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过了许久,江苜才仿佛伸出柔软触须一般的试探,他问:“你饿不饿?”女人似乎听懂了,谨慎的点了头。
江苜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饼干,把袋子撕开,然后放在地上。接着他往旁边走了几步,和放饼干的位置保持距离,说:“你吃吧。”
女人看了看饼干,又看了看他,似乎在衡量安全距离。最终还是饥饿感战胜了防备心,她蹲着爬着,一点点往饼干那里挪动。
她抓到饼干,先是闻了闻,然后就疯狂的塞进嘴里,没两口就把饼干吃完了,接着她又看向江苜。
江苜又拿出一包饼干放到地上,这次没有撕开包装袋。
接着他又走开几步,女人这次犹豫的时间明显变短,再次挪向饼干。
接下来江苜重复了几次上面的动作,两人犹如拉锯和博弈一样,在那片空地上不停移动。
连凌霄和程飞扬都没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江苜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一点一点的缩短了他和女人之间的距离。
等到第五包饼干下肚,江苜距离她只有两步之遥。江苜仔细打量她一下,发现她很年轻,只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上衣服不能弊体,内衣更是没穿,两个胸脯几乎全部漏了出来。
江苜蹲下和她视线平齐,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然后凑上前一点递给她。
吃完饼干后,人十分容易口渴。生理需求再次战胜心理戒备,她稍作犹豫,就接了过来。熟练的拧开瓶盖,一口气把一整瓶水都喝干了。
这时江苜和她的距离已经很接近了,这说明她对江苜已经放下了戒心。
江苜脱下自己的冲锋衣外套,尝试着给她披上,她也没有拒绝。
凌霄和程飞扬在远处坐着,遥遥看着两人。
凌霄皱眉:“诶,你说。江苜怎么跟什么人都能聊起来啊?”
程飞扬不语,也看着那边。
江苜时而抱膝,时而盘腿,坐着和女人说了很久的话,聊了得有一个多小时。期间帮她把衣服穿好,还拿纸巾给她擦干净了脸。
后面不知道他又跟那个女人说了什么,指了指他们两个的方向。女人朝他们看了过来,点了点头。
然后江苜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往凌霄他们两个这边走了过来,说:“我们得带她下山。”
凌霄问:“她是什么人?”
“我觉得她可能是被拐卖的妇女,很有可能是大学生。”
“怎么推测的?”
“她牙齿整齐,五官舒展,身材发育良好,不像是一直疯的。撕食品包装袋和拧瓶盖的时候,动作很熟练。而且从说话时的遣词用字和残留的逻辑习惯来看,应该是接受过高等教育。”
凌霄听到“身材发育良好”几个字的时候,看着他额角跳了跳。
程飞扬问:“报警不行吗?”
江苜看着远处的女人说:“不行,他们这种地方买卖人口的事很常见,前脚把她交出去,后脚那些人就把她送回家了。”
“送回家不就行了。”凌霄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
江苜转回头看了他一眼,问:“你以为是送回哪个家?”
凌霄闻言一震。
江苜又转过去看着女人,说:“她精神状况不太好,脚上有被拴过的痕迹,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伤。我们得带她走。”
江苜的背包给凌霄和程飞扬拿着,他自己横抱起女人,三人往帐篷那走去。
女人身上又脏又臭,隔得老远都能闻得到。可是江苜好像没有嗅觉似的,面不改色地把她抱在怀里。
女人很瘦,但毕竟也是一个成年人。抱一会儿累了,江苜就把人放下再背一会儿。一个小时的路程,足足走了快两个小时。
中间休息的时候,凌霄忍不住了说:“她自己走不了吗?”
江苜示意他去看女人的脚,脚踝处已经溃烂了。
凌霄咬咬牙说:“那我来背她,你休息一会儿。”
江苜喘了口气,说:“不行,她不会让你抱的。”
凌霄不信邪,上前想把女人接过来。结果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尖叫着往江苜怀里缩。
江苜安慰得拍了拍她的背叫她贝贝,像抱孩子一样,转了个身不让她看到凌霄。
凌霄惊讶:“你都知道她名字了?”
江苜嗯了一声,任她在自己怀里乱拱,面上表情平静。过了好一会儿,贝贝才冷静下来。
“她这是怎么回事?”程飞扬皱眉,看着如受惊的雏鸟一样往江苜怀里拱的贝贝。
“应该是受过虐待,有些怕人。”江苜抱着她缓慢的走着,手往上托了托。
“她是疯了?”凌霄迟疑着问。
江苜垂着眼皮,没说话。
“这太麻烦了,要不还是把她交给警察吧。”
“不行。”江苜想都不想得拒绝,说:“得把她带回南洲。”
四人在天黑之前回到了营地,贝贝被江苜抱进帐篷里安抚了一会儿。江苜出来后去翻医药包,就着灯光看药品说明。
程飞扬走过来,在医药包里翻找,说:“这个洗伤口,这个消炎药可以给她吃,一次两粒。这个外敷的,纱布在这。”
最后贝贝的脚伤还是程飞扬给她上药包扎的,只见那伤口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一看就是被什么东西长期拴着磨出来的。
第73章
等伤口包扎好,凌霄已经有了主意,他对江苜说:“我叫人过来,先把她接走。”
江苜闻言有些迟疑,似乎不太放心。
凌霄十分有耐心得劝他,说:“早上阿宝说村子里有人走丢,指得应该就是贝贝,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如果我们明天大白天带着她出林子,肯定会被当地村民发现的。到时候你再想带她走,就难了。”
“而且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露营,如果我们连夜丢下东西,带着贝贝走了,也会惹得他们起疑心。民宿老板那里有登基我们的身份证信息,你怎么知道这些人不会顺着我们再找到贝贝?就算到时候他们不能把贝贝带回来,但是也有可能会刺激她啊。”
“现在只能让周助连夜带人过来,不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先把贝贝接走。回去第一时间送到医院,把身上的伤处理了,做下检查,然后再联系警察,确认她的身份,想办法联系她的家人。”
江苜听他得说的有理有据,考虑周全,态度便逐渐松动了,这确实是目前最优方案了。
这样几乎可以算得上万全之策的计划,江苜并非想不到,但是想得到和做得到是两回事。
人解决问题的思维模式总是会被自身能力所限制,而这种情况在凌霄这几乎不存在,所以他能第一时间计划并实施起来。
这大概就是钞能力吧。
凌霄又说:“我向你保证,等我们回到南洲,你肯定还能见到她。”
凌霄说着就拿出手机准备联系人,说:“幸好这地方能收到信号,不然真难办。我让周助多带些人,在村外等着。免得被村民发现脱不了身。”
等凌霄这边电话打完了,火上的晚饭也做好了。有一锅热乎乎的杂烩汤,贝贝看起来很喜欢。
也可能是饿极了,她一个人就吃了半锅。他们三个紧着她吃,自己都没吃饱,最后还是拿饼干垫的。
吃完饭,围着火堆,一时无话。
比起昨晚相对欢乐轻松的氛围,此时几乎可以说得上凝重了。
天渐暖,但山里的夜晚还是有些微凉,篝火一直燃着没有熄灭。
贝贝毕竟是个女孩子,尽管在座的三个男的现在都未必直,但是还是有些必要忌讳,所以并没有带她进帐篷休息。
况且贝贝也很黏江苜,一直偎着他不肯离开。于是他们就围着火静坐,默默得等着周助带人过来。
向上望去,稀疏的树枝映着湛蓝到发黑的夜空,星星像碎钻一样,尖锐但细小。
篝火发出啪啪的爆裂声,空气里柴火烧着的味道和微冷的空气交融,形成一种难言的温适氛围。
贝贝对陌生环境的恐惧,对现状的不安,都转化成了对江苜的依赖。几乎寸步不离的缩在他怀里,敏锐得知道这个人不会伤害自己。
江苜心无杂念得抱着她,大腿被她压麻了也没放。
凌霄看着他,一瞬间有种恍惚得不真实的感觉。
仿佛,不是贝贝需要江苜,而是江苜需要贝贝。
夜越深,渐渐感觉有些冷了。昨晚的酒还剩半瓶,程飞扬拿了出来倒了三小杯,他们喝了驱寒。
醉眼迷蒙之际,凌霄映着篝火昏黄跳跃的火光,仿佛看到江苜眼里落下了一滴泪。
除了在床上的生理性眼泪,这是凌霄第二次看到江苜哭。
和第一次一样,江苜的眼泪隐秘而不留痕迹,宛如神迹。
比清晨的露珠还转瞬即逝,比昙花一现还短暂,不可预测的出现在时空的浩瀚长河中的某一秒。如若不是凌霄这个偶然的一瞟,永远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
江苜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到底是什么?让他两回都在第一次见面的人面前,不可抑制的落泪?
凌霄心想,这不合常理。姜阮那次,两人也只是说了寥寥几句话,绝对不到交心的程度。这次的贝贝更不用说了,神智尚不清醒,为什么她也能逼出江苜的眼泪。
“江苜。”凌霄喊他。
江苜一脸平静转向他。
“你觉得贝贝是被人怎么了?”凌霄不知从何问起。
江苜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篝火,许久后才说:“一个没人照顾的疯女人,遭遇什么都有可能。”
凌霄是六点多给周助打的电话,大概晚上十一点左右,周助就带了两个人到了。一看就知道,这是一点没耽误,接到电话就马上行动起来了。
周助外表斯文,做事稳重,听到凌霄的描述之后,马上做了万全的准备。
他身上甚至带了支药,说如果路上贝贝不配合的话,可以想办法让她先睡过去。最要紧的是不能惊动村民,能干出买卖人口的事的地方,大多民风彪悍。
在此之前,江苜已经花了大量的时间,把计划告诉了已经有些清醒的贝贝。让她等下别哭别闹,有人带她回家。
可能是回家这个强烈的心愿说服了焦躁不安的贝贝,也许长期以来这是她混乱不堪的思绪中唯一的明灯。总之,贝贝被说服了。
周助带人过来的时候,她很乖顺的跟着人走了。
周助准备离开前,江苜突然叫住他,说:“除了她身上的伤,再帮她安排一下妇科检查。”
周助愣了一下,点点头,说:“江教授放心,我会安排的。”
江苜点点头,似乎还有话要说。
周助等着。
只见他顿了顿,又交代道:“再查一下,她有没有怀孕。”
周助闻言一震,表情有些惊愕,接着就意识到什么似的,再看向贝贝时的表情就充满了同情。
周助顺利带人离开了,他们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凌霄才接到周助的电话,说已经带着人安全撤离了,没有惊动村民。
悬了半天都心此时才算落回肚子里,三人钻进帐篷里睡觉。
第二天清晨,江苜被帐篷外面的声音吵醒。他要起来,发现睡袋拉链卡住了,从里面死活打不开。
他往门口拱了拱,钻出一个头找凌霄。头刚伸出去就看到一只脚停眼前。他费力得抬头一看,程飞扬正表情复杂的低头看着他从帐篷缝里钻出来的毛茸茸的脑袋。
江苜面无表情的把头缩了回去,说:“叫凌霄进来。”
凌霄很快走了进来,问:“醒了?”
江苜刚睡醒,声音还有些沙哑说:“拉链卡住了。”
“呵!”凌霄蹲下来笑了:“你这是被困住了?出不来了?”
江苜懒懒得嗯了一声,说:“就这么把我放着吧,我觉得我能冬眠。”
凌霄忍不住伸出手指刮了刮他的脸,说:“还冬眠,今天都惊蛰了。”
江苜也笑了,重复了一遍:“都惊蛰了。”
他闭上眼,又说了一句:“惊蛰了。”
凌霄当他没刚睡醒犯傻,说:“怎么还成复读机了?”说着帮他把睡袋打开。
拆帐篷比搭帐篷要容易一些,等他们把东西都收拾好装回包里,天光已经大亮了。
阿宝过来接他们的时候,看他们已经整装待发,还吃了一惊。
他们原路返回,路上程飞扬问阿宝:“你们村里走丢的人找到了吗?”
阿宝说:“没找到呢。”
三人面上不露声色,程飞扬又问:“是谁家小孩儿走丢了吗?”
“不是小孩儿,是个大人,女的。”
“大人还能走丢?”
阿宝面上忧愁,说:“她脑子有点不好,疯疯癫癫的。”
程飞扬没再问什么。
阿宝倒是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他说:“本来也不疯,刚来村里的时候可漂亮了。没两年就疯了,她男人就把她关在家里。前天吧,被她跑出来了。”
“我们昨天找了一天,待会儿还得接着找呢。”
凌霄偏头打量阿宝的神情,猜测他知不知道这个女人的来历。
等他们回到民宿,也不过才九点,吃完早饭才去洗漱。没歇息多大会儿,江苜就接到了张辰飞的电话。
他们从房间出来下了楼,张辰飞已经在民宿一楼的客厅里坐着了。
凌霄这趟还有个正事,就是给凌老爷子去药师菩萨那求个符。聊了几句,他们就坐上张辰飞的车,往菩萨庙去了。
江苜不想进去,就说自己在附近转转。程飞扬也不信这些,最后只有凌霄和张辰飞进去了。
庙后面有个挺高的堤坝,说是堤坝,其实下面也没有水,被村民改成了农田。看过去,一片浓绿,野草疯长,野花横生。
走过去也不远,十分钟左右,江苜不紧不慢的往那边去了。
程飞扬在附近看了看,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他又不爱坐着傻等。转着转着也到堤坝上去了,上去之后,江苜已经没人影了,他往堤坝两边看了看,看到江苜在坝下不远处蹲着。
他面前是一簇和他蹲下来后差不多高的花,红艳艳的,有一种野性的活泼。在碧草如茵的春日里,像一团烧着的火。
江苜揪了一只花,把花梗噙在嘴里吸了一口,似乎在尝什么味道,眼睛微眯起来。这种神情让程飞扬想到了山里惬意的小动物。
“你在干什么?”
江苜回头,看了他一眼说:“吃花蜜。”
W.B.撿.米唐.喫.阣.看
程飞扬挑眉,也蹲了下来,问:“能直接吃?”
江苜又揪下一朵递给他,说:“来一个。”态度随意散漫的好像递给他不是一朵花,而是一支烟。
程飞扬迟疑了一下就接了过来,学着他把那朵花噙在嘴里一抿,果然有一点清甜的滋味。只是太少,让人解不了瘾。
江苜那边已经吸了几个,吸完蜜的花在他脚边散落着。
程飞扬觉得这种东西就跟嗑瓜子似的,没太大意思,大概就女人和小孩儿喜欢,于是他吸完一朵就没再弄。
江苜睥了他一眼,问:“怎么?不甜吗?”
“甜。”程飞扬摇摇头。
“那就是觉得别扭?”江苜又噙了一朵花问。
“嗯,跟个女人似的。”程飞扬看着他的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这句话脱口而出,惹恼了江苜。
江苜唰得一下站了起来,嘴里还叼着那朵花,居高临下的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程飞扬话一出口就自己闯祸了,因为撒尿那事,江苜显然对这个很敏感。他一言不发,起身跟着他。
“你跟着我干什么?”江苜转头看他一眼,不冷不热的问。
“路是你家的?别人不能走?”
江苜嗤笑一声,说:“你走,你随便走。”
因为刚才蹲着的姿势,江苜腰后的衬衣摆有些被扯出来了。他把手伸到后面,扯着皮带,把衣服往里面怼了怼。
他掖衣服的样子倒是挺爷们,程飞扬心想。随之忍不住想起前天夜里的那个梦。
“你很喜欢我这腰?”江苜终于忍不住了,回头撇了他一眼,说话也不客气:“一直看,眼睛都快缠我腰上了。”
程飞扬面上波澜不惊,找补似的说:“你又不是女人,你的腰有什么好看的?”
“细啊。”江苜声调懒洋洋的高起来。
程飞扬没忍住又看了一眼,果真细。江苜身材偏瘦,但绝对不算柔弱,而是一种凌然的冷峭。肩背挺直,隔着衣服也隐约可见肌肉的走向。从背滑到腰的弧线很好看,他身上的风情就在那把细腰上,不是弱柳扶风的娇软,而是一种劲瘦削成的柔韧。
“细成这样,你走路我都怕它折了。”
“折不了,有劲儿着呢。”江苜叼着花,懒懒道。
有劲儿。。。程飞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半晌都没再开口说话。
第74章
堤坝上有柳树,江苜折了柳枝做哨子,似乎一直不满意,做了一个又一个。
“好玩吗?”程飞扬看他孜孜不倦的劲儿,忍不住问道。
江苜嘴里还叼着个柳树哨子,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而是吹了两下哨子。程飞扬听出了,是在模拟“好玩”的音。
程飞扬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怎么?你又要说什么女人才玩吗?”江苜头也不回,接着说:“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再这么说我试试。”
“你打算怎么样?”程飞扬笑了笑问。
“我能怎么样?我又打不过你。”江苜叹了口气,讥讽道:“只能坐地上哭了,谁让我像女人呢。”
哭?程飞扬又一次想起自己在林子做的那个梦,他觉得他应该离江苜远点了,他起身离了这里。
程飞扬一个人走了一会儿,直到日头升到天当中,才慢慢往菩萨庙的方向走去。
庙门口有个老婆婆倚着竹筐,手里拿了一个锤子和一把像矬子一样的铁片,叮叮当当的敲打,发出清脆的声响。身边还有一个小炉子,在熬麦芽糖。
他看到江苜蹲到婆婆面前,不知道说了两句什么,老婆婆笑得合不拢嘴。程飞扬心想,他倒是挺讨长辈喜欢的。
心里想着离他远点,可脚步又不自觉得走了过去。
麦芽糖的香味在空气里弥漫,老婆婆拿了两根小木棍伸到锅里,一挑一搅,卷上来一点浓稠的麦芽糖稀,反复拉扯搅动了几下,糖稀慢慢固形,不再流动,然后递给了江苜。
江苜接过,舌头舔了舔似乎在试探温度。然后掏出一张纸币给婆婆,婆婆又拿出铁锤和搓子,从竹筐里拿出已经固化的糖块,叮叮当当的敲打。
程飞扬走过去时,江苜正咬着那木棒上的麦芽糖,嘴里含糊不清的对婆婆说:“帮我敲小块一点,太大了嘴巴含不住。”
“。。。。。。”程飞扬脚步一顿。
麦芽糖粘牙,江苜吃了没一会儿,大牙就被粘住了。唾液疯狂分泌,他只好仰起头吸溜了两下。正好和一旁的程飞扬对上眼。
程飞扬确信自己从江苜眼里看到了阴魂不散四个字。
江苜接过婆婆递过来的一纸袋麦芽糖,起身走到庙门口的石凳上坐下。
程飞扬也走了过去,问:“糖好吃吗?”
江苜答得很没礼貌:“想吃自己买去。”说完丢了块糖进嘴里。
程飞扬看着他的侧脸,有阳光透过树缝打下的光落在上面,像银色碎片。大概是被糖粘了牙,他微张着嘴用舌头顶牙齿,让他那张脸上多了一点平时没有鲜活和生动。
这个人,吝啬的一点甜都不肯给他。
江苜是算着时间回来的,在门口没坐多久,凌霄和张宸飞就出来了。
“求到符了?”江苜问着,从纸袋里捏了块糖递到凌霄嘴里。
凌霄把糖块咬到嘴里,说:“嗯。”然后拿出来给江苜看了看,说:“回去放到老爷子枕头底下。”
江苜点点头,捏着糖块说:“找地方吃饭去吧。”
四人找了家餐厅吃午饭,进到包厢里。江苜坐下后,四下看了看,然后不停的搓手。
凌霄看到问:“冷啊?”
江苜揉了揉有点红的鼻头,说:“有点,可以开空调吗?”
程飞扬看了一眼他的鼻尖,迅速收回视线。
凌霄闻言找到了遥控器,把包厢里的空调调到了制暖模式。
点菜时,凌霄问服务员:“你们家什么鱼做的好吃?”
服务员声音清脆回道:“这时候的鳜鱼正好。”
凌霄偏了偏头问江苜:“鳜鱼可以吗?”
江苜点点头。
点完菜等上菜的时候,张辰飞跟凌霄程飞扬说着话,突然一晃神说:“开空调吧。”
程飞扬看了眼空调,说:“已经开了,制暖没那么快。”
这时江苜摸了摸口袋,突然说:“我手机好像落车上了。”接着看向张辰飞说:“张院长,你车钥匙给我一下,我去拿下手机。”
张辰飞掏出钥匙抛给江苜。过了大概十分钟,江苜才回来。
凌霄问:“怎么那么久?”
“手机掉到座椅缝里了,找了一会儿。”接着他晃了晃手里的充电宝,对张辰飞说:“张院长,我看你车上有个充电宝,我拿了用一下。”
张辰飞自然不会说什么。
这顿饭吃了不短的时间,张辰飞舌灿莲花,一直恭维不断。
大概快下午三点了,他才驱车离开。
他们回了房间休息,凌霄又接了周助的电话。说贝贝现在在医院,已经安排妥当,身上的伤都查了。最严重的还是脚踝上的,再深一点就伤到筋了。
还有些营养不良,需要细心调养。总归还算比较不错,没有什么会留下重大后遗症的伤势。
江苜听完之后也没说什么。
凌霄:“周助已经报了案,等警方介入,应该很快就能找到贝贝的家人了。”
江苜问:“她怀孕了吗?”
凌霄闻言一怔,摇摇头,说:“没有。”
凌霄又去对面找了程飞扬,把贝贝的情况跟他也说了,毕竟人是他们一起救下的。
等他回来的时候,江苜不在房间。
他们的房间在二楼,凌霄下楼找,发现江苜就在民宿的院子里打电话。
没等他走过去,江苜就讲完挂了电话。
江苜的黑风衣里面是黑色高领毛衣。他颈子细,穿高领也不显得累赘,从侧面看过去依旧脖子纤长,后枕骨饱满,鼻尖挺俏,有一种像鸟的伶仃骨秀。修身的黑色裤裹在他结实修长的腿上,显得冷峻峭拔。
凌霄看着他,突然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种不详。他的风衣被风吹起,像黑鸦立在风中,仿佛下一秒就要煽动翅膀飞走了。
凌霄心里涌上一阵心慌,忍不住开口叫他:“江苜!”
“怎么了?”江苜转头问他,说话间红润的嘴唇吐出白雾,眼睛晶莹得像青松上覆雪融化的水珠。
“你跟谁打电话呢,”
江苜把手机揣回兜里,说:“张辰飞,我刚想起来忘记把充电宝还给他了,打电话跟他说一声。”
凌霄心里觉得奇怪,隐约有哪里不对劲。一个充电宝,发个短信说一下就行了,有必要打电话吗?
他看着江苜,觉得他周身都笼罩着一层寒气。不是春寒料峭的寒,而是一直阴冷肃杀的寒。
“你不冷吗?”凌霄上前握了握他的手,果然入手冰冷。
江苜没有收回手,任由他握着。他看了看窗外的青葱草木,说:“都惊蛰了,怎么会冷。”
这时,远处传来了轰隆声,听着让人不安。
“是春雷。”江苜看着远方说道。
张辰飞是在入夜前被人发现的,他的从盘龙道的一个急弯处翻了下去,坠入深达十几米的涯下。搜救队冒着春雨进行搜救,人被从车里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断了气。
八点多房门被敲响时,江苜正在浴室洗澡。凌霄打开门,外面站了两名警察。
“你好,我们来了解一下情况。”
来人出示了证件后,凌霄把人让进屋子里坐下,问:“怎么了?”
“我们五点多的时候接到报警电话,张辰飞先生在下山的时候,车从山路上跌下,已经身亡。”
凌霄眼皮跳了跳,望向卫生间,隔着门能听到里面的水声。
警察自然也听到了卫生间有人,问:“里面是?”
“我男朋友。”
两名警察年龄都不大,常常出外勤,也算是跟各种各样的人都打过交道。闻言微微一愣后,便恢复了正常。
“你们想问什么?我可能需要给我的律师打个电话。”凌霄收回视线,淡淡道。
“啊,不用,就是例行询问。”
“那你们问吧。”
“主要是想问一下张辰飞今天是不是和你以及你。。。男朋友在一起?”
程飞扬在对面听到动静也过来了,闻言也是十分诧异。
凌霄三言两语,简洁明了的把白天的事说了一下。
正在此时,江苜裹着浴袍从浴室出来,头上按着一条毛巾正在擦头发。
几人看了他一眼,均是一愣。刚洗完澡的江苜看起来皮肤更加透白,嘴唇红润。他的浴袍松松垮垮的穿着,腰带束着细细的腰。领口没收太紧,露出一片胸膛,白的刺眼。
两名小警察连忙收回视线,尴尬的咳了两声。接着又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要避开,都是男人。
“怎么了?”江苜扫了一眼屋里的人,问凌霄。
凌霄没说话,而是板着脸上前,把他的领口整理好,说:“衣服也不好好穿。”
江苜垂眸没说话,手上一下一下的擦着头发。
长着小圆脸的警察说:“张辰飞在山道上出车祸了。”
江苜动作顿住,雪白的毛巾遮住了他小半张脸,还在滴水的发梢盖在眼前。他问:“人怎么样?”
“已经身亡。”
江苜把毛巾从头上拿下来,攥在手里。
“他们是来例行询问的,大致情况我已经跟他们说了。”凌霄扯了扯他手里的毛巾,轻声说。
江苜似乎还没回过神,没说话。
两人又问了江苜几个问题。
江苜也大致说了一下,和凌霄所说的大差不差。
由于张辰飞是意外身亡,两名警察例行询问之后,就准备离开了。
深夜,凌霄被江苜粗重的喘息惊醒。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又做噩梦了。
江苜额头冒出一层冷汗,眉头紧皱一脸痛苦,仿佛快要疼死了。
他嘴里还在喃喃说着什么,凌霄侧耳去听。
听到他说:“小鸟,快了,快了。。。再等等我。。。”
凌霄唤了他几声,也没完全把人唤醒。他睁开眼睛,依旧神志不清的样子,眨了两下眼睛又睡了过去。
第75章
张辰飞的死讯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人们面对一个人的死亡,有时候冷漠的可怕。
除非是最亲近的人,否则也只是唏嘘两句,然后就抛诸脑后了。
回到南洲后,江苜去医院看了贝贝。
也许是因为脱离了让她恐惧的环境,贝贝的精神恢复的很好,已经不那么怕人了。
她还记得江苜,并且对江苜有很深的信赖感。江苜和她在病房里聊了两个小时,终于从她嘴里得知了她大概的身份信息,然后在凌霄的推动下,很快就联系到了她的家人。
贝贝果然是被拐卖的女大学生,并且身陷囹吾将近三年。
她的父母赶来之后,抱着她又哭又笑,其情景让人看了眼眶发酸。
这天夜里,凌霄没完没了。
到最后江苜实在撑不住,烦了,恨不得一脚把他从床上踹下去。
事后,江苜说:“你。。。你怎么天天跟个喂不饱的狗似的?”
凌霄笑了,说:“我这都收着劲儿,我真放开了,你这身板根本扛不住。”
江苜随口道:“你放开了什么样,我又不是不知道。”
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沉默了。
这段时间,他们尽量避免提到最开始的那些事。凌霄是因为心虚,不敢回忆,那些事成了他不敢触碰的禁忌。
那些事就像一个疮,平时不碰不疼。可是一旦不小心触碰到了,就不停的往外渗脓流血,让人疼得抓狂。
“江苜。”凌霄突然叫他。
江苜闭眼躺着,没出声。
“你还是很在意以前那些事,对吗?”凌霄轻声问他。
过了许久,江苜才开口:“如果是你,你会不在意吗?”
凌霄知道已经发生的事,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改变。所以他不说以前,只说以后。
他只能告诉自己,以后,加倍的对江苜好。
凌霄这天应酬回的有点晚,进屋时已经十点多了。
江苜没睡,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上坐着,手边放了本书,手里拿着杯子。他的手指修长匀称,骨节分明透着优美,指甲和指尖处是淡粉色,宛如被芙蓉石雕成的,被光一照真的就像透光的玉石。
江苜举起马克杯又喝了一小口,望着窗外,听着淅淅沥沥的雨打在梧桐上的声音沉默。
凌霄似乎闻到了酒味,问他:“你在喝什么?”
江苜缓缓把头转向酒柜,说:“你的酒,我开了一瓶。”
“哦。”凌霄这才注意到放在吧台上的那瓶酒,看着江苜笑。
“怎么了?”江苜察觉他的笑有些含义,问他。
“没,好喝吗?”
“不错。”江苜低头看了看,又喝了一小口说:“挺好喝的。”
江苜对衣食住行都没有什么要求,但他其实又是很能分得出好东西的,比如他随手开的这支味道不错的红酒,堪堪六位数一瓶。
还有之前在日本料理吃的蓝鳍金枪鱼,江苜不懂日料,但是次次都会去夹部位最好的肉。
江苜天生就应该是个会享受的人,但是又好像特别能吃苦,似乎用最少的东西就能活下去。
凌霄再次想起盛老说的那些话,他说:“所幸江苜精神力足够强大。”
想到这,他就止不住的后怕。
江苜直到今天,之所以还能神志清醒,好好的坐在这。不是因为他的幡然醒悟悔不当初,而仅仅只是因为江苜自己足够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