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把信放到一边陈长庚手指轻轻抚摸过,结实的针脚,眼里爱意绵绵:姐姐你低头一针一线时,想的是不是我?俯身在线脚吻一下,好似亲到姐姐温暖的手指。脱下旧日棉袍穿上新棉衣,身体瞬间被温暖厚实包裹,陈长庚舒展肩背,重新坐到案几后拿起信封。嘴角笑意融融,拆开:
长庚你写信就写信那么腻腻歪歪做什么?堂兄脸都羞红了,想要棉衣一句话就行,写那么多不浪费纸?
劈里啪啦一顿,陈长庚好像看见麦穗絮絮叨叨抱怨他,嘴角微笑幸亏先幻想一下,要不得被傻瓜媳妇气死。姐姐、麦穗、娘子,陈长庚微笑,不这么肉麻你能记住我是你男人不是你弟弟吗?
再说,陈长庚嘴角斜斜勾起,不写这么肉麻,哪个不长眼的勾搭你咋办?怕肉麻是吧,陈长庚笑着提起饱蘸墨汁的笔,将桌上一张纯白无暇雪纸反复、细致、耐心抹平。
十一月中旬陈长庚的信又来了,随信来的还有一两五钱俸禄。麦穗捏着信犹豫,这次长庚不会说什么鸡皮疙瘩话了吧,毕竟上次自己教训过他了,长庚平常还是很听自己话的。
到县里请人读信回信是要钱的,刚把家底儿败掉的麦穗,不想多花钱。犹犹豫豫捏着信到大堂兄家,二妞正在娘家给大堂嫂帮忙缝被子。
“麦穗儿来了,进来坐手里拿的什么?”二妞单腿盘在炕上,另一条腿伸直在新被子下边正纳被子。
麦穗儿下意识把信藏到背后,天知道她为什么心虚。大堂嫂在另一边笑着教训闺女:“什么麦穗儿麦穗儿的,麦穗儿是你叫的,叫姑姑。”
“就是”麦穗狐假虎威拿长辈架子,背手昂着脖子“一天天没大没小,见天给娘家跑不知道自己惹人嫌?”
“娘,你瞧瞧她小人得志样子”二妞嫁人仿佛变了一个人,很有几分泼辣一样梗着脖子“我倒想问问是谁上赶着要跟我做姐妹,想当长辈也成我叫声小婶婶你敢应么?”
麦穗被二妞憋住,拉着大堂嫂要评理:“嫂嫂你看她!”
一封信飘飘扬扬落在下,二妞下炕捡起来正反看:“这什么,小叔又给你来信了?”
“嗯”麦穗强装淡定伸胳膊想要拿回来,二妞麻利往后一藏坏笑“写了什么给我们听听。”
大堂嫂嗔她:“精怪精怪的,明明以前当姑娘不是这德行
,真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跟你婆婆一脚踏一脚半点不差,快把信给麦穗儿。”
麦穗儿扑上去抢,二妞索性往后一躺把信压在身下。两个姑娘在炕上玩闹,闹得大堂嫂不住笑骂:“俩死丫头被子还没缝好,都被你们滚乱了还不起开。”
“二狗你站门口干什么,怎么不进去?”陈进福从外边回来,看到自家女婿垂头在台阶下,背影不知怎么有些萧瑟。
二狗连忙回头鞠躬:“爹回来了,二妞和麦穗儿在里边玩闹,我不好意思进去。”
外边声音这么清晰里边人当然听见了,麦穗二妞连忙分开整理自己衣裳。二妞头发都滚散了,麦穗急的给她收拾。
大堂嫂斜了俩疯子一眼,手指在空中虚指:等着你爹收拾你,嘴上殷勤:“二狗来了快跟你爹进来,外头天儿怪冷的。”一边说一边下炕穿鞋。
门帘撩开陈进福在前二狗在后,岳婿两人进来,二狗又给大堂嫂鞠躬:“娘,二妞给你添麻烦了。”
大堂嫂嗔怪:“你这孩子成个亲咋这么客气。”
两个姑娘手脚麻利把炕拾掇整齐,正缝的被子也拉平。陈进福带二狗在八仙桌一左一右坐了,大堂嫂倒上一壶热茶放桌上,又端出一盘干果做茶点:“是接二妞回去?”
二狗常常来接二妞,虽然只隔十几户根本不用接,但这样显得特别看重二妞,就为这陈进福两口子也多喜欢二狗几分。
二狗连忙站起来先道谢,然后犹豫一下:“既然娘的被子没缝好,就让二妞再多待会儿我先回去。”
二妞有些吃惊,二狗哪次来,不是等自己忙完一起回去,今天怎么了?
陈进福不理会小儿女那点眉眼官司,转头问麦穗:“过来有事?”
麦穗忘了,转头才发现信不见了!二妞坏笑着从身后抽出来扬扬,不过她爹在她也不敢闹,规规矩矩交给麦穗,转头跟她爹说:“姑姑拿信过来,可能是想让爹念念。”
这会儿知道叫姑姑了?麦穗拽过信瞪一眼二妞,对上陈进福有些犹豫。陈进福想起上次那封信恨不能钻地缝,所以这封没问题?
陈进福的犹豫让麦穗浑身不自在,她跟陈长庚真的没那么唧唧歪歪,兴许上一封信崽崽太想家所以犯晕?这次一定清清白白!
麦穗确定眼神,贼坦荡把信递给陈进福:“麻烦大堂兄给念念。”
陈进福一张老脸接过来,拿眼神示意麦穗:这……能念?
麦穗把耳边几缕碎发撩到耳后,淡定:“麻烦大堂兄。”
好吧,陈进福拆开信封,抽出信纸抖一抖:“穗儿吾妻……”老脸憋不住泛红。
二妞滴溜溜眼神在信纸和麦穗间转悠,一脸新奇原来小叔管麦穗叫穗儿?我的娘啊,好酸。
麦穗挺起胸脯顶住考验,这只是开头,大约开头都是这样后边就好了。
“穗儿吾妻见字如面,前天去昆南街上闻到很香的叫花鸡,想着你喜欢买来才想起你不在。心里有些索然,尝了一支鸡腿很香,另一支递到身后身后却没有你。”
“哇,相思入骨啊这是。”二妞羡慕的不得了,麦穗白她:“什么呀,我又吃不到故意馋我的。”转过头嘟囔“讨厌”脸色厌厌也不知道可惜叫花鸡没吃到,还是想陈长庚了。
陈进福简直觉得自己能吐血,为什么好端端一个老男人,要读小儿女情书?
“新棉衣穿上了刚刚合身很暖和,棉衣上一针一线都是姐姐亲手所缝,摸着线脚就像握着姐姐的手,温暖……”
麦穗一把抓下信满脸爆红跑了,崽崽真是的明明都一块儿睡好几年,握个手能怎样?干嘛非写出来,简直恨不能拖过来揍一顿!
青合县街头,老童生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念:“月俸一两八钱,为夫递回去一两五钱,穗儿可以买新耳坠戴,没能看见穗儿耳边蝶恋花,为夫深以为憾……”
麦穗憋气胸口一起一伏,写信就没点正经事?什么啰里啰嗦的,好不容易等老童生住口,麦穗才放心喘一口气,然后就听老童生又念。
“为夫只剩三钱银子,鞋子有些夹脚……”
麦穗长出一口气:“说半天想要鞋啊,行了,麻烦先生给他回信,让他以后少说有的没的……”
老童生心里觉得小姑娘说的不对,这文采这绵绵情意都快赶上鸳鸯蝴蝶话本了,怎么到小姑娘这里就干净利落变成‘有的没的’?
瞧瞧这满篇深情‘啧啧’老童生对着信纸摇头,多好一小伙儿,非看上一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简直媚眼抛给瞎子。
“这还有一点儿”老童生几乎替写信人悲叹,恨不能敲开麦穗脑袋“冬夜寒冷孤寂,好想早日回乡与穗儿完婚,日后夜夜同眠。想你念你,夫陈长庚字。”
☆、第51章
第
51
章
十一月底,
一个棕色包袱放在陈长庚帐篷,鼓鼓囊囊看不出装的什么。微起骨节的纤长手指细细解开,里边两双厚实青布棉靴,靴子里四双白袜。
陈长庚坐到床边脱下鹿皮靴子,
换上新白袜青布靴,在地上踩了踩暖和柔软又舒适。陈长庚围着棕色包袱皮儿转了几圈,眼睛看着红条信封,信封上写着‘陈长庚启’。
麦穗大概气炸了吧,
也不知道信里会怎么骂自己,
陈长庚像是做了什么恶作剧的孩子,
笑的有点得意有点小坏。姐姐那么疼自己,
其实舍不得怎么骂吧?
又转了一圈,
身上穿着姐姐缝的棉袍,脚下媳妇纳的新棉靴,舒展舒展身体捏起信封弹了弹,
嘴角笑意盈盈拆开。
“长庚见字如面,
以后你写信就写信,不许多说一句废话!尤其不许说什么想啊、念啊的,多大人了不害羞吗!”
果然劈里啪啦一顿,陈长庚笑意融融,
透过信纸他几乎看到麦穗儿站在自己面前,
手插腰活力四射教训自己。
好可爱,
这算撒娇?就算吧,
自家媳妇就是这么与众不同,
陈长庚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下边写新县令新政,写堂兄几乎倾尽家财帮族人买地,自己也把一支金镯借出去,等明年有收成了再还回来。写乡亲们感激新县令,恨不能立个长生牌。
陈长庚眼睛看着信纸,随手端起茶杯慢慢啜一口咽下去。成蓼兰倒是聪明,把无人闲地归拢再卖出去,这样既可以把退回去的钱粮收回来,又可以鼓励农桑,还可以预防将来无主之地起纠纷。
一举多得,对□□现齐军仁慈,对上粮税一点不少显得三公子会用人,聪明。聪明好,陈长庚清冷评价,聪明也不枉当初举荐一回。
成蓼兰以前是陈长庚手下一个文书,清淡一笑陈长庚放下茶杯继续往下看:
“还有一支金镯,我去金铺换成银子给我娘送去买地。虽说我娘把我卖给你家,到底生养我一场,人得有良心。我是内当家!家里事我拿一半我说送就送,不许你废话!”
噗~陈长庚想幸亏自己刚才咽下去了,否则那口茶非喷出来不可。怎么能这么可爱,他几乎看到麦穗双手叉腰,凶巴巴昂着下巴掩盖心虚的小模样。
好可爱,想捏。
陈长庚算是体会到他娘当年疼爱麦穗的原因,就跟胖乎乎小奶狗似的‘汪汪汪’奶凶奶凶讨人喜欢。
可怜青合县街头讨生活的老童生,写这一段时,看着麦穗凶巴巴的样子简直痛心疾首:哎呦瞧瞧,叫小伙儿给惯成啥样了,钱给娘家不打招呼还凶,啧啧。
可是心里有点甜是咋回事,他要是有钱也想惯惯老妻,就这吧,今天做了这单生意,回去给老妻买两块油糕甜甜嘴儿。
这娇惯的心情~软软腻腻的叫人欢喜,陈长庚眼里笑意融融好像三月阳光。
至于麦穗把钱给娘家,陈长庚根本不在乎,只要不认回去就行。麦穗有他一个就够了,别人最好还是别靠近,陈长庚冷心冷眼。
好舍不得就剩最后一页,就算品茶拉长时间,和姐姐相处的时间也快没了。陈长庚一边甜蜜一边酸涩翻开最后一页:
“凡事有再一再二,没再三再四,你再敢啰哩巴嗦一堆废话,等你回来揍你!”
隔着信纸都能感觉的斩钉截铁的力度。
老童生当时特别想免费加一句,你媳妇挥着拳头好凶。不过不用加陈长庚也能想到什么样子,他和麦穗相伴十年,麦穗什么脾气模样早已刻在心上。
嘴角笑意悠悠韵长,陈长庚透过信纸好像看到麦穗一颦一笑,一喜一怒鲜活动人。
好想她
再从匣子里取出白纸,一点点仔细在案几上铺平,细致的动作似乎在对待自己爱人,这张纸扬扬千里,最终会落在她手里。
想揍我是吧,陈长庚瞟一眼木架上九尺蛇矛笑笑,等回去你以为还能一手拖走我?对着白纸笑嗔:没心没肺我在这里天天相思苦,你在家高高兴兴,怎么让人不舒服呢?
陈长庚笑意不减,提起狼毫在砚台饱蘸墨汁。
腊月十二旱了许久的冬天开始下雪,不大但也不小。纷纷扬扬雪花静谧的从天空落下,过两三日地上树上屋顶软踏踏一层几寸厚。经过买地喜悦的村子安静下来,家家户户缩在屋里。
麦穗托王善娘孵的小鸡长到半尺长,关在鸡窝里叽叽喳喳欢的很。孵出十三只要了六只,如今还剩下五只。麦穗端着一瓢烫熟的鸡食在栅栏上敲敲,嘴里‘咕’叫,半大鸡仔争先恐后从鸡窝扑腾出来。
鸡窝是盖房时顺带盖的,青砖青瓦大半人高小屋子,半墙上一个月牙门洞,隔空架着层层木棍铺着稻草,又暖和又隔寒。
一个鸡仔挤得慢一步,扑扇翅膀从门洞摔下来。麦穗笑眯眯,小鸡仔抖抖翅膀站起来,然后俯低脖子向前伸,抿着翅膀‘喳喳’冲过来,雪地上留下一串轻巧竹叶印。
“别挤、别挤,都有”麦穗眉眼弯弯看着很慈爱。
小鸡仔撅着屁股脑袋都闷在食槽,有力气大的整个挤得站在食槽里,有跳上沿儿被挤下去,摔个屁股墩继续往里挤。
麦穗看的可乐:“好好吃快点长大,长大我有肉吃。”笑眯眯
“麦穗儿~麦穗儿在家没?”前院传来秋生娘声音。秋生跟陈长庚走了,前些日子买地麦穗又悄悄借给她几两银子,因此秋生娘跟麦穗亲香的很。
“在呢”麦穗脆声应了,把瓢翻过来在栅栏磕磕,瓢里沾的零星鸡食三三两两落在地上。鸡仔们吓一跳四散跳开,很快又聚拢起来你争我抢啄食。
“这么冷的天慧嫂子怎么过来了,进屋炕上坐,我去把瓢一收拾。”麦穗从后院出来,一边嘻嘻笑着招呼,一边去厨房把瓢洗干净放下。
再进屋麦穗去桌上取香脂擦手,扭头问秋生娘:“慧嫂子找我什么事?”问完从小火炉上取下铜吊子,给秋生娘冲一杯热气腾腾浓茶。
人逢喜事精神爽,原本眼看活不成的秋生娘,这会儿精神的很,脸上软皮儿也多些润泽。坐在炕沿捂着茶杯秋生娘羡慕:
“你这屋可真暖和,喝茶也方便。”
麦穗笑眯眯上炕:“不知道长庚一天怎么捣腾,送回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幸亏我在姚家见过,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用。”
秋生娘放下茶杯,笑道:“不是嫂子没羞没臊问你们小夫妻私事,我这是惦记秋生,不知长庚信回来没,秋生有没有跟着带话回来?”
上个月秋生跟着信送回七十文,还带话回来说他现在是陈长庚亲卫,吃得饱穿得暖一月一百钱,让他娘别担心。
“算日子是今天,可这雪下得难说。”前两封信都是十五回来的,今天麦穗也说不准。
秋生娘笑着挥挥手:“没回来就算了,过来跟你说两句闲话也好。哎呀~我这也是闲的,你现在衣料都是长庚捎回来顶好
的,要不然我织两匹布给你做衣裳。”
“慧嫂子闲没事,接几家活不就好了,今年好些人织布缝新衣呢。”麦穗从手边端出一碟炒花生,放到炕桌和秋生娘边吃边聊。
秋生娘‘咔吧’捏碎一个花生:“算了累死累活挣不了几个钱,我好好养养身子。”他们家现在二十二亩地放哪儿,只她一个人吃用,秋生都在军营每个月还有俸禄。
流油的日子不过,累死累活图啥。
麦穗觉得不尴不尬的:“每天闲着心慌。”
“不慌,我给我们家秋生踅摸媳妇呢?”秋生娘笑的舒心“秋生二月蛇比你大一岁,翻过年都二十了。”
麦穗着剥花生笑:“听慧嫂子这么一算,可觉得自己成老姑娘了。”
“你以为,姑娘好日子不多,可惜长庚在外边做事儿,不然你这年龄紧该着成亲了。”
“可别”麦穗笑,成亲这事儿,咋觉得那么怪呢?
秋生娘端起茶热热到嘴里,院门外就响起吴刚声音:“张姑娘在不在,陈大人信来了。”
‘阿噗,咳咳咳’秋生娘一口热茶呛住,使劲咽下去等不及咳匀称,下炕就往外跑:“麦穗儿在呢,我儿子秋生有话捎回来没?”麦穗紧跟在后边出来。
吴刚客气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给秋生娘:“陈亲卫有信,另外还有七十文月俸。”摸出一串钱。
秋生娘颠来倒去看,兴奋的不行:“哎呦我这辈子也能收到信。”
扔下秋生娘,吴刚对麦穗毕恭毕敬,双手奉上信和银子:“这是陈大人送回来的。”
“谢谢吴大哥”麦穗眉眼弯弯客气。
“不敢当”吴刚行礼告辞。
“走走,咱们去找堂伯看信。”秋生娘扯麦穗袖子,麦穗捏着信就有些犹豫:长庚这次不会再写什么羞人话吧?
“走啊”秋生娘火烧屁股样等不及,麦穗脚下立定心里寻思:上次自己狠狠教训长庚了,他知道错就会改了吧?
“你等什么呢,不想早点知道长庚信里写啥了?”秋生娘心焦的很。
并不想早点知道信里写什么了,麦穗忽然有点不乐意。
“我的妹子啊,看在嫂子头一回收到儿子信的份上,咱们赶紧走。”
麦穗被催的不行,心一横:上次说了再敢罗里吧嗦就揍他,估计这次老实了!
“走”麦穗眼神坚定转身关上门,两个人冒着飘飘洒洒的雪花往陈进福家去,走到半路碰上王善担了一担柴。
“你出去?”王善停住脚步讷讷问。
“嗯,你这是卖柴去?”麦穗也停下脚。
王善家得了麦穗银子,一直仔细挑选合适又便宜的地,耽误几天刚好赶上县衙卖地。王善爹咬牙把两次退回来的五石粮食,再加上麦穗的五两银子买下十二亩地。
家里日子紧巴起来,这次王善自己站出来,砍柴到县里卖。虽然挣不了几个钱,但是到底手头宽松许多,日子眼看能过下去。
王善眼睛看着自己前边柴捆,木讷讷:“下雪天冷,我给你送些柴,我爹说也没别的感激你。”
“成啊”麦穗大大方方“刚好家里没柴了,你靠着院门放,待会儿我搬回去。”
“……”柴担咯吱响,王善往麦穗家去。麦穗看着王善孤单的背影,忽然想起刚和慧嫂子聊的,喊王善:“王善你是不是比我大两岁?”
王善微微弯曲的肩背僵硬起来,站在那儿没回头:“嗯”
麦穗声音脆响:“家里日子翻过年就红火了,你让王叔王婶儿给你寻摸个媳妇,两个人互相帮衬日子好过。”
无数雪花扑簌簌落下:“……不了,我这样别害人家姑娘,我想等夏收家里缓过劲儿,就打听阿义在哪儿我想找他回来。”
“你这样的怎么了!”麦穗不服气,跑过来揪着他问“勤快、老实、能干,哪儿不好了?”
低垂着头没有抬起来,嘴角隐隐一点没人看见的笑:“我不想找媳妇,等找回阿义给他娶房媳妇就成。”
“我说你……”
眼看麦穗要急,秋生娘过来拉着她走:“赶紧赶紧,王善那么大人不会料理自家事?咱赶紧找堂伯念信。”
“等我闲了跟你掰扯”丢下一句话,麦穗被秋生娘拉走了。
王善等了一会儿回头,错过后边柴捆,飘飘扬扬雪花中一个窈窕身影。只一眼赶紧回头,继续挑着柴往前走,飘飘雪花落在肩头。
十五这个日子让陈进福头疼,原本挺好一日子,愣是让陈长庚小两口搅和的没法见人。
这不迎面看着麦穗笑眯眯过来,陈进福就反射性头疼。
“堂伯,秋生来信了,你给我念念?”
“还是不了吧,要不你去……”说一半陈进福才反应过来,说话的是慧侄儿媳妇,瞧瞧自己被折腾的。
陈进福严肃脸:“行,进屋说”看着麦穗喜滋滋一起进去,陈进福很想说‘你就别进了吧。’
麦穗丢下秋生娘喜滋滋跑到主屋,撩门帘进去:“大堂嫂我来看你了。”屋里传来堂嫂声音:“麦穗儿来了,快坑上坐,炕上暖和。”
陈进福背手往前走,心道:嘴倒是甜会哄人,问题你们小两口能不折腾人不?都知道你们恩爱行吧。
等进了屋互相打过招呼,秋生娘迫不及待把信拿出来。陈进福拆开一看,脸上褶子都是舒心的:“秋生有出息,才去几个月,都学会写字了。”
秋生娘惊喜的忘了妨碍,凑到陈进福面前上下看:“这些黑字是秋生写的?”
“嗯,虽然不是多齐整,但很不错了。”陈进福展信朗声“母亲大人膝下,儿子跟着小叔吃用极好,闲暇时跟着小叔或司库或书记读书。孩儿愚钝三月只读完《三字经》《百家姓》《弟子规》……”
麦穗听得好羡慕:“秋生好厉害,以前我读书十天没学会两句话”
陈进福瞥一眼麦穗,所以现在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嘴上继续往下:“儿在军营一且安好,母亲不要挂心,天冷多加衣,餐餐别饥寒,免得孩儿忧心。”
“知道堂爷爷给族人置地,请母亲替孩儿叩谢堂前,所欠银两孩儿会早日归还……”还有自己,陈进福心里酸酸的
“儿陈秋生叩禀”
这才是正经信,陈进福舒口气,再看听得津津有味的麦穗,陈进福恨不能把信拍在小两口脸上:看看信该是什么样,嘘寒问暖牵扯家务!你们俩小混球呢,除了自己情情爱爱还记得旁人不?
秋生娘早就听得两眼泪汪汪,听完信当即就给陈进福跪下磕头。
“慧侄儿媳妇,这是干啥呢!”陈进福夫妻同时开口,陈进福虚扶,堂嫂搀着胳膊拉她。
秋生娘摇摇头,哭:“伯娘别拉我,我这是替秋生磕呢,他一个孙子辈应该的。”那哭有感激陈进福两口子多年照应、有欣慰儿子终于出息,有多年苦熬终于云开雾散。
麦穗也跟着心酸,好日子就要盼到了。
堂嫂打湿毛巾给秋生娘净脸,陈进福想法子赶人:“没事你们先回吧,我和二妞娘有事要商量。”
堂嫂跟堂兄夫妻二十年,一听就知道躲着麦穗儿呢,瞥一眼啥都不知道的麦穗,笑吟吟:“过年许多事儿得商量,改日有空你们再来玩。”
麦穗连忙抽出信:“没事,几句话功夫。”
陈进福瞟一眼厚厚的信封,几句话?堂嫂憋笑看自家男人,我没法子救你了。
“咳咳”陈进福手背后清清嗓子“麦穗儿,堂兄觉得你这信还是”语气艰难“找别人看吧。”
这信真没什么,麦穗委屈,我都狠狠教训长庚了,他再不敢乱写。可是看着大堂兄隐隐泛红的脸,麦穗忽然羞的不行。都怪陈长庚没事乱写什么,害得大堂兄脸红。
一封信好像变成烧红的铁块,麦穗乱七八糟揣怀里:“堂兄堂嫂先忙,我走了。”
“别急啊,午饭在堂嫂这里用,免得你一个人在家麻烦。”
“不了不了,家里有现成的。”麦穗火烧屁股跑了,恨死陈长庚太讨厌了!害她丢人。
雪花飘了三日,除了树枝上偶尔一只寒鸦,街上连个冻猫都没有。老童生原本今日不出摊的,老妻也劝他如今日子好了,何必拿老命赚钱。
哎~这么体贴都是两块油糕的功劳,女人啊不管老的小的就是这么现实。老童生穿着厚实暖和的棉袍,袖着手躲在房檐下,脸上褶子一条条舒展开,一边抱怨一边心里妥帖。
不一会儿飘飘扬扬雪花中,急匆匆赶来一个窈窕少女。来了,老童生抽出手整整领口袖口,一脸严肃端方。
“先生还在啊”麦穗松口气笑道“还怕今天找不到人看信。”
“做生意最怕有今没明”老童生脸色严肃走下台阶,走到自己油布帐下“姑娘看信?”
“嗳嗳”麦穗笑嘻嘻把信递过来“这次保准没什么不合适的。”
老童生乜一眼麦穗,老夫只是个生意人,你们写什么关老夫什么事?冷冰冰拿过信封拆开。
麦穗莫名就有些不好意思,都怪长庚搞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穗儿吾妻,见字如面”清冷没什么感情的声音。
麦穗想还好正常开头,只是没等她把心放肚子里,就听到一阵委屈抱怨。
“姐姐竟然写信凶我,快过年了,姐姐竟然凶我!隔着千山万水我一个人在外边……”
要哭的感觉,麦穗忽然觉得自己上次是不是太凶了?应该过完年再教训。粗心的麦穗完全没算过,陈长庚写这封信应该是冬月底,而不是现在。
“姐姐每次嫌我啰嗦说好多,可是姐姐怎么不想想我一个人在外边孤单单没人陪。说好想我从没一个想字,还有每次不是我催,都想不起我要棉衣棉鞋……”
那个可怜委屈哟隔着纸页都能渗出来,老童生忘了自己生意人位子,看麦穗的眼神简直像看薄情负心女。
“用我的时候想起是我内当家,不用我的时候把我忘在耳背,我说了多少次穗儿吾妻,你说过一次长庚吾夫没?我说了多少次夫陈长庚字,你说过一次妻张麦穗字没?”
老童生对麦穗的嫌弃都快憋不住了,真真是‘痴情女子薄情郎’不对是‘痴情小伙无情妻’。察觉自己情绪外露,老童生使劲憋住,他可是在这儿做了十几年生意,不能坏了招牌。
“你是内当家,家里事你做主,我只是想你特别想。快过年了,三十晚上能不能给我也包一碗饺子,和你的饺子放一起。”委屈巴巴
“穗儿吾妻,我好想你……”
麦穗忽然心酸的不行,大过年的自己干嘛凶崽崽,他才十五大冷天一个人在外边,也不知道那边下雪没。
老童生看着麦穗神色酸楚起来,才觉得胸口顺畅些,挺起胸膛:不枉自己给小伙儿加了一点点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