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檀祁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他看修泉来了,非常具有主人意识地招呼一声,“怎么不早点跟我说有客人来了,别急着走,吃了饭再走。”奚涓笑,“还用你说,就等着你开饭了。”
檀祁走到桌前,清炒时蔬、红烧排骨,还有一锅紫菜蛋花汤,点评道:“不错,一桌粗茶淡饭,”转过头又对修泉说:“看来你也不太受重视。”
奚涓给他一记重锤。
三人吃了七分饱,留着肚子吃元宵。她煮了红豆沙芝麻汤圆,一口咬下去,芝麻如流沙般在勺子里蔓开,入口软糯香甜,饶是修泉和檀祁不爱吃甜品,也很难得地吃完了。
电视里放着元宵晚会充当背景音,热闹俗气的歌舞音乐合着他们的说话声,屋里温暖又温馨。
他们聊着案子,聊着工作,不知不觉夜深了。窗外的雪变得细小,却没有停下的迹象,修泉起身要告辞。
奚涓也跟着穿外套,说:“这么晚了,我们送你,让檀祁开车。”
修泉知道她有心病,宽慰道:“放心,如今可没有人要害我。”
奚涓让他别在元宵节讲不吉利的话,坚持要送他。修泉也坚持不要他们送,最后她妥协,但坚持要检查车子安全情况。
她拉着檀祁好好检查了车,才安心放修泉走。
等车子尾灯消失,她如释重负般长吁一口气。檀祁轻笑,“岳母送岳飞上战场也没你这么沉重。”
她狠狠剐他一眼,自顾自往前走。檀祁追上来,牵起她的手揣到自己口袋里,没话找话似地说:“正月十五下雪是好兆头。”
“真的?”
“没听过吗?正月十五雪打灯,是祥瑞,来年丰收。”
奚涓笑道:“那祝你来年收获多多的钱。”
“没劲,我钱太多了,不稀罕。”
她翻个白眼,“懒得理你。”
他叹口气说:“我就想胸口上的枪伤能彻底好起来,现在一遇到雨天雪天还会又痒又痛。”
奚涓看他一眼,问:“现在呢?”
“就是难受,你帮我挠挠。”
“你自己不能挠?”
“痒痒要别人挠的才舒服,这道理都不懂?”
她抿嘴笑,似嗔似无奈地看着他,最终还是由着他拉过她的手伸进衣服里。
他领着她的指尖进入温暖的外套,抵达胸膛,穿过衬衫扣子间的空隙,他忽然问:“你摸到线头了吗?”
她真摸到了,点点头。
“拉出来。”
她眯着眼,要看看他耍什么花样。轻轻一拉,拉出一整条细线,一枚戒指顺着线滑到她手上。
是当年他跟她求婚那枚钻戒。
她忍不住笑,笑得难以抑制,“太烂俗了。”
“准备一天了,要不是修泉在,我老早就想表演了。”
“你不是说早卖了吗?”
“我真没想到,原来我说什么你信什么。”
戒指躺在她手心里,这次却不是心惊胆颤,可她也没准备好要答应他。
檀祁反握住她的手,戒指包裹在手心里,而她的手又被包裹在他的手心里,戒指仿佛被珍藏在了盒中盒里。
他拉着她继续走,“放心,不是要求婚,只是觉得它见证了咱们这一路走来不容易,你就当纪念品留下。这个不准卖,听到了吗?”
她笑得眼眶湿润。
“回家吧。”
她轻声应,“嗯,回家。”
细雪无声洒落,在地面铺陈出银白绒毯。他们牵着手往家走去,身后两串脚印深浅不一,却是一路交织,互相依存。
这晚再寒冷,依然是温柔的良夜。
??番外IF线
浮生暂寄梦中梦1
奚涓在毕业前夕,跟父母产生不小分歧。
奚仲恺和赵之澜为了庆祝宝贝女儿以优异成绩本科毕业,并顺利保研,给女儿安排了一次欧洲游的奖励。
他们也准备请个年假,想着一家人齐齐整整地旅游一次。
奚涓很苦恼,她不想去欧洲,更不想跟爸妈去,她想去纽约,因为修泉在那里。
修泉在哥大法学院已经读了三年博,去年只在过年时回来过一次,就待了两个星期又走了。
期间他们虽天天见面,但见面时间并不长,因为奚仲凯勒令只准白天约会,晚上七点就要送她回家。
连赵之澜都笑他,都快大学毕业了还把闺女捂得这么严实,小心把修泉吓跑。
奚仲凯非常严肃地说:“如果他因为这点挫折就跑了,那他配不上我女儿,这才哪儿跟哪儿?”
赵之澜在心里偷笑,果然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嫌弃。多少年前,他不也是被她爸嫌弃过来的,那时候他也直呼伴君如伴虎。真是多年的女婿熬成丈,一定要刁难一下,才能平复多年前的不公正对待。
毕业典礼那天,他们都去了,奚仲凯带来一大捧鲜花,跟妻子一左一右挽着女儿拍照。临近中午,阳光正好,明亮却不燥热,三个人的头发都镶上一层金边,幸福笑容定格在屏幕里。
结束后他们在学校里逛了逛,逛到食堂正好吃饭,奚涓鼓足勇气跟他们说不想去欧洲。
奚仲凯皱着眉,很纳闷,“你不是一直说想去欧洲十二国看看吗?爸爸都空出一个月时间了,专门拿来陪你跟妈妈。”
奚涓戳着米饭,“你忙你的吧,以后再去。”
奚仲凯转过头对赵之澜苦笑,“这孩子闹什么脾气。”
“你让她自个儿想去哪儿去哪儿,都
22
岁了,管这么多干什么。”
奚涓跟赵之澜挤眼撒娇戴高帽,“还是妈妈最好,妈妈最懂我。”
奚仲凯没办法,既然妻子发话,也就不得不从,又问:“你给我们透露一下想去哪里,别太远了,找几个朋友一起,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奚涓跟父亲玩文字游戏,“跟团去北美玩儿。”
“具体哪里?”
奚涓撂下筷子,擦干净嘴,吐出两个字,“美国。”立刻起身,走到他们中间,左右亲了亲他们的脸颊,“我走啦,同学等着我唱
k
呢,晚上我们班还要聚餐,别等我吃饭。”
说完头也不回跑出食堂,不给父亲反应的时间,剩下的都交给妈妈。
奚仲凯愣了愣神,失笑:“像什么话,就想着修泉,哪有女孩子上赶着去贴人的,这简直太掉价了。”
“得了吧,她的价值难道还要靠这个决定?什么掉价涨价的,我看你就是老古董思维,你还不放心修泉?”
奚仲凯只能叹,“女大不中留。”
他那不中留的女儿走出食堂,就给修泉发了微信过去,还附了张跟爸妈照的毕业照。
那边大概已经午夜十一点多,可他一定还没睡。
自从他读博后越来越忙碌,课业繁重,时常挑灯夜战,连周末都用来赶论文。为了积累学术经验,他主动争取担任研究助理,这下更忙了,他们每天闲聊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她只能在早上和晚上收到他的叫醒短信和短信。
她也常在这个时候叫他赶紧睡觉,不要把身体搞坏。
这一来二去,真的没有了恋人感觉,跟酒店叫醒服务一样,没情没调。
就算她能体谅,也免不了会寂寞。
他告诉她,之所以这么拼,是想顺利毕业,早点回来陪她。这里人才济济,自己不加把劲很可能落后。况且他也是要强的人,清楚自己的能力与上限,在专业上从不愿落于人后。
这次她不想告诉他自己要去纽约,想给他个惊喜。
可她盯着手机发呆,过去半小时了,修泉始终没回复。
她意兴阑珊,既失望又有点生气。她已经开始动摇了,不确定他是否想见她,害怕去了美国给他的不是惊喜,是麻烦。
难道这就是异国恋的结果,双方在漫长时差和遥远的空间距离中,逐渐失去彼此的依赖与温度。
也许他在那边早就有了新欢,只是以课业繁重来搪塞她而已。
也许只有她一人在老实等待而已。
就算知道修泉秉性淳善,但距离远了,时间久了,就会开始自我怀疑,并怀疑起他的为人。
这是人之常情,她也不能免俗。
她这一整天都开心不起来。下午跟班里同学去唱歌,她没心情唱,就坐那儿听,充当氛围组。
有人唱江美琪的歌,亲爱的你怎么不在身边。她听着听着就难过了,鼻酸眼红,心情更加糟糕。
点亮手机,他仍然没回复。她趁着情绪上头,又编辑一条过去:
“我们还是算了吧。”
唱完歌,去了附近的中餐厅,开了个大包。全班
25
人,加上班主任和辅导员,全都喝高兴了。气氛一下热烈起来,时不时回忆下大学四年的趣事。奚涓坐在角落,也是一杯一杯地喝,她酒量奇好,但存心找酒喝,白的啤的交替着来,渐渐微醺。
期间她总是忍不住去看手机,希望自己决绝的态度可以逼出他点反应,可那边始终安静。
吃过饭有人提议继续喝,她不想参加了,跟众人道别。在网约车上又看了眼手机,九点,那边也临近中午了吧,他还是没回复。
就这样吧,她决定恢复单身!
她家跟修泉家住同一别墅区,出租车不能开进去,她下了车,慢慢踱步回家。
夜风吹散些许酒意,她又转变了想法,不想就这么算了,应该打电话过去,正儿八经地说分手。
不管怎样,这是她的初恋,她不想让初恋像一本没有结局的,即使
BE
也能接受,至少要有始有终。
她深吸一口气,拨通电话。
那边响了很久才接起,他声音从大洋彼岸传过来,有些失真疲惫。
他“喂”了一声便不说话了,从前她总觉得他嗓音温柔清冽,如今她只觉得他冷淡。
“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一说出口,她就觉得自己怨妇附体,怨气滔天。
好没出息,她要做潇洒大女人,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奚涓清了清喉咙,接着说:“你看到我发的消息了吗?分手吧。”
修泉很平静地说:“别闹。”
她立刻就恼了,什么叫“别闹”,好讨厌他现在的态度,简直把敷衍和轻视发挥得淋漓尽致。
她站住脚,眼神放空,冷冷说:“分手吧,我认真的。”
修泉一愣,“怎么了?你有其他人了?”
“应该是你有其他人了吧,我给你发消息你也无动于衷。”她忍住鼻酸。
“对不起。”
这声道歉一出,她的泪涌到眼眶,哽咽着说:“我就知道,你去一趟美国就变了,经受不住美帝国主义灯红酒绿的腐蚀,变成个大渣男了。”
他轻笑出声,“我感觉自己弄巧成拙了,本来是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还把你惹哭了。”
她怔愣片刻,问:“你什么意思?”
身后传来脚步声,不慌不忙走向她。
??番外IF线
浮生暂寄梦中梦2
听筒里传出他略带笑意的声音,“我在大门口等你老半天,你下了车一路埋头走,根本不关注身后有人。这怎么行?也不怕遇到尾随的不轨之徒。”
她听懂了,转过身望向不远处的夜色中,那里有个高挑挺拔的身影缓缓走来。即使看不清模样,她也能第一时间认出他的身影。
“飞机晚点了,晚上才到,你就大人有大量体贴一下我连坐十二个小时飞机的辛劳。”
她站在原地不动,还没从即将永失我爱的悲伤中缓过神来。她不是演技派,不能自如转变情绪。可心里有个真实的情绪冒出头,那是失而复得般的喜悦。
修泉在她身前站定,眼眶和鼻尖都红红的,他感觉自己闯了祸,牵起她的手,说:“好了,我给你赔不是,真的只是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你这么不信任我。”
她不说话,也没将手抽开。
“不过你也要检讨自己,要不是我突击检查,还不知道你大晚上喝酒,一身酒气,还一个人走夜路,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奚涓压住上扬的嘴角,抿着唇转身往家走。
他赶紧拉住她,“你就回去了?”
“你不回去?还要倒时差,赶紧回去睡了。”
“我不打算回去,爸妈还不知道我回来了,我只能待三天,马上又要走。””
她转过脸看他,满眼疼惜:“这么赶吗?”
“就跟导师请了三天假,紧赶慢赶做完手头工作,他才放我走。”
她一点怒气怨气都没有了,摇一摇他的手臂,“那我天天陪你,走吧,我们去开房。”说完发现有歧义,怕他误会她春心荡漾。
她又喃喃补充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抬眼看了看他,他神色也不太自在,耳垂微红。
她咬牙道: “你别想歪!”
修泉勾唇轻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傻。”
她如沐春风,也跟着笑,“你才傻。”其实如果他邀请,她也是愿意答应的,他们一直没跨出那一步,她还是蛮好奇。况且,她根本想象不出他会怎么邀请,这样一来,更让她有种奇怪的期待感。
他只背了个单肩旅行包,真的只待三天就走。
他们找了附近的酒店,修泉挽起袖子去洗手,奚涓坐在床上,听到哗啦啦的水声,喜悦像汽水一样扑腾而出。
爱的人就在身边,她哪还有心思回家睡觉。
就是想跟他躺在床上聊天,聊一个通宵,不,聊三天三夜才能抵消接下来半年多的离别之苦。
修泉从洗手间出来,看着她笑:“一个人坐那儿傻笑什么?”
她拍拍身侧,“你过来坐。”
他坐了过去,他们肩并肩,半晌无话。
奚涓摇晃两只小腿,满屋只有脚嗑到床沿上,“嗑哒嗑哒”的声音。
他先开口,“渴吗?”
她点点头。
他起身走到饮料吧台前,冰箱里有啤酒汽水和矿泉水,还有一些小零食。
他拿了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她,看着她仰头喝了小半瓶,有水珠逃出唇角,顺着纤细雪白的脖颈,一路向下。
他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好了,你回去吧,一会儿你爸又要打电话催,别让他们担心。”
“才坐一会儿就赶我走?”还有一句没好意思说,你不是为我回来的吗?这三天,你还不争分夺秒地跟我相处。
他重新看向她的眼睛,温柔地说:“我倒想一直留着你。”
心跳不可抑制地加速,她拉着他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我们多聊会儿不好吗?”
奚涓闻到清新白茶的淡淡香气,忽然很想抱抱他。
可是,也许是太久没见,也许是女孩子那点矜持,她特别希望他能主动点。
可他像块木头。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一部电影,男主大吼,“苏韵锦,你知不知道,我恨你像个石头一样。”
啊,思绪跑偏了,她忍不住笑。
修泉不知道她满脑子想什么,她时常这样,莫名其妙地笑。但只是光看着她笑,心里就很满足了,就连时差带来的疲倦也一扫而空。
他情不自禁俯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头发。
奚涓顺势抬起头,仰起脸将唇递了上去。
水到渠成的一个吻,他们心里频率变得一致,都为久别重逢的吻而悸动。
可修泉还是主动推开了她,怕擦枪走火,一发不可收拾。
他这人有个老派的思想,觉得那种亲密无间的事应该留到洞房花烛。而他才从美国回来,说是给惊喜,结果拉着她来酒店,搞得自己好像邀功挟私,非要在她身上讨点什么似的。
他不想在她心上留下这样的印象,归根结底是爱着她的同时,也要尊重她的意愿。
奚涓脸颊红红,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可他接下来又不动作了,有些失望,好吧,她也只是好奇,并不真的欲壑难填。
她说:“我们看电影吧。”
“太晚了......”
她打断他:“你再说我真走了,明天后天也不来了。”
修泉只得投降,这方面他没她坦荡,就算担个骂名又怎样,他本就打定主意要负责她一生的幸福。
他们两倚在床头看电影,酒店电视里有
HBO,正在放哈利波特,她看得起劲,忽然肩膀一沉,他脑袋耷拉下来,靠着她的肩膀睡着了。
坐了十多个小时飞机,怎么可能不累。
她轻轻将他扶到枕上躺好,手机响起,她赶紧接起,是赵之澜打来的,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再不回爸爸要开车去接人了。
她撒了个慌,说在朋友家睡。赵之澜倒没意见,边儿上一直监听的奚仲凯有意见了,接过电话问,哪个朋友?
奚涓不给他继续盘问的机会,敷衍着说:“爸爸,我都
22
了,你再这样我就搬出去住了。挂了啊,朋友听着呢,她都在笑你。”
挂了电话,她也躺下,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电视已经关了,屋子里漆黑一片,只有卫生间门缝透出一点光。她听到浴室里传来水声,觑眼看了看钟,才凌晨三点过。水声骤然停止,她赶紧又闭上了眼睛。
修泉洗完澡出来,已经换上干净的
T
恤运动裤。他擦着头发,靠近床,俯身看了看奚涓。
奚涓闻到淡淡的沐浴露洗发水的香味,听到清浅均匀的呼吸声,额头一热,落下一枚柔软的吻。
很快便离开,他没有回到床上,而是走到书桌旁,打开笔电开始读文献,标注重点。
奚涓听到敲击键盘的声音,睁开眼,心中的柔情蜜意消下去大半。这也太爱学习爱工作了吧,她撑起身,很不满地看着他。
修泉从屏幕前抬起头,有些意外,“我吵到你了?”
她摇摇头,“我去洗个澡。”
浴室水声响起,他再也不能专心看字。直到水声停止,奚涓喊了声他的名字,他走到门口问怎么了?
“给我一件你的
T
恤。”
他立刻去找了一件,敲了敲浴室门。
门打开,蒸汽从门缝里钻出来,连同一条湿淋淋的胳膊也伸了出来,迅速拿走他手里的衣服。
他觉得有点可爱,想起一次在中央公园,看到树洞里窝着一只松鼠,
他便将提前准备的坚果放树洞旁。没过多久,松鼠伸出两只爪子,拖走了坚果。
她光着两条腿回到床上,问他:“你不睡了吗?”
他已经心猿意马了,还不如躺在床上收收心。
两个人并排躺下,用一样的沐浴露,味道纠缠在一起,难分彼此。
她自然而然缩到他怀里,枕着他的手臂,埋在他颈窝里。他的味道很好闻,没有被烟酒熏过,是健康成熟清爽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