心来,随口道:“怎样才算快乐?”

    “于我,随心所欲地做想做的事情,就是快乐。”他语气带一丝劝哄般道,“跟我一道出来的这趟,你不觉得快乐吗?”

    不用一直闷在府里,不用出入都戴帷帽,想走就走,想看就看,想问就问,确实是之前不曾有过的体验,甚至被陆无忧拽着跑的那一刻,纵使紧张担忧,但恐惧感也与当初她一个人时的惊慌无助,截然不同。

    贺兰瓷怔了怔,仿佛也感受到了几分他说的快乐。

    她刚想点头,随后又想起什么,有些古怪地觑了一眼陆无忧。

    陆无忧在她古怪的眼神里品出了什么,些微靠近,道:“又不是我想忍,但我多少还算个有节行操守的人,人生在世,有可为有不可为,我要是真无法无天、任意妄为,你看到的可能就不是我了……或许是个被朝廷通缉的大魔头,所以你最好还是庆幸遇到现在这个我。”

    贺兰瓷忍不住坏心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挺好的,那你保持。”

    陆无忧:“……”

    他的官服贺兰瓷本来想交给霜枝来缝,但最后想着既然陆无忧这么信任她,不如就尝试一下挑战自己,便带着自己觉得略有进步的女红,亲自上手了。

    结果惨不忍睹,只能说勉强给窟窿填上了,缝线弯弯曲曲,扭得像蚯蚓,她自己都有些不忍心看。

    陆无忧拎着那件袍子,看了好一会,乐不可支道:“贺兰小姐的手艺当真了得。”

    贺兰瓷屈服道:“你找人重新做一件吧。”

    “不用。”陆无忧道,“我决定就穿它了,显得朴素,这穿出去绝对无人质疑我的清廉。”说话间,便往自己身上套。

    贺兰瓷:“……”内心很想羞耻掩面。

    她……下次肯定会进步的!

    轰轰烈烈清丈了一个来月,总算干得差不多。

    准备打道回府时,因为陆无忧名声在外,当地一个书院的夫子曾与他同窗,便竭力邀请他前去指点学生,品评文章。

    反正也没什么事了,陆无忧便无可无不可地应下。

    贺兰瓷没想到陆无忧这也叫她一同前去。

    不过她很快便明了了。

    在陆无忧面前等待看文章的弟子大排长龙,一眼望去竟看不到边,他坐在书院预备好的桌案上,拍了拍隔壁位置道:“这位是我夫人,文章亦很不错,你们若是来不及让我看,也可以找她。”

    贺兰瓷:“……”

    她本以为她只是过来做个摆设的。

    “真的能问吗?”

    “夫人长成这样,不用遮个面吗?这是……我直接能看的吗?”

    “我不敢上前……我怕我话都说不出来!”

    “我也是……”

    “你们怎么胆子都这么小!你们不去我去了!”

    贺兰瓷忐忑地等了好一会,才见一个比她小不了多少的书院弟子红着脸双手高举文章递给她。

    接过文章的同时,她慢慢冷静下来,她之前已经看了那么多文章了,不可能在这种地方露怯,想着,贺兰瓷凝神去看,很快便找到了问题,缓声开口。

    她音色轻柔,娓娓道来,不疾不徐间给人一种莫名信服感。

    “你真的去问了?怎么样怎么样!离得近看什么感觉!”

    那弟子挠挠头道:“光顾着听夫人说话了,没太注意。但……我居然觉得她指出的问题挺有道理的,我原本还以为她只是长得……”

    “陆大人的夫人当真能指点文章?”

    “真的假的?我也要去问!”

    “等等,我先来的!”

    不一时,贺兰瓷面前也排起了一条队。

    她喝着手边的茶,一边看文章一边说,她速度慢些,也比陆无忧更为耐心。

    旁边陆无忧一目十行看完就开始嘴上不停,说完立刻换下一个。

    她微微有点茫然,拽了拽陆无忧的袖子,道:“我是不是还是遮个面比较好?”

    陆无忧停下一目十行的动作,安抚道:“放心,那么多,不可能都是冲着你脸来的。”

    贺兰瓷声音压得极低道:“因为我的才华?”

    陆无忧迅速道:“对,没错。抓紧点,不然我们天黑根本弄不完。”

    贺兰瓷莫名被激励了。

    她眼中渐渐燃起一抹光,就连背脊都挺得比方才还要更直,看文章的速度也开始逐渐加快,语速亦是。

    他俩飞速看着,旁边的人更是议论纷纷。

    “陆大人与夫人都好年轻,又都长成那般模样,这就是琴瑟和鸣,神仙眷侣吗?”

    “好羡慕啊,日后我要是中状元,也能娶到这么厉害的夫人吗?”

    “你怎么不去想以后是进内阁好呢,还是去吏部当天官好呢?”

    “说实话我以前从没觉得女子会读书居然也这么威风,回头家里私塾,跟爹说让我几个妹妹也去听听好了。”

    “你没听刚才贺兰夫人说的,有条有理,头头是道,我觉得要不是女子不能应试,她说不定也能去中个举,进士也说不定。”

    “普天之下,怎么会有这么般配的夫妻啊!”

    天色将晚,陆无忧这边总算看得差不多,他活动了一下坐了一天的身子,一看隔壁的少女还在低声说着,语速也不再是她平日里同人说话那种又轻又缓的调子,而像是和他呛声时,那种几无思索的直白语气。

    日暮辉色无声落在她的颊边,浮起浅光。

    排着队的人也都显得神色恭敬,不含轻慢,当然旁边也有些不屑一顾的,或是瞧不起女子不愿前来的,甚至有轻声嗤笑的,但都不得不承认,她这一刻看起来仿佛在发着光。

    一个人优秀与否,从来无关性别。

    贺兰瓷讲得唇焦口燥,顺手去拿茶杯,却发现刚好喝完,正想去叫人添茶,就见陆无忧优哉游哉过来,端起茶壶,捋着袖子,姿态优雅地帮她倒茶。

    她一愣:“你看完了?”

    当着众人的面,陆无忧笑得温和体贴道:“对,所以来帮夫人蓝袖添茶。”像个翩翩君子。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词。

    贺兰瓷腹诽了几句,又忍不住抬眼看他,他装模作样的样子真是令人怀念,现在要么是很散漫,要么是很欲,仿佛下一刻就要把她按倒了亲。

    她喝了口茶,继续开始看,没一会便感受到了陆无忧灼灼的视线。

    “我也快了。”

    贺兰瓷说完,努力忽略身边的陆无忧,迅速把剩下不多的文章看完,正要揉揉肩膀,听见最后那名弟子忍不住道:“陆大人和贺兰夫人感情真好。”

    他们俩今天话都没说几句,他们怎么看出来的。

    她转头去看陆无忧,陆无忧依旧笑得温柔体贴无比,笑意缱绻,和他以前勾的小姑娘五迷三道时别无区别,贺兰瓷道:“我们可以回去了,你能表情正常点吗?”

    陆无忧奇怪道:“我怎么不正常了?我不是一直这样。”

    贺兰瓷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最终把那个很早就想说的评语按在他脑袋上:“不检点。”

    陆无忧也呆了一瞬道:“这有什么不检点的,我就是表示亲切笑了笑而已。”

    贺兰瓷道:“小姑娘会误会的。”比如她的小堂妹。

    陆无忧道:“那不可能,我跟每个人都这么笑,总不能每个人都误会吧。”

    贺兰瓷忍不住道:“你自己也知道啊!”

    陆无忧又回味了一下她刚才的话,挑眉过来,唇角含着笑,语气慢条斯理道:“小姑娘会误会,那你误会了吗?”

    这会天色已暗,方才来请教的弟子也都散了。

    他贴近,飞快在她颊边轻吻了一下,大庭广众,近乎于肆无忌惮。

    贺兰瓷短促震惊了一会,按着他的肩膀道:“回去亲。”

    “哦。”陆无忧这才慢悠悠应声,“感觉如何,现在你总相信你文章确实不差了吧,我又不会看走眼。”

    贺兰瓷再度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然后抬眼,眸光熠熠地看他道:“我早知道了。”

    陆无忧:“……”

    这次再回到上京城郊,不止灾民,连粥棚都不太能看得到,几位户部官员这一趟回来也是累得够呛,在城外驿站附近的茶寮里歇息都不住抱怨。

    “年底还得清账,咱们户部又要大忙了,还是你们翰林院清闲啊。”

    “去年的亏空就没能填平,今年又是洪灾又是饥荒,兵部打北狄要钱,工部重修宫殿要钱,河道那里修堤也要钱,吏部还想提提月俸。二殿下是没动静,他要是就藩,只怕移平太仓都不够他用的。”

    “哎,慎言慎言!”

    “听闻北狄小王子近日就要前来,说是打算和公主联姻。要是真联姻,能消停两年,省掉些军费下来,也行啊。

    免得回头账算不好,惹恼了上面……明年还要京察,要不本官还是趁早致仕吧。”

    “翰林院真好啊。”

    陆无忧应付着,毕竟这种话他听多了,贺兰瓷倒是津津有味听着。

    大道上不时便有马车,或是有人驾马绝尘而过,贺兰瓷又转头去看,心生了一点点羡慕,陆无忧见状,随口道:“边上驿馆有马,现在骑一会还来得及。”

    贺兰瓷从跃跃欲试到站起身,只花了很短的时间,便道:“那我去了。”

    其他几位还在闲聊的官员不由一愣:“霁安,你夫人这是去……”

    “总不能是去……”

    他们还愣神时,就看见白衣美貌的少女和马厩里的人交涉过,牵了匹马出来,随后踩着马镫,姿势不太熟练,但依然很干脆地上了马背。

    众人:“……”

    陆无忧姿态自然地温声道:“这也是我夫人的爱好,诸位不必太在意。”

    贺兰瓷握紧缰绳,慢慢让它跑了几步适应,找到当时的感觉,就忍不住夹紧马腹,让它奔腾起来。

    驿馆旁有个密林,马匹冲进去,马蹄飞驰的同时踩起无数落叶,眼前树荫下光影变换,风声在耳畔呼啸,她忍不住扬起唇角,觉得身心都很松弛。

    然而便在此时,她突然听见一个很清爽的声音道:“敢问姑娘叫什么?”

    贺兰瓷赶紧勒住缰绳。

    与此同时,一直跟着她的紫竹也从树上落下,拦在了贺兰瓷身前。

    树林阴翳下,传来一阵马蹄声,有人骑着高头大马,拂开密林树叶,看了一眼紫竹,笑道:“这应当是你的侍卫吧,姑娘是上京人?”

    萧韶安正趴在丽贵妃怀里哭诉:“我不要嫁!我不要!”

    导致她根本没有机会去见陆哥哥,甚至开始羡慕起了兄长萧南洵。

    后来陆哥哥上书得罪人,她想去都察院看他,又被拦在了门外。

    再后来,他干脆直接跑出城外了,还带着那个女人!

    萧韶安在百无聊赖的心酸等待中,得到了一个惊天噩耗。

    北狄的小王子要过来联姻,而且目标似乎还是她,说法是听闻大雍的韶安公主美貌无比,性情洒脱烂漫,小王子甚是仰慕,所以决定过来娶她。

    连年征战,打得两边都很焦灼,今年又是灾年,大雍也不想接着打,对于联姻自然也很乐意。

    但萧韶安就不乐意了!

    她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叫人到处散布自己美貌的传言在外。

    北狄那是什么地方?

    苦寒!边境!没有锦衣华服……哦说不定有,但没有吃喝玩乐,也无法维持她奢靡享受的生活!

    她死都不要嫁过去!

    丽贵妃安抚地摸着她的脑袋,柔声道:“也不一定就是你,咱们宗室那么多公主郡主,联姻挑哪个不行。”

    萧韶安眼前一亮,然而随后她又耷拉下脑袋道:“可她们都没我好看啊!”

    比她好看的也不是没有,可那……

    萧韶安顿时又起了些心思,听闻北狄民风彪悍,对婚嫁一事相当自由,即便成了婚,只要双方感情不睦,也可以夺人所爱。

    她立刻回府,叫来了贴身太监,道:“帮我打探打探陆哥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再跟礼部说让北狄那个王子也差不多那时候过来……”

    太监很懵道:“公主你打算……可这时间也不一定能合得上啊……”

    萧韶安怒道:“蠢货!那边合不上你就让人去拖延拖延,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吗?你不是和司礼监都很熟吗?

    他们回城肯定都要从驿馆过,你到时候再让人跟在接待北狄王子那边,引他到陆哥哥那边去……”

    太监还是不明所以:“公主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韶安忍不住在他脑袋上砸一下:“当然是让他和那个贺兰瓷见上一面!要是见不到……”她咬着手指道,“回头进上京了,我再想想办法。”

    太监懵道:“可那……她都已经嫁人了。”

    萧韶安面色不善道:“真要是被北狄小王子看上了,他跟前曹世子似的发癫,为了两国和睦,说不准也得有人牺牲牺牲……”

    萧韶安没好意思说,她哥也挺魔怔的。

    太监对于他们公主的脑回路难以理解:“万一那北狄小王子没看上呢?”

    萧韶安下意识道:“你这说得什么废话呢,我都差点……滚滚滚,那女人不就靠着一张脸,快点去安排!”

    贺兰瓷此刻下意识警惕,调转马腹便想走。

    那个少年人却从马上跳下来,又对她笑道:“你这匹马已经很累了,跑起来也不尽兴,要不要试试我的马?”

    他身侧那匹高头骏马,头颈细高,四肢修长,身姿矫健,毛色是种丝绒般闪着缎光的浅白,行动间却又十分轻盈,一看便知卓尔不凡。

    贺兰瓷望着那马,是真的动心了一瞬间,随后便冷淡声道:“不必了。”

    “可我刚才看你好像很喜欢骑马的样子,真的不试试?”他拍了拍自己那匹马道,“我好久没看人骑马都这么开心了,你们上京讲究男女授受不亲,我又不跟你骑一匹马,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贺兰瓷很客气道:“多谢好意,我先告辞了。”

    “哎,你真走了,你走也告诉我你叫什么呀!”少年人又翻身上了马,不近不远地追在贺兰瓷身后道,“问个名字总不至于不行吧。我有好大一个马场呢,什么样的名马都有。”

    陆无忧听到消息赶来时,便看见一个北狄少年正追在贺兰瓷身后喋喋不休,劲头热情无比。

    这画面,他其实,很不陌生。

    但不知为何,这次,格外不爽。

    贺兰瓷看见陆无忧,立刻朝他骑马奔来,满脸求救,陆无忧唇角刚扬起来,就听见那边的北狄少年在道:“兄弟,你哪来的啊?先来后到懂不懂?”

    闻声,贺兰瓷也觉得格外荒唐,忙道:“他……”

    谁料,陆无忧眉梢一挑道:“你再早十年也不会比我更早。”

    贺兰瓷:“……”也没那么多年吧。

    那少年闻言一愣道:“你们青梅竹马啊,哦,那没关系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嘛,我看今日我来的就挺巧,说不准是上天注定……”

    贺兰瓷终于听不下去了,道:“他是我夫君,我嫁人了。”

    那少年又愣了愣,道:“我不介意。”

    贺兰瓷:“我介意。”

    “北狄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没有道德。”

    陆无忧闲庭信步走过去,在那少年愣神之际,抬腿一脚踢在马腹上,顺便撤身,马儿受惊,扬蹄狂奔起来,少年只来得及拉紧缰绳,便被拖走了。

    后面还哗啦啦跟了好几个护卫,一并策马狂奔。

    等人都走了,他才翻身上了贺兰瓷的马,从她身后贴过去揽着缰绳,正要开口,却见贺兰瓷呆怔着望向他们远去的方向,眸中亮着灿光。

    她都没这么看过他。

    有那么一瞬间,陆无忧心口突兀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情绪,紧揪着。

    他忽然低声叫她:“贺兰瓷。”

    贺兰瓷这才回神,转头看着陆无忧面色淡淡的表情,忍不住道:“那马跑得好快啊!”

    陆无忧:“……”

    作者有话要说:中间粉丝见面签售会(误很大;

    没点情敌刺激陆无忧都快忘了这文啥设定了。

    小王子:hi,美女,兜风吗?

    无忧帮对方踩油门:走你。

    大家都知道的,陆无忧这个人,只能靠情敌助攻,助攻完才有机会支棱(?

    评论区发100个红包给瓷瓷攒钱买马=V=

    感谢吃不胖嘀桃子酱的潜水炸弹和手榴弹,喵了个喵喵的火箭炮,的手榴弹和地雷,周晓芸的手榴弹,Tora的4个地雷,彩虹、焚仙的2个地雷,giang、乐见、一剑霜寒十四州、陈陈陈18、La、时生、焚仙、Antares、一只、是飘君呀!未晞.、胡颗颗颗的地雷。

    第48章

    四八章

    陆无忧默了片刻,道:“郊祀的时候你又不是没见过好马。”

    贺兰瓷实话实说道:“但那会我又不会骑,不会这么眼……”眼馋。

    她甚至异想天开地想,对方要是个姑娘就好了,她说不定就好意思上去借人家的马骑……

    陆无忧侧眸看着贺兰瓷想入非非的侧脸,又默了默,不知是对她还是对自己刚才产生的情绪无语,最终道:“想要就买,那样的好马虽然稀有,但也不是完全买不到,在边境的市集上,若认识马商,许以重金,等上一段时日,便也能到手。”

    贺兰瓷摇头道:“又没地方骑,而且……”她更犹豫道,“很贵吧。如非必要,买这么好的马也是浪费。”

    陆无忧抬了抬下巴,随口道:“那人像是北狄来的使臣,不是他们小王子,身份也差得八九不离十,应该还会返回驿馆,你要真这么想骑,我帮你去问他借。”

    贺兰瓷转过头看他。

    她怎么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陆无忧也顺势回望,见他贺兰瓷的表情,陆无忧又有点微妙的不爽。

    虽然对方穷追猛打,但贺兰瓷看起来既不气恼也不畏惧,像丝毫不觉得对方冒犯,他压低声音道:“你就这么喜欢那马?”

    贺兰瓷咳嗽一声道:“也没有那么喜欢,就是……觉得还不错。”

    陆无忧没忍住嘴:“你是只心动马,还是……”

    贺兰瓷反应过来,以为陆无忧怀疑她,不由怒道:“我已经嫁人了!”

    陆无忧并不觉得安慰,对她这话完全免疫道:“你要是没嫁人呢?”

    贺兰瓷补充道:“他还是个北狄人。”

    “你包袱倒还真多。”陆无忧轻吁了一口气道,“要他是大雍人呢?”

    贺兰瓷道:“那应该也……不太可能,你怎么有这么多假设?”

    她只是觉得刚才那个少年烦是烦了点,但言谈态度不带威逼和轻?亵,虽然不喜,但也很难真切的产生厌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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