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凌霄也在人群当中,他没去看餐车上的美人,眼睛追着江苜。江苜的注意力也不在面前活色生香的餐车上,而是看向一旁,似乎在出神。
工藤一郎发言完毕之后,就客气地请众人品尝。
在场的人都是见过世面的,最初的讶然过后,便也都神色自若起来。没有扭扭捏捏,开始上前从女孩儿身上夹刺身吃,也有克服不了心理障碍的,自顾自走开了。
江苜和桂嘉言都没去凑热闹,程飞扬震惊过后也觉得无趣。三人找了位置坐下来,刚坐定凌霄也过来了。
凌霄坐到江苜旁边,笑道:“江教授对人体盛兴趣不大啊。”
“太香艳,怕不消化。”江苜似乎还在神游,随口回了句。
他们没待多长时间,凌霄应酬的差不多了就打了个招呼带着江苜走了。
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凌霄把车钥匙交给他就和江苜一起坐到了后排。
凌霄没喝多少酒,车厢里只能闻到一点淡淡的酒味。江苜从出来后就不开口说话,垂着眼睛想事。
“你吓着了吧?我平时参加的酒会可没这么狂野啊,谁知道这小日本抽什么风。要我说日本人就是变态,吃饭就吃饭,搞得这么下作。”凌霄义愤填膺的骂道,他以为江苜不喜欢这种场面。
凌霄没指望他会回答,结果江苜却慢慢抬起头,闲聊一般说:“是啊,我看在场的都是正经人,怎么搞了这么一出?”
“正经人?你指谁?”凌霄有些好奇,想着江苜也不认识几个人,这个评价是给谁的?
“桂嘉言,顾如风,都是翩翩佳公子。”
“小嘉言确实是,顾如风就算了吧。”凌霄嗤笑一声。
江苜睫毛颤了颤,随意问道:“怎么了?我看他不错。桂嘉言也说他很绅士。”
凌霄不爱听他夸别的男人,夸桂嘉言就算了,顾如风算什么东西。尚未察觉到自己的憋闷感由何而来的凌霄刻薄道:“他绅士个屁,就是个变态。”
江苜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做出如此措辞严重的评价。
凌霄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说道:“他就是个斯文败类,小嘉言不出来玩不知道。那个顾如风,就喜欢找清纯的男孩儿女孩儿,还偏要找良家的,玩完了又丢掉。看着绅士,其实就是个败类。”
凌霄打心里看不上顾如风,虽然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向来讲究你情我愿。他找人也不在乎人家是不是处,又跟过几个。
反正看的对眼就行,要钱给钱,要资源给资源,完事一拍两散,谁也不耽误谁的前程。这多好,非要找良家的,把人玩完了拍拍屁股走了,这不是害人吗。
只是这话当着江苜的面,他没敢说出口,因为他原本的规则在江苜面前,早就已经被打破了。
可即便如此,还是听到江苜发出一声冷然的嗤笑。
过了一会儿,听到江苜又说:“我听桂嘉言说,顾如风是被收养的?”
凌霄想了想,说:“嗯,是有这么回事。”
“你们有钱人,很热衷于收.养.孩子吗?”江苜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凌霄皱眉,说:“也不是吧。我记得,顾如风被收养的时候都十来岁了,当时好像有个什么事。”
“什么事?”细听的话,可以察觉到江苜问这句话的时候有一丝着急。
但是凌霄没听出来,只觉得奇怪,并且感受到了一丝危机,皱眉问:“你怎么对他这么好奇?”
他眼里的江苜,是个对什么事都不管兴趣的人。
江苜垂眸,说:“没有。”
南大阶梯教室,江苜声音清朗。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就是受害者对加害者产生感情、依赖甚至同情的一种心理。听起来很荒唐是吗?可这确实是现实中存在的。”
江苜操控鼠标,调出课件PPT,展示上面的真实案例。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心理呢?简单来说,就是挨了巴掌之后,吃到的甜枣特别甜。”
“当你的全部自由被对方所掌控,乃至呼吸都由别人控制的时候,你能呼吸这件事就不再是自然而然的事,你会觉得这是对方的恩赐。呼吸尚且如此,更何况对方在不经意间展露出的在意和善意,足以让受害者感到受宠若惊。”
“想要对抗斯德哥尔摩综合症,需要受害方的自我意识足够强大,自尊自爱的水平足够高。”
这时,有学生举手提问:“教授,那什么样的人会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呢?”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多发群体是性格软弱、依赖性强,容易受感动的人。”
“当然也并不是这么绝对,即使是性格坚强的人也有可能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只要满足以下四点条件,1、受害者坚信自己的生命和安危掌控在加害者手里。2、能体会到加害者的小恩小惠。3、与外界断绝沟通,失去信息来源渠道,处于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4、受害者坚信自己无法逃脱。”
江苜讲到这顿了顿,接着说:“实际上当受害者的情况符合以上4点时,是否会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已经不是第一要紧的事了,比那更重要的是生命安危。”
台下响起一片笑声。
凌霄是个急脾气,他手下人的办事效率自然也不会低。过了没两天,周助就跟凌霄说房子已经找好了。
当天凌霄接到江苜之后,就直接驾车去了新家,没告诉他,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江苜看出了学校大门之后整个方向都不对,终于忍不住问:“去哪?”
凌霄故作冷笑,吓唬他道:“把你卖了。”似是觉得不够吓人又补了一句:“卖给一个老头。”
江苜:“。。。。。。”
过了一会儿江苜才开口,声音微颤道:“凌霄,我答应跟你。但是你要是敢作践我,我就跟你拼个鱼死网破。”
“哟!你准备拿什么跟我拼?”他玩世不恭的笑道。
江苜深吸一口气,怒道:“停车!”说着就去解安全带掰车门。
凌霄眼疾手快先一步把车门锁死,慢慢停到路边,骂道:“你疯了?”
“到底谁疯?你停车!我要下车!”江苜见车门打不开,整个人都陷入恐惧带来的狂怒。
凌霄停好车,一把制住江苜,骂道“你突然发什么疯?你还想跳车,你想死啊?”
“死了也比被你作践好,你开门放我下去!”
“谁他妈作践你了,开玩笑的不行啊?”
江苜双目赤红,头发凌乱,瞪着他,满脸写着不信。
第11章
凌霄被他瞪的不自在,拿出手机给他看导航目的地。“喏!你不是说龙宫太远吗?我就在这买了套房,走路十五分钟就到。”
他收起手机,还有点委屈:“不就跟你开个玩笑嘛?怎么那么不识逗?”
江苜看了他一眼,慢慢冷静下来,不再说话。
车重新驶动上路,车厢内一时沉默。凌霄想起刚才江苜激动的样子,忍不住问:“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混蛋吗?”
“嗯。”江苜回答得干脆痛快。
凌霄想起那三天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他试着转移话题,道:“咱们这也算搬了新家了,得庆贺一下。人我都约好了,晚上出去吃去。”
“不去。”意料之中的拒绝。
“不去也得去。”
江苜默了一会儿,才道:“都是我不认识的人,不想去。”
凌霄这人狗脾气,向来吃软不吃硬。听到江苜这句不算示弱的示弱,他心已经软了下来,说:“谁说都是你不认识的,上次在御都那个秦什么的,还有程飞扬,和他堂弟,你不都见过嘛。”
江苜低头垂眸,刘海遮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之后嗯了一声。凌霄知道,这算是答应了。
新小区叫南风,离南大走路也不过十五分钟的路程,开车就更快,说话间已经到了。
东西是趁白天就请人搬了过来,包括日用品,已经收纳整理好。江苜看了看,有些东西还是要照自己的习惯重新归置一下。
凌霄趁着这个空挡,在阳台给程飞扬打电话。他原本并没有请秦谌和李钦,但是话已经在江苜那说出去了,少不得要把人叫过来。
凌霄打完电话走过来,问江苜:“这房子怎么样?喜欢吗?”
因为凌霄要的急,助理再神通广大也不能做到面面俱到,因此这套房子楼层比较低,在三楼。凌霄喜欢住高层,但是一时也没办法。
江苜唔了一声,看了看窗外,楼下种了高大的梧桐,从窗外看出去正好能看到茂密的梧桐树冠,在黄昏的风里摇曳。
没过多久,司机就到了楼下。凌霄上次就想和江苜在车上来一回了,这次特意嘱咐司机开了这辆有后挡板的车。挡板拉上,和前面驾驶室直接分割成了两个单独的空间。
“虽然有挡板,但是隔音可不怎么好。”凌霄笑着去解江苜的皮带,说:“你小声点叫。”
一直把车开到了地方,后面的动静都没停。司机只好在附近一圈一圈的绕,绕到第三圈的时候后面才终于消停了。
程飞扬来的也迟了一些,刚到餐厅门口就认出了凌霄的车,他干脆就站在原地等他一起进去。
车门打开,江苜几乎是从车里跌出来的。程飞扬看他脚下虚浮站不稳,衣服微皱,头发也显得有点凌乱。
江苜抬头和他对上视线的一瞬,一贯清冷淡然的脸上,还有来不及拾掇起来的羞愤和窘迫,眼尾泛红,好像生生压下了什么屈辱。
那双眼里还有水汽,雾蒙蒙的。似乎为了掩饰,他想要把自己调整成平常的状态,却有些矫枉过正的带上了几分凶狠。又因他毫无说服力的状态,而显得有些虚张声势的可怜。
程飞扬只觉得他掩饰的很差,真的很差。恼怒、难堪、羞愤,什么都没掩饰住。
程飞扬在想他这种状态像什么,他没有什么文艺细胞,像不出合适的比喻。但是他脑海中却闪过几个不相关的画面,被撕烂的丝绸,碎成一地的琉璃,被斩首的玫瑰。
“你稳当点,别摔了。”凌霄这时也从他身后的车里出来,伸手想扶江苜,却被江苜冷冰冰的甩开了。凌霄像是餍足了一般,好脾气的没说话。
凌霄看到程飞扬,招呼了一声说:“你也刚到?”
程飞扬把视线从江苜身上转移开,嗯了一声。
到了吃饭地方,江苜坐凌霄旁边。秦谌和他距离坐的有点远,两人倒是也没说上几句话。
中途江苜去了趟洗手间。
“真他妈色情。”桌上一人在江苜出去之后,突然说道。
“嗯?”凌霄看向他。
他说:“你这个小情人啊,长得那么一张冷冰冰的脸,走路却踉踉跄跄,嘴唇有伤,脖子上还有吻痕。一看就是被.干.得狠了。”
旁边一人笑着接道:“这就是人家说的禁欲吧,又冷又欲。凌少你下手够重的。”
凌霄又想起刚才在车里,江苜拼死反抗的样子。当时他一脸决然的愤怒,眼睛都能喷出火了,结果还不是被自己收拾了。冷哼一声,说道:“脾气大不听话,可不得使劲收拾。”
“大伙现在都在传,说你把人给玩疯了,住院时还找了心理医生去,不过现在我看这人还挺正常啊,就是有点冷。”
“他疯?我疯了他都不会疯。”凌霄冷笑一声,不自觉的扭了扭肩膀,刚才他帮江苜做事后清理的时候,江苜跪坐在他的膝上,脸趴在他肩膀上狠狠的咬了一口。又说:“是块难啃的骨头。”
“难啃你还抱着不放,不如给我玩两天,调教好了再给你送回去。”那人笑了笑。
凌霄听了这话,倒真像是被从嘴里抢了骨头的恶狼。他看着那人阴森一笑,说:“以后别再让我听到你敢打他的主意。”
那人被他的眼神盯得身上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只得干笑两声不敢再说话。他喝了口酒压下心中的惊悚,心想以前没发现凌少这么护食啊。
这时程飞扬手机响了,他出了包厢接电话,边说边走到过道转角,带了大厅的角落,那里放着一盆巨大的绿植。他把身形隐匿在绿植后面,听着电话那边的声音,时不时应上两句。
其实程飞扬自己都没有太刻意的意识到,自己身上特种兵的习性已经深入骨髓。
即使回到正常生活中,他下意识的行为仍是寻找隐蔽角落,然后眼睛不由自主的观察周边环境和人。
所以当他看到江苜从洗手间出来,没有回包厢,而是去了服务台时,忍不住觉得奇怪,准备看他要干什么。
江苜问服务台要了一杯水,坐到旁边休息区的桌椅前,摸了摸杯子之后可能是觉得水烫,然后就一动不动坐着发呆。
他周身笼罩着一种阴郁的氛围,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让人觉得他随时会碎裂在空气里。
程飞扬这边还讲着电话,注意力却全部放到了江苜身上,为他不合常理的行为和不对劲的状态感到困惑。
过了几分钟,江苜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
程飞扬定睛一看,是一板药!
他动作很快,疾步走到江苜身边,一把握住他拿药的手腕。江苜诧异得抬头,程飞扬盯着他对电话里说了句:“我还有事,先挂了。”
挂完电话,他问江苜:“你在吃什么?”
江苜没回答,脸上冷若冰霜,想挣开手腕上他的钳制,奈何程飞扬的手像个鉄钳一样。江苜脸色更难看了,声音嘶哑道:“放手!”
程飞扬收好手机,抽走他手里的那板药看了一眼药名,他皱了皱眉,问:“止疼药?”
而且这一板药上已经没剩几粒了。
江苜脸上一沉,嘴唇都白了,表情十分屈辱,一双沉如乌木的眼睛看着他一言不发。
“你吃这个干什么?”程飞扬没问出口的是,为什么偷偷躲出来吃?
“跟你有关系吗?”江苜忍无可忍,起身劈手夺回药,毫不客气道:“吃药也是隐私,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很失礼吗?”
程飞扬见他的脸和眼睛气得通红,面色难堪又愤怒,看起来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其实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
江苜趁机挣开自己的手腕,飞快得抹了一下眼睛。
程飞扬看着他发红的眼眶,想到刚才他下车时的模样,又回想起刚才在包厢里那些人说的话,瞬间就明白了他躲出来吃止疼药的缘由。
想到这一层之后,他也觉得有点尴尬,不知道为什么面上还有些发热。
江苜坐回椅子上,屁股接触到椅子的那一瞬身子一颤,像在忍受什么痛苦,脸一下就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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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因为羞恼,还是因为愤怒,他的呼吸都有些不稳,还在微微发抖。他见程飞扬还站着不走,更加焦躁了,冷声道:“请你离开!”
程飞扬有些担心他的状态,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确定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江苜猛然抬头,眼睛如冰刃一样盯着他:“我上辈子做了善事才认识他,我能有什么事?”
他脖子上一根青筋猛跳,眼睛更红了,还在问:“我还没被他玩疯、玩死,我能有什么事?”
他声音沙哑中还带着尖锐,语气像质问,实际上却是讽刺。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很不好,有一种穷途末路的决然和愤怒。
程飞扬知道他这是拿他上次说的话堵他,可是看着眼前这人凄惨的样子,也不忍心再对他说什么过分的话,那样太像欺负人了。于是他冷哼一声,转身迈着大步离开了。
临转弯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转瞬即逝的一眼,就见江苜还坐在原处,只是弯着腰,把脸埋在手掌里。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程飞扬还是觉得,这个男人。。。在哭。
第12章
程飞扬回到包厢后,大概过了五六分钟,江苜才推门进来,一言不发到自己座位上坐了下来。
凌霄问他:“怎么这么久?”
江苜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想理,什么反应都没有。
程飞扬特意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已经不红了,也没肿,倒不像哭过的样子。
这时刚才说话那人问:“江先生,你有没有姐妹啊?”
江苜看向他,不知他为何有这一问,但还是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回答:“没有。”
那人眯起眼笑,说:“那真是可惜了,你这个样貌,要是再有个姐姐或者妹妹,御都的花魁,怕是都要换人当了。”
江苜就那么瞅着他,像一盏被抽了芯子的灯,哑火了,点不着了,乌沉沉的坐着不动。
凌霄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见江苜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睫毛扑簌着抖了几下就安静了。从头到尾都没朝自己看一眼,于是他哼了一声,干脆什么都没说。
程飞扬朝江苜看了过去,只见他半垂着头,脸上看不出喜怒。他身上衣服穿得严实,只留了一截颈子露在外面。莹白的脖颈在灯光下如玉如釉,纤细却透着欲色,承载了数道色欲的目光。
那人当着满座羞辱他,他却逆来顺受一言不发,程飞扬莫名觉得他不像是这样性格的人。如此一来,沉静之下隐藏着的那些看不见情绪,反而让程飞扬觉得有种胆寒的心惊。
桌子中间的一盘清蒸鱼经过众人分食,已经被拆的七零八散,骨刺碎肉摊了一盘,冰冷油腻。
江苜觉得自己就像那条被分吃了的鱼,四面八方的目光,像沾着口水的筷子一样向他伸来。
凌霄发现他一口东西都没吃,甚至连筷子都没动。于是问:“不合胃口吗?要不要给你再点两个菜?”
江苜缓缓转过头看向他,神情麻木的脸上有着泥塑石雕一般的凝滞之态。他吸了吸鼻子,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鲜嫩的莴笋放进嘴里,如嚼翠玉。
吃完饭,凌霄还想转战御都。
从包厢出来,江苜看着洗手间方向,突然停下了脚步。
凌霄疑惑的回头看他。
江苜说:“我去下洗手间。”然后把大衣递到凌霄手上,让他帮忙拿着。
凌霄嘴上抱怨了两句:“你怎么老上洗手间?肾虚啊?”嘴上虽然不饶人,但他抱怨完还是拿着江苜的大衣在门口等着,程飞扬也在侧没离开。
等了没几分钟突然听到里面隐约有动静,像是争吵和推搡。凌霄和程飞扬对视一眼,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正在这时,江苜从里面疾步走出,看起来像逃,还不停回头看,一个没注意,直直撞到凌霄身上。
凌霄伸手抓住他,问:“怎么了?”
江苜面色惨白,脸上的惊惶还没褪去,看着他说不出话。凌霄看到他衣领被扯开,扣子都掉了,霎时脸色一沉。
“操你妈给我站住!小爷今天不办了你我就。。。”又一人从洗手间冲了出来,看见凌霄霎时闭了嘴,正是刚在饭桌上一直出言折辱江苜的人。
凌霄脸色阴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江苜,接着又把视线转到那人身上,缓缓开口问:“陈老二,你刚才说什么?”
陈老二原名陈玄,在家里排行老二。凌霄这么叫他,实际上已经代表他非常生气了,比叫全名还吓人那种。
他被凌霄的脸色吓到,突然反应过来,指着江苜说:“凌少,是他勾引我。”
凌霄都给气笑了,说:“他勾引你?你他妈想得倒挺美。老子碰他他都哭,还勾引你?”
“真的是他勾引我!”陈玄见他不信,更加竭力的为自己辩解,话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拳。
凌霄一个勾拳砸到他脸上,在他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又朝他腹部猛锤了好几下。全是打起来疼,但是不会伤到根本的地方。
程飞扬就在一旁看着,没拉。
凌霄一边揍人一边说:“老子是不是说了,别打他主意。吃饭的时候老子就觉得你这张嘴,今天怎么这么招人烦。你他妈不仅嘴贱,还敢动手动脚。”
其他人闻声纷纷赶来,看到凌霄揍人跟揍疯了似的,都上去拉人。凌霄一声怒喝:“谁敢拦我!”
于是再没人敢上前,由着凌霄撒气。
凌霄揍得累了,喘着气骂:“陈家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不知轻重的玩意儿?你妈逢年过节,捧着礼恨不得跪到我家门口巴结。你倒好,敢觊觎我的人。”
陈玄被他揍得压根不敢还手,整个人颓丧的倚着墙瘫坐在地上,犹如丧家之犬。
他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里子面子丢了个干干净净,但是一句重话都不敢说。凌霄说的没错,陈家一直靠着凌家,仰人鼻息的才在圈子里占得一席之地。说难听点,就跟凌家的家奴差不多。
他跟凌霄也算认识了几年,以前他带出来的情人被人调侃几句,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他这次眼拙又喝了酒,一时上头捅了马蜂窝。
闹了这么一出,也没人有心思续场了。凌霄嘱咐人送陈玄去医院,然后就揽着江苜,准备直接回去。
江苜从头到尾都没说话,直到这时才回头睥了陈玄一眼,那一眼看得很深,黑乌乌的,只是带着一点闪烁的火星。
而这一幕,被程飞扬尽收眼底。
走出饭店大门,凌霄突然停下脚步,猛得回头盯住江苜。他把江苜浑身上下细细的打量了一遍,甚至还揪着他两边的衣领凑上去闻。
似乎是野兽在检阅自己的地盘和所有物,确认上面有没有沾染上别人的味道。
这个动作直接激怒了江苜,他狠狠把凌霄推开说:“滚开!”
凌霄被他推得脚下一个趔趄,后退了两步,本来就生气的他更恼了。骂道:“老子刚为你揍了人,你就让我滚?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江苜满脸厌恶得看着他,冷道:“你们愿意狗咬狗,关我什么事?”
程飞扬闻言皱眉。凌霄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脸一下就黑了:“狗咬狗?你他妈说什么呢?”
江苜嗓子还哑着,说话时声音沙沙的,还带着一点鼻音。这种声音如果说上两句软话,便是天大的火也给人浇灭了,偏偏他说话字字如刀:“你和他有什么区别?你揍了他你就成英雄了?”
程飞扬最知道凌霄脾气,江苜此时说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便开口道:“江教授,凌霄好歹是为你出头。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因为我有脑子。”江苜无差别攻击,冷冷看了他一眼说:“我没忘了我为什么会在这,像个娼妓一样被人羞辱。”
江苜有时候直接得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说话间不给人留余地。程飞扬从没被人这么下过面子,当即也黑了脸,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凌霄抿紧唇线,直直得看着江苜说:“江苜,我这些天对你还算不错的吧,你就非得记着那点破事!我对你好的时候你怎么就看不见?”
江苜没有被他的话打动一丝一毫,仍是用那种漆黑又冰冷的眼神看着他,又冷又硬。
凌霄这种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的手法运用得张弛有度,要是换一个人,这会儿没准已经开始感激他,甚至爱上他了。
但是江苜一向心智坚定,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这种事,这辈子都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凌霄再次提醒他:“刚才如果不是我,你以为陈老二能放过你?你早他妈被啃得干干净净了。”
江苜微微抬了抬下巴,睥睨一般看着他,说出的话可谓扎心:“都是狗,被哪条啃有区别吗?”
凌霄被他软硬不吃的样子气得怒火攻心,说:“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我跟你说,我对你够好了!我要是想弄你,你觉得你还有命站在这儿对我冷嘲热讽吗?”
江苜反唇相讥,问:“所以呢?我要感激你吗?感激你放过我?感激你没做那些你本来就没资格对我做的事?”
凌霄到这会儿已经快被气笑了,问他:“你到底是有多想不开?就这么喜欢激怒我?”
“是我想不开吗?”江苜冷视他,说出的话一针见血:“我们现在站在这里争论这些,是因为我想不开吗?”
真正偏执顽固的人难道不是你吗?死乞白赖的人不是你吗?咬住不松口,像条狗一样赶都赶不走的人不是你吗???
凌霄明明白白的从他眼里看到这些了。
他长吐一口气,用以压制心里的怒气。他念着江苜今天受得刺激太多,应该是被逼急了。先是被他吓唬了一顿,然后被他逼着在车里弄了一回,吃饭的时候被陈老二那个不长眼的出言羞辱,最后还来了这么一出。
想到这他便生出了一点怜惜之心,决定不和他计较了,自己生生把怒火压了下去。
程飞扬有些惊讶凌霄居然能压住火,他本来连拉架的准备都做好了,不过既然没事,那当然是最好的。
这时凌霄的司机开着车过来了,程飞扬和他挥手告别后自己也离开了。
车里,凌霄看着江苜,看他坐在那一言不发,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大部分时间里,他总是这样,身上好像覆了一层透明的膜,把自己和外界完全隔离开。
江苜长得一副不知道怎么和人吵架的样子,和刻薄更是不沾边。可是凌霄知道,这个人所有的尖利和刻薄都给了自己。
第13章
凌霄想起今天陈玄说的什么他把人玩疯了,觉得好笑。江苜这个人,不是那么容易疯的。
当时他主动的给那个心理医生打了电话,询问江苜的状况。
谁料医生那边都快哭了:“凌少,你没跟我说江先生是心理学专家啊,还有行医资格。”
凌霄这才想起来江苜的职业,但有点不明白医生的反应,只说:“这重要吗?能医不自治,医生也要看医生啊。他状态到底怎么样?”
“他状态很好,能虐我八百个来回不喘气。说我专业知识不够,还中穿梭。
凌霄一坐下就有不少人上来和他攀谈,其中一些人的眼睛到最后总忍不住飘向江苜。江苜坐在那一言不发,被那些眼神搅得胃都在抽搐。
江苜想去吧台要杯热牛奶,走到半路被人拦了下来。
一张一看就知道长期浸染酒色的病态面孔挡在他面前,跟江苜说话:“你好,没见过你啊,请问贵姓?”
话里含着轻佻,江苜不欲和他纠缠,想绕路走过去,却又被他一挡。
这回这人手直接搭在了他的肩上,说:“认识一下。你跟谁来的?”
江苜胃里的那种不适感更严重了,侧了侧肩膀甩掉他的手,说了句:“借过。”
那只手被甩开之后,居然直接贴上了他的脊背并且向下滑去,眼看要摸上他的屁股了。
江苜眼神一冷,这才动作,抓住他的手臂一抬,然后转身一个利落的过肩摔,直接把这个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流氓摔倒在地。
那人躺在地上就哇哇乱叫,引来众人侧目。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恼怒的骂道:“操你大爷!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卖.屁股的玩意儿也敢。。。”
话没说完突然转换成一声惨叫,狼狈得扑倒在地。
江苜微微偏头,看到身侧一脸阴郁的凌霄,刚才他过来面不改色的在这人的脚踝处狠力一蹬,竟直接把那人的脚踝踩断,弯成一个恐怖的形状。
凌霄居高临下冷冷的睥睨着那人,嘴上却在对江苜说:“下次直接这么做,知道了吗?”
那人认出了凌霄,没敢说话,只是抱着自己的脚哀嚎。
殷显闻声跑了过来,看到躺在地上的人,又看到凌霄。张口先是问凌霄:“凌少,怎么了这是?”
凌霄转头看了看他,目光黑沉,然后突然咧嘴笑道:“没事,不小心踩了他一脚。”
众人屏声,好一个不小心,直接把脚踝踩碎了。
殷显头皮发麻,道:“没事没事,我这配了医疗队,我让人来给他看看。”
江苜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他在想,什么样的派对会配一个医疗队待命。
那人很快被医护人员抬了下去治伤,现场乱了一会儿又恢复正常。
“你刚才那个过肩摔,杀伤力还是差点,不过动作挺漂亮。”凌霄仿佛没事人似的,居然还有心情夸他。
江苜心里还在疑惑,心脏抽紧不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去吧台要什么?”凌霄问他,嘴角噙着笑。
江苜这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凌霄收于眼底了。他喉结滑动了一下,说:“热牛奶。”
凌霄让他回去坐着,自己去吧台给他拿了一杯温热的牛奶回来。
江苜喝了牛奶,感觉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突然他开口问凌霄:“那个人,为什么那么说我?”
凌霄一愣,他自然是听到了那人怎么骂江苜,不然也不至于那么生气,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江苜。
“他为什么说我是,卖的?”江苜又问了一句。
“一个破落户烂酒鬼,你听他的做什么?”凌霄随口道。
江苜摇摇头,看了看四周的人,越看越不对劲,他一把抓住凌霄的胳膊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凌霄眼珠下睥,看着江苜抓着自己的手,没说话。
这种事凌霄见得多,自然比他更早发现,他一进来其实就察觉出不对劲来了。再一看组织派对的人是殷显,一下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怪他,来之前没了解清楚。殷显这个人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玩的脏,什么没节操的都玩。
江苜也反应过来自己正在抓着他,他松开手站起来说:“我去洗手间。”
江苜解决完出来洗手的时候,瞟到洗手台上放着任取任用的润滑油和安全套。他洗手的动作一顿,脊背爬上彻骨的寒意,这个派对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淫乱得多。
他对凌霄没什么信任感可言,在他眼里,这个人就是一个霸道暴躁,且荒淫无度的人。他洗完手抽了纸巾擦手,脸色越来越沉。
最后他把手里的纸巾捏成一团,开始思考独自离开的可行性。比起明天再承受凌霄加倍的怒火,他更不想今天呆在这个狼窝。淫乱的环境再加上酒精的催发,凌霄很有可能会做出超越底线的事。
正这么想着,洗手间隔间的门被打开,凌霄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看了江苜一眼,问:“尿完了?”
江苜不想理他,转身就要走。
凌霄把他叫住说:“你最好跟我呆在一起。”
江苜回头看着他,只见他抬抬下巴示意他看走廊两边的房门,说:“你一个人行动,指不定就被哪间房里的人给拉进去了。”
江苜闻言一僵,像木偶一样定在原地不敢动。
第14章
凌霄看着紧紧跟着他的江苜,嘴角勾起一抹笑。
两人走在长长的走廊上,两边的房门里不断溢出各种暧昧的声音。
江苜闭了闭眼,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些让他不适的声音。正走着,他发现有一间房没关门,随意的瞟了一眼,然后就僵住了。
屋里不止两个人,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那画面让他恨不得自插双目。
凌霄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过去,忍不住啧一声,很嫌弃得开口:“这些人,跟牲口似的。”
一转头看到了江苜明显僵硬的脸,忍不住生起了逗弄的心思,问他:“你听说过交换游戏吗?”
江苜闻言一颤,脸都白了,慢慢转头看了他一眼,仔细看他的眼睛,确定自己只从中看到了戏谑之后,才放下心来,凌霄暂时还没有变态到那种程度。
接着他就听见凌霄说:“刚有个人对你挺感兴趣的,你说我要不要答应他?正好我手里有个文件,还需要他敲个章。”
江苜目不斜视,说:“哦,是吗?那你先问问他有没有奸尸的打算。”
凌霄又啧了一声,手臂压到江苜肩上,伸手他捏住他的下巴,声音阴寒道:“我发现,你真挺能勾搭人的啊。”
江苜侧脸躲开他的手,他真心觉得凌霄脑子不正常。他自己把人带到这种地方,这会儿又不高兴。
“今天没什么好货色。”
“凌少带来的那个还不错啊,是个冰山美人。”
“你就别想了,凌少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听说前几天为了他,把陈玄都给揍进医院了。没看到刚才有人调戏他,被凌少踩断了脚吗?”
几人正说着,就见凌霄带着江苜走了过来,于是转移了话题。
回到大厅,凌霄带着江苜到一处坐下,又给他拿了一杯果汁。
江苜接了过来,但是拿在手里没有喝。
“还是那种胆子小的好玩一些,哭得梨花带雨的。就像上次李家那小子带过来的那个男孩儿,据说还是高材生。”
“是不是背上有个蝴蝶胎记的,那小子我有印象,他全程都在哭,光着身子满屋跑,哭着叫着要逃。”
“哈哈哈,后来都乱套了,所有人都在找他。像捉迷藏一样,先放他跑一会儿躲起来,然后再一屋子人去找。”
“每次找到他的时候,他都吓得要疯了一样。”
“那次聚会之后,还有人在打听,问那个一直哭着要逃跑的男生是谁。”
江苜微微偏头听他们说话,低着头神情不明,突然问:“他为什么哭?”
那几个人愣了一下,其中一个看了眼凌霄,有些讪讪得回答:“他应该是不乐意吧。”
他们觉得江苜问的这个问题可真有意思,还能因为啥,他们这种活动,玩起来的时候毫无节操,更何况那个男孩儿看起来还是被迫的。可那个可怜的孩子不知道,他越哭,越让人想凌虐他。
江苜呼吸猝然变重,胸腔剧烈起伏。突然他猛抖了一下,仿佛打了个冷战一样,紧紧闭上眼,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凌霄刚想说话,江苜突然捂着嘴站了起来,一口气冲到洗手间,门都来不及关就大声的呕吐起来。
凌霄有些奇怪,他记得江苜没喝酒啊。他跟到洗手间随手把门关上,江苜正跪在地上冲着马桶狂吐,仿佛要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一样,吐到最后只能发出撕心裂肺的干呕声。
胃部不断的痉挛,像被一双大手狠狠的揉搓,肩膀还在不停的颤抖。
他吐过之后整个人还死死的蜷跪着,不嫌脏似的把额头抵在马桶边上。仿佛头疼一样,脑袋一下一下的用力往上磕,嘴里发出极痛苦的呜咽。
凌霄见他这样就去拉他,嘴里说:“你怎么了?胃疼还是头疼?”
可却拉不动,江苜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的劲,整个人弓得像一只僵死的虾,又像一只紧闭的蚌,掰都掰不开。
凌霄只好半蹲下来轻拍他的背,问:“怎么了?吃坏肚子了吗?”
江苜不顾形象得把头抵在马桶沿上,因为剧烈的呕吐泛出生理性泪水,眼睛蒙着一层氤氲的水雾。许久之后,他喉结滚动,恶恶得吐出两个字:“恶心。”
“什么恶心?”凌霄起身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江苜用力挥开他的手,说:“你也恶心。”
凌霄本来就是要站没站的姿势,猝不及防被他挥开,也一屁股坐到地上。然后他就怒了,骂道:“江苜,你知不知道好歹?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要不是我护着你,你早他妈被人啃的渣都不剩了。”
他伸出铁钳一样的大手,狠狠捏住江苜的脸颊,说:“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就这么认不清现实?”
“现实就是。”江苜喘着气看着他,说:“要不是你,我根本不会在这。”
凌霄呵呵一笑,甩开江苜的脸,站起来歪头笑着看他,一脸无情道:“那你想走吗?求我,我带你走。”
江苜脸色惨白,看着他抿唇不语。
凌霄眼神暗了下去,说:“你就这么硬气?服个软是能要你命吗?”
江苜还是不说话。
凌霄嗤笑一声,竟是准备出去,把江苜一个人留下的样子。
还没等他迈开步子,就感觉衣摆一重。他低头一看,江苜一只手抓着他的衣服,看着他,看那架势仍然没打算开口。
凌霄蹙着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江苜狼狈的坐在地上,嘴唇被他自己咬出了血,头发凌乱。因为眼中的雾气还没消散,不再像平时一样冰冷,看着有点可怜。
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视线相交,洗手间外嘈杂的声音仿佛都被隐去了。从上往下的视线令凌霄能看到他领口下的的一小片皮肤,以及那被极力压制的呼吸起伏。
他突然啧了一声移开视线,不耐烦道:“要走就起来。”
回去之后刚坐下,凌霄从果盘里捻了块西瓜,吃着说准备回去。
殷显问他:“怎么了?凌少,是哪里招待不周吗?”
凌霄把手里刚啃完的西瓜皮丢到他身上,骂道:“来之前怎么没告诉老子你们玩的这么脏?早知道就不来了。”
殷显明显愣了愣,没看出来这个二世祖还挺有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