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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祝佳夕走到亭子附近,看到眼前的大树已经开始焕发生机,心情豁然开朗。

    头顶藤蔓环绕,祝佳夕坐下后,捧着英语书戴上了耳机。

    虽然光线变得昏暗,但是风吹得她好惬意,祝佳夕甚至闻到了淡淡的花香味,祝佳夕跟着耳机里的女声小声跟读,没过几分钟,有一道阴影站在了她面前。

    祝佳夕以为是咏恩,没想到一抬头见到是祁煦。

    “你怎么过来了?”她被耳机里抑扬顿挫的听力逗笑,笑着问他。

    不过她戴着耳机,只看到祁煦嘴巴在动,她什么也没听见,只好摘下了右耳的耳机。

    祁煦顺势坐到她身边,拿过她的一只耳机,“真在学习?”

    “当然了!学习还有假吗?”

    祁煦左手握着她的耳机,低着头没说话,祝佳夕本来还想问他,是要来买饮料吗?不过,她又觉得祁煦好像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怎么了?”她又问他。

    现在是傍晚休息的时间,不远处偶尔经过几个来小卖部觅食的人,夕阳透过头顶藤蔓照进来,祝佳夕可以看到天空中大片的雁群在往北飞,风吹着校园内的百年大树,树叶摇动,发出窸窣的声响。

    祁煦看了她一眼,倏地问:“你渴不渴?”

    祝佳夕摇头,“我妈妈说下午六点以后,要少喝水。”

    祁煦笑了笑,“OK。”

    祝佳夕看到又有一个不认识的学生往他们这里瞟了一眼,还带着笑,突然觉得有些不妙。

    今天好像是什么白色情人节呐,如果这时候有什么老师或者主任经过,很可能会怀疑他们跑来这里偷偷谈恋爱来了……

    祝佳夕正想说,不然回班级吧,天也黑了,路灯都亮了。

    一阵风适时地刮过,树上幼嫩的叶子还有白色的花瓣被吹得落了他们满身。

    “已经春天了,有风还是会冷诶。”

    祝佳夕说着话,起身低下头掸掉衣服上的花瓣,结果祁煦不知道又从哪里抓了一把往她身上洒。

    “No!”祝佳夕制止道。

    祁煦笑了一下,也跟着起身,再看向她时的神情透着一股认真,“喂,祝佳夕。”

    “哎。”

    祝佳夕因为他叫自己的名字,条件反射地抬起头,结果一眼就看到年级主任好像往小卖部走过来了。

    一阵阵脚步声传过来,还不止一个人,只是年级主任身后的那个人被面前的树挡住了,祝佳夕看不清。

    祝佳夕全神贯注地注意着那里,想提醒祁煦先别说话,不然把主任招过来就惨了。

    小卖部门口的路灯亮得十分不稳定,像是接触不良,忽明忽暗,祝佳夕看到主任进了小卖部以后,终于松了口气,她正想要收回视线,主任身后那个被树影挡住的人骤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她手掌倏地松开,掌心里刚刚捡起的花瓣顺着她的衣服落到了地上。

    祁煦没有看她,依旧握着她的耳机说:“很多人说我喜欢你。”

    而祝佳夕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不远处那个男生身上,已经三月了,她看到他校服里面还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目光始终淡淡地直视着前方,路过亭子的时候,他像是漫不经心地往这边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祝佳夕瞬间被钉在了原地一般,再也无法动弹。

    只是,对方冷淡的眼神在祝佳夕身上落下几秒以后,就如常地收回目光,一步一步走出了祝佳夕的视线。

    祝佳夕呆呆地坐着,只能看到他进小卖部的背影。

    祁煦说完那句话以后,一直没等到祝佳夕的回应,等到他表情不好看地向她看过来,才发现祝佳夕的眼神像是已经飘远了。

    “你怎么了?”他抿着嘴唇问。

    祝佳夕听到他的声音才如梦初醒一般。

    “没事,认错人了。”背后琴房的音乐生终于弹完《梦中的婚礼》,祝佳夕也回到了现实。

    他是去年

    12

    月底见到的那个人吧,这一次隔着不算远的距离再见,祝佳夕的心跳告诉她,他确实太像了。

    只是,这个人的眼神实在是太过漠然,祝佳夕和他目光交汇的瞬间,只觉得他冷得就像北方才走不远的冬天。

    她双手紧紧攥着

    Mp4,只觉得心里好乱,自己好没出息,不远处那盏忽明忽暗的路灯让她更加烦躁了。

    祝佳夕强颜欢笑地说:“你说,我们要不要和门卫说一声,这个路灯好像——”

    她的这句话还没说完,小卖部前的那盏灯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一般瞬间转亮,她只好闭上了嘴巴。

    祁煦也跟着笑,“怎么办?路灯又好了。”

    她恹恹地准备收回目光,下一秒,那道本来已经消失在她视野的颀长背影却突然再一次退了回来。

    祝佳夕忽然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笃定……她眼睫轻颤,试探地望过去,就看到那个人隔着十米不到的距离,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盯着她。

    左耳的耳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下来,情感充沛的英文女声被早春的风吹散,琴房的音乐声也消失不见,祝佳夕再次对上他的目光,只听到耳朵里传来“嗡”声,接着,周遭一切的声音像是被按上了休止的符号。

    祝佳夕不知道,人的一生有许多的瞬间是猝不及防的。正如她临近十岁时,突然多了一个弟弟。六年级那年,一些人的离开。早春

    3

    月,花瓣因为风的吹拂落在了肩头。还有此时此刻,祝佳夕很早就已经不再妄想的重逢。

    横亘着一条并不算宽的小道,祝佳夕望着眼前再度出现的故人,路灯透着泛黄老旧报纸的颜色,就这样照在他的脸上,祝佳夕就这样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祝佳夕只觉得自己好像再度被拉回

    2007

    年

    8

    月

    30

    日的那个无助的早晨……

    两人始终这样对望着,没有人往前走一步,也没有人开口打破这份寂静。

    祁煦这一整个下午的心也并不平静,他本来一直在看祝佳夕,这时候也莫名地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嗯?”天色渐黑,祁煦眯着眼睛,看向不远处站着的人,不确定地问,“周砚池?”

    被叫到的周砚池始终站在原地,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其他任何人的声音,从开始就动也不动地凝视着祝佳夕,他眼里的情绪被这个傍晚尽数掩去。

    许久,周砚池牵了牵嘴角,祝佳夕听到了久违到她已辨认不出的低沉男声。

    “祝佳夕。”

    ??058.

    那个时候,你等了我很久么

    祝佳夕看着不远处那个叫出她名字的人,听到他的声音,就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祝佳夕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那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心脏还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着,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刚刚跑完了一场八百米。

    路灯和夕阳落在周砚池的脸上,祝佳夕看着他的眼神波澜不惊,像是对这场不在计划内的相遇很平静。

    为什么再遇见,她这样无措,他却依然这么淡定?

    祝佳夕试图从眼前这张冷峭的脸里找出一点熟悉感,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忆不出他从前的样子……

    祁煦察觉出这两人之间的异样,他身体无意识地朝着祝佳夕站着,皱着眉问她:“你们认识?”

    只是他刚问完这句话,立马想起了一件事,又看向周砚池。

    “对,你们都是江苏过来的。”

    周砚池恍若未闻。

    祝佳夕低下头,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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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的耳机线,闷声回道:“嗯,我们以前是邻居。”

    周砚池听到佳夕的回答,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嘴角扯了扯,对祁煦颔了颔首,像是认同了这个回答。

    祁煦一听到“邻居”两个字,心里的那点疑虑和说不上来的担忧消失了不少,那不就跟他和纪咏恩差不多?只是,乍一见面需要这么惊讶,这就是南北方的不同么?

    他们看起来应该是很久没见了,也是,他认识周砚池的时候好像还在上六年级还是初一来着?祁煦记不清了。

    氛围依旧怪异,只是祁煦已然回到了往常自己控场的风格。

    “你是今天才来这边?”他问周砚池。

    “对,前段时间在准备竞赛。”

    周砚池和祁煦寒暄着,不过目光依旧落在祝佳夕身上。

    祝佳夕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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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回口袋以后,只觉得耳机的线跟她此刻的心情一样乱成了一团。

    几年没有见过面的周砚池和她一个学校……那他原来是老校区的吗?原来世界这么小,他和祁煦竟然也是认识的……

    眼下的一切都只让她觉得五味杂陈。

    祝佳夕根本没有去听他们在说什么,就感觉到祁煦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马上要上晚自习了,现在要不要回班级?”祁煦问完这句以后,不是那么情愿地补了一句,“还是,你们要聊聊?”

    祝佳夕没有说话,周砚池终于走出路灯的笼罩下,往他们走近。

    “聊聊吧。”

    空气中因为那阵风泛起了尘埃,祝佳夕压抑住想咳嗽的冲动,低着头说好。

    祁煦不吭声了。

    过了几秒,他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微微弯下腰,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很近地直视着祝佳夕的眼睛。

    “你不要忘了,你《诗经》还没默给我。”

    “哦,对哦。”祝佳夕看着他。

    从上周准备这次月考开始,祁煦自作主张地说每天都会监督她学语文。

    祁煦得到了她的回应后,终于感到一丝满意。

    他伸手覆在祝佳夕的脑袋上,看向几步之遥的周砚池,打趣地说:“周砚池,你们很久没见了,肯定不知道,她现在是我们班的语文课代表。”

    祝佳夕没想到祁煦会和周砚池说她当语文课代表,只觉得想要立刻钻进地洞里。

    过了几秒钟,她又听到周砚池的声音,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是么?”

    祝佳夕推开他的手,掩饰着自己的尴尬,“你真是……把我头发都弄乱了!”

    祁煦无所谓地收回手:“我是帮你把头发上的树叶拨掉,OK?书给我。”

    说完,他熟稔地把祝佳夕手里的英语书拿走,经过周砚池身边的时候,他笑容透着一贯的自信。

    “有空一起打球么?好久没一起打了。”

    “我看看时间。”周砚池今晚第一次看向他,表情不变。

    祁煦点了点头,一个跨步,跨过了亭子的台阶,不忘回头对祝佳夕说:“早点回来啊。”

    “知道了。”

    祁煦走了以后,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她更加迷茫。

    周砚池等待了一会儿,才问:“去操场走走?”

    “好。”

    两个人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不紧不慢地往操场的方向走,祝佳夕看见大片的橙蓝的晚霞覆在天际,祝佳夕没有心情欣赏,她尝试着从记忆里搜寻从前和周砚池这样走路的画面,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心脏好像就停在嗓子眼这里。

    她不知道说什么话好,也不是那么想要说话。

    操场上有体育生正在跑道上跑着步,就在祝佳夕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安静下去的时候,她听到周砚池出声。

    “什么时候来北京上学的?”

    祝佳夕听到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抬头,他的目光平静又幽深,像是夜晚没有涟漪的湖泊。

    “上学期。”她收回目光。

    讲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内心感到一阵羞耻,自尊心让她瞬间作出了反应。

    “我会来北京,是因为妈妈想送我来,我二姨在这里,没有别的原因。”她说。

    祝佳夕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是怎么样的,她只是觉得自己一定要让周砚池知道这一点,因为,她已经没有想过能再见到他了。

    周砚池闻言怔了怔,像是面具终于被撕出一道很浅的裂痕。

    但是只是一刹那,他轻笑着说:“嗯,我明白的,别担心。”

    气氛再次凝固起来。

    祝佳夕只觉得心里好闷,“我没有担心。”

    “这样啊。”

    她受不了这样的氛围,可是礼貌又让她没办法转头就走。

    她只好随口找个话题,“还没问,你在哪个班?”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还在发飘……

    周砚池却沉默了一会儿,又侧头望向她。

    “知道我在哪个班,你会去找我么?”他的声音平稳又克制。

    祝佳夕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一般停下了脚步,他在说什么,开玩笑?但是等她怀疑地看过去,却发现周砚池面上淡淡的,目光凛冽深沉。

    祝佳夕看不出他的情绪,但是心底有个声音让她很想质问他:我为什么要找你?凭什么要找你?

    但是这些话太过孩子气,是亲密的人之间才会发生的对话,已经不再适合他们。

    祝佳夕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从头上摸到一朵花瓣。

    她把花瓣握在掌心里,无力而厌烦。

    周砚池盯着她衣领上随着风摇曳的白色小花,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回答佳夕的问题。

    “原来是一班,并到这里,变成十一班了。”

    “知道了。”

    又没有人再说话了,耳边只有晚风不时善意地拂过,给这过于寂静的环境伴上一些声音。

    又走完了半圈操场以后,周砚池冷不防地开口。

    “我变化很大,所以认不出了?”

    祝佳夕一听到他的声音,想到他就站在自己的身侧,心里就感到一阵压迫感。

    想到这里,她会觉得有一丝可悲,压迫感……从前的周砚池绝对不会给她这样的感觉。

    她思索着回答,“还好吧。”

    “那刚刚看我走了怎么没有叫住我?”他声音淡淡。

    祝佳夕想也没想地说:“你看到我,不是还直接走了。”

    她从见到他开始,一直控制着让自己不要流露出太多可笑的情绪,但是烦乱每分每秒地侵扰着她的思绪。

    周砚池像是没听出她声音里的嘲讽,垂着眸低声说:“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第一眼是吗?那你为什么还走开呢?”祝佳夕从来不是咄咄逼人的人,她更不懂自己此时此刻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听到他说什么“第一眼”,她无法自控地感到一丝好笑,她都不想提去年底遇见的那次,他也是转头就走了。

    周砚池沉默良久,再望向她的眼神晦涩难懂,甚至带了点没什么温度的笑。

    “总之和你的理由不同。”

    “哦。”

    祝佳夕每往前走一步,只觉得煎熬难耐,这绝不是她想象中和周砚池重逢的样子的。她看到地面上,两个人的影子往前延伸靠近,祝佳夕只觉得他前所未有的遥远。

    是不是只有经过美化的记忆和幻想才足够美好,而现实只是为了打破这一切呢?祝佳夕觉得内心好沉重。

    时间一直在往前走,生活也不可能接着从前的某个节点重新续上的。

    祝佳夕想,他变了,她也变了。

    白色情人节,两人走到操场内侧,才发现几棵大树下都坐着偷偷谈恋爱的小情侣。

    田径生还在跑道上锲而不舍地跑着,口中发泄疲惫地唱着歌,跑到树旁边的时候,他声嘶力竭。

    祝佳夕试图分散注意力,努力地听着,才听出他在唱《蒲公英的约定》。

    “而我已经分不清,

    你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

    “不会唱歌,唱什么鬼啊!”有男生在树下咒骂。

    祝佳夕想笑,但是现在的心情让她笑不出来,因为,她也很疲惫。

    她想回去了。

    “想回去?”周砚池像是读懂了她的心一般,“回去默写《诗经》?”

    他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

    祝佳夕舒了一口气,“嗯。”

    周砚池没再说话。

    祝佳夕突然觉得这样好没有意义啊,他们已经太久不见了,彼此陌生而无话。

    她在脑海里百般纠结,还是停下了脚步,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我想,我们——”

    周砚池突然打断了她,注视着她,低声问:

    “你那个时候,等了我很久么?”

    听到这句话,祝佳夕的后背再次紧绷起来,双脚就好像再次被

    2008

    年

    1

    月的雪给深深地埋住,无法动弹。

    她张了张嘴,想说没有,但是她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她耳边嗡嗡的,内心惶然又无措,就听到周砚池的声音伴着操场的冷风一起刮过来。

    “对不起,”他说,“我忘记了。”

    祝佳夕知道,一定是她今天穿得有点少,因为已经是春天了,但是现在她有些撑不住了。

    她强装镇定,身体不自觉地作出了防御的姿态,不安全地抱着手臂,也不再看周砚池,抢着说:“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都是以前的事。现在我们都大了。”

    所以不用再讲了。

    她不想站在这里,也不想再听见他的声音。

    这时,操场门口传来纪咏恩的声音,“佳夕!”

    祝佳夕像是抓住了稻草一般,仓皇地看过去,就看到纪咏恩在远处向她招手。

    月光无边无际地洒下来,祝佳夕听到周砚池问:“这也是你的朋友?”

    “对。”

    “好。”风变得有些大,周砚池在晚风中对她露出一个微笑,声音低不可闻,“去找你的朋友吧。”

    祝佳夕对上他的目光,看到周砚池有一瞬间的失神,像是还想说什么。

    不过,他最后什么也没说。

    ??059.

    他曾经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

    周砚池离开操场以后,祝佳夕和纪咏恩并没有直接回教室,纪咏恩又把她拉回操场,直接在塑胶跑道里的草坪上坐下。

    “晚自习没有老师来吗?”祝佳夕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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