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谢玄清递过来一方帕子:「你的头发湿了,拿着擦一擦吧。」我避开他的手,抬眼看他:「多谢世子好意,民女承受不起。」
谢玄清语气黯然:「听晚,你一定要与我这般生分吗?」
江面上水雾朦胧,我疑心自己听错了。
认下婚约的人是他。
不顾一切要退婚的人是他。
如今怨怪我与他生分的人还是他。
我静静看他:「世子可曾见过人煎药?」
谢玄清有些不解:「见过。」
「煎药一事看似简单,实则门道颇深,下药顺序,火候大小,汤汁多少,时间长短,都有讲究。」
「可人们费尽心力熬煮,不过求最后那一碗药汁,祛病除厄。」
「至于那煎药的药引,剩下的药渣,又有什么要紧?」
谢玄清张口欲言,我出声打断他:
「如今侯府重振声威,煊赫荣耀更胜从前,世子想要的都已得到。」
「既然良药入口,痼疾已除,又何必在乎那些个药引药渣呢?」
「世子当年应下婚事,不过是权宜之计,非己所愿。」
「现下世子与郡主好事将近,既踩上了登云梯,又何必在意脚下泥?」
谢玄清急道:「若是我有苦衷呢?」
他的眉眼清俊依旧,此刻却染上了些许焦灼。
我移开目光,伸手去接檐外的雨。
轻轻道:「可那日你与谢夫人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谢玄清浑身一震,看向我的目光复杂难言。
16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时我和谢玄清尚未退婚。
姨母整日耳提面命,要我感念这份恩德。
更要多多讨谢夫人的欢心。
我一一记在心里,平日规行矩步,时刻牢记自己是谢玄清的未婚妻。
做每一件事之前,都要思虑周全,万不能折损了他的颜面。
谢夫人患有咳疾,经年的老毛病,不好根除。
看了许多的大夫,吃了许多的药,也总不见好。
我便想针对她的咳疾制一味药。
一来医者仁心,总想为患者减轻病痛。
二来我若是能讨得谢夫人欢心,谢玄清便不会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以后我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毕竟,我早晚都要同谢玄清成亲。
于是,我拿着医书翻来覆去地看。
又向谢夫人院中的人打听她的饮食作息,咳疾症候。
谢府的仆人为此没少笑话我,私底下都说我小小年纪还未过门,便上赶着巴结未来婆母。
我充耳不闻,只一心一意地制药试药。
直到谢玄清皱着眉头对我说:
「沈姑娘,世家最忌探听后宅阴私,你不必在我母亲那里下功夫,省得让人看轻了去。」
我被他说得羞窘万分,直要落下泪来。
他见我眼眶泛红,又柔声说道: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担心你受委屈,希望你能多顾惜自己。」
我那时愚笨。
哪里听得出来谢玄清的弦外之音。
他只是嫌我粗蠢招笑罢了。
17
后来,我抱着一盒丸药去了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