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皇帝冷笑着,自顾自道:“是啊。朕明明不喜欢老三,朕事事不在乎,时时疏远,所以你一定会觉得奇怪。你不明白朕为何不彻查老四的死,为何轻易就相信了他的病是天灾而并非人祸。你知道的,朕要让人获罪,从来都不需要证据。朕的话,就是天理证据。”皇后长久沉默,但眼角藏不住的泪,却恰恰证实了皇帝的揣测。
皇帝苦笑道:“朕所有的小事都给了老三极大的惩罚,可偏在这件大事上,朕却放了他。老四的死,多少有老三的算计在,可这其中,也有朕的原因。”
他看向皇后,浑浊的眸子忽而闪烁出锐利的精光来,
“可这里面,皇后可是全无过错?”
“皇上?”
“若非是你算计着朕和老三父子之间,到了今日这一步,老三何至于执意要夺了老四的命?”
“皇上,臣妾没有......”
皇后猝然跪下,急于向皇帝辩解什么。
第373章
弥留之际3
可他这些解释的话,皇帝已是不愿再听了。
“朕知道,你养育老三,只是为了报复,为了让朕对他的厌恶更加深一些。老三小时候犯出的那些过错,多半也是你从中作梗吧?他的母妃从前得朕宠爱,恃宠而骄处处顶撞你,叫你丢了脸面。
后来她被打入冷宫,满宫里都传着,是朕容不下她,才会动手。可你心里清楚,到底是谁容不下她。朕一直都知道,是你派人去冷宫料理了她。只是你是朕的正妻,你做与朕做,原也无甚区别。”
皇后所有的算计,一瞬被曝在明面上,
她辩无可辩,只好沉默垂泪。
不过她心里却并不慌乱。
她不怕皇帝知道,一个命不久矣的人,就算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
且皇帝知道这些又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一直都隐忍不发,自然有他的缘由。
皇后只是沉默着,等着皇帝继续开口,
“可你的算计,不至于让朕对老三疏远至此。也是朕,打从心底里不喜欢这个孩子。
他太像少时的朕了。一样的自卑、怯懦,一样有一个不体面的母亲,又私心颇重。朕看见他,就像是看见了年幼时的自己。”
他不愿面对那时的他,
那像是一场繁长的噩梦,即便他不想起,也会无休无止地缠着他。
提及往事,皇帝心下一阵酸楚,
“可他......到底也是朕的孩子。”
他红着眼,似是倦透了,摆摆手道:
“罢了。老四的死,是朕欠了你的。朕死后,会另立遗诏,抬你母家的官职。且日后无论是谁登基,你都是唯一的母后皇太后。”
皇后泣不成声道:“皇上,臣妾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朕累了。”皇帝侧过脸,不再看她,“你去叫封玉河来,朕有话要吩咐他。”
皇帝不愿意看皇后演戏,皇后也是乐见至此。
夫妻多年,早就见惯了彼此卑劣的一面,
连最后的告别都要互相做作,也实在是没劲透了。
皇后连最后道别的话都没有与皇帝说,
她转过身去,低声叹了口气。
而后有一滴灼热的泪从眼角落下。
是哭她与皇帝多年的夫妻情分,
也是在哭06p她自己。
皇后走后,不多时封玉河躬身入内,
“皇上有何吩咐?”
皇帝道:“你去帮朕宣几个人入宫来。”
封玉河劝道:“太医嘱咐皇上要多休息,这个时候皇上就别念着国事了。还是......”
“朕没有时间了。”皇帝语气低迷,神色灰败地打断了他的话,
他看着封玉河,眼神里是少见的倚重,
“如今朕能信得过的人不多,你算一个。”
封玉河便也不劝了,“皇上想召见谁?”
皇帝一一细数道:“领侍卫内大臣宁柏川,军机处挥军要员周维康,再有......大理寺卿,裴承韫。”
封玉河乍惊,“您这是......”
“尚书房内三殿的匾额喉头,藏着朕一早就拟好的遗诏。你带着遗诏一并来。朕要让他们做个见证。”
第374章
疑心暗鬼
殿内燃着的月麟香,是皇帝最喜欢的气味。
此香凝神静气效果极佳,哪怕是再心浮气躁之人,嗅之都能极快安静下来。
皇帝常年身心俱疲,为着国事,也是为着自己的谋算,常在夜里不得安枕。
好在有这香在,才能好好睡上一觉。
说起这香......
它原产自烛阴,是烛阴皇室所用。
后来启朝大破烛阴,沈大将军将此物带回上京,从此就成了皇帝的御用之物。
皇帝浅浅合着眼皮,嗅着着香的味道,整个人无比放松,
可他又害怕睡着,
害怕这一睡,就再不能醒过来。
香味在特定的时候,是能勾起人的记忆的。
就比如现在,皇帝细细嗅着月麟香的味道,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了一位故人的面孔。
他想起了沈将军。
皇帝永远都记得沈将军的死状,
他因太过忌惮,哪怕是放火将沈家父兄和他们手底下的两千亲兵都给活活烧死了,他也要亲眼见到沈将军的尸身,确保万无一失才肯作罢。
那是一具几乎被烧到炭化的尸体,
狰狞、扭曲、恐怖,分辨不出容貌。
但沈将军身上穿着的盔甲,还依稀可以分辨。
那盔甲是皇帝赏赐给他的,胸前是用纯金雕刻出来的一个‘启’字,
在启朝,对于将士而言,这是最高的荣耀。
曾几何时,这也是独属于沈将军的骄傲。
忆起往事,皇帝大多还是念着沈将军的好的。
他想起了从前沈将军是如何陪着他一起打天下,
想起了无数次秉烛夜谈,或商议布军战事,或闲聊国泰民安,
沈将军与皇帝有着一样远大的抱负,
彼此相谈甚欢,推杯换盏间好不痛快。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皇帝模糊了他与沈将军的君臣之别,将他真正当成了知己挚友。
可后来......
本就不在一条线上的人,再契合,也躲不过渐行渐远的结局。
毫无征兆的,某一日,一向认同皇帝所行的沈将军,在与皇帝探讨战事时,说出了一句令皇帝至今都无法忘怀的话。
他说他亲眼所见启军长军入境,令烛阴血流成河饿殍遍野,最终受伤害的,多是烛阴的百姓。
他们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他们身上也与启朝百姓一样留着相同的血液,
他在向皇帝说清,
他希望皇帝能停止侵略烛阴,奴役烛阴百姓,只将他们当成一个启朝的附属国看待,能善待他们。
可皇帝哪里能理解!?
沈将军是启朝的镇国大将军!
他怎么能去同情敌国的百姓?
当夜,这场谈话不欢而散。
而皇帝因此生了疑心,日后难免会滋出暗影来。
皇帝怀疑沈将军与烛阴勾结,
他怕有朝一日沈将军会投奔烛阴,转头将利刃指向他。
从那时起,皇帝就已经狠下决心,决定要彻底铲除这个可能成为后患的忠臣。
在皇帝眼中,挚友可再交,忠臣可再遇,骁勇善战的大将军,也能再提拔,
以至于即便他心中对沈将军有愧,
他还是毫不犹豫地,为着他疑心生出来的暗鬼,不惜对沈家痛下杀手!
【下周一完结】
第375章
鬼魂索命
“沈卿......”
皇帝低声浅语,像是在说给自己,又像是在说给曾经的挚友听。
“你从未怨过朕吧?又或者说,你甚至还来不及埋怨朕,就已经被那把火带走了的性命。”
“说句可笑的话,这些年来,朕时常都会想起你。”
“想起朕与你从前的高谈阔论,想起你与朕滔滔不绝诉说着你的抱负。”
“你说你最一心盼着的,就是启朝能国泰民安。”
“可后来,你怎么就变了呢?”
皇帝并未睁眼,他的声音越来越弱,眉头却蹙得愈发紧,
“朕原本以为,以你我多年挚交,你定会认同朕,跟随朕,共建启朝繁荣。”
“到底是什么时候,你与朕的想法背道而驰了?”
“烛阴又给了你多少好处,拉拢你、利用你,让你与朕险些反目?”
“沈卿......你可曾后悔过?”
“罢了,罢了......你与朕不日便会相见,或许你已知晓了自己错在何处。到时你只消向朕叩首认错,朕便不会再怪罪你。”
“轰隆!”
殿外,雷声震耳。
喃喃自语的皇帝被吓得一个激灵。
他猛然掀开眼皮,这才发现方才还亮着的天,此刻竟是黑透了。
殿内光线极为暗淡,他适应了良久,才勉强能看清周遭环境。
“噼啪,噼啪。”
骤起的暴雨扑打在菱窗上,密密麻麻的声音扰的皇帝心烦意乱。
原本闭合的菱窗,鬼医地被风吹开。
卷着水汽的劲风窜进来,灌堂而过,拂动着床前龙纹帷幔肆意飘动。
“来人。”
皇帝想要唤人进来,可他喉头发紧,声音低弱,发出的声音很快就埋入了雷雨声中。
他强撑着坐起来,下意识朝菱窗的方向瞥了一眼。
!
只一眼,便叫皇帝的瞳孔猛烈震颤。
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皇帝依稀看见有人正站在菱窗前,朝他缓步走来。
霎时,
一道闪电撕破夜空,房中一瞬明亮。
“啊!”
皇帝吓得呼出声来,
他看清楚了!
那的确是个人!还是个身着红衣、形如鬼魅的女人!
皇帝被吓得不轻,他声音颤抖地问道:
“你......你是何人?”
对方不应。
又一道闪电落下,皇帝这才看清了她的脸。
是沈家那丫头!
他脑海中飞速闪过沈家母女俩的凄惨死状,
沈夫人多处骨折头骨碎裂,而沈秋虞更是面部遭受了野兽的啃食,两颗眼珠子都被叼出了眼眶,只留下两个黑漆漆的洞!
可现在眼前这人,正用她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皇帝冒了满身的冷汗,
他朝着床尾瑟缩着,几乎用尽了余力扯着嗓子喊道:
“来人!护驾!快来人!咳咳咳......”
可回应他的,唯有窗外越落越大的雨声。
他惊恐地看着不知是人是鬼的眼前人,
见她走到桌案前时,忽而驻足。
而后取出火折子吹亮,点燃了桌上的灯火。
摇曳暖光照亮了她白皙的皮子,
也照亮了桌案上的摆设。
原本奉着新鲜花卉的桌案,此刻竟赫然摆放着几块灵牌,
皇帝飞快地扫了一眼,
这些灵牌,分别是沈家父兄,沈夫人,和......
沈秋虞!
第376章
蜡油封嘴
皇帝看着她拿起了自己的灵牌,取一方素白色的帕巾徐徐擦拭着。
他内心的恐惧达到了极点,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扭曲,
“你......究竟是人是鬼?”
“你在害怕?”
沈秋辞转眸看向他,忽而笑了,
“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可见你从前做下的亏心事,实在不少。”
灯烛将沈秋辞的影子打在墙上,随烛火晃动着,
她有影子,便不会是鬼魅!
皇帝敬畏鬼神,却从不怕人。
他稳下心绪,强装镇定地说:“你没有死?”
沈秋辞将长姐的灵牌放下,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我方才隐约间仿佛听见,你似乎提及了我父兄?”
她定定看着皇帝,语气平静,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你直到这一刻,还在为了自己的过错找补。仿佛这天下间,所有人都有负于你,唯有你无论做出什么荒诞的事,都有身不由己的理由。”
沈秋辞端起烛台,施施然走到皇帝榻前。
皇帝冷着眸光觑着她,“你知道了?可朕也不怕告诉你。当年你父兄勾结烛阴,意图谋乱。朕私下处置了他,已是保全了他的脸面,也给足了你们沈家体面。
如若不然,这件事挑明了说,将他的罪行公之于众,你以为他会面对什么?”
皇帝越说情绪越激动,浑似他大义凛然,为了成全旁人,把所有委屈都自己吞咽下腹,
“若非朕念着和他当年交情,怎会想出这法子替他周全保全你们母女?你细想想看,这些年来朕对你们沈家如何?对你们母女又是如何?
放眼满朝文武,有谁能得了这般优待?而你却不知感恩,还要与朕提及从前事?你是觉得朕欠了你们的吗?”
他每一句话都落音很重,虽然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很弱了,但问心无愧的气势却丝毫不减。
这人呐,有时候谎话说多了,是当真能当最后连自个儿都给骗过去。
沈秋辞垂眸打量了皇帝半晌,原本面无表情的她忽而笑了。
这笑意印着烛光,尤显阴鸷,恰如鬼魅。
皇帝猝然一凛,
他还想说什么,但刚开口,沈秋辞的右手虎口便卡在了他的喉头上。
她力道颇重,令皇帝几乎窒息。
皇帝竭力挣扎着,用力想要掰开沈秋辞的手掌,
但他病至弥留,哪里还有力气与沈秋辞抗衡分毫?
皇帝脸颊憋得胀红,眼底蔓上了丝丝缕缕的血丝,
他瞪着沈秋辞,嘴唇轻动着。
但唯能从嗓子里发出刺耳的哨音,叫人听着刺耳。
沈秋辞右手持着烛台,缓缓于皇帝头顶举高,
而后猛然倾斜,看着蜡油滴在他那张伪善的脸上。
每一下滴落,都如同红梅绽放于他苍老的皮肤上,
随之而来的,是皇帝因为剧烈疼痛,而不受控的肢体颤抖。
沈秋辞仍旧擒着皇帝,但手上力道略松些,
让他能开口说话,但又不得挣脱。
她问:“你觉得疼吗?”
“你......”
“可这些,还远不及我父兄当日所承受的千万分之一!”
沈秋辞没有留给皇帝分辩的机会,
只是等他张口的一瞬间,便迅速将余下的蜡油,尽数倾倒入了他的口中。
第377章
何错之有
蜡油浸入口腔的一瞬,难以忍受的烧灼感便令皇帝下意识尖叫出声。
越是如此,蜡油就越会顺着他的舌苔滑向咽喉。
在接触到口涎后,蜡油很快失温凝固,干涸地扒在嗓子眼,催得皇帝作呕连连。
他的态度第一次有了转变,
他开始试着用恳求的眼神看着沈秋辞,用卑微到骨子里的态度说出一句,
“放开朕,朕......求你......”
求?
可他却从未给过父兄一个求饶的机会。
沈秋辞才不会叫他舒坦半刻。
她虎口向上用力,迫使皇帝昂起头,不许他吐出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皇帝猛烈地咳嗽,作呕,直到最后为了活命,只能将那些干固的蜡油生吞下腹。
饶是如此,还远远不够消解沈秋辞心头对他的万一恨意。
沈秋辞拽着皇帝的头发,将他从床榻拖拽到地上。
她拖着皇帝,像是拖着一块没有反抗能力的烂肉,一路到了摆放灵牌的桌案前才松开他。
皇帝强撑起了半个身子,拼了命地咳嗽着,想要将他吞下去的蜡油吐出来。
沈秋辞垂眸看着他,
她看着这样一个曾经睥睨众生的上位者,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此刻在她面前显露出了如此狼狈的一面。
她莫名觉得可笑。
好半晌,皇帝才停止了咳嗽。
他嘴边挂着污物,披头散发,衣衫破损,已全然没有了一个帝王的威严。
他手指颤抖地指着沈秋辞,喘着粗气声音嘶哑道:
“你放肆!朕要杀了你!”
杀了她?
可他分明已经连独立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秋辞莞尔一笑,轻描淡写地冲皇帝挑了挑眉,
“杀了我?你不是一直都这般盘算着吗?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如此郑重地告知我一声?”
她转身推开菱窗,任由暴雨携风吹拂在她的脸颊上,沾湿她的衣襟。
须臾,
沈秋辞湿着发丝回过头来,仍是含笑看着皇帝。
她问:“你难道就没有一刻怀疑过,我为何能在这个时候,如入无人之境般站在你面前?”
皇帝当然怀疑过,
只不过他就算怀疑沈秋辞是要索命的鬼魅,也不愿怀疑是他身边最得他信任的人,与沈秋辞沆瀣一气背叛了他。
顷刻间,羞辱、愤怒、惊恐......无数复杂的情绪交织,从皇帝的心底一路蔓延至他的眼底。
他还在质问沈秋辞,
“朕当日若是将你父兄以谋逆之罪论处,你沈家九族诛灭,你与你母亲一早就该身首异处。
这些年来,朕善待你们母女,却换来了你今日如此待朕?你父兄勾结烛阴,叛国叛君,他们死不足惜!朕何错之有?”
字字有力,句句铿锵。
偏越是如此,越显讽刺。
沈秋辞声音冷硬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比谁心里都清楚。你之所以会照拂沈家,也无非是想在百姓面前,博出一个贤君的名罢了。”
她缓步走到皇帝身旁,蹲下身来,抬手按在他的后脖颈上,
“你生来不要脸,所以你比任何人,都更在乎外人对你名声的评价。”
第378章
宣读遗诏
皇帝试图挣脱,“朕何曾做过?”
沈秋辞掌心愈发用力,几乎要撕破了他脖后的皮肉,
“如果当日我与母亲的马车没有摔下悬崖,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们之后要面临的会是什么?”
“当川渝的那场地震,不足以要了我外祖全家性命。这之中你又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你对我们沈家的这份算计又是从何时开始的,你难道真的忘了?还是你骗人骗的久了,可怜到连自个儿都给诓了进去?”
皇帝妄图分辩,
但沈秋辞已经没有耐心,再听他多说一句鬼话了。
她掌心猛然施力,压着皇帝的脑袋,重重砸在地上。
“嘭”
一叩首,是向父兄赔罪!
“嘭”
二叩首,是向母亲赔罪!
“嘭”
三叩首,是向长姐赔罪!
“嘭”
四叩首,是向这天下万千因他私心而受难的百姓赔罪!
皇帝一拜一起间,全然不受自己的控制。
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跪过了,更不用说给谁叩首。
所以他也一早就忘了,当初的他也是这么一步步跪着走上皇位的。
耳边嗡鸣声不断,
眼前视线逐渐模糊。
而后发生的事,皇帝便不知了。
仿佛遁入了无边的黑暗,
分不清生死梦境。
直到耳边传来了几声熟悉的唤:
“皇上?皇上?”
是封玉河在叫他。
皇帝艰难地掀起眼皮,才发现他安然无恙地躺在自己的龙榻上,
衣着整齐,华发齐束。
房中灯火通明,屋外雨声仍旧淅淅沥沥,
可桌案上哪里有什么灵牌摆放?
房中也是见不到沈秋辞的身影。
取而代之陪伴在他身边的,都是他所倚重之人。
宁柏川、周维康、裴承韫,都在他身边守着。
皇帝心有余悸地问:“那个疯子呢?”
封玉河纳闷道:“皇上是说谁?您一直都睡着,诸位大人也一直在一旁守着您。”
是啊,
这里是朝阳宫,外头有重兵把守,沈家那丫头怎么可能带着灵牌闯进来,还对他做出那些荒诞事来?
或许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魇罢了。
而今皇帝所召的臣子皆已到齐,
封玉河也从尚书房取来了遗诏,毕恭毕敬地奉给他,
“皇上,您要的东西奴才取来了。”
皇帝看了遗诏一眼,并不伸手去接。
他让封玉河将他搀扶起来,靠在床头,虚着力气说:
“你当着诸位爱卿的面,将这遗诏宣了。”
封玉河展开遗诏,一字一句恭声而诵。
果不其然,皇帝将皇五子萧景琏立为了储君,于他驾崩之日即位。
皇帝最惦念的事情有了交代,一直支撑着他的最后一口气,也眼瞧着要散了。
皇帝冲宁佰川招手将他叫来床边,蓦然攥住他的手,
“你要替朕......盯着景珩。他若安分守己,只当个闲散王爷安度余生便罢了。可若他有一丝一毫想反的念头,便......杀无赦!”
‘杀无赦’这三个字,皇帝说得很重。
几乎有余音在殿内盘绕。
可宁柏川,却并没有接皇帝这话。
他推开皇帝的手,一言不发向后退了两步。
皇帝见他这般反常,略一怔忡后,耳边忽而传来一道令他头皮发麻的声音。
“父皇待儿臣,当真用心。”
皇帝挣扎着循声望去,却是看见了一副他此刻最不愿见到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