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听了后心里的怀疑更深了,在宛城和夏芸相处的那大半天里,我发觉夏芸性子活泼天真,是个心思比较单纯的女子。今日她一见到我就毫不掩饰对非离的关心,后来又说了那么一句若有所指的话,眼神也有些闪躲,这些无不表明她似乎知道非离会遇到危险。“黑玄,你家主子应该还没有离开丽阳吧,他如果真想调查画舫的事,你就让他去查查夏芸和夏天。”我对旁边的侍卫说道,相信他有办法联络上君洛北。
夏芸肯定有问题,但我相信那些黑衣人绝对不是她派来的,她甚至可能还不知道黑衣人的事,而她身边的人,我只见过她三哥夏天,所以夏天也得查查。
希望夏家不会和画舫的事扯上关系。
第四十三章
南海之滨
翌日清晨,客栈门口来了两队人马。一队是非离派来送我出城的人员,另一队人就是君洛北和他的随从了。
君洛北又恢复了一身白衫垂发的打扮,安静地立在马车旁,眼中除了一贯的沉寂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疲惫。
“主子昨晚连夜召见了丽阳的暗桩,询问了许多关于公子所说的夏家的事,好象已经查出点眉目了。”今晨才回到客栈的黑玄在我耳旁轻声说道。
我皱眉,这就是他看上去精神有点不济的原因吗?似乎不用这么急吧……
见我站在门口没有过去的意思,他主动走了过来。
“你可以安心上路了,画舫上那些人原本要对付的人应该不是你。”他对我说道,声音徐滑如绸。
我颔首道:“夏芸与这事无关吧?”我早在非离帮我挡了那一刀时,就知道那些黑衣人不会再来找我了。
“她与这事似乎没有关系,但她的哥哥夏天就有很大的嫌疑了。”
“查清楚了吗?”想不到果然被我猜中了。
“后面的事应该不用我去查了,我想有一个人会比我更有兴趣查下去。”他意有所指地说道。
我明白,他说的人是非离。
非离派来为我送行的人马中有一个人我很面熟,就是昨日捧龙袍的那名小太监。我把他叫到跟前,让他帮我转述一个“夏”字给非离,希望非离听到后能早日查清事情的经过,也希望他能早日摆脱黑衣人带来的危险。
我刚准备上马车时,一名下人提着个精美的食盒来到了我的面前。
“公子,这是我家主子吩咐奴才拿给你的。”他恭恭敬敬地说道,双手捧高了食盒。
我接过来一看,竟然是热腾腾的枣花。
“你们上哪买的?”我问得有些激动,南下后我就几乎没有吃过枣花了,一来忙着赶路,二来每到一个地方吃的都是当地的特产。
“这不是买的,这是今儿早上主子吩咐随行的御厨刚做的。”
我听了一怔,抬头向君洛北看去,他立在刚才与我说话的地方,晨风吹飞了他的长发和衣袂,也吹散了他眼中的沉寂,一缕柔情,在波光潋滟中流转。
往事历历在目,结成了我双眉间挥之不去的惆怅,谁把谁真的当真?谁是谁唯一的人?庭前花开花落,烟雨楼台里已经是西风吹尽,几番回首,他还是他,我还是我,但相见已是咫尺天涯。
马车外,白影渐远;马车里,心事如花,在车辕一轮一轮的转动间,朵朵盛开,释放着淡淡的感伤,曾经的举案齐眉如今已是沧海桑田,他既已做了决定又何必再执着不放呢……
对他的怒,对他的怨,我早已在南下的流云暮霭中渐渐释怀,我和他的那一场婚姻,我们都输了,输给了十五年的理想,输给了兰朝的江山。
出了丽阳城后,我和众人连续赶了两个多月的路,终于来到了南海之滨。
此时已过了岁末,刚好是农历新年的开始,美丽迷人的珠玳岛上气候温暖如春,到处张灯结彩洋溢着新年的热闹和喜庆。
珠玳岛其实就是我前世里的海南岛,属于凤国的领土,是凤国的一个郡,盖因岛上出产珍珠和玳瑁而命名。岛上居住的都是少数民族的人,被汉人称为骆越人,民风十分朴实,以农业为主,手工业和渔猎为辅,商品生产和贸易均不发达。
来到珠玳岛已经三天了,因为大多数黎族妇女喜欢戴又多又重的耳环,耳根几乎下垂至肩膀,也就是历史上所称的“儋耳”,所以我们很快便找到了黎族人的聚集地,可令人发愁的事也来了,黎族人说的都是黎语,大多都听不懂汉语,少数几个能听懂的却也不能流畅地把汉语表达出来,我们此行需要做的是技术交流,必须得找到一名精通黎语和汉语的翻译才行。
手下的人这几天一直在岛上寻找合适的翻译,我也不着急,反正已经找到了目标,也不在乎多等几天了,珠玳岛距离大陆这么近,肯定有精通汉语的人。
我携着来喜,赤着脚漫步在沙滩边,海风拂面而过,带来海水特有的味道,白白的浪花在我脚边扑腾欢跳,椰子树的叶儿在阳光里唱歌,一望无际的海面上金帆点点,犹如碧玉上镶嵌的金珠,几丝游云倦懒在水天一色处,更将风景衬得如画如诗。
回到借住的那户黎族人家里时,海叔找来的一名翻译正等着让我考查资格。
这名被海叔夸赞不已的翻译是名黎族少女,年芳二八,身材高挑,皮肤光滑细腻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光泽,使她看上去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满头乌丝用一支牛骨制成的发簪在脑后挽成髻,披了一方海棠红绣花头巾,衬得她原本略显粗浓的双眉多出了几分妩媚和娇艳,乌黑发亮的眼珠子水灵灵地象是要滴出水来,鼻梁又高又挺,嘴唇略厚,优美的唇线看上去十分性感。
对开襟无扣的茜色上衣里是一抹海棠红的绣花围胸,露出修长圆润的颈子以及胸口上那朵鲜艳的海棠文身,盈盈一握的腰间系了条藏青色带子,在腰侧结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下面是一条同色无褶暗纹统裙,脚踏一双露趾木屐。
我在心里暗暗赞叹,好一名耀眼的女子,轮廓深刻的五官精明干练却不失婉约,随性自然的打扮透着性感和慵懒却不失纯真,那一身我前世里晒了无数次日光浴都求不来的小麦色肌肤和嘴角随时挂着的微笑,更是让她多了几分热情和阳光的味道。
“你叫什么名字?”我笑眯眯地问她,她的外形让我对她有了莫名的好感。
“我叫烟行素。”她用汉语回答我,声音如黄莺出谷,悦耳动听。
“你的汉语很流畅也很标准。”我满意地点头表扬她。
“因为我父亲是兰朝人,所以我从小就会说汉语了。”她微笑道。
“我叫秦澜,也是兰朝人,来你们珠玳岛是想学习一些东西,但和你们族人的语言不通,所以想请你帮我和你们的族人沟通,你看行吗?”我决定翻译就用她了。
“当然行了,能帮助你们我很乐意。”她的脸上漾起了大大的笑容,灿烂得象天上的太阳。
于是我便告诉她,我想在黎人里寻找一些会织棉布的好手,没想到她立即告诉我她的母亲就是族里有名的织布高手,并邀请我们一众人去她家里住宿,我高兴极了,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行素家的房子跟周围许多建筑一样,金字形的顶,泥糊竹笪为墙。行素的母亲刚至中年却已头发斑白,颈子上文着一些不知名的图案,当她知道我们是从兰朝而来时,眼睛里亮起强烈的光芒,里面夹杂了惊喜、激动,甚至还有怀念和悲伤,她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把我们热情地迎进了屋子,可我在屋子里却没看见行素的父亲。
行素的母亲名叫烟娥,当她听了我的来意后,立即允诺明日就找些族里的织布高手一起来研究改进棉纺车的事,我听了后十分高兴,想不到她会这么积极热情地帮我,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看来计划有望早日完成了。
晚上,我们一众人围在桌子旁吃晚饭,烟娥做了黎族最出名的“竹筒香糯饭”来招待我们,听行素讲,竹筒香糯饭是把猎获的野味、瘦肉混以香糯米和少量盐,放进竹筒烧成的,是专门用来招待贵宾的,言语间明显在暗示她母亲很重视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
我们把竹筒剖开时,阵阵香味扑鼻而来,令人腹欲大开。席间,烟娥还拿出了远近闻名的佳酿“山兰”,顾名思义就是用山兰米酿造出来的酒,行素又讲了,这酒也是招待贵宾的。
我心里有些纳闷了,烟娥种种明显的示好行为难道只是因为她热情好客吗?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烟娥还有她找来的一些织布好手成天就围在烟娥的那台织布机周围乒乒乓乓地摆弄起来。
在这期间,我想起了关于珍妮纺纱机的传说,据说珍妮纺纱机的发明者有一次不小心碰翻了放在地上的手摇纺车,他看到原来水平放置的车轮和纺锭变成了垂直竖立,仍在不停地转动,这使他得到启示:既然纺锭竖立时仍能转动,要是并排使用几个竖立的纺锭,不就可以同时纺出好几根纱了吗?后来经过一番努力,他终于试制成装有16——1个纺锭的新式手摇纺纱机,并给它取名为“珍妮机”。
但我同时也想起了黄道婆发明的是三锭脚踏纺纱车,虽然纺锭比珍妮机少了很多,但是改手摇为脚踏了。黎人现在所用的棉纺车就是单锭脚踏的,一次只能纺一根线。
我把这两种机器的特点都讲给了烟娥她们听,并把记忆中见过的那些纺织工具模糊地画了一个雏形,把那些部件的作用说给了她们听,希望她们能从中得到启发,比照实际情况改进现有的棉纺车。我对织布的具体流程并不清楚,能给她们提供的也只是一些前世里的所见所闻罢了,最终能否制造出大大提高纺织效率的棉纺车就全靠她们的经验和智慧了。
她们对我说的和画的纺织工具都很感兴趣,表现出了莫大的热情,甚至达到了废寝忘食的研究地步。女人做起事来绝不比男人差,只见她们每日不停地互相交流确定新部件的尺寸,再做出实物进行具体的实验,这个时候我那些随从们的作用就显出来了,那些木匠活都留给他们做了,都是些有武功的人,把烟娥她们要求的那些东西做得又快又好,大大提高了她们改进棉纺车的效率和时间。
一个半月过去了,烟娥她们终于制出了能大大提高纺织效率的八锭脚踏棉纺车,得知这个消息时,我们所有人都振臂欢呼,兴奋不已。
想到即将就可以启程回兰朝,想到不久后就可以见到无间,想到未来的兰朝经济将有一个质的飞跃,我就激动得心潮澎湃,止不住地想大吼大叫。
举办庆功酒席这天,黎族的妇女几乎都来了,把烟娥家周围的空地全站满了,无数美酒一坛一坛地打开了,醇厚的酒香一缕一缕地飘荡在空中,能歌散舞的黎族妇女唱起了歌跳起了舞,用欢声和笑语来表达了内心的喜悦和对于自己族人的骄傲。
众人散去时,已是月朗星疏的半夜了,可烟娥还是兴奋得不想睡觉,拉着我不停聊天。可能是今晚她喝的酒太多了,她聊着聊着竟然给我讲起了她的过往,讲起了她年轻时候的爱情,讲起了行素的父亲。
我这才知道烟娥二十年前在海滩边救了一名遇上台风的男子,那名男子叫白林,是兰朝人,长得一表人才、温文尔雅,后来两人在相处的过程中互生爱慕之情,最后还举行了黎族人的传统婚礼,并生下了行素。两年后,白林想把烟娥母女带回兰朝生活,便对烟娥说要先行回朝禀报父母,再抬来八人大轿把她们接回去,可白林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听了后唏嘘不已,宁可希望那白林是死在了回家的途中,也不希望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负心汉,烟娥未满四十就已经满头斑白的模样,让我又怜又惜,真不希望她这样勤劳善良的女子受到白林负心的对待。
“秦小姐,我想带着行素跟你去兰朝,我一定要找到白林问个清楚,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甘心。”烟娥突然抓着我的衣袖说道,眼神和语气都无比的坚定。
我这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热情地帮助我把我当贵宾招待,原来她知道了我来自兰朝后就有了跟随我回兰朝的决定。
“如果你明天睡醒了还是不改变去兰朝的决定,我就一定带你和行素回兰朝。”我拍了拍她的手,对她承诺道。
烟娥帮了我这么多,如果她有什么需要,我肯定会义不容辞地帮助她的。
心爱的丈夫离开自己十五年杳无音讯,换成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可能释怀,烟娥现在提起白林时,眼睛里还闪烁着浓浓的爱意,可见她对白林用情之深了,所以当她提出跟我一起去兰朝的要求时,我一点也不惊讶。
第四十四章
重回兰朝
马车在官道上飞驰,来喜挑起了车上描金绣银的五彩垂帘,海叔手里的鞭子高高地扬起再轻轻地落下,看得出心情大好。
道路两旁草木葱翠,与我去年离开时的荒草萋萋大相径庭,层层叠叠的绿,绿得青浓欲滴,绿得无边无际,晶莹的绿光一个劲地蔓延,直到弥漫了整个天空。
官道尽头的城门遥遥在望,我的心就象车门上的靛青色流苏,晃悠不已,在蝉声中低旋浅洄。离开兰朝九个月,行过了千万里,走过了秋冬春,我终于在铄石流金的盛夏回来了。
“小澜,那,那就是你们兰朝的都城云京了吗?”烟娥问得颇为激动,那晚醒来后,她还是坚定不移地带着行素跟着我们上路了。
“是的,烟姨,不过我们兰朝的人都习惯把云京称作京城。”我开心地回答她,回家在即,我的笑容再也藏不住了。
“终于可以摆脱这该死的马车了……”悦耳的声音,悠悠地扬起,长长的尾音带出一丝漫不经心的庸懒。
我扭头看向行素,心有戚戚焉地冲她点了点头,她懒懒地斜靠在车窗旁,素手撑着云鬓,罗袖滑至手肘,露出一大截光滑的手臂,在阳光下泛着浅浅的蜜色光泽。
她这几个月晕马车晕得厉害,常常呕吐不止,精神委靡了不少,整个人瘦了好大一圈,本就不堪盈握的小蛮腰这下子更是宛如水蛇一般纤细灵活,把胸前的柔软衬托得越发妙曼,娇艳的海棠文身在明黄色抹胸的上方恣意绽放,吸引了我大半目光,那抹胸全然遮不住她丰满的(禁止),挤在一起,露出了深深的沟壑,散发出勾魂夺魄的吸引力。
远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我抬头望去,尘土飞扬中一人一马正朝着我们的马车飞奔而来。
我的心里一动,隐隐有了期盼,算算时辰,先行一步报信的玉净应该在半个时辰前就到了玉府……
马蹄声声逼近,我的心跳也渐渐加快,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越来越清晰的人影,衣袂翻飞,长发飘扬,俊逸的五官刀削斧劈,正是心中挂念了九个月的人。
“停车,停车!”我抓着车门大喊,一颗心早已飞出了马车外。
马车和来人一起停下,刚才还响得热闹的马蹄声突然间一起消失了,只有路旁的夏蝉还在继续长鸣。
我直直地立在马车上,眼睛里看见的只有那对琥珀色的眸子,仿佛落进了天上的骄阳,亮得可以点燃空气。
九个月了,秋月春风,白云苍狗,不变的还是那抹明亮,那份缱绻,纠缠在眼底,结成了无言的温柔迎接我的凝视。
我笑了,笑得安心,笑得张扬,清越的笑声如银铃,揉碎了一地的阳光……
昂藏的身躯从马背上跃下,在空中划过一道蓝色的弧线,朝我慢慢走来,坚实的步子每跨出一步仿佛都踏在了我的心头,沉甸甸的,压得我摇摇欲坠。
一只大手伸了出来,修长有力的指节,宽阔厚实的掌心。
我收住了笑声,嘴角却扬得更高了,缓缓伸出手与眼前的大手交握,久违的温暖如潮水,涌过我每一根手指,激起一波又一波的柔情,在交缠的十指间荡漾开来……
腰间环上了一只手臂,下一秒,我被腾空抱下了马车。
我的身心顿时变得柔软起来,低下头与那温热修长的颈脖磨蹭,鼻尖闻到熟悉的味道,眼角却染上了湿意。
终于不用每日靠着那硬邦邦的檀木车壁了,终于可以结束那漫长的马车生涯了,终于能够安心地睡上一觉了,终于,终于见到无间了。
也终于明白了,理想再大,也不及无间的那一怀抱大。无间的怀里,容纳了世间最炙的热,最温的柔,最安的心,还有最深的情,容纳了每一个女人的向往,也容纳了我倦在千山万水中的疲累。
无间也不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腰,把我带上了马背。
马儿跑了起来,道路两旁的葱茏一一后退,绿光飞掠过双眼,耳畔没了那震天的蝉鸣和马蹄声,只有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我的,无间的。
我收了收环在无间腰后的双臂,把自己与他贴得更紧,直到两人的心跳叠在一起,直到耳畔只余一种心跳声,分不清我的,无间的。
耳朵里的心跳声越来越明显,如雷如鼓;鬓旁贴着的肌肤也越来越滚烫,如灼如烤。我正欲抬头,身下飞驰的黑马却倏地停住了,两只前蹄高高地扬起,伴着一声高亢的嘶鸣。
紧接着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我被无间抱下了马,一起滚落在路旁的草堆里,半人高的绿草长得茂盛浓密,绿油油的仿佛可以滴出水来,旁边几丛野蔷薇,星星点点开出了红色的小花,青绿中缀着粉红,就象我此刻的心情,清新舒适透着点点妖娆。
“澜儿,两百七十多个日夜了,我几乎快要等不下去了……”未完的话语消失在我主动迎上的双唇里。
柔软的舌,在唇齿间交缠,极尽缠绵地吮吸,悠长悱恻地反复厮磨,细细碎碎地描摹口腔里每一个角落,融化了我心头每一寸棱角,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甜蜜和眷恋。
“天气好热……”我抚着他的胸口低语,双唇仍然贴着他的。
“有个地方更热……”他咬着我的唇角呢喃,眼睛里的琥珀色朦胧成一片金黄,薄云淡雾般,氤氲了我的双眼。
“你这性子,老这么狂肆,”我的舌尖慢慢描过他的唇线,轻笑道,“不过,我还就是喜欢。”
“你也不差……”他一把握住了我正沿着他胸口下滑的手掌,眼里变得无比深邃,染上了深浓的情欲。
我扑哧地笑出声来,捏了捏他的下巴,道:“我不这样怎么衬你?”
“衬得太好了,都快被你比下去了。”他笑言,眼角敛着浓浓的崇溺,亲了亲我的鼻尖,把我从草地上拉了起来。
“先回去吧,路上可别再贴这么紧了,不然我还得把你拉下马。”他一边似真似假地说道,一边拂去我头顶和身上的草屑。
我抓着他的手但笑不语,只是定定地望着他,阳光斜斜地打在他的脸上,在背光处落下他鼻梁挺直的剪影。
“等一下。”他低唤住我正欲抬脚的身影,手指抽离了我的掌心,在莹莹绿草里摘下了一朵粉红。
“从未见你头上有过红色,今日这么高兴,添点色彩吧。”说完后,他一手环住了我的腰,一手拈花拂上了我的鬓角。
我回给他一个温柔的笑容,还好,我今日穿的是女装。
我和无间手牵手回到路边时,海叔一行人的马车已经赶上来了,正停在路边等我们,天气太热,他们都下了马车各自找了阴凉的地方休息。
见到我俩的身影,来喜自是满脸微笑,烟娥一脸若有所思,行素懒懒地靠着树干似笑非笑,四名侍卫面无表情,玉白安静地牵着无间骑来的黑马。
我把烟娥和行素介绍给了无间,无间笑得温文尔雅,对她们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欢迎,做足了主人家迎客的热情和礼貌,想必先到一步的玉净已经告知了他烟娥母女要到我们家暂住的消息。
一行人复又坐上了马车,我当然还是和无间共乘一匹马,只不过不再先行,保持了和马车一样的速度,缓缓向着城门的方向行去。
回到府里时,爹娘和无暇都在花厅等着我们。一番见礼寒暄后,我吩咐下人把烟娥母女先领去客房休息。
“澜儿,这一路上还顺利吗?”美丽高贵的娘抓着我的手问道。
“还算顺利,只不过花的时间久了点。”我微笑道。
“确实久了点,我看间儿最近这一月寝食难安,你要再不回来,他肯定就南下去找你了。”娘看着无间对我说道,脸上满是促狭的笑容。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无间斜靠在雕花木椅的扶手上,正半眯着双眼望着我,眉飞入鬓,嘴角半扬,漫不经心的神情别有一股庸懒的味道。
美男当前,我哪有心情不好之理,冲他眨了眨眼,学他半眯着眼睛的模样,丢给他了一个妩媚的眼神,立即引来他两道幽深迫人的视线。
我抿嘴偷笑,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才转头对娘说道:“以后应该不会再出门这么久了。”
“以后若有机会,就和间儿去月城看看吧,月城气候宜人、风景秀美,不比你这次去的凤国差。”娘似乎对月城很是喜爱,提起月城时双眼放光,声音里饱含感情。
我点头不语,心里暗想,我的生意若是能做到月城去,就顺便去看看,算是考察市场了。
“澜儿,我刚听你们说了行素的父亲叫白林后,心里一直觉得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这会终于给我想到了,但我也不能肯定这个白林就是她们要找的白林。”爹突然在一旁开口了。
“太好了爹,这个白林现在在哪?”我惊喜地问道,有一点线索总比没线索好。
“二十年前,与我一同参加殿试的贡士里就有一名叫白林的男子,后来他高中第一甲第二名,仅排我之下,皇上授其儒林院编修。”爹说到这里就突然停住了。
“后来呢?”我追问。
“进儒林院一年后,白林就辞官了,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不过后来儒林院有人传言白林是当时的白宝林的弟弟。”
“白宝林?”我有些迷惑。
“就是如今三夫人之一的白贵人。”
我惊讶得张了张嘴,白贵人的弟弟不就是四皇子君洛沂的舅舅吗?如果爹说的这个白林就是烟娥要找的那个白林,那君洛沂和行素不就成了表兄妹?
“行了,这才刚刚回来呢,等休息好了再追查你朋友的事吧。”娘在一旁开口了。
我也确实有点累了,与爹娘还有无暇打了招呼后,就随着无间回房了。
“还在想爹说的话?”无间拉我在榻上坐下。
“别去想了,我明日会帮你朋友去查查爹说的这个白林。”他一边说一边帮我解开了发髻。
我收敛了心神,给了他一个微笑,道:“这几个月你还好吧?”
“你不在我身边,我能好吗?”他勾着嘴角道,手里开始剥我的衣衫。
我的心跳有些不稳,扯着他的衣襟笑道:“我看你过得挺好呢,气色比我还红润。”
“很快我就会让你的气色好起来的。”他露出一个痞痞的笑容,一把扯落了我的长裙,在我的惊呼声中把我拦腰抱了起来。
我满脸发烫地盯着他,他给了我一个无比灼热的眼神,把我往床榻对面抱去,我这才发现卧房里开了一道垂着珠帘的月洞门。
穿过月洞门之后赫然看见了我的那个大浴池,原来无间把我的卧房和浴池给连起来了,以后泡了澡不用再穿戴整齐地从廊前回房了。
清凉的池水浸在我身上时,全身的热气立即不翼而飞,通透舒爽的感觉让我满足地发出了一声叹息,还是回家好啊!
一双温热的大掌抚上了我的小腹,缓缓地在肚脐周围摩挲,我抬眼看去,无间的眼睛透明如池水,泛起了层层涟漪,一种欲语还休的情愫在其中轻轻荡漾。
心里瞬时被一种名叫幸福的东西塞得满满的,我抬起双臂,环在了他的颈后,低声道:“无间,嫁给你,我从不后悔。”
他听了不语,只是定定地望着我,琥珀色的眸子幽光流转,金芒灼灼,精悍结实的身体颀长有力,让我突然想起了非洲草原上矫捷的豹子。
第四十五章
郎情妾意
他的目光越来越沉,越来越暗,火燎一般落在了我的眼底,我看得有些目眩,情不自禁地闭上了双眼。
湿软的唇,伴着灼热的呼吸,贴上了我的颈子,一路向下,大力地吸吮,有些疼有些麻,却带起了莫大的快感,全身变得酥软不已。
小腹处的大掌辗转向上,扯去了彼此最后一层障碍,刚感觉上半身被托出水面,胸前的柔软就被一抹湿热覆上了,滑腻的触感绕着顶端一圈又一圈地打转、舐舔,直到其变得敏感坚挺才转向另一边,四肢百骸如有电流窜过,止不住地轻颤起来。
池水荡漾,晕开层层涟漪,偶尔跳起几朵浅浅的水花,原本清凉的水温因为池内裸裎相对的男女而变得滚烫起来。
灼热的大掌密密实实地扶在腰际,把纤细白皙的身子固定在了池壁上,水波浮动,等待已久的昂然之物终于长驱直入,细碎的呻吟还没来得及逸出口便被随即而来的热吻尽数吞没,唇舌象藤蔓,激烈地交缠纠结,仿佛是在配合水下的疯狂律动,绵长狂热直抵喉咙深处。
池子里的水温越来越高,几乎就要沸腾起来,水流翻涌溅起无数水花,在空中化为蒙蒙的白雾,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模糊了我的双眼,模糊了四周的轻纱粉帐,触目所及尽是一片迷朦的粉红,绮丽而梦幻。
意识完全空白时,浓烈的激情终于攀上了顶峰,在内庭深处猛然爆发开来……
室内突然安静无比,只听见我和无间两人深深的喘息声。
身子仿佛陷在了棉花堆里,找不到一处着力点,我半睁着双眼望向无间,他头顶的盘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几缕墨黑的发丝垂在额前,挡住了大部分眼睛,只余点点星芒在其间闪烁。
喘息渐渐平复,我的三魂七魄终于回归身体时,无间却勾着半边嘴角又俯下(禁止)来,我忍不住惊呼:“不要了……”
可惜抗议无效,留在我体内一直没有退出去的灼热之物再次变得硕大起来,于是,另一波缠绵悱恻又开始了……
吃晚饭时,我几乎是挂在无间的手臂上走进偏厅里,要不是考虑到这是烟娥母女第一次与爹娘同桌吃饭,我打死也不会从床榻上爬起来。
虽然已经小睡了一个多时辰,但还是没有缓解数番纵欲的后果,双腿依然酸痛发软,走路直打颤。
我只好死死地拽着无间的手臂,摆出一副恩爱的模样倚着他的身子在桌旁坐下。屁股刚一挨上凳子,桌子下的大腿就爬上了他的手掌。
这小子还来!我立即扭头丢给他一个白眼,伸出手狠狠地拍掉了那只狼爪,却引来他一声低笑,眸子里映出盈盈笑意。
“大哥,大嫂,你俩都处了一个下午了,还没看够啊,打进了这门,就没见你俩的视线瞧过别处。”无暇大声嚷嚷道,声音里满是挪谕。
我赶紧撇开了与无间对望的视线向着桌子周围看去,一袭粉绿薄裳的无暇正扯着大大的笑脸盯着我和无间,今日她挽了个流苏髻,两肩各垂一缕拇指粗的发丝,上面缀以数粒粉色珍珠,看上去娇俏又不失端庄,眉眼间流转着一股婉约的风情,似乎比我南下前成熟了不少。
“无暇应该及笄了吧?”我后知后觉地问道。
“三月前就及笄了,原以为你还能赶得上她的及笄之礼呢。”娘在一边笑言,大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之喜。
“那咱家的门槛应该被提亲的人踩平了吧?”我盯着无暇促狭地笑道,看到小妮子一张俏脸立即涨得通红。
“是有那么几家人来提过亲,我和你爹最近正在商量呢,不过我们最终还是尊重无暇的意见,我可不想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她不喜欢的人。”
看着爹一脸赞同地随着娘的话点头,我不禁为无暇高兴起来,生在这样的家庭也算是她的福气了。
“无暇,这可是你的不对了,下午你不是对我说没人来提亲?”行素在一旁缓缓地开口了,素手托腮,双眼微眯,云鬓堆鸦仍旧斜斜地挽着一支牛骨做成的发簪。
“我的意思是我希望的那人没来提亲……”心直口快的无暇脱口而出,当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急忙捂住了嘴巴,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里面盈满了懊悔。
“哈哈哈……”行素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很快便醒悟过来,捂着嘴偷笑起来。
我也跟着笑开了,想不到小妮子竟然有了意中人。
“是哪家才子俊彦?说不定大哥认识呢。”无间的眼神晶亮起来,大手悄悄地在桌子下抓住了我的手,我斜睨了他一眼,也由他去了。
“是啊,说给娘听听。”
“爹也要听。”
一家子人顿时来了精神,对无暇的意中人好奇无比。
“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公子。”无暇虽然满脸绯红,但说话倒也大方,“今年元宵之夜赏灯时,我看中了一个花灯,却解不开其上的灯谜,正惋惜着准备离开时,身旁一位白衣公子却解开了谜底,我央求他把花灯送我,他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你就因为一个花灯便相中了他?”行素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也不止这一件事啦,我拿到花灯后便一路悄悄地跟着他,看到他解开了无数灯谜,其文才绝不下于大哥,而且他把那些猜来的花灯都分给了街上的孩童,还与他们一起玩耍,我从没见过一名男子能把高贵优雅与纯真的孩子气融合得那么自然,那一瞬间,我的心里就深深地烙上了他的影子,怎么也抹不去了……”
偏厅里一时安静无声,大家面面相觑,都被无暇话里的认真和隐隐透露出来的深情给震住了,谁也没料到她竟然会对只见过一面且不知道底细的男子情根暗种。
“啊,你得到的那个花灯上到底写了什么灯谜?”我见气氛有些凝滞,连忙说了句话。
“山水门外绕,八从中来横内门。”无暇不假思索便背了出来,可见平日里已经把那花灯看得烂熟了。
“这是什么字?”我与娘同时开口了,说的话一模一样,只不过我问的是无间,娘问的是爹。
“还是间儿来说吧。”爹捋着下巴上的短须微笑道。
“这谜底并不难,就是我们其中一人的名字。”无间对着我说道,眼睛里精光灼灼,神采飞扬,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是小澜的澜字吗?具体何解?”行素虽然汉语流畅,但对汉字的了解还是欠了些火候。
“山水暗指三水,八从中来横内门其实就是说门里有个束字,柬字从束,合起来便是个澜字了。”无间一边说一边在桌子上比划,看得行素连连点头。
“无间,你真该把那个花灯猜来送我的。”我打趣地对身边人说道。
“我要送你了,小妹就该哭了,而且你那时候还远在千里之外呢。”
“是啊,可怜我十六岁生辰连一个花灯也没看到。”我前世的生日和周韵芯竟然是同一天,都是正月十五,不知道这算不算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以后有的是机会。”无间在我耳边低语,桌下的大手轻轻捏了捏我的手心,我回给他一个微笑,十分明了他安慰我的意图。
一顿晚饭吃得和乐融融,笑语连连,黎族女子本就热情大方,少了许多汉族女子的拘谨和矜持,多了几分直爽,烟娥母女很快便与家里一众人熟悉起来,关于爹说的白林的事,我们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及,生怕查证后不是行素的父亲,让烟娥母女白欢喜一场。
对于无暇心目中那个神秘的白衣公子,我们也无计可施,只能安慰她说有缘人终会再见,还好无暇的性子活泼开朗,并没有对那人太执着于心,听了我们的话后倒也能想通,还笑言以后要多去逛街,争取在明年元宵前再次遇到他。
快散席时,爹突然提起今日下午有名侍卫来了玉府传信,说是太子让我和烟娥母女明日早朝后进宫觐见。
看来那四名侍卫与我在城门口分手后就回到皇宫里向君洛北禀报此次南下的收获了,君洛北同时召见我们三人,应该就是为了那棉纺车的事了。
当日烟娥决定了跟我回兰朝时,我放弃了原本要把新式棉纺车运回兰朝的打算,把做好的第一辆棉纺车留在了黎族,只带了图纸尺寸回朝,反正有烟娥这个现成的“工程师”在手,我不怕做不出另一辆一模一样的棉纺车来。
翌日清晨,我与烟娥母女吃过早饭后便往皇宫进发,到得宫门时,赫然见到黑玄立在门口处,想必应该是君洛北派他来迎接我们的。
一路跟着黑玄来到了御书房门外,我们正准备停脚时,却见他向着门口处的太监亮了个牌子后就直接把我们领进了御书房里面。我有些疑惑,历来御书房都是皇帝看书或者批阅奏折的地方,照理说,君洛北身为太子是万万没有资格在这里面召见下臣的。
黑玄好歹也跟了我九个多月,对我自是亲近熟悉,看出了我眼中的疑惑,贴心地解释道:“皇上半年前就把政事全部交给了太子殿下,如今这御书房是太子殿下每日待得最久的地方。”
庄严肃穆的御书房内并没有君洛北的身影,房里的四个角落燃着青铜狻猊香鼎,袅袅的轻烟从其中徐徐冒出,引得满室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