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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佳夕起床,看到饭桌上的字条,他们还给她留了早饭,可是她并不饿,于是戴上指甲去上古筝课。

    课上,她因为走神,弹错了几次音。

    “王佳夕,你今天弹琴不认真啊。”老师面露责怪。

    佳夕低下头。

    “你表现再不好,我就要打电话问问你妈妈最近怎么回事?怎么都不管你了吗?”

    身后也有家长说,好久没看到佳夕妈妈了。

    佳夕把头埋得更低。

    这一堂课,她上得浑浑噩噩的。

    冬天真是好萧条啊,佳夕看着大院里的枯树,迫切地觉得自己现在很需要有一个人陪在她身边。

    这个时候,她能想到的第一个人还是周砚池。

    她好想找他。

    可是她的脚几次站到了周砚池家的门口,每当她想要迈进去,脑海里就会浮现昨天傍晚他冷漠的眼神。

    那个眼神让佳夕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前进一步,就好像她对着他一贯坚固的心上突然长出了名为羞耻心的东西。

    佳夕站在门口,纠结极了。她到底什么时候脸皮那么薄了?她双手握拳,看着手上他送给自己的手套,暗暗给自己鼓劲儿。

    没事的,哥哥说不定是昨天学习遇到了难题,或者考试没考好,睡了一觉,他现在一定已经好了,肯定是这样。

    进去以后,她只要走到他身边,他就一定会像从前的每一天一样,把卫岗酸奶拿给她,然后问她怎么了,然后他们就会和好如初。

    就在佳夕终于鼓起勇气,打算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进去找周砚池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又来找周砚池啦?”张小敦在她背后吹口哨。

    佳夕回头,没什么震慑力地瞪了他一眼。

    “干嘛?”

    张小敦一脸讨嫌地说:“你的宝贝哥哥一大早就出门去买教辅,你跟他这么亲都不知道啊?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吗?”

    见佳夕抿着嘴巴,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张小敦更起劲儿了。

    “整天黏他身后,就快成他第六个器官了,怎么他买教辅不带你呢?”

    佳夕平时对他这番言论向来是不在乎的,张小敦总爱故意讲这些话,她早就听习惯了,但是今天,她第一次觉得他怎么这么讨厌。

    她的脚尖用力地抵在地面上,梗着脖子说:“要你管,我哥跟我说了,我只是看看他回没回来而已。”

    张小敦“噗嗤”笑出来了。

    “还嘴硬,你知道就怪了,他又不喜欢你,也不爱跟你玩,你不如和我玩,我带你去滑滑梯?”张小敦走到她身边。

    “我早就不爱玩滑梯了,”佳夕往后退了一步,逞强着说道,“你走开,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哥哥才没有不喜欢我,他喜欢的。”

    “哈哈笑死了,你少来,我昨晚亲口听到他说烦你的好吧,你还整天去找他,人家烦死你了,小可怜包。”

    佳夕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整个人僵在原地。

    “你胡说!”

    “我没胡说啊,我昨天踢完球回来,就听到周砚池跟他妈说很烦你,不想和你说话,不信你问陈雷。”

    张小敦叭叭地说着,一下看见佳夕瞪向他的眼眶已经溢满了泪水,下一秒就啪嗒啪嗒地砸在了地面上。

    他立刻停住,他可没真想让她哭啊,这次怎么这么脆弱啊。

    “诶?你怎么这就哭了啊?一会儿被他看到说不定会跟我妈告状,”他手忙脚乱地要替佳夕擦眼泪,“这样这样,你就当我骗你的好了。他不烦你,他喜欢死你了。”

    佳夕挡住自己的脸,不肯让他看。

    “走开,你才可怜,我才没有哭。”

    佳夕说完就转过身,不管不顾地跑回自己家。

    “没事的,他不喜欢我,还有别的人喜欢我。”

    她再也再也不要和周砚池说话了。反正,她还有妈妈和爸爸爱她。

    佳夕失魂落魄地走进屋子,客厅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佳夕垂着脑袋,擦掉脸颊的眼泪,一定有人爱她的。

    021.

    漫长的冬天

    周六晚上,许宜和周砚池两个人吃着晚饭,周砚池不声不响地喝了小半碗粥,就放下了筷子。

    “妈,我吃好了。”他起身,把碗筷洗了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许宜早就看出他从昨天情绪就不是很好,但她向来不是会过分打探插手孩子私事的母亲,所以在昨晚问了他几句后,就也没有再说什么。

    周远最近应酬变多,一直到快九点才带着一身酒气回来。

    他知道许宜讨厌酒味,即使醉着还不忘在外面洗漱了才进房间。

    他掀开被子的一角,躺上床。

    “小佳夕怎么不在?”往常他这个点回来的时候,家里总是能听到她的声音,今晚家里这么安静,他还真不习惯。

    许宜听到佳夕的名字,神情也不自觉地变得温柔。

    “好像和砚池闹不开心了,没问出来。”

    周远听了倒是没当回事,只是笑了一下,小孩子嘛,这是常有的事,这时候,他还是觉得他们很快就会好的。

    周远眯着眼睛,望向柜子上的电视,这里面的声音很吵闹,他记得这几个主持人好像叫什么快乐家族。

    “我的这个投资商说自己家女儿就爱看这个,好看吗?”他问。

    许宜想了想,回了一句:“挺热闹的。”

    身边是绵长的呼吸,许宜闻着空气里很淡的酒气,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定定地盯着屏幕,过了好久,冒出来一句。

    “我听说,这个主持人是北京外国语大学毕业的。”她说话的时候都不知道身边的人现在是清醒还是醉着。

    周远揉了一把脸,想看清楚许宜说的是哪个主持人。

    “中间的这个男的?”

    “嗯呢。”

    “外国语大学,厉害啊。”周远其实并不了解这个大学,他连高中都没上过。

    周远静静地听着她说:“我上学的时候很喜欢学近现代史,你知道周总理他们外交,身边总是会跟着外交官的。”

    周远点头,他怕自己会睡着,又掐了掐自己。

    从见许宜第一面起,他就喜欢听她说话,听着她的声音总是会让他有一种船客靠岸的感觉,这是什么比喻?他也搞不清楚。但是结婚这么多年,她和他的话并不多。

    “我小的时候的梦想就是做外交官,高考之前,我的语文老师告诉我北外出过很多外交官。”

    说到这,许宜又自嘲地笑了笑,把电视调掉了,房间瞬间变得安静。

    “我说这些干嘛?你现在困了吧,这节目有点吵。”

    周远却半天没说话,他知道许宜学习很好,她爸妈告诉过他,她当年可以上北京很好的大学。刚结婚的时候,她还会偷偷收集有关北京的报纸,杂志,等到生了砚池后,他就再也没看到过了。

    他还知道,许宜当时谈了个男朋友,但对方去北京读了大学,所以两人分开。那个男人后来留在北京任教,砚池十岁酒席的时候他还来过。那是个很不错的男人,周远甚至想过,或许许宜当初有条件去了北京上学,兴许他们也会过得很幸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周远只感觉想把满腔的情绪一股脑儿地往外倒,放在平常,他绝对不会这样的。

    他把许宜的手抓在手里:“老婆,你相信我,要不了多久,我会让你和砚池过上最好的生活。”

    这是许宜没料到的反应,她的面上呈现出讶异。

    她失笑道:“你怎么了?现在就很好啊,你是不是以为我——”

    周远摇头打断了她:“不够,再给我一点时间,马上赚够了钱,我们在北京买套房子,到时候,我们把砚池送到北京最好的初中,你想上班就上班,想读书还可以去读研,就考北外的研究生,怎么样?”

    许宜难得听他这么激动地和自己说那么话,这一点也不像他。

    “你今晚是不是喝多酒了?怎么啦?你知不知道外地户口的孩子在北京上学很困难的?要五证的知不知道?北京房子这么好买呢?”她轻声安抚着醉鬼。

    周远依然紧紧攥住她的手,眼睛费力地睁开。

    “我知道,我怎么不知道?我很早就打听了,我马上投资的这个很赚钱,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他说到这里,因为酒意缓了缓。

    “你只要相信我,我会让你过上你从前想过的生活的,到时候我老婆还能做外交官,一定是最漂亮的外交官。”他乐呵呵地冲她笑。

    许宜被他的傻话逗笑,却没在说什么。看着他晾在外面的脚,也不知道冷不冷,起身把被子扯了扯。

    -

    圣诞节当天是周一。

    祝玲昨天下午就被王平送回了老家养胎。

    王平这学期已经被调回淮县中学,一大早,女儿前脚刚走,祝玲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女儿人呢?让她跟我讲两句。”祝玲说。

    “嘶,好冷,”王平把教辅放进包里,“等下午放学的吧,她已经上学了。肚子怎么样?”

    祝玲在那边“啊”了一声,“这才几点,她怎么就走了?”

    “想好好学习呗,也快期末了。”王平随口答道,“她好好学习你也不高兴?”

    走出平房,祝玲还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地问佳夕今早穿的什么衣服,冷不冷。

    王平被她问烦了,糊弄了几句就挂了。

    他把小灵通放进口袋,一出来就看到屋外的冷风中还站着一个人。

    “砚池?你怎么还没上学?”王平把手机放回口袋,准备把门关起来。

    周远这个儿子真是越长越高,才六年级就快赶上他了。

    周砚池没说话,目光往屋子里望了一眼,像是在找什么。

    等到王平把门锁上,周砚池低着头收回了视线。

    王平问:“你找她呢?”

    周砚池“嗯”了一声,声音低得要被冬风吹走。

    王平坐上车,他带着笑的声音伴着冷风刮进周砚池的耳朵。

    “她一大早老早就起来,说要去早读,好好学语文,我猜肯定是被你带动了,知道好好学习了。”

    “嗯,”周砚池闻言只是点点头,表情没什么变化。

    他说:“叔叔,那我上学了。”

    “要不要上来?我送你。你这不会迟到吧,这天真冷啊。”王平说。

    “没事。”

    独自走进校园的时候,周砚池有一瞬间突然觉得,兴许这样也不错。

    至少,不会让他变得奇怪。

    -

    而那个让周砚池变得奇怪的对象,在圣诞节这一天早早地就来到了校园。

    佳夕知道程丹丹在周砚池邻班,他在

    1

    班,那她应该就在

    2

    班。

    她来得早,2

    班里也只有几个学生,一问果然是这样。

    佳夕问到程丹丹的座位以后,有些愧疚地把放着手链的盒子连同她那天给她的德芙巧克力一起塞进了她的桌肚。

    离开前,她又从包里掏出一个红红的苹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放在了她的桌面上。

    超市里的平安果好贵,佳夕只买得起一个送给圆圆。

    -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久到

    2007

    年的元旦假期已经过去了一周,佳夕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让两个从来都形影不离的人变得疏离,并不是一件难的事。

    可能是因为之前一直都是她在单方面地缠着周砚池,现在她再也不去做这件事,他们也就自然而然地生疏了。

    当然,这也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周砚池让她坚持早读的时候跟她说过,一个人想要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坚持

    28

    天。

    主动走近他这件事,她已经做了差不多快十年,就是现在看到他的脸,她都会下意识地想要走近他。

    靠近他几乎是她的本能之一。

    可是,每当她想要主动和他说话,脑海里就会无限回放张小敦说他很烦她的画面。

    他可能真的很烦她,所以这段时间也从来没有想要和她主动说话呢。

    佳夕开始相信,或许妈妈说的话是真的,因为没有血缘的支撑,所以他们永远不可能真的像亲人一样。

    大院里的大人们渐渐都发现,佳夕再也不缠着周砚池了,即使两个人在院子里碰到,也不再会听到她粘着他的声音。

    有时候会听到别的阿姨打趣,“哟,小佳夕变成大姑娘啦,知道害羞,再也不爱和哥哥玩啦。”

    佳夕也只是笑笑。

    自从她不再和周砚池说话,她和许妈妈说的话都变少了,佳夕也不想这样的。

    也会有人问她,“你妈妈最近身体怎么样?”

    佳夕才意识到她也有很久没见到妈妈了,尽管每天她都会接到妈妈的电话。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每一天她都很想念她,但是在电话里听到她的声音,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是不是想妈妈了?”

    佳夕握着电话用力地点头。

    这个冬天太漫长了,祝玲在电话里安慰她,等冬天过去了就好了,妈妈以后再也不会离开她了。

    佳夕说,“好。”

    -

    小年这天,佳夕被王平带回老家吃饭,一周前她已经开始寒假。

    昨天夜里下了雪,路面滑,他们还没赶到家,王平在路上接到了一个电话。

    佳夕敏感地察觉到爸爸接电话的一分钟里,情绪几次变化。

    是妈妈要生了吗?她现在怎么样呢?佳夕担忧地问。

    王平像是没听到她的声音,等到电话挂断以后,他激动地把佳夕抱了起来。

    他脸上的喜悦不加掩饰:“哈哈哈小佳夕,他妈的你有弟弟啦!”

    2007

    年

    2

    月

    11

    日,距离佳夕十岁生日不到一个月的南方小年这一天,她多了一个弟弟。

    022.

    人长大了,就会走散

    除夕这天,佳夕早早被叔叔喂猪的声音惊醒,这不是她第一次在老家过年,但这是第一次,她知道原来她的老家可以容纳下这么多亲戚。

    祝玲昨晚连同婴儿一起被接出院,因为不可能现在回大院,所以她被安置在老家采光最好的主卧做月子。

    佳夕洗漱完,看着妈妈被几个姑姑姨姨围着,听着她们不时发出,“哎呀,他睁开眼睛了。”

    “哎呀,他冲我们眨眼睛了。”

    佳夕靠在门框边上,心里觉得好神奇。

    为什么睁眼睛这种小猪都会做的事可以让她们这么惊讶?

    她觉得无聊就一个人跑到猪圈门口蹲着,透过缝隙可以看到猪猪们在吃饭,佳夕还没吃早饭,看着它们吃得好香也有点饿了。

    明明去年暑假,它们都还是小小的一只,现在已经这么大了,大到叔叔会把它们做成年夜饭。

    佳夕看着它们,心里一阵怅然,长大真的一点也不好,做猪就会被杀掉。

    在猪圈门口蹲得腿好麻,佳夕想进屋找点桃酥垫垫肚子。

    一走进客厅,就听到妈妈在找她。

    “女儿呢?”

    “在外面和猪玩呢。”姑姑回。

    不知道谁笑,“自己还是小孩子呢,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弟弟啊。”

    祝玲本来要说点什么,一下子从衣橱的玻璃上看到了女儿发愣的影子,于是提高音量叫她。

    “小乖。”祝玲一出声,刀口的地方还是疼得她头皮发麻。

    佳夕“哎”了一声,走到床边坐下。

    二姑笑着看她,又低头去看躺在妈妈身侧的襁褓里的婴儿。

    “让我来看看,你们两个长得像不像。”

    佳夕心里直摇头,不像不像,他丑死了,跟他像的话她宁愿做头小猪然后被宰掉。

    妈妈生产的那天,佳夕赶到医院后匆匆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长得真像一个窝瓜,而且是被人捣了一拳的那种。

    祝玲牵着女儿的手,这几天她总想和她多说几句话,但是在医院的时候,她没能和女儿讲上几句话,身边就被不少人围住。

    祝玲打了个哈欠,说困,想休息了。

    屋里的几个人起身,说看看午饭做什么菜,佳夕下意识地也准备跟着出去。

    “你走什么?”祝玲把她拉住,笑着问,“爷爷早上给你压岁钱了吗?”

    “给了,”佳夕说着就去掏口袋,想像以往每一年那样把钱交给妈妈保管。

    祝玲却说:“不用,你留着,今年的压岁钱自己留着吧。”

    佳夕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说好。

    “高兴吗?”祝玲问,“但是不要乱买东西。”

    佳夕觉得自己应该是高兴的,因为她之前一直很想自己保管零花钱。

    祝玲看着睡在身侧的小婴儿,几天前在分娩床上双腿分到最开,不把自己当人的痛苦记忆还在眼前,产后还大出血,祝玲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下来的。

    但是,这好像就是命,她只能选择接受。

    “等他再长大一点,就可以多个人保护你了。这样妈妈以后老了,想到你们姐弟身边有人互相照应,我也就放心了。”

    祝玲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着说着眼睛又红了,见佳夕眼眶也跟着红了,亲了亲她的脸,让她去吃早饭。

    王平在外面冲好了奶粉,直接迈着步子进来,走到床边问祝玲:“他醒了吗?三十毫升够吗?你摸摸看,烫不烫?”

    佳夕长这么大,难得看到爸爸这么认真关切的模样,以往看到他这个样子,好像是在他打麻将摸牌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去年发生的一件事。

    那次她因为考试没考好被妈妈打了一顿,那天晚上,爸爸也狠狠地骂了她。

    当时他骂她的话,佳夕其实早就记不得了,不过她一直记得那个晚上,妈妈来和自己道歉,那天晚上,她们聊了好多好多。

    妈妈担心她会因为爸爸骂她而伤心,跟她说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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