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对了!”徐郎中得意地扬眉,敞声笑道:“二姑娘这才算是说了一句人话!”沈秋辞并不理他,只握紧了沈夫人的手,轻声道:
“阿娘累了,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你什么都不用管,好生歇一歇。”
沈夫人反握住她的手,力道更甚,
“阿辞,他要多少银子,咱们给他就是了。”
“沈家......不能再出事了......”
沈秋辞用力颔首,定声道:
“阿娘放心,有我在,沈家的天便塌不了。”
见沈夫人的情绪稍微稳定些,沈秋辞便嘱咐夏裳好生照顾着,
而后才请了徐郎中,去她房中说事。
她与徐郎中对面而坐,
徐郎中的目光在沈秋辞身上绕了一番后,随手抓起一把瓜子磕了起来,
“多年不见,二姑娘出落的愈发好看了。”
沈秋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徐郎中在我们沈家任职多年,所受恩惠也不在少数。如今见着沈家无男丁,只剩下了我们孤女寡母的,便也想着欺辱起来了吗?”
“你这话可就说得难听了!”
徐郎中将瓜子皮吐在地上,
“沈老爷和大公子战死沙场,沈家已无男丁。你长姐嫁入侯府,世子便算是外男。现在你长姐死了,世子本该继承沈家的一切,吃你们个满门绝户!”
他拍了拍手,掸去掌心的瓜子皮碎屑,冷笑道:
“而今你回去顶替了她侯门主母的身份,要里子有里子,要面子有面子。与此风光相较,我要你一月一千两,实在算不得什么大数目。更何况......”
他话音一滞,扶案探身向前,凑近沈秋辞后压低声音道:
“你顶替你长姐的身份,已是罪犯欺君。启朝律法严明,知情不报也要受到株连。我帮你隐瞒此事,也是要冒着极大风险。”
话落,徐郎中已然觉得自己彻底拿捏了沈秋辞,
他身子潇洒地往后一靠,倚着椅背悠哉笑道:
“到底是命重要,还是银子重要?”
“二姑娘聪慧,应该不会分不清吧?”
第25章
为父慈心
沈秋辞看着徐郎中眼角眉梢间流露出的胜券在握,
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屋外飞雪,更大了些。
黑云压境,仿若将日头兜蒙在了黑洞里,
天光霎时弱下去,于房中蒙上了一层昏黄的雾霭。
沈秋辞吹亮了火折子,燃起桌上油灯。
灯影幽幽晃晃地映射在她的脸上,
恍惚间,一半明亮,一半陷在阴翳里,叫人分辨不出表情。
“徐郎中既说了敞亮话,也是知道日后再不能于沈府当差了。”
她将袖口向上翻开一节,旋而把手搭在桌案上,
“到底主仆一场,分道扬镳前,叨劳徐郎中再为我诊一次脉吧?”
徐郎中表情虽是万般不愿,但目光却死死地盯着沈秋辞手边的银票。
少顷,
他起身走到沈秋辞身旁,取了素帕垫在她的手腕上,作势诊脉。
周遭的空气,静得出奇,
连窗外雪落枝头的声音,于此刻听来都显得刺耳。
半晌,
沈秋辞将目光落在徐郎中诊脉的手背上,缓声问他,
“医者这双手,本该是用来治病救人的。徐郎中你说对不对?”
徐郎中道:“那是自然。”
话音方落,沈秋辞忽而反手擒住了徐郎中的手腕,沉声迫问他,
“可你以廉价次品代替,换了我长姐吊命的药。这,是医者当做的事吗?”
回沈府时,沈秋辞曾给一息尚存的长姐把过脉,
她发现长姐的脉象极其虚弱,并非如母亲所言那般,成日里用名贵药材吊着气血。
沈秋辞查看过长姐用剩下的药渣,发现那里面被熬干了的药材,不过是最寻常的货色,也只能拿来骗骗外行人罢了。
“你、你可别冤枉我!”
徐郎中许是察觉到了不妥,结巴了一句后,用力想要甩开沈秋辞的手,
怎料,
无论他怎样挣扎,却是半分也无法从眼前这个弱女子的掌心挣脱。
沈秋辞并不看他,只掌心稍稍施力,将他的手腕向后掰。
“你做什么?放开我!”
“我要听实话。”
沈秋辞面不改色,将他的手腕更向后掰了一寸。
“啊!!”
徐郎中失声大喊,额头瞬间浮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那钻心的痛感远超常人所能忍耐,他疼得浑身发抖,唇齿打颤道:
“是,是我换了你长姐的药......”
“她瘫痪在床,本就痊愈无望!每日屎尿都落在身上,继续拖下去也是丢了尊严,白白受苦!”
“我......我这是在帮她解脱!”
沈秋辞闻声眉心轻蹙,
显然,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她掌心持续发力,一字一句道:
“我,要听,实话!”
“啊!!!”
这一掰,将徐郎中的手腕,以一种超乎常态的姿势向后扭曲到了极点,
徐郎中惊恐地盯着变形的手腕,疼得慌不择言,
“我说!我说!”
“是......是我收了薛吟霜的银子!故意换了你长姐的药!”
“我儿子得了很严重的心疾,单是吊命的药一日就得五两银子。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闻言,沈秋辞发寒的目光渐渐攀起了杀意。
果真如此......
如果长姐没有被换了药,说不定就能熬到她回来,天玑办的鬼医或许有办法还能救长姐性命,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她转眸,盯着面色痛苦的徐郎中,厉声质问:
“你儿子的命是命,我长姐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徐郎中的表情扭曲到了极点,“你长姐本来就没得救了!我让她没有痛苦的走,换来银子给我儿子治病,我有什么错?”
“你不曾为人父母,你不会明白我的苦心!当时我已走投无路,就算是要用我这条命来换我儿子的命,我也在所不惜!”
“你可真是个伟大的父亲。”沈秋辞截断他的话,
一双深棕色的眸子在昏暗烛火的映射下,宛如长渊,
“只可惜,我不想听!”
言罢,
她掌心骤然发力,将徐郎中的手腕,朝着小臂的方向狠狠地折下去。
“啊!!!”
“咔嚓。”
骨头崩裂的脆响,混着炭盆中炭火爆裂的声音,争相迸出。
浓重的血腥气在曛暖的房中快速蔓开。
沈秋辞甩开他的手,由他跌倒在地,疼得打滚。
她冷眼瞧着那已被彻底折断的手腕,森白的骨头从皮肉底下刺出来,
目之所及,一片血肉模糊。
“你这个疯子!”
徐郎中破口大骂,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后退到门口,冲着沈秋辞怒目圆睁,
“你长姐是我害死的又如何?”
“我是医者,我最知道用什么法子能杀人于无形!你就是报官也不可能找到证据!”
他目光落在沈秋辞手边的银票上,狠狠啐了一口,
“你现在就是求着给我银子,我也不会要!”
“等我把你的身份告诉世子,我能换来的银子可比这多!”
“到时你被揭穿了身份,罪犯欺君,你就等着跟你娘一起掉脑袋吧!”
徐郎中逞口舌之快泄完了愤,转身便想要推门逃走,
然,
他才将手放在门框上,就听见身后传来沈秋辞幽寒刺骨的低吟声:
“徐郎中……”
“你的儿子,如今有五岁了吧?”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落入徐郎中耳中,却叫他足下灌了铅。
他蓦然回首,“你什么意思?”
沈秋辞冲他身侧奉着的兽首铜炉挑了挑眉,
而后伸手隔空比了比尺寸,不疾不徐道:
“他的脑袋,大概与你身旁那个铜炉差不多大,是不是?”
莫名的恐惧感,由四面八方朝着徐郎中倾碾而来,
他费力地蠕动着嘴唇,“你、你想做什么?”
沈秋辞笑而不语,
她轻抚着桌案上摆放的一盆矮子松,从中捡起一小块鹅卵石,
而后猛地抬手,将石子朝着铜炉的方向飞甩过去。
“嘭。”
下一刻,
铜炉轰然炸开,激得碎片四分五裂,
里头烧红的碳溅射出火星来,散落在徐郎中的外衣上,烫出一片密密麻麻的小洞。
徐郎中眸子瞪得浑圆,木然地看着这一地的狼藉,连呼吸都几乎凝滞。
沈秋辞含笑睇着他,从容扬声道:
“我很想知道,方才那枚石子,若是一不小心砸到了你儿子的脑袋上......”
“凭你的医术,能否救得回他性命?嗯?”
第26章
买你的命
徐郎中看着那个碎落在地上,已经完全分辨不出原样的兽首铜炉,
心跳近乎漏了一拍。
怎么可能?
方才沈秋辞那看似随意的一击,竟能将这铜炉打碎?
不!
不是打碎!
准确来说,是因为铜炉承受不住石子的力道,从内炸开了!
要做到这般,得是怎样可怕的掌力?
就连从前的沈老爷征伐沙场多年,也绝没有此等身手!
他胆战心惊地抬起头,满脸惊恐地看着沈秋辞
烛光跳跃,
将背光的她,悄然笼罩在一抹深不可测的阴影里,
叫人望而生畏!
沈秋辞迎上他失神的眸色,清冷开口: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徐郎中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颤声道:
“你、你怎会有如此身手?”
沈秋辞不回这话,只问:“我很好奇。你既知晓了我的身份,为何不告诉薛吟霜?这个秘密,足可以让你从她那儿换得不菲的收益。”
徐郎中心虚得紧,但面对她的威压,此刻也是不敢撒谎,
“告诉她只能换得一笔银子,之后便没了拿捏。可若是问沈夫人要,沈夫人为了保护你,定是什么都舍得。”
“呵。”
沈秋辞朱唇微扬,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他的颅顶上,
“徐郎中的脑子实在聪明。只是不知道令郎,继承了你几分?”
她微微作色,复又从盆栽里取了一枚鹅卵石,在指尖把玩起来,
“啧啧。不过没关系。”
“只消在他脑袋上开一个洞,便可一目明了。”
“不要!”徐郎中情急之下喊出声来,“你有什么冲着我来,别伤害我的儿子!”
“凭什么?”
沈秋辞厉色看着他,“凭什么你能害死我的长姐,我却不能伤害你的儿子?”
“是我错!是我对不住你!”
徐郎中扑通跪下,冲沈秋辞叩首不止,
“可我儿子什么都不知道,他才五岁!你不能这么残忍!”
他爬到沈秋辞足下,拉扯着她垂下的衣摆,声泪俱下地求起了情,
“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我只求你念在我与沈家十数年主仆情谊06p的份上,别伤害我的儿子!”
沈秋辞猛地拂袖起身,硬生甩开他的手,
“你是错了。不过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她眼神冷冽,低眉睥睨着如蝼蚁一般绝望的徐郎中,
“告诉我,薛吟霜究竟给了你多少银子,让你害了我长姐性命?”
徐郎中不敢抬头看她,声音颤抖得仿若风中残烛,
“五、五百两。”
沈秋辞一顿。
五百两......
原来五百两,就能买下一条人命来。
她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你不是说为了你儿子,你什么都可以做吗?”
她取过桌上放着的那一沓银票,于手中轻轻掂了掂,
随后蓦然抬手,将银票抛撒向空中。
满殿烛光于漫天飞舞的银票上,镀上了一层暗黄的光,
宛如送祭死者时,随风飘散的纸钱。
沈秋辞垂下眼眸,冷冷地看着这些银票飘落在徐郎中的身上,
眼底如潮水般漫起的浓稠杀意,已是毫无掩饰,
“这是一千两......”
“我,要买你的命!”
第27章
死无灵位
徐郎中错愕地看着沈秋辞,
寒意贴着他被汗水浸透的衣衫,直往脊梁骨里钻,
“天子脚下,你怎敢行凶?”
沈秋辞笑,“沈家满门忠烈,尊刑法威严,我当然不敢。所以......”
她抬眸看向徐郎中,眉宇间透出几分微暗的厉色,缓声道:
“我是要你,自戕。”
“什么?”徐郎中瞳孔骤然缩紧。
沈秋辞迎着他眼底的惊恐,微微笑道:
“你方才不是说,你是医者,你最清楚如何能让一个人死于意外吗?”
“这法子,如今我要你用在自己身上。”
她步步逼近徐郎中,声音冷若寒霜,
“今日子时,你若没死,我会杀了你全家。”
“你若敢逃,我会杀了你全家。”
“你若将我的身份说出去,我会杀了你全家。”
她走到徐郎中身前,俯身将他扶起,
而后随手掸去他衣上的灰尘,笑容和煦地看着他,轻声细语道:
“你是要自行了断,还是要你全家与你共赴黄泉。你自己抉择。”
沈秋辞虽是笑着,可她眼神里裹着的戾气,却令人毛骨悚然。
徐郎中的脸色如死灰般黯淡,他深知自己已是无路可走,于是也不再求饶,只是绝望地问了沈秋辞一句,
“我死了,你当真肯放过我的妻儿?”
沈秋辞笑而不语,
在绝对实力的威压下,她无需回应徐郎中的任何问题。
“好.......好!”
徐郎中双眼遍布血丝,疯魔笑了两声后,挣脱开沈秋辞的手,步履蹒跚地朝屋外走去,
“今日子时前,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他的语气,仿佛是要英勇就义的英杰,
可叫沈秋辞听来,却只觉得滑稽可笑。
她看着徐郎中狼狈的背影,目光落在他那摇摇欲坠的残肢上,冷声道:
“把你的断手藏好了。我母亲,不喜血腥。”
*
料理完徐郎中后,沈秋辞来到了沈夫人房中。
来时,正厅仅有芳嬷嬷一人。
她背对着沈秋辞,正仔细擦拭着偏侧供奉了灵牌的香案。
沈夫人说祠堂冷清,她不忍心让亲人的灵位孤零零立着,于是便冒着大不韪,将灵牌供奉在自己房中。
沈秋辞缓缓走上前,
炽热的目光落在那三块冷冰的灵牌上。
灵牌位次,从左至右,分别是父亲、兄长,和......
她自己。
‘爱女沈秋辞’这几个字,在香火缭绕间变得模糊起来。
是了,
上京人尽皆知,
沈家大姑娘跌落楼台,于家中养病两年后奇迹般复原,重回丹阳侯府,仍是风光体面的当家主母,
而二姑娘沈秋辞,却早在十二前就被烛阴贼人拐走,惨遭活烹而亡。
所以这块灵牌,无论如何,也只能写她的名字。
芳嬷嬷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她见沈秋辞直勾勾地盯着灵牌,忙局促地解释道:
“二姑娘别吃心。府中下人并不知道大姑娘已经过世,更不知道您回来了。为了不露出破绽,所以这灵牌......只得这般供奉着。”
“我明白。只是委屈长姐,含冤而死,却连一块灵牌都奉不得。”
沈秋辞于香案上取过三炷香,过火点燃后,
冲着灵牌躬身三拜,将香火插入香炉中。
“母亲呢?”她问。
芳嬷嬷道:“夫人方才用了安神饮,夏裳在内室看顾着,将将睡下。”
沈秋辞接过芳嬷嬷手中的素布,轻轻擦拭着父兄的灵牌,
少顷,又问道:
“芳姨,当日我秘密回府,府中下人尚且不知道我的身份,徐郎中又是如何得知此事,更以此来要挟母亲?”
芳嬷嬷一脸愁容,懊丧地说:
“大姑娘往生三日,必得入土为安。那晚,老奴与夫人用马车将大姑娘的遗躯偷偷运去了京郊祖坟。可谁料到......”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不断地摇头,
“大姑娘病时,一直是由徐郎中照看。或许是他对大姑娘突然痊愈一事起了疑心,于是暗中窥探着咱们府上的一举一动。那晚,他竟偷偷尾随我们跟去了祖坟,恰巧撞见了此事......”
“原是如此。”沈秋辞面色沉静地点了点头,而后握住芳嬷嬷的手说:“这些日子,辛苦芳姨了。”
芳嬷嬷瞬间红了眼眶,哽咽着说:
“老奴是夫人的陪嫁侍婢,看着您与大姑娘长大,早就待你们如亲人一般。大姑娘命苦,老奴能为她做的,也仅有这些而已。”
她紧紧攥着沈秋辞的手,又不免有些担忧,
“那徐郎中在府上蒙受恩泽多年,没想到竟会做出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情来!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这种人,给他多少银子都填不满他的胃口。二姑娘今日虽然打发了他,可难保他日后不会再来纠缠......”
“芳姨放心。”沈秋辞将父兄的灵牌摆放端正,语气平缓地说:
“他日后,再也不会来叨扰咱们了。”
袅袅升起的香烟于沈秋辞面前笼上了一层薄薄的雾霭,
叫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芳嬷嬷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忽听门外有传来婢子的禀报声:
“芳嬷嬷,夫人的药熬好了。”
芳嬷嬷接过放着药碗的红木托盘,挥手让婢子退下。
沈秋辞微微垂首,轻瞥一眼,
碗中乌沉沉的汤汁氤氲着热气,
苦涩的气味随之升腾,钻入沈秋辞的鼻息,令她不觉蹙眉。
她转头看向芳嬷嬷,轻声问道:
“这是什么药?”
闻言,芳嬷嬷的脸色瞬间沉下来,
她嘴唇嗫嚅着,在犹豫了片刻后,才避开沈秋辞的眼神,艰难开口道:
“二姑娘......”
“老夫人的身子,怕是不大好了......”
第28章
对面不识
沈秋辞眉心一沉,惊疑道:“什么?”
芳嬷嬷忙解释:“三年前,老爷和大公子双双战死沙场,家中突逢剧变,夫人尚未从悲痛中回过神来,又惊闻大姑娘从楼台跌落,性命垂危。”
“这些年,夫人为照顾大姑娘,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您回来后,夫人虽有慰藉,可随后便是大姑娘不治身亡的噩耗。”
“后来您回了侯府,夫人神思更是日渐恍惚。大姑娘下葬那日,被徐郎中寻来那么一闹,夫人怒急攻心昏厥过去。等再醒来的时候,就.......”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秋辞的神色,声音越来越低,
“夫人再度醒来后,似乎失去了这段时间的记忆。她忘记了大姑娘去世的事,也忘记了您,只以为是大姑娘病愈后回了侯府……”
“老奴请了郎中来看过,夫人是由于情绪大起大落,染上了失心症......她无意识遗忘了一些,她不愿去面对的事。”
言外之意,便是沈夫人忘记了沈秋虞的死,也忘记了沈秋辞回府之事,
只将如今的沈秋辞,彻底当成了沈秋虞。
沈秋辞是知道失心症的,可她心中仍有疑惑,
“可方才阿娘明明还认得我。”
芳嬷嬷解释道:“郎中说,患了失心症的人,若突然遭受强烈刺激,可能会短暂回想起被遗忘的记忆。许是因为徐郎中今日来府上好一通闹,才叫夫人回忆起来。”
“然而用这种方法,迫使夫人回忆起那些她不愿触及的往事,实在是伤神至极。”
她看着碗中乌沉沉的汤药,轻声说道:“好在郎中开了调理的药方。这些汤药一日三次送服下去,约莫个把月,夫人便能逐渐恢复过来,到时自然也会想起二姑娘了。”
沈秋辞面色沉静地听完芳嬷嬷的话,然后转身向着内室走去。
“我去看看阿娘。”
内室中,
夏裳正蹲在床边,给暖炉重新添上炭火,而沈夫人则静静地躺在榻上,已然入眠。
尽管已入梦乡,但她的眉心依旧微微皱起,难掩愁容。
沈秋辞轻手轻脚地走到榻前,动作极轻地探向了沈夫人的腕脉,
她脉象紊乱,心绪不宁,正是典型的失心脉症。
沈秋辞收回手,坐在沈夫人床边静静看着她,
她的指腹轻轻落在沈夫人的眉心,将那抹凝聚不散的愁云轻轻抚平。
许久,
她抬眸看向芳嬷嬷,声音平静道:
“芳姨,把药拿下去,倒掉吧。”
芳嬷嬷一愣,“二姑娘?”
沈秋辞道:“不单是今日,往后这些苦口的汤药,都不必再往阿娘房中送了。”
芳嬷嬷愈发不解,“二姑娘确定要如此做?”
沈秋辞颔首,“失心症并不会对阿娘的健康造成影响,反而会因为她忘却了那些痛苦的回忆,让她的心境更加开阔,避免忧思成疾。”
她轻柔地抚摸着沈夫人的面庞,决然说道:
“阿娘用了十数年的时间,才接受了我的离世。我又怎能忍心让她再用无数的岁月,去承受与长姐的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