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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小红道:“要不我现在去找那几个锦衣卫,吓死他们,再把口供拿回来?”

    潘筠:“口供没了可以重新录,刀剑在他们手上,他们想要什么样的口供没有?”

    红颜就抬起脑袋,眨一下狐狸眼,兴奋道:“我知道了,我去勾引他们,让他们不要上报。”

    潘筠就笑了,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你真可爱。”

    她意味深长的笑道:“对男人来说,美色或许重要,但权势一定更重要,你能迷住一个两个,还能把所有男人都迷住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办?”小红道:“你不是那个潘筠的时候人家都能弄得你是,何况你还真是她呢?”

    潘筠垂眸道:“的确出乎我意料,没想到会这么快,不过,快也有快的好处。”

    尹松一听便明白了,叹息一声道:“我可进宫代你向皇帝告罪,先他们一步承认身份。”

    潘筠看向皇宫的方向,嘴角微翘道:“来不及了,不过,我也不怕,做了这么多准备,不可能一点用处也没有。”

    的确来不及了,曹业要表功,一拿到口供,立即上报给马顺,请求立刻捉拿潘筠,“下官现在就可以带兵去尹宅捉拿罪臣之女潘筠。”

    马顺一张一张的翻过口供,以他的草包都能看出口供上的错漏,是个人都知道这口供是怎么来的。

    他目光微闪,没说话。

    曹业心中忐忑,微微抬头看他,“大人?”

    马顺收起口供道:“此事不急,待我上报给王掌印,等王掌印拿主意。”

    当年薛瑄的事就是他为了与王振表功做的,后来越闹越大,王振才亲自下场。

    但王振收了尾巴,却对他很不满,朝中的大臣对他也不满,常私底下骂他奸佞。

    出力却不讨好,马顺不想再做一次,所以他决定把主动权交给王振。

    是拿人,还是徐徐图之,交给王振来决定,这样,将来再出岔子,那也不是他的责任了吧?

    马顺收起口供道:“你回去听令行事吧。”

    曹业一听,很是惋惜,深夜抓人更有威慑力,他都做好冲锋陷阵的准备了。

    曹业一走,马顺就连夜进宫。

    这个时间,王振刚刚服侍小皇帝回后宫休息,才出坤宁宫就和马顺撞上。

    王振看过口供,面沉如水,“这样的口供能瞒得过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

    马顺低声道:“这三个部门不过是掌印您一句话的事,主要是陛下那头……只要他也相信,此事就万无一失了。”

    当初岳氏杀夫和贺氏杀夫的案子不也有错漏?

    同样被他们做成了铁案,所以断案不看证据,而是看权势啊。

    马顺意味深长的道:“她是不是潘洪之女潘筠,不过是掌印的一句话,您说她是,她不是也得是;您说她不是,她是也得不是。”

    王振一听,嘴角微翘,将口供还给他道:“你先收着,找个时机进上,到时候我会从旁助你。”

    马顺一愣,“不趁热打铁吗?那上西巷离尹宅不远,拖久了,只怕他们会收到消息。”

    王振冷笑道:“收到消息又如何?她要是流亡在外的潘洪之女,那我还急两分,毕竟她跑了就毫无踪迹。

    可她是三清观的道士,她有师兄,师姐,还有师侄,更有道观和山神庙,跑得了一个,还能跑得了一窝吗?”

    王振斜睇马顺一眼,意味深长的道:“知道陛下为何命龙虎山为天下道统,明明控制度牒数量,却不禁龙虎山收徒吗?因为,都是软肋啊~~”

    他目光扫视这一片皇宫,拍了拍身前的白玉石柱,轻声道:“不管是张真人,还是宫里那位从不见人影的张道士,他们只会,也只能听从于陛下。”

    他们修为难道不高吗?

    他们难道不想遨游天地间吗?

    但皇权不许,他们就离不开。

    “你不是说,那潘筠看着和同门中人感情很好吗?”所以王振一点也不担心潘筠跑了。

    “是,他们看上去感情很好。”

    “很好就行,”王振道:“这两日都不是好时机,陛下今日傍晚刚收到云南沐府的消息,沐总兵的长子要不行了。”

    马顺惊讶了一下。

    王振道:“虽说陛下没怎么见过这位二老爷,但其子沐璘却是从小被送养在京中,和陛下关系不错,幼时还一起读过书,曾同吃同住,你是知道的,陛下一向重情,他此刻心情不好。”

    马顺不解,“人既然要不行了,那再拖下去,万一过两天人没了,陛下不是心情更不好吗?这事要拖到什么时候?”

    王振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更不好,不是很好吗?”

    马顺心脏一跳,瞬间明白过来了。

    要是在皇帝最伤心,心情最不好的时候上报潘筠是潘洪之女,接近他是居心叵测,皇帝一定会更愤怒。

    人在愤怒的时候总是会忽略很多东西。

    还会做出更严重的惩罚。

    王振这一招高啊。

    马顺心服口服,躬身离开。

    第446章

    黔国公

    朱祁镇今夜的确很不开心,连饭都少吃了。

    钱皇后服侍他躺下,夫妻两个就靠在床头说话。

    “云南来报,沐僖可能就这几日功夫了。”

    钱皇后轻声问:“可容黔国公回滇奔丧?”

    “倒不必如此,朕只是觉得,黔国公一脉,子嗣还是太少了,”朱祁镇叹息道:“黔宁王乃太祖高皇帝和孝慈高皇后养子,一直忠贞不渝,但就是子嗣艰难,沐僖这一死,沐昂身体也不好了,而沐璘才十三岁。”

    钱皇后温声安慰道:“还有黔国公呢,他正当年。”

    朱祁镇:“……可他到现在还一个儿子都没有呢。”

    和朱祁镇一样睡不着,正在伤心的就是住在宫外不远处的黔国公了。

    从收到信后,他就抱着酒坛子坐在院子里,越喝眼眶越红。

    管家搬掉他的酒坛,低声道:“国公爷,您不要太伤心了,要保重身体啊。”

    “昔年我来京,与僖弟约好,待陛下放我回云南,我们兄弟同力护佑云南边境,绝不更改心意,”黔国公眼眶通红,“后来他怕我在京城没有亲人陪伴,思亲太过,就把才五岁的璘儿送来与我作伴,他年前还与我写信,说已不记得璘儿的模样,这才刚见到,他就要……”

    黔国公眼泪一滴一滴的砸下来,哽咽出声,“每每想起,我心中痛悔,我不该贪恋亲情,应该早些送璘儿回去的。”

    管家连忙低声安慰,“公子常出入宫廷,回不回云南,需陛下的圣意,二老太爷和二老爷肯定知道,所以从未怪过国公,国公何必自扰呢?”

    他低声道:“这次公子擅自出京就差点惹下大祸来,幸而陛下仁慈,允了国公的求情,不然……”

    黔国公抬手止住他的话,一巴掌抹去脸上的泪,“此事已经翻篇,不得再提,对了,璘儿要找的道士找到了吗?”

    “找到了,只是……”

    黔国公蹙眉,扭头看他,“只是什么?”

    “派去的护卫发现,南镇抚司的人也在查她,而且,她的身份似乎有问题,”管家低声道:“好像是罪臣之女。”

    黔国公皱眉,问道:“哪个罪臣?犯了什么事?”

    管家忙道:“小的让人去查了一下,发现是昔年薛瑄之案中的御史潘洪之女,当然,口供如此,还未作准,未必就是,但看南镇抚司的架势,不是也是。”

    “薛瑄啊~~”黔国公眉目松开,哼了一声道:“当年那桩案子本就是冤案,别说她可能不是,便算是又如何?照常准备礼单,你明日亲自送去,我进宫去求陛下。”

    管家连忙劝道:“国公,信中说各种手段已无用,请她也没用……”

    黔国公气得拍碎手中的酒坛,怒视道:“什么叫没用?你没看璘儿信中所言吗,僖弟痛苦不堪,唯有服用那潘筠的符水,佩戴她的符箓才能安睡,你知道那尸虫啃噬五脏六腑有多痛苦吗?”

    “即便不能救他性命,但能让他在临终前自在舒坦些,我倾尽家财亦可,你竟然说请她也无用!”

    管家吓得连忙跪下,叩头道:“是小的失言,请国公恕罪!”

    他哐哐磕了两个头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道:“可,可是,国公爷,南镇抚司那边似乎是奉的王振之命,若因此得罪了王振,怕是……”

    “此人我保定了!”黔国公冷笑道:“王振,阉宦而已,怎能与僖弟相比。”

    黔国公冷冷地注视管家,“明日你若不能去尹宅毕恭毕敬的送礼,那就不必去了。”

    管家立即磕头道:“小的一定将厚礼送至,请动潘道长。”

    黔国公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他,面无表情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最后警告你们一次,我与叔父亲密无间,叔父信我,我亦信叔父!

    我与僖弟情同手足,他之子亦如我之子,我此生若真无子嗣缘分,下一任黔国公就是沐璘!”

    管家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黔国公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云南沐府,一直是个特殊的存在。

    沐英原名朱英,是朱元璋和马皇后的养子,是后来天下平定之后才改回沐姓。

    朱家那么多皇室宗亲,封了那么多亲王、郡王,但经历过几朝皇帝之后,那些亲王、郡王基本只有荣誉称号,并没有实封,更没有兵权。

    只有云南沐府。

    虽然只有国公的爵位,却一直位比亲王,云南一地一直是沐家在镇守。

    几代下来,从未有例外。

    可以说,云南沐府的权势不比任何一位亲王弱。

    但他们也更受忌惮。

    黔国公袭爵时年纪还轻,不能服众,所以朝廷让他叔叔沐昂当云南总兵,他则进京做人质;

    等到他叔叔死了,他可以继任云南总兵时就可回到云南,但那时,沐家一定要再送一个人来做人质的。

    黔国公至今无子,所以沐璘才被送到京城,一是陪伴黔国公,纾解他的思亲之情;二则是让他们伯侄两个培养感情,将来黔国公回到云南,代替他留守京城的,多半就是沐璘了。

    也是因为沐家的这种特殊情况,沐府几兄弟一直感情很好,从未有手足相残的事发生。

    历代皇帝也因此更相信沐府,觉得沐家子嗣都继承了沐英友爱手足,忠贞不改的好品格,好基因。

    朱氏宗亲内部一直争斗不断,但对沐府,一直是信重有加。

    可以说,朱祁镇有一天可能会怀疑同父异母的弟弟朱祁钰,也不会怀疑云南沐府的忠心。

    不过,这也与黔国公府一脉相承的谨慎小心相关。

    但再谨慎,黔国公也要得罪王振保下潘筠,他不仅要她为他弟弟画符,还要把她送到云南去。

    唉,沐璘就是太年轻了,这样的能人,当时就是抱腿哀求也要把人求到云南去啊,怎么能就放过了呢?

    求不到,绑去也行啊。

    黔国公甩手回屋,决定明天一早就进宫去求皇帝。

    而安眠一夜的尹松也换了一身新一点的官袍,吃早饭的时候道:“我看你们近日都被京城的繁华迷了眼,吃过早饭,璁儿,你收拾东西,带你师弟师妹们去白云观挂单,在行善百单前不得出观。”

    第447章

    戳破

    王璁抬头,“师父,你和小师叔要闯祸了?”

    尹松瞥了他一眼道:“闭嘴吧,你爹在白云观还有些面子,你们去那里,锦衣卫不会去的。

    我要是没事呢,你们就好好在观里待着,我要是也下狱了,五日不出,你们就把师兄叫来救人吧。”

    妙真问:“那小师叔呢?”

    “她?”尹松瞥了她一眼道:“戳穿身份,她肯定要下狱的。”

    妙和不甘心道:“小师叔修为这么高,明明可以逃走,为何还要待着让他们抓?”

    妙真给她夹了一个包子,“你傻啊,小师叔来京城就是为了平反,不戳穿身份怎么平?反正这大牢是一定要进去的,早晚的区别而已。”

    潘筠点头,安抚他们道:“你们别担心,我早有准备,你们先去白云观躲一躲,以免他们把我们一窝端。”

    尹松横了她一眼,“会不会说话?”

    潘筠冲他乐了乐,然后对王璁道:“你是大师兄,家里的事全交给你了。”

    王璁应下,迟疑了一下问道:“小师叔,捐粮的事……”

    “此事不能让人知道是我们所为,”潘筠道:“拐了那么多个弯,不就是要撇清关系吗?”

    “可我们手上的倚仗太少了,”王璁道:“难道就靠您和皇帝见的那一面,他就愿意平反吗?”

    “谁说我们只有这个倚仗的?”潘筠抬起手掌,嘴角微翘,“我们最大的倚仗是我们自身的本事,而且……”

    潘筠目中生辉,“薛韶会来伸冤,不会一点准备也没有。薛瑄肯放他来,显然是赌准了皇帝的心。”

    “这桩案子的难度从来不在证据,而在圣心,圣心愿意查,那它就是冤案;圣心不愿意,那它就依旧是铁案。”

    潘筠五指并拢,握住掌心,“我们已经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钉子,我赌他愿意查。”

    尹松点头,和声细语的道:“是啊,所以你们不必忧虑,结果多半定了,就是过程多有曲折,让你们去白云观既是保护你们,也是为了少些曲折。”

    几人这才应下。

    小红见他们说得这么火热,就举起手道:“那我们俩呢?白云观和你们三清观一样,也能容我们吗?”

    大家一起扭头看向一鬼一狐。

    潘筠对白云观不熟,因此看向尹松。

    尹松目露怜惜,和煦的看着她们道:“接下来要委屈两位了。”

    最后,王璁四个背着包袱,妙真怀里抱着一只火红色的狐狸,尾巴尖带点白,它抓着一根金钗,萌萌地看着潘筠。

    潘筠没忍住上前揉了一把它的脑袋,叮嘱四人,“照顾好她们,可别叫她们被那群臭道士欺负了。”

    王璁嘀咕:“……我们也是道士。”

    妙真一脸严肃:“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妙和狠狠点头:“对,不一样,红颜,你们别怕。”

    红颜一点也不怕,甚至还有点兴奋呢。

    因为潘筠他们太友好了,她已经很久没跟道士们打过架了。

    等他们离开,尹松才松了一口气,偏头看向潘筠,“你可决定了?”

    潘筠点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这次不做,下次不知要等到何时。”

    “即便你会被问欺君之罪和藏匿之过?”

    潘筠嘴角微翘,“我问过薛韶差不多的问题。”

    “他说他不会后悔,即便会被革除功名,流放到偏远之地。”

    潘筠道:“我也不会后悔,我比他更年轻,修为更高,放弃的也更少。”

    “我是修道之人,天下任何地方都可以坐下修炼,以我一人可平所有人的冤屈,有何不可?”

    尹松大笑起来,连着说了三声“好”,“我现在就进宫去,你在家里等消息吧。”

    潘筠笑着应“是”。

    尹松领着尹清俊大步进宫去。

    潘小黑咻的一下跳来,潘筠伸手抱住它,一脸的嫌弃。

    潘小黑哼哼:“也就我陪着你了,等你进去蹲大牢,还是我陪着你,你嫌弃什么?”

    潘筠捏住它的后脖子道:“监牢能有多大?你不进去也可以,只不过在牢里你还有遮风挡雨的瓦片,在外面,你可要风餐露宿了。”

    潘小黑:“我是傻子吗?不会自己找住的地方?”

    潘筠:“听说大牢里的老鼠特别肥美……”

    潘小黑打了一个抖,愤怒的冲潘筠叫了一声。

    潘筠啧啧道:“一只猫,竟然怕老鼠,说出去我都丢人!”

    “我不是怕,是恶心,恶心!”

    潘筠不听它的解释,拎着它就转身回屋。

    为了方便接下来的牢狱生活,潘筠撸起袖子开始做馒头和包子,打算蒸熟了多带点进去。

    尹松只是六品官,并不是说想见皇帝了立刻就能见到。

    他得先通报,然后安心等待。

    比他晚来的黔国公却是一到就直接进去了。

    黔国公看见皇帝眼眶就先红了,还伸手揉了揉眼睛,更红了。

    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朱祁镇见了也伤心起来,安抚他道:“黔国公是因为沐僖的伤病忧虑吗?朕已经另外派太医南下了,是李太医,他在这些疑难杂症上有些研究。”

    黔国公先跪下谢过皇帝,然后才道:“几位太医都束手无策,李太医肯定也从几位太医那里听过这等奇症,若有办法,早献出来了。”

    朱祁镇叹息:“天命如此……”

    “是,臣等已经不敢奢望能治愈,只是想让僖弟临走前能舒坦安稳些,但尸虫啃噬五脏六腑,实在痛苦,沐府遍寻异人,目前只有一人有办法能让僖弟减轻些痛苦。”

    “哦?是谁?”

    黔国公道:“是三清山一个叫潘筠的道士。”

    朱祁镇眼睛噌的一下亮了,“是她?朕认得她!”

    黔国公一听,立即又跪下了,抱拳道:“如此,还请陛下下令,请潘道长去往云南为沐僖诊治,不求治愈伤病,只求使沐僖少些痛苦……”

    一旁的王振听得额头青筋跳动,他本来是想等沐僖死了再捅破潘筠身份的,万万没想到,黔国公还能认识潘筠。

    这潘筠何时与沐府勾连在一起的?

    她是真对沐僖有用,还是假的,只是早做准备?

    这一刻,王振是真的怀疑起来,难道潘筠真是潘洪之女,而不是他栽赃的?

    眼见着皇帝就要下旨,王振再顾不得其他,上前两步,凑到皇帝耳边道:“陛下不妥,这潘筠来历不明,可不能让他靠近沐僖公子。”

    朱祁镇微微皱眉,“什么来历不明?”

    王振道:“南镇抚司查过此人,她是罪臣之女,欺君罔上,藏匿于野,这样的人,怎敢让她接近沐僖公子?”

    第448章

    诏狱

    朱祁镇脸色一肃,问道:“她是哪个罪臣之女?”

    王振回道:“是都察院前御史潘洪之女。”

    “潘洪?”

    王振:“是薛瑄案中助他收受贿赂,制造冤案的朋党。”

    朱祁镇脑海里就猛的闪出潘筠当初的那句“我与王振有仇”的话来。

    他当时只以为她是在玩笑,是站在一个普通老百姓的身份上对一个传说中位高权重的宦官的偏见。

    实没料到,还真是有仇啊!

    朱祁镇嘴巴微张,半天没说出话来。

    曹吉祥也在殿中,见状,壮着胆子上前道:“陛下,钦天监夏官正尹松求见,已在殿外等半个时辰了。”

    王振目光冰冷的扫向曹吉祥。

    曹吉祥低头,只当没看见。

    朱祁镇也收敛了表情,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来,“让他进来吧。”

    殿外,尹松听到叫,终于动手将刚刚滴落的茶水扫去,敛眸走进殿里。

    跨过门槛前,他还特意停顿了一下,先抬起右脚。

    早上出门他占卜了,右为吉。

    尹松低眉垂目的走到大殿正中,从容的撩起袍子跪下行礼,“陛下,臣来请罪。”

    朱祁镇:……

    今天的臣子都好直接啊,他喜欢!

    朱祁镇身体微倾,问道:“尹卿何罪之有?”

    尹松道:“臣代师妹潘筠请罪,她实际上是罪臣潘洪之女,她犯了欺君之罪。”

    朱祁镇&王振&黔国公:她还真是潘洪之女啊,还以为王振(我)冤枉了她呢。

    黔国公皱眉,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尹松。

    王振则很得意,大声道:“陛下,您看臣没说错,这潘筠就是潘洪之女,她接近陛下另有所图,居心叵测……”

    “她接近陛下的确另有所图,”尹松一脸懊悔道:“臣这小师妹修道时间虽短,天赋却极高,小小年纪便在卜算上有造诣,她早算出陛下会出宫,所以特意大街小巷的乱晃,谁知竟真叫她碰见了陛下。”

    朱祁镇一脸怀疑,“不是尹卿帮忙?”

    尹松直接摇头否认,一脸严肃道:“臣之前并不知她的身份,更不知她的打算,又怎么会帮忙呢?”

    朱祁镇只是笑笑,不说自己信,也不说自己不信。

    尹松见状,连忙给他解释,“我这小师妹流落在外,偶然被我三师弟和四师妹碰见,带回山中清修。”

    “她自诉被家人卖身为奴,已经偿还生养之恩,于我们修道之人而言,既已入道,这些凡尘俗事便了,实没料到她是罪臣之女。”

    王振就尖声道:“既然她骗了道长,三清观何不将她逐出门墙?”

    尹松就笑道:“孩子是撒谎了,也不听话,平日还调皮捣蛋,可恶得很,但既然入了三清观的门,就是三清观的人了,她闯了祸,臣等虽恼,却还是得替她承担,请陛下降罪于三清观,以惩我等不察之罪。”

    王振:“这么大的事,你们三清观就只有一个不察之罪?”

    朱祁镇叫住激动的王振,“王伴伴,潘筠是有心算无心,算起来,三年前她也才八岁,谁能知道一个八岁的小孩能撒那么大的谎呢?三清观收留她的确情有可原。”

    尹松立即磕头:“谢陛下体恤。”

    王振忍不住低声劝诫,“陛下,这可是欺君之罪。”

    尹松:“陛下,臣昨夜方知她的身份,她说,她这次进京是为了告御状,当年她父亲实在冤枉,还请陛下再查潘洪朋党一案,还潘洪一个清白。”

    “大胆,陛下不追究你们三清观窝藏人犯的罪责已是网开一面,你竟敢得寸进尺!”

    朱祁镇也皱眉。

    黔国公见了立即抱拳道:“陛下,沐僖还在云南等着潘道长呢,请陛下赦免潘道长,让她戴罪立功。”

    尹松眉眼一跳,不知道潘筠怎么又跟云南沐府扯上关系了。

    沐僖他知道,当初还是他把他救出来的呢,只是当时尸虫已入体,他也束手无策,只能交给太医处理。

    就潘筠那三脚猫的医术能管什么用?

    可如果不是用医术……

    尹松眉峰跳了跳,怀疑潘筠是用了符箓。

    这些孩子每次讲自己的历练时,能不能事无巨细的交代一遍?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王振已经和黔国公来回交锋两次,没有输赢,因为皇帝一直不开口。

    朱祁镇垂下眼眸道:“此事不小,潘筠果真能缓解沐僖的病症吗?”

    黔国公立即道:“沐璘信中来说,他在南下时偶遇潘筠,得潘筠赠符,沐僖就是靠着那些符箓才舒缓一二的,陛下,尸虫啃噬五脏六腑实在痛苦,求陛下开恩。”

    朱祁镇道:“来人,去将潘筠拿来,朕要亲自问她!”

    云晏亲自领着北镇抚司的人去尹宅拿人。

    潘筠刚刚把两笼的包子馒头收好放进灵境空间里,手里拿着一个滚烫的馒头撕着吃,云晏就到了。

    潘筠就跟他走。

    路上,云晏看了她好几眼,见她一点也不怕的样子,就问道:“你早有准备?”

    潘筠:“南镇抚司的动静那么大,就生怕我不知道一样,我能没有准备吗?”

    云晏:“你当面与我说这些,就不怕我禀报陛下?”

    “我对皇帝从不欺骗,只有说与不说的区别。”意思是,她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没打算隐瞒的意思。

    云晏哼了一声,“我倒成了你的传话筒。”

    潘筠笑了笑,走着走着发现不对,左右看了看问:“不是要面圣吗?这路看着不太对啊。”

    “这是去诏狱的路,你先在里面待着吧。”

    潘筠问:“是要在里面学习面圣的礼仪吗?”

    云晏瞥眼看她,冷笑一声。

    潘筠就微微颔首:“明白了,皇帝这是要给我下马威,也要好好的想一想,到底见不见我,毕竟见了我,就要面对我的诘问,就得做出反应,曾经的冤案,到底是重查,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冤枉。”

    “大胆!”云晏脸色一沉,刀出鞘压在她的脖子上,冷声道:“你目无君父,再敢对陛下口出讥讽,我必杀你。”

    潘筠冲他微微一笑,手指压在刀刃上轻轻将刀往外推,“大人教训的是,贫道记住了。”

    云晏见她推刀却指腹无痕,心脏不由快速的跳动起来。

    第449章

    坐牢

    朱祁镇三言两语打发了所有人,就连王振都被他给支走了,没有如往常一样让他留下伺候,大殿又是曹吉祥做主了。

    曹吉祥殷勤的给朱祁镇倒茶、磨墨。

    云晏大步进来禀报:“回禀陛下,潘筠已下了诏狱。”

    朱祁镇手指轻点桌面,问道:“她可有怨怼之言?”

    云晏沉默了一下才将她一路上说过的话一字不落的复述了一遍。

    朱祁镇抿了抿嘴,不悦的道:“她就这么肯定,她父亲是被冤枉的?”

    云晏低头。

    朱祁镇就扭头看向曹吉祥,“曹伴伴,你来说,薛瑄和潘洪是冤枉的吗?”

    曹吉祥脊背弯了弯,低声道:“他们二人是否冤枉,就要看当年涉及的那两桩案子是否是冤案,若是冤案,那他们就冤,若不是冤案,那何冤之有?”

    朱祁镇起身转圈圈,面沉如水,“当年案子是朕指派潘洪复查的,明明是那么容易的两桩案子却被他们办得满朝风雨,便是无罪也有过!”

    “是!”

    朱祁镇:“此时再复办,岂不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云晏不说话,他只听命行事。

    曹吉祥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说,以他的心,自然是应该回归正轨,管他什么风雨,拨乱反正才是正理。

    但……他几次因为直言被皇帝疏远,王振重获宠爱,这让他知道,有些话是不能直接说的。

    曹吉祥脑子转了一下,轻声道:“陛下不决,何不问一问内阁呢?”

    朱祁镇皱眉思考,觉得这的确是个方法,于是,朱祁镇不急着见潘筠,而是先见了内阁。

    内阁一听是薛瑄的案子,一部分赞成复查,一部分则反对复查,还有一部分认为可以复查,但要等春闱结束。

    “当务之急是春闱,此时无事能比得上科举取士。”

    “是啊,明天春闱就结束了,陛下,不如等春闱结束后再谈论此事。”

    有人道:“潘洪之女还关在诏狱呢,怎能拖延?”

    “只是关在狱中,何况,她私逃藏匿于野,本就有罪,陛下,不如先治她一个欺君之罪。”

    “哼,案子查都没查就先治罪,那还查什么?要我看,先把人放了要紧,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碍着你们什么了,等需要查案的时候再把人找回来就是了。”

    “不行,她再跑了怎么办?”

    “她既然自己跑出来告状,又怎么会跑?在此之前,谁知道潘洪还有一个女儿流落在外?”

    “哈,犯法之人不说严惩,你还要嘉奖?你脑子让驴踢了!”

    “你脑子才让驴踢了呢,你全家脑子都叫驴踢了,薛瑄和潘洪的案子有多冤大家心知肚明,尤其是你们都察院,监而不察,反手就诬陷自己人,脑子长裤裆里了……”

    “总比你们干吃饭不做事,狼心狗肺的强!”

    朱祁镇撑着下巴看他们,他就知道会这样,所以他是真的很不喜欢问内阁意见啊。

    朱祁镇垂眸思考,这场讨论最后不了了之。

    潘筠分了一个单间,里面有砌起来的床,床上有稻草,地上还算干净,有桌子和凳子,角落里是个马桶。

    潘筠一走进去就决定了,“我要辟谷!”

    提前她一步从高窗上溜进来的潘小黑嗤笑一声,在心里嘲笑道:【你不是准备了很多吃的吗?】

    潘筠:【你懂什么,看看这环境,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山中辟谷时,我多少次都半途而废,但这次,我坚信,我一定可以成功。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我枉为修道天才!】

    潘筠走上前去,一把将床上的稻草全部扫落,然后又抓了一把稻草将床擦干净。

    云晏见她老实,一副要在此长住的架势,就没有多留,让人看紧她后便去复命。

    打扫干净,潘筠就拿出一个蒲团放在床上,这才整理衣袍盘腿坐下。

    她呼出一口气,四下打量起诏狱来,发现对面和左右两边都是空的,只有视线的尽头才有人的身影。

    潘筠满意的点头:【看来云晏照顾我了,给我安排了一个好单间,回头出狱了送他一张平安符。】

    【等你能出狱再说吧。】

    潘筠:【放心,问题不大,最多是流放到偏远地方,但一张平安符我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好安静啊,】潘筠叹道:【倒是修炼的好地方。】

    说罢,她就闭上眼睛,运转起功法,开始修炼。

    等她睁开眼睛,大牢里一片昏暗,只有外面的灯烛有微弱的灯光。

    牢房门口放着一个碗,碗里是一碗粥水,旁边地上放着一个馒头。

    应该是她修炼时送来的。

    对牢饭潘筠还是很感兴趣的,于是撩起袍子下地,好奇的上前看。

    她闻了闻碗里的稀粥,觉得有点馊了,又用手指按了按地上的馒头,灰乎乎,硬邦邦的,应该可以当暗器使用。

    潘筠也拿起来闻了闻,也有一股馊味。

    她一脸的不可置信:“在如此寒冷的春天里,竟然能让粥和馒头都发出馊味,你们这是放了多少天啊?”

    潘筠抬头,直直看向一直暗中观察她的狱卒,“你们监狱这么阔气,每次都煮多余的饭菜,特意放馊了给犯人吃?”

    狱卒:“……闭嘴,再敢胡咧咧,明天连这点粥馒头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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