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开心倒是开心,不过一人开心不如两个人开——”话未说完,门吱呀一声开了,女人侧身给他们让出位置:“进来吧,瞧你们俩浑身上下淋得狼狈模样,来,炭盆子给你们生了,烤烤火去。”
两人随她转过屏风,进了屋,只见这屋里到处挂着织好的绫罗绸缎,那些色彩缤纷的布料子成匹地挂在梁上,堆在墙边,人走进去了,带起阵阵绸缎织就的烟波,银丝错落的仙鹤在翾翔飞舞,嫣红姹紫的繁花在吐露芳华,还有那些素色薄纱,挂在晾架上,重重叠叠垂落着,像一场难以甦醒的梦。轩窗旁摆着一张刺绣台,一张织布机杼。再无其他。
顾茫环顾四周,有些惊讶地说道:“……姐姐是一位绣娘?”
“是啊。”女人拉了拉几块纱帘,说道,“糊口生意,承接各类服饰罗帐床褥屏风刺绣,二位也想订些什么吗?嫁衣也做。”
顾茫笑道:“我和外子只喝一杯合卺酒就算成婚了,到底是有违父母之命私奔出来的,哪里还敢求什么嫁衣不嫁衣。”
“这哪儿成啊。”女人说道,“婚娶是一生大事,等你们安顿下来,还是补一场吧,就算不宴宾客,凤冠霞帔喜帕红罗总是要的,一辈子也就一次。妹妹要是愿意,回头还来我这里,别的我不敢说,龙凤呈祥我是绣的最好的。我六岁就开始帮着爹妈打下手,绣过的吉服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好看得紧。”
她说完,回头瞧见顾茫他们还站在墙边,招手笑道:“过来啊,这么拘谨做什么。”
墨熄道:“还未向令尊令堂问安。”
“他们?他们都已经过世了。”
顾茫的眼睛微微张大,忙道:“真是抱歉。”
“没什么。”女人说,“对了,还没介绍我自己,我叫苏巧,你们呢?”
两人各自报了名字,闲聊中顾茫忽觉鼻子痒痒,转过头打了个大喷嚏。
苏巧乜了他一眼:“新娘子体娇,怕是要着风寒,还是赶紧把身上的湿衣衫都换了吧,你随我去屋里?”
顾茫就算吃了幻形散,演的有模有样,但毕竟是个糙老爷们,自然不好进少女闺房,更别说唐突别人、穿人家的衣裳了,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烤着火,一会儿就好。”
说完就去火塘边很乖巧地坐着。
苏巧也不勉强,手脚利落地取了铜壶茶盏,说道:“那我去后院打点水,给泡些姜茶,你们坐着先聊。不过别乱动我的布料。”她强调道,“我这些缎子绸子都有买家,料子娇贵得紧,坏了可麻烦了。”
等两人表示他们连根丝线都不会动,苏巧才一瘸一拐地走了。
她走之后,墨熄忽然道:“你不难受么。”
顾茫愣了一下:“什么?”
“你衣服都湿了。”
“哦,这个啊……”顾茫舔了舔嘴唇,黑眼睛在火光的映衬下愈发温亮,“我与你同甘共苦啊。夫妻本是同林鸟,一起变成落汤鸡嘛。”
顾茫朝他眨眨眼:“好夫君,你心不心疼我?”
“……”墨熄抬起幽黑深眸,英俊的面庞笼着一层薄愠,转头怒道,“不要脸。”
顾茫心中暗道,非也非也,我哪里不要脸,我要是不要脸,早就借着这换形的机会去人家姑娘闺房里占便宜了,哪里还会和你这个冰块脸坐在这里烤火。唉,墨师弟你真是大大地冤枉好人了,其实你顾师兄非但很知道羞耻,而且是个端正君子,你这小没眼光的不但不捧我,居然还踩我,啧啧啧,世事难为啊。
不过想归想,话可不能真的说出口。顾茫于是岔开话题,指着灯火朦胧处的一幕绣布,笑道:“好了,不吵了,你看——这苏姑娘也当真是厉害,绣的山水飞禽栩栩如生也就罢了,就连嫦娥奔月这种人物故事也做的那么漂亮。瞧那罗纱上的剪影,是不是真像一个身材窈窕的姑娘?”
墨熄瞥了一眼,一副横贯了屋梁的明黄色罗纱,纱面上果然绣有一个真人大小的女子的侧影,虽然只绣影子,但针法别致,连睫毛都卷翘生动。
“虽然这个嫦娥,没旁边的仙鹤刺的那般细致,不过却很有意思。”顾茫托腮笑道,“就不知道这样大的一副绣品能拿来做什么。”
两人正端详着苏巧的杰作,忽听得吱呀门响,苏巧端着注满了水的茶壶回来了,她带着夜露寒气,在火盆边蜷脚坐下,将铜壶往火炭上一放,发出嘶嘶的响。苏巧道:“久等久等,来吧,两位不是要问我土地庙为何去不得?那我们边烤火边说。”
顾茫笑道:“烦劳苏姑娘指点啦。”
“算不上什么指点,但就怕我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愿意相信。”
顾茫和墨熄对视一眼,顾茫道:“这是为什么?”
“那座土地庙蹊跷的很,镇子外的人只知它求子极灵,但是还有其他一些关窍,却是镇上的人不愿意多说的,其中之一,就是这座庙它看脸。”
“看脸?”
“对。”苏巧道,“看脸。它并不像传言中那么神,五十岁的老夫妻拜一拜都能得到孩子,它挑剔的很。需得妻子长得貌美动人,拜了才有用。如果妻子长得难看,哪怕在庙里把头磕穿,那也是难得身孕的。”苏巧说着,摆了摆手,“不过镇长为了赚钱,这种话自然是说不得的啦。”
顾茫失笑:“竟有这种事?只看妻子吗?丈夫是美是丑有影响没有?”
“没有。只要妻子好看,哪怕丈夫是蛤蟆都没关系。”
顾茫叹气点了点头,“那这座庙宇对姑娘是真的很苛刻了。”说罢摸了摸自己的脸,沉痛道,“像我这样的肯定过不了。”
苏巧笑起来:“妹妹这样的要是过不了,还有谁能过得了?你要是长得丑,我也不会拦着你们,随你们去拜好啦,反正又不灵。”
顾茫立刻高兴了:“谢谢你这么好看,反而还来愿意夸我。”
苏巧一听这话,也十分舒畅,遂开始和顾茫互捧:“咱俩各有各的好看。”
“你鼻子好看。”
“你眼睛漂亮。”
“你皮肤白嫩。”
“你腰细臀翘。”
墨熄:“……………………”
一脸头疼地听他们俩吹捧了好一波,墨熄都有些沉不住了,苏巧才又切回正题:“总之这土地庙呢就是看脸许愿,所以很多人拜了也是白拜。这是其一。”她顿了顿,眉宇渐渐颦蹙起来,刚才和顾茫笑闹的神气消失了,神情重新变得严肃,“但是最重要的,是其二。这也是莲生镇的许多人,绝对不会告诉外乡人的一点。”
墨熄道:“愿闻其详。”
苏巧没有马上说话,她从案几的铜盆里抓了一把瓜子,磕了两三枚之后,她啐掉粘在嘴唇上的瓜子皮,抬眼道:“……其实……那求子庙根本不是善庙。……它是一座邪庙。”
第203章
AU番外《少年幻梦》(六)
听她这么一说,
顾茫和墨熄的神色均是微变——庙宇有灵,
那必然是其中藏着某种灵体,若是灵体纯善,便会为人排忧解难而不苛求回报,而若是灵体邪恶,
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那些邪灵完成了愿望,就会向祈愿者索要回报,而那些回报,往往会比祈愿者得到的沉重得多。
果不其然,苏巧接下来便说:“但凡在这座土地庙拜过的夫妻,
只要那貌美的妻子成功受孕,
长则一年,短则数月,
她们的丈夫就必然会离奇死亡。无一例外。”
“这样……”顾茫喃喃着,
陷入了深思,
“用丈夫的性命换来的孩子么……”
一时寂静,
只能听到火炭噼啪的声音。
忽地汽声呜呜,
白雾翻沸,
原是茶水开了,响动打破了气氛的僵凝。苏巧提起铜壶,往盏中满上,
说道:“来,
先喝些热茶吧。”
两人谢过了,
顾茫一边喝茶一边思忖,忽然问道:“苏姑娘,这件事情……镇上的人是否都知道?”
“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苏巧道,“反正知道的很多也当不知道。咱们这个镇子穷,指着香客们的善银过日子,土地庙进一趟就要花去许多钱饷,清贫出身的都被门口收钱的赶回来了,一般也就那些地主扒皮去的起。”
“没人提醒那些阔少阔太么?”
“提醒他们干嘛。”苏巧挑起眉峰,“看二位的衣冠,也都是寻常庶民,我们这些人平日里受那群贵胄的欺凌还少吗?更何况是他们自己要来拜的,又没人掐着他们的脖子逼他们进门,命中有这一劫,怪谁。”
顾茫想到墨熄正是重华国最尊贵的血统出身,担心他听了会生气,不由看了他一眼,可墨熄并没有什么愠色,他垂睫沉思,嘴唇微抿着,不知在想什么,神情有些端凝。
“再说了,咱们这个莲生镇终年多瘴疠,镇子里又都是些毫无灵力天赋的人,没法儿抵御瘴气,还容易闹疫病,生病的时候问那些老爷太太们讨些钱两,那可比登天还难,不趁这个时候刮他们一层油,难道还等病的要死的时候,求他们怜悯?”
“……”顾茫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苏巧看了看窗外的月色,起身伸了个懒腰,揉着胳膊说道:“好啦,时候也不早了,二位知道其中危险便好,在莲生镇逛逛风景可以,那邪里邪气的土地庙可千万别去啦。”
顾茫道:“自是听苏姑娘的话。”
苏巧便去给他们收拾客房,墨熄见她走路一瘸一拐的,问道:“姑娘的腿伤严重么?”
“哦。不碍事。”苏巧摆了摆手,“我那黑狗脑子不好使,它扯我布匹,我骂了它几句,狗儿子居然咬我,他娘的。”
墨熄没再说什么,只递给了苏巧一瓶跌打伤药。
苏巧接了药罐,打开来闻了闻:“这药贵么?”
“不贵。”
苏巧挖了一点笼在手心里,把瓶子还给了墨熄:“这年头苛捐杂税中德,谁过日子都不容易,不贵也不敢收,这么大一罐我也涂不完,你们俩自己留着吧,以后没准还用的到。”
她说完,一瘸一拐地爬上楼睡觉去了。屋内富贵人家向她定做的丝绸绫罗是如此华贵,金丝银线,溢彩流光,而她自己却衣着贫陋,渺小得像这满屋罗绮中的一点蛀斑。
是夜,墨熄与顾茫二人合了房门,互相看了一眼。屋里只有一张床,顾茫立时弯起柔软的眉眼舒展开一个颇为挑衅的蔫坏笑容,往唯一的这张床上坐落,墨熄则把目光转了开去。
“师弟你不歇息吗?”
墨熄摇了摇头,并不瞧他,而是站在离床最远的地方,说道,“我再出去走走。”
顾茫心知墨熄心情不太好,于是坐在床沿盘腿托腮逗他道:“万一苏姑娘等会儿也出去走走,你撞见了她,该怎么说?”
“还是你觉得苏姑娘比我好看,说是想出去走走,其实是想再瞧瞧她?”
墨熄严厉道:“你不要胡言乱语。”
顾茫笑了:“那就劳烦师弟乖乖睡觉吧。”
墨熄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和这个家伙共处一室,但是他显然没有想到什么良策,所以他只得脸色铁青地走到床前,居高临下,眼神冰冷,俯视着床上的顾“师姐”。
顾茫仰着头,无辜状眨眨眼。
墨熄:“…………”
几许沉默,他忽地抬起手,顾茫以为他真打算除却外袍上床来睡觉了,却见墨熄修长的手指尖在半空中一转,“咔哒”两声干脆利落地解去了床边钩扣,双手一边一个拉住帷帐。
“哗”地一扯,月白色床幔瞬间关得严丝合缝。
墨熄冷冰冰的声音从还在簌簌飘摆的帐外传进来:“躺下。”
“哦……”顾茫还有些没缓过神,愣了一会儿才试探着伸手去拉帘子,想探出个脑袋来看看不听话的后果会是如何。
结果手才刚触上帘子,就被墨熄隔着帘布给制住了。
“干什么?”
这小师弟虽然年轻得要死,甚至可以说是稚嫩,但力气却已经大的有些骇人。顾茫手指差点没给他折了,而墨熄对此却毫无自觉。
顾茫颤巍巍地:“……没干什么,我就看你一眼,咱们有话好说,你先放手好不好?”
墨熄剑眉怒竖道:“你还不睡?还要闹?”
“大哥,我只是想逗你玩玩,谁要招惹你啊,你老人家能不能松手,别再掰啦,再掰我叫啦。”
这一下算是踩偏了,墨公子最恨被人要挟,一听反而来了火气,手上的力道更狠了。顾茫也毫不示弱,言出必行,当即没脸没皮地扯着嗓子喊道:“相公……疼……啊!你疼死我了……啊,啊啊……”
这喊声沙哑性感,柔软曲折,令人遐想连篇。这还了得,墨熄像被烫着似的,蓦地松开了顾茫的手。
他一下挥开帷帐,逆着烛光的,是一张又怒又尬的俊脸,还没等顾茫说出第二句话,墨熄已猛然将他推抵在床上,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顾茫诚恳道:“逗你玩。”
墨公子因含怒过盛,胸膛起伏着,盯着身下的那个混球,每个字都像是后槽牙咯吱咯吱磨出来的:“你老实给我睡觉,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你要是再招惹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过了好一会儿,墨熄等他乖了,一双澄澈的黑眼睛老实巴交地望着自己似乎是在保证“大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这才松开捂着顾茫的手,顾茫脸颊上都被他掐出了红印,喘了好几口气,而后转动湿润的眼珠,颇为无言地瞧着撑在自己上方的那位公子爷,叹气道:“师弟……你以后教训我,能不能换个地方,咱们至少别这个姿势在床上?”
墨熄微怔之下,蓦地意识到自己竟一时恼怒把人抵在了床上,此时顾茫墨发散了一席,周遭幔帐拂动,满室尽是暧昧旖旎。
“……”墨熄倏地起身,那双目光游离在茫茫夜色里的眼睛闪着明暗不定的幽泽。看他那模样,如果不是情况不准许,顾茫丝毫不怀疑这位公子爷会把自己按在墙上锤爆。
半晌,墨熄忽地抬手重新把罗帷狠狠拉上。帘幕簌簌,帐外传来他低沉的嗓音,生硬道:“抱歉。”
不是吧,这么认真的么?
顾茫在帐子里盘腿坐起来,有些失笑。
又过一会儿,墨熄在外头说:“但我……最恨便是人不自重,请师姐见谅,休再如此胡闹。”
顾茫哼哼唧唧地:“不敢了,我不可想再被人按在床上指教。”
“还顺带捏伤了我的手指。”
“……你也可以捏伤我的手指。”
这倒是很公平,可是正常人不都应该说“疼不疼,我有药”或者“对不起,我看看”,再不济也该是“真的吗?还好吗?”——“你也可以捏伤我的手指”这是什么暴戾的思考方式?
顾茫忙道:“算了算了,不用不用。我睡了,你也休息吧。”
一觉安稳,直到拂晓时分,顾茫才从梦寐中醒来,他轻轻撩开一角罗帐,发觉墨熄竟未安卧,而是在桌边坐着。
其时晨曦已露,初阳照在墨熄清丽的脸庞上,少年人的五官已是那样棱角冷硬分明,可睫毛却像花蕊般柔嫩纤长,墨熄的头颅一沉一沉地往下倾着,显是竭力想让自己保持清醒,却终究支持不住睡了过去。
顾茫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贵族出身的小师弟。
温暖的阳光一点点洒进来,倾照到屋内。
他们屋内的那盏油灯已经尽职地燃了一夜,此时终于烧至尾梢,陡然爆出几簇绚烂的火花,无声熄灭了。
用过早饭后,他们与苏巧辞别。临走时,苏姑娘又再三叮嘱他们千万别往土地庙去,并赠了他们一把纸伞:“这几天的日头毒,傍晚又总爱下暴雨,你们带着这个,或许用得着。”又冲墨熄笑了笑,“就当我还墨公子那罐疗伤药的人情。”
两人谢过了,走在青石小巷中,顾茫打量着那把纸伞,撑开端详着伞面,先是怔了一下,而后由衷赞叹道:“画的真好看,苏姑娘的手也太巧了。”
墨熄看了一眼,但见伞面上彩墨熠熠生辉,细心绘着青岱河川,楼台阡陌,确是一副歌舞升平的锦绣江山图。想不到一个身处贫瘠偏村的绣娘心中竟有如此壮阔河山,不禁也很是意外。
“这么好看的伞,就算是下雨了我也舍不得撑。我头先还以为她只拿一把普通的给我们,这个哪里敢收?”顾茫递给墨熄,“放进乾坤囊保存起来吧,等土地庙的事情了解了,我们再去还给她。”
墨熄点了点头,将罗伞收好,两人并肩往城郊的土地庙行去。
到了庙外,他们看见了苏姑娘所说的“收拜神礼的”,原来是堵在庙院入口的四个镇民,三大一小,他们一个收参神礼金,一个在卖高香,一个在卖桃木姻缘符,至于最后那个小娃子,居然是杵在那边讨饭的。这四个人都卯足了气力,正大声吆喝着——
收门槛钱的那个嚷嚷:“千金难求天伦乐,入门解囊结善缘。”
卖香的那个大喊:“凡心难寄九重天,一缕清香拜佛前。”
卖姻缘符的则唱道:“两情难得深如许,金风玉露生华莲。”
小要饭的就比较淳朴了,他涎着脸,拄着破竹杖,敲着碗脆生生道:“各位干爹干妈,给点赏吧!”
顾茫和墨熄往大门口走,这四个人就和闻到了花蜜的蜂似的更来劲了,其中以小要饭最为卖力,抻着脖子讨好道:“老爷夫人,公子小姐,干爹干妈,我祝你们白头偕老,儿孙满堂。”说着巴结地高举破碗,无限渴望道:
“做做好事,赏点小钱,土地爷爷看在眼里头,二位一定早生贵子!”
墨熄莫名其妙就成了老爷夫人公子小姐干爹干妈,还要被祝愿和顾茫生孩子,脸色自然不和善。
倒是顾茫颇有兴趣地摸了摸下巴,笑道:“妙啊,我要哪天走投无路,干脆也来这里讨饭吃,我看风雨无阻干个两年,也就可以发家致富了。”
小要饭的立刻警觉瞪他:“这个位置我占了,你不能和我抢。”
顾茫哈哈大笑,戳了戳他的额头:“刚才不是还叫我老爷夫人干爹干妈吗?一下子这么凶。”
“有奶就是娘,给钱才是爹。”
顾茫闻言,从乾坤囊里掏呀掏呀,掏了半天,掏出一块蓝贝币:“好好好,快叫爹。”说着又回手指了指墨熄,笑道,“叫他妈。”
墨熄冷冷看着他:“……”
眼神不善的不止墨熄一个,那小乞丐居然也翻了个白眼哼道:“这么点钱,打发要饭的呢?最起码三个银贝币,不然不给进庙!”
“哎,你这个厮——”顾茫还没来得及说完,旁边墨熄就眼也不眨地放了三枚金贝币在乞儿的碗里,并且回头瞥了顾茫一眼,命那乞儿道:
“叫吧。该怎么叫你清楚。”
小要饭果然很有乞丐操守,立刻转怒为喜,尽职尽责地朝墨熄鞠了一躬,开口甜甜道:“干爹!”又朝顾茫道:“干妈!”
顾茫:“…………”
墨熄虽然对小乞丐的这种称呼也不喜欢,但至少扳回一局,于是便不再跟顾茫啰嗦,他给了定价高昂的参神礼金,买了六炷贵到离谱的高香,一块价格吓人的桃木姻缘符,便领着顾茫进了那土地庙院里。
顾茫跟在后面叹道:“我不就和你开个玩笑?你这人心眼小的,居然还要报复回来,你看你,一天到晚都在生气。”
墨熄道:“我没生气。”
顾茫微抬了一下眉峰,并不拆穿,他聪明的很,这几天一来二去的,已经总结出逗弄墨熄的经验来了。寻这正经人开心是可以,不过不能寻过头,点到为止见好就收才是关键,这道理就和煽风点火似的,轻轻呼一口气吹一点小风,就能燎出让人满意的火焰,要是不小心用力扇大发了,那怕是会逆流倒施,把自己整张脸都熏成狸花猫。
两人在庙院内走了一圈,倒是没有觉察到太过鲜明的邪气,神龛上供奉着的土地爷神像憨态可掬,更是淳朴得不能再淳朴,没有半点妖异之处。
顾茫摇了摇头,低声道:“这时候日头正高,阳气极重,怕是真的不太好查。”
墨熄道:“既然苏姑娘说拜了之后会出蹊跷,那就先按例拜了再说。若是拜完之后仍无感应,那就晚上再来这里细看。”
“你真的要拜么?”顾茫笑道,“你如果真的要拜,那恐怕得非常认真,你若敷衍了事,谁知道邪灵会不会看出咱俩之间的问题?”
墨熄拂袖道:“这个我清楚。”顿了顿,又回头盯着顾茫暗流温缓的黑眼睛,“不过你也要做到。”
顾茫一怔:“做到什么?”
“……认真。”
“哦。”顾茫笑了,长长的眼尾犹如夜色中的流星烟火,灿然曳开,“这个当然。我顾茫出的委任,还从没哪个因为不认真而失败过的。”
墨熄瞥了这人一眼,又很快把目光转开了,没说话,只是脸色仍有些沉。看来他很怀疑顾茫说的话到底靠不靠谱。
他们走到在长明灯前,将香火凑过去点燃,顾茫拿在手里吹了一口气,将火舌晃灭,只留那星辰般的红点在默默地燃烧着,落下些许柔软香灰。六根香,轻烟袅袅升起盘绕,松柏的清香散落庭中。
“你一半我一半。”顾茫把香分了,说道,“走,进殿拜去吧。”
两人一齐进了土地神殿,在功德箱前头的蒲团上跪下来。
香过眉,过头,举至额心,而后一齐堪堪拜落,他们原想许愿说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于是俱是沉默,便由那烟霭飘着,香烬落着,最后似是虔诚磕下,额头贴地,却毫无所求。
因为在这一刻,他们谁都还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心愿,是可以与身边人有关的。
第204章
AU番外《少年幻梦》(七)
祈完了福祉,
仍是不见任何异象,
两人于是起身,走到殿外去。
“现在只剩这个桃木符了。”顾茫拎起手中缀着金黄流苏的桃符,左顾右眄道,“这个该怎么用?”
“卖符的说庙后有棵树,
挂在树上即可。”
他们拿着符,
出了庙门走了个百来米,拐一个弯,见得一株古桃参天,翠盖巍峨,树身粗遒浑壮,
七八个成年男子才能合抱过来,
老树的大半躯干覆压在已经荒僻的老墙垣上,俨然是独木成林,
盘根卧错。零星有几对打扮精致的青年男女们在它周围参拜,
而后把手中写满了心意的桃木符挂在它较低的那些枝桠上。风一吹,
流苏缠绵飘摆,
成百上千的木符发出脆硬的碰撞声响,
合着庙宇中悠远的烛火香气,
一派虔诚庄严。
顾茫盯着那棵树许久,隐约感到一股藏匿着的邪气,他侧眸去看墨熄,
果见墨熄也剑眉低压,
正神情端肃地审夺着古木之身。
“你也感觉到了?”顾茫低声问他。
“难怪在庙里没什么古怪,
原来是庙后面的树有蹊跷。”
墨熄匀将长的手指拂过粗糙的树疖,闭目聆神良久,缓缓睁开眼睛,摇了摇头。
“不是树妖。”
顾茫也伸出手判了判:“还真是,这股灵流不像是妖,倒像是……”
“是鬼。”
顾茫抬起眼睫端详着墨熄的俊脸,半晌笑道:“成啊,你一个新入门的小师弟,却不比学宫里的其他人差太多。”
墨熄没理这人,说道:“鬼魅白日不会显形,先它所愿悬符便好,晚上再看它动向。”说着从乾坤囊中取出笔墨,可是真当悬腕于桃符之上时,墨熄却又顿住了。
——他不知该写什么好。
这也不能苛责墨公子,墨府公子书房里只有术法谱录与文修经典这两种,别说那些春意绵绵的坊间话本了,就连与情爱相关的诗词他都没怎么读过。
顾茫倒是很善解人意,毛遂自荐道:“我来写罢?我不会乱来的。”
墨熄看了他一眼,看样子是在信任与不信任之间盘桓,然后他把狼毫与木符都递给了顾茫。事关伏魔,顾茫这次果然没有胡闹,他咬着笔杆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目光像蝴蝶羽翼一般闪闪烁烁地流过那成千上万只已经悬在古木上的桃符。
前人的心愿在斑驳阳光下轻盈摇曳,木牌与木牌碰撞的声音像是眷侣间情难自禁的喁喁私语,那些牌子上的字迹或新或旧,或拙朴或俊秀,一树尽是世间深情。
那些旧牌子上,有人兀自题下“鸾镜与花枝,此情谁得知”,有人提笔轻蘸“得成比目何辞死”……
但这些情意都太隆盛了,顾茫心知与墨熄玩闹可以,如若真的写下这般庄重的山盟海誓,却是不合适的。
于是顾茫想了想,最后只提笔写了四个字:
“愿常伴不算敷衍,不至于让邪灵觉得古怪,但瞧来也并不怎么深切,比起那些白首如新生世鸳盟要含蓄太多。
顾茫笑着抬头问墨熄:“这个怎么样?”
“你别这么敷衍啊,我写得好不好?”
“……”墨熄说,“我挂起来吧。”
“别动,稍等。”顾茫阻止他,“还要加一点东西。”
说罢有模有样地在桃木符的最边缘写下两个小字:“顾茫”。
“该你啦。”顾茫把笔和木符递给墨熄。
“……该我什么?”
顾茫睁大眼睛:“写名字啊,不然还能干什么。难道你还想加一句‘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或者加一句‘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这些诗句只叫墨熄听得直皱眉头,说道:“我什么都不加。”他收了笔墨,起身将桃木符找地方挂上。顾茫不干了,撵在他身后有些气恼地嚷道:
“兄弟,不带你这样的,怎么就成了我一个人?那我很亏好不好?不行你必须给我写一个,你不写我来写……墨熄!你给我站住!”
最后顾茫无奈地坐在几乎已和岩石一样的古木树根上,翻着白眼:“行行行,你挂你挂,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师兄肚里能撑船……哎哟!”
说完才知失言,忙别过脸噤声不语。
所幸墨熄正腰背挺直站在繁盛的树枝下,专心致志地往成堆的桃符间挂上他们俩的那块,并没有注意顾茫刚刚说了“师兄”二字,等他挂好了,确认绑的很严实,不会松动落下来,才转头问顾茫:“你说什么?”
顾茫咕哝道:“没啥。”
“许愿而已,何须署名,无论是神灵鬼怪都看得见许愿的人是谁。这些香客不是修士,不知道这一节,所以才在木牌上写自己的名字。”墨熄朝他走过来,垂眼看着他,“你学他们做什么。”
顾茫理直气壮道:“我觉得他们这样做比较庄重。我这是在认真忽悠老鬼,我有错吗?”
“……没有。”
“那不就好了。”顾茫起身,伸了个懒腰,踢了踢脚下的泥石子,“行啦,收工,找个客栈休息休息,晚上再看怎么样。”
这天晚上,他们投宿长生客栈,这小镇不算太富庶,大多数镇民终年不出远门,没见过世面,自个儿生活也不讲究,虽说这三四年因为土地庙求子赚了些外乡客的钱帛,但根上也不能改变什么。所以哪怕墨大公子要了客栈里最好的上房,其条件依旧不能令他和颜悦色。
“昨天在苏姑娘家,怎么没见你这么挑?”
“那是借宿。”
“之前睡在树下的时候,也不见你讲究啊。”
“为了赶路。”
顾茫看着墨熄一脸冷漠地审视着桌椅床褥,黑眼睛眨了眨,里头流曳着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的色泽:“哎,我觉得这客栈床挺大的,睡三个人都没问题,茶具茶盏也很干净。没你说的这么寒碜。”
他说着,伸手摸了摸桌上汝瓷瓶里的凤仙,展颜笑道:“你看,屋里还有花呢。”
墨熄瞥了他一眼,见他真的是知足快乐的神情,停顿片刻,却终究没说什么。
转眼夜深了,两人整顿行装,重返城郊土地庙。
莲生镇是仙术未普及之地,镇子里连一个修士也没有,自然也缺夜间照明之术,到了晚上,荒郊野外夜枭怪鸣,坟头田间磷火森森,全然不见人踪。
他们轻身潜行,很快就来到了土庙后面,古桃树在夜幕里像是一具地狱里爬出的厉鬼,枝丫峥嵘,躯干歪扭,就连白日里听来悠远宁静的木牌碰撞声,也在夜风中平添上几分凄冷诡谲的意味。
顾茫和墨熄隐在黑暗里,他们出来时手背上擦了一点炼制过的坟头土,能够将身上的阳气压到最低,顾茫仔细感知了一会儿附近的灵流,说道:“确实越来越强,照这个样子,子时那个鬼应该就会显出真身来。”
停顿片刻,顾茫又难得严肃地对墨熄道:“对了,我知道你们纯血贵胄都会有家传的各种好武器,但是你手上戴着的那个试炼环会限制你使用任何高级的武器,所以千万小心,如果出了事记得喊我。”
墨熄看了他一眼,道:“多谢。”
“不用谢。”顾茫严肃不过两句话,片刻又成了涎皮赖脸的痞笑,“你喊了我,我就可以赶紧逃。”
夜露渐浓,一轮明月从薄云后头探出来,子时了。
古桃树下仍是死一般的阒静,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仍未见任何异状。就在两人开始对自己的判断心生怀疑时,却忽听得不远处的土丘上传来窸窣响动——
顾茫压低身子,一团黑影缓慢聚拢,从地上供起来,慢慢地聚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那人形拖着粘稠的步子,一摇一摆地朝古桃树走去,口中咯咯作响,似在念着什么古老的咒怨。
随着他的念词,古树上悬挂着的桃木牌们开始有节奏地飘摆起来,一左一右,步调整齐,继而符牌上流出幽红色的流光,争先恐后地朝那个“人”身上聚去。这个晚上明明没有什么大风,可此时却忽然万叶千声,窸窸窣窣地溢散在旷野之间。
“它这是在吸收树灵?”顾茫喃喃自问,随即又摇了摇头,“不对,不可能,千年古树之灵哪里是寻常鬼怪能够吸纳的……那这声音是……”
墨熄忽然道:“这不是树叶的声音。你再仔细听。”
顾茫敛息凝神,片刻之后恍然:“是欲念!”
原来那些声音低碎混乱,乍一听像是草木瑟然之声,但仔细分辨,其实是无数破碎的人声交杂在一起,说话的人有男有女,语调或是缱绻或是殷诚。
有的说的很羞涩:
“愿生生世世,永永远远为夫妻。”
“长相厮守,白头不离。”
有的则很好笑:
“张大壮爱惜孙莲莲一辈子,如有违誓,一命呜呼。”
“如我江小毛辜负陆婉书,那就让我下辈子去杀猪。”
有的则是顾茫白日里看到过的那种缠绵情诗,什么“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什么“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云云此类。
无数男女寄托在桃符上的情爱之意都在此刻被唤醒,洪流一般涌向那个站在树下的诡谲人影,只见那影子越涨越大,模样也越来越清晰,随着一阵卷地狂风起,它忽然仰天呼喝一声,身体迸发出刺目的红光。
等那光芒逐渐消失了,土丘上站着的已然是一个五短身材,佝偻猥琐的男子——不,这不应该称为男子,而是一具男尸。这具男尸浑身赤裸,鲜血淋漓,他咂嘴打了个饱嗝,慢慢扭过头来。
“……!!”
顾茫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怕墨师弟害怕,想伸手捂住对方的嘴,可是手还没抬,自己却反而被人从后面捂住了。
“唔……”
“别叫。”墨熄戒备而冷静地盯着那具男尸,在顾茫耳鬓边低语,“他会发现我们。”
顾茫一面有些哭笑不得,一面有惊讶于这个贵族小少爷初出茅庐居然如此镇定可靠,有点厉害。
不过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转投到了那具男尸身上,那男尸实在是太恶心了,鼻梁凹陷,目光猥葸,脸上全是脓疮,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他腰胯间的那玩意儿居然跟刨黄瓜丝儿似的被刨成了一根一根血糊糊的肉丝儿,他每走一步,肉丝儿们就抖一抖,抖得那叫一个七歪八颤生动别致。
这位尸兄身残志坚地晃荡了一会儿,左嗅嗅,右闻闻,忽然裂开血肉模糊的嘴唇,嘻嘻一笑,声音就和被踩扁了的猪膀胱一样:“好香啊,好多脂粉的香气啊,今个儿白天里好像来了不少俏生生的小美人儿,哎嘿嘿嘿嘿。”
忽然吹了口气,野郊簌簌刮起一阵腥风,紧接着古桃树下便幻化出了一个个模糊的身影,或坐或立,顾茫眼尖,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些人影。他喃喃道:“是白天出现过的香客?……他把他们的影子都变出来做什么?”
答案很快就有了,只见那位黄瓜丝儿在香客的幻影中穿梭,他一会儿看看这位姑娘的残影,嫌弃道:“你太胖了。”
又很快去看另一个姑娘,又道:“可你又太瘦了。”
黄瓜丝儿飞快游走着,一连看了十来个女子都不如意,他呼哧气喘,声音里的愤怒愈发明显,这下子他的声音不像是被踩扁的猪膀胱了,而像是被戳爆的猪膀胱,还是灌满了尿的那种,气急败坏地嗞道:“姥姥的,长得这么丑,还好意思涂脂抹粉?”
“这张麻子脸简直和石榴皮外翻一样!让我看看你许的什么愿……咿,‘孙郎永远爱我’,要我是孙郎,眼瞎了才爱你。”
“丑八怪丑八怪,看得我好生扫兴!哇,这个大娘少说也有四十五了,比我死的时候年岁还大,一把岁数了还求什么缘,求什么子,呔!不要脸!”
顾茫:“……”
墨熄:“……”
两人目光相对,顾茫道:“说句实话,我想揍他。”
墨熄摇了摇头:“再等等。”
黄瓜兄晃着他的千丝万缕□□继续游荡,再往后,瞧见了几个模样秀丽的,语气这才软下来,不过他软下来的声调也不好听,依然像是猪膀胱,这回是饱涨充盈的膀胱,猴急着想要宣泄洪流似的。
“这个小蛮腰挺带劲的,可以有。”
“这个也不错,纯真。而且眼角还有滴泪痣,真有韵味儿,嘿嘿嘿。”
他每看中一个人,就往那个人的残影上拍一下,残影便缓缓消融到了他的身体里,似乎是做成了某种特殊的标记。除此之外,他还不忘对这些姑娘的心愿评头论足一番,或是讥讽,或是猥亵。
“哦,你想与夫君白头携手,儿孙绕膝。”黄瓜兄念完一个女人写在桃符上的愿望,嘻嘻一笑,“儿孙绕膝是做不到啦,只要是被老子附过身,不出仨月一年的,你丈夫也就该嗝屁了,但你小脸长得俏生生,老子借你男人的身子和你睡一觉,给你留个孩子总是可以有的,哈哈哈。”
说着往那女人的幻象上呲着牙亲了口,猥琐道:“美人儿,还不谢谢你的好相公?”
听他这么说,墨熄和顾茫脸色遽然一变。
附身……?
刹那间醍醐灌顶,这样一来,苏巧跟他们说的传闻就全然联系上了——
顾茫喃喃道:“所谓的求子,其实是这邪尸附着在了对方丈夫的体内,借机来占那些姑娘的便宜。这个鬼属淫,在它的灵流影响之下男女结合时确实容易受孕,可代价却十分巨大,一般男人查不出病根的话,就会因被厉鬼附身而元阳大损,不出一年就气竭衰亡。”
他抬眼去看墨熄:“所以土地庙求子才会和妻子的相貌有关,和男子无关。所以那些男人都会离奇惨死。所以苏姑娘说,这里不是善庙,而是邪庙。”
“全说得通了……”
听完顾茫的三个“所以”,墨熄并没有很快接话,他在片刻沉吟后说道:“不,不是全说得通。重华大商户走失的那对夫妻是失踪,原本只应该是丈夫过世,但他们那一对,却是妻子和丈夫一起消失。”他皱起眉头,目光远远地投落在黄瓜丝儿身上,“为何只有这一对特殊?”
顾茫挠挠头:“唉,你说的这个倒是,咱们再看看吧。”
他们就接着看下去,那位黄瓜兄花了一炷香的辰光,算是把今日来拜的姑娘们都瞧完了,该做标记的也都标记了,于是这死鬼挥了挥手,将其余那些没有被标识的残影挥散去,继而掐着手指,口中念念有词。
“嗯,一共十四个过关的。”他尖声尖气地哼道,“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一晚五个,那么只要三晚……不对,三晚少了一个……那就只要两晚,妈的,两晚又多了好几个,唉,不管了,总之只要两晚三晚,这些女人老子就都睡完了!哈哈,哈哈哈!”
桀桀笑完之后,黄瓜丝又是一番喃喃自语:“今儿这一波,老子该从谁的牌子翻起?前两天玩的都是娇软嫩妹子,老子也该换换味儿了,不如就从里头挑个最辣的尝尝鲜……”他说着,又呼的吹了口气,许多人影从他面前的草地一掠而过,最后定在了某个氤氲朦胧的身影上。
“好啦,就是你啦!”黄瓜丝儿朝那人影一拍,红光像是花火爆溅,影像从模糊到清晰,一个腰背挺拔,气场强盛的侧影出现在了夜色里。
竟赫然是白日里顾茫的模样!
顾茫:“……”
墨熄:“……”
黄瓜丝儿绕着顾茫的虚像残影走了一圈,忽然咕哝道:“咦?这妞儿辣是辣,但老子怎么觉得她有哪里怪怪的,不太对劲儿?”
顾茫暗道不妙,人服了换形散之后,就会依照原有的模样进行改变,在短时内体态与容貌达到需要的异性模样。在所有易容手段中,换形散是最高明的,正常人根本辨不出来。但这个色胚显然不是正常人,他阅过的女人恐怕比他那根千丝万缕的□□还要多上数倍,所以他竟能隐约觉察出顾茫的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