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深蓝色的袍子一角在他身前翻滚,风雪满襟。漠北君出其不意,掠出了火圈,一掌拍中凛光君心口!
凛光君猝不及防挨了这当胸一掌,半边胸膛都塌了下去,周身魔气更是像被打穿了一个大洞,往外一泻千里。他心头发凉:这小子一击之威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终究是给他拖了过来,将漠北氏历代传承的功体尽数消纳了!
而且竟然连玄阳真火也不畏惧了,直接穿了出来!
虽是愤恨又不甘,可眼下恐怕他已完全不是漠北君的对手,只得匆匆用冰封住了伤口,化为一道黑风,向冰堡外袭去。
尚清华脸贴地趴着,半天不见动静,也没人来扶他,心中凄凉:还生气哪?怎么说也是为他被打成这样,扶都不给扶一把,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却听咚的一声沉响。
尚清华艰难无比、龇牙咧嘴地翻了个身。
漠北君居然又倒下了。两条人影,姿势各异地倒在一个熊熊燃烧的火圈之旁,静静地,静静地,扑街。
他这才恍然大悟,恐怕漠北君根本没消纳完那七成功体,也没把凛光君那道魔气压下去。方才,他真是的“一时冲动”,奋力一搏,才临时吓退了凛光君。现下漠北君耗尽了最后的气力,还被要命的玄阳真火烤了一遭,于是又……扑街了。
虽然漠北君直挺挺躺在地上,连手指都曲不了,却仍在拿眼睛使劲儿瞪他。
尚清华被瞪得无法继续安心趴下去,只得开口道:“那个,大王啊你,别挣扎了,躺好,慢慢消化吧。历代领主层层递进的功力累加起来,不是一口能囫囵吞的。”
那目光仍毫不收敛,尚清华如沐针雨,心惊肉跳,好容易缓过了一口气,坐起个上半身,已抖成帕金森。
现在漠北君总算能好好听他说话了。他舒了口气,道:“呃,大王啊。其实本来我没想在这种时候走的。我不知道刚好是你继位的紧要关头嘛,真的。这么重要的事,你为啥不早点告诉我。”
漠北君在用表情告诉他“跪下来哭着说我错了就原谅你”。
尚清华嘴角抽了抽,继续道:“说实在的,你不应该带我来,我根本不顶什么事,也就平时给你揍一揍,还能凑合着用。你看我刚才,被打成这样,也只给你拖了一点时间。你小叔被你打成重伤,应该不敢再来了。你差不多也快消化完了吧。那我就先……走了。”
漠北君原本脸色缓和了点,一听最后一句,立刻眼射寒光:“还走?!你敢!”
又被吼一脸,尚清华浑身上下还疼着呢,忽然一阵怒火中烧,当即拍地喝道:“怎么不敢!”
这一掌,当然吓不到漠北君,只拍得他肩膀胳膊一阵好疼,眼冒金星。横竖漠北君现在动弹不得,尚清华恶向胆边生,指他道:“实话告诉你吧!我忍你很久了,你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脾气恶劣的魔二代!”
此举可谓是狗胆包天。漠北君完全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而尚清华多年的积怨此刻势如长虹,喷薄而出:
“你看我脾气不错好说话修为又差,拿捏得好爽是不是?你以为你老子我真这么……这么……啊?!”
“看什么看,你有意见?!老子就是你爹!给我叫爹!也就是我让着你罢了!换个人你试试?!冰哥不得揍死你,沈清秋原装货不得阴死你!”
“没有人喜欢自己天天被揍,也没有人每天被揍还会真的整天乐呵呵!又不是真的是狗!是条狗你每天踢它两脚,时间久了它也知道不敢再缠你!”
漠北君道:“你想死吗?”
在此等境况下,这句话的威慑力大折,尚清华道:“不想。我不光敢走,我还敢做别的你信不信?本峰主今天就要在这里,把你以前揍我的份都揍回来!”
漠北君怒道:“你——!!!”
尚清华道:“你什么你?又是‘你敢’?告诉你,我现在还就真敢了。来!”
说完撸起袖子,当着漠北君铁青的脸跃跃欲试活动拳头。漠北君眼神里嗖嗖放出冷刀子,尚清华毫不畏惧,一拳挥出,冲着他的脸就是一下。
漠北君本能地别过了脸,只觉得脸皮一紧。
很陌生的感觉。有点痒,有点小疼,却完全不是预料的重击。
尚清华两根手指捏住他一边的脸颊,使劲儿往外拉,道:“怎样,痛不痛?!”
边拉边想,这他妈跟老子心里想做的不一样啊!揍他啊,趁他不能动揍他啊。拉拉脸就算,怎么看也是自己亏了!
但是没办法,果然……还是下不了手揍这张脸!
漠北君被拉得口齿不清,坚持道:“你完了!”
尚清华嘎嘎笑道:“有骨气,这种状况下还能威胁我,爹欣赏你。”
他另一只手也加入进来,捏住漠北君另一边脸,一会儿往相反方向拉,一会挤成一团。漠北君往日里高贵冷艳的形象被他一双贱手毁得鸡犬不留。尚清华嘴里还重复:“还不痛?痛不痛?”
漠北君傲骨不屈,奈何生理泪水这东西,不是有傲骨就能挡住的,终究是被他拉得眼角泛起泪光来。
“……痛了?痛就对了!”尚清华放开爪子,道:“平时你打我,比这痛起码十倍!让我拉一拉怎么了?娇气!”
漠北君被他一句鄙夷的“娇气!”气得面色苍白,脸颊上又是一大堆青青红红的指印,着实触目惊心。
要说尚清华也确实怂,刚才激情犯罪一时爽,事后才害怕会被送进火葬场,尤其是漠北君的脸恢复正常形状后,那表情实在是……实在是……他看得心里直犯怵,忙拍拍衣摆,准备拔腿走人。大步流星溜了几步,身后漠北君喝道:“要腿就站好别动!”
条件反射的,尚清华又听命了。
他不敢回头,道:“大王,我真走了。”
漠北君:“闭嘴!回来!”
尚清华自顾自道:“你就算生气也千万别来找我。我这一回去,你就绝对再也找不到我了,所以不要做无用功了。那就这样,大王,再见啦。”
漠北君几乎是在咆哮了:“够胆走就别让我再看见你!”
尚清华充耳不闻。
走了两步,他又加了一句:“见到你,我很高兴。真的——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帅!”
这一刻,他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的样子,和当初动笔写下这个角色出场时那一瞬间的神情,如出一辙。
对着自己笔下的人物真情实感。事后想想,这可真让人难为情。
不过离别在即,难为情也就那么一会儿的事了。
只是尚清华没搞懂,说好的“离别在即”呢?
为什么系统发布回城附件过后已经一个月了,他还在狂傲仙魔途的世界里无所事事!
每次他戳开系统,对着红绿颜色不一的【是】和【下次再说】,都会先发一阵呆,然后选右边那个键,关掉界面。
下次复下次,下次何其多啊。
尚清华将此归罪为拖延症。万恶的拖延症!
苍穹山他暂时不敢回,不知道漠北君会不会气到上安定峰堵人。但他的积蓄一半放在安定峰某个洞穴里,另一半放在漠北君位于北疆的府邸那里,由是这一个月来,尚清华过得看似潇洒,实则不可谓不节衣缩食风餐露宿。若非还有那么点灵力傍身,和寻常流浪汉也没什么差别。
流浪了近一个月后,居然教他撞上了某对满世界逍遥游山玩水的师徒。
尚清华认出这是谁跟谁的时候,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花了半分钟,才确定那个扛着个钓竿子、提着个鱼篓子仍旧器宇轩昂的布衣青年是洛冰河;又花了半分钟,才确定那个提着食盒给他送饭仍在坚持不懈装B秀仙气儿的是沈仙师沈峰主沈清秋。
你们在这儿风流快活玩归隐山林的情趣PLAY,把漠北君扔在魔界,害我去跟他强行出头,苦也!
尚清华腹诽归腹诽,但怎么说,看见这两个人,还是很高兴的。尤其是他已经这么多天没吃顿饱的了。
别吐槽为啥他一修仙的还在意吃没吃饱这件事了,书评区吐槽的够多了。他又不是苦行峰的,不玩辟谷那套!
平白被人打搅了田园生活,洛冰河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眼色,虽然看沈清秋的面子,他不会表现到脸上,但当沈清秋寒暄几句后让他“到房子里坐坐”时,冰哥的脸还是黑了黑。
他俩很有情调地在一处碧水青山之间搭了小竹屋。尚清华越坐越觉得,这两人过得真是滋润,坐在藤椅上道:“房子不错。”
沈清秋摇扇道:“你不想想谁搭的,错得了?”
尚清华腆着脸道:“你们的日子可真比我过得舒坦多了。不知道能不能沾沾瓜兄的光,让我也享一会儿的清福?”
沈清秋:“很不巧,你来的不是时候,我们正要吃饭。”
尚清华:“哪里哪里。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看我来的刚刚好。我看看你们伙食怎么样。”说完起身走到疑似厨房的门前,帘子一掀。
洛冰河穿着轻便的黑衫,袖子高高挽起,神情肃杀,正在无声无息地……揉面。
他神情严肃而专注,脸上两块白乎乎的,睫毛沾着一点面粉,仿佛手里捏来攥去的不是面团,而是一统天下的雄图卷轴!
不不不不不——
尚清华肝胆俱裂,几欲心碎。
他塑造的那个霸气侧漏折服万千种马男的主角冰哥。
他在揉面!
做拉面!
面面面(无限循环)……
真是难以言喻的惊悚!
尚清华默默败退。他坐到桌前,伸手,想摸个杯子喝口茶压压惊,被沈清秋捞回去:“我的。”
尚清华心有余悸:“你这个地方还有第二只杯子吗?给我用用又咋样。”
沈清秋指了指厨房:“你也知道没有第二只杯子了,所以,也是他的。”
“……”
“你敢用?敢用我就给你。”
尚清华的爪子转拉为推:“您老自用,无福消受。”
冰哥继续做饭。二人便杂杂拉拉聊了会儿。听完漠北氏冰堡突发事件的转播,沈清秋表示怀疑:“真的?只是这样?”
尚清华道:“这种事我骗你有好处?什么叫‘只是这样’?事关我的尊严,我当然呆不下去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沈清秋想了想,道:“但你不太像这种人。”
“哪种人?”
沈清秋和颜悦色道:“会这么在意尊严的人呀。”
以向天打飞机心志之坚、脸皮之厚、生命力之顽强,实在不像会被漠北君揍一顿就跑。毕竟这么多年都挨过来了,何至于突然变得脆弱了敏感了黯然销魂了。
尚清华讪讪道:“瓜兄,我只是经常为了求票求壕不惜出卖节操、顺便当了安定峰峰主而已,你却因此而歧视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沈清秋道:“你给出的那两个理由,难道还不足以使歧视你这一行为合理化?”
尚清华:“哎呀,对我好点,温柔点,可以吗?瓜兄,你说我到底什么时候回现世好?”
沈清秋:“你真的想回现世?飞机打多了视力真的会下降的。醒醒吧,你只是在等人给你道歉然后把你绑回去继续每天轻轻揍三顿而已。”
未聊毕,开饭了。洛冰河端了两碗面上来。
白面红汤,青油油的小碎葱花,齐整堆放的鲜嫩肉片,卖相极佳。
但是尚清华不会伸爪子的。无需冰哥开口明言,只需一个看似不经意的眼神,尚清华就知道,没有自己的份。
沈清秋叹道:“所以我说你来的不巧。”
毕竟冰哥亲手做的菜饭,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吃的。尚清华没得话说,缩在桌子的角落,眼巴巴看着对面两个分了筷子。
后来沈清秋终于看不下去了,忍笑夹一片肉到洛冰河碗里,发了慈悲:“算了,别逗他了。你师叔这些日子够可怜了,不要再欺负他。”
洛冰河把那片肉送进嘴里,头也不抬地道:“锅里还有。”
尚清华乐颠颠抄铲子去也。
他端着面哧溜哧溜吃得热泪盈眶。第一次深切感受到,这个世界上,最可靠的果然还是与绝世黄瓜同乡之谊。
蹭了一顿鲜美无比的拉面,尚清华已喜出望外,压根没想过要留宿。
开玩笑,他可不想听冰哥的墙根。睡眠质量能不能得到保证是一点,第二天冰哥会不会把他两只耳朵切下来下面又是另外一点。
看沈清秋过的是什么神仙似也的日子,再看看他过的是什么日子。人比人,气死人。真是岂有此理,分明他才是作者,是这个世界的创世之神卡密萨马,都对他好一点行不行!关爱作者!保护作者!
尚清华一边回味儿子给他做的唯一一碗面的滋味,一边用草根剔着牙,走在山间的小路上。
走着走着,忽然脚底打了个滑。
小路旁边就是山谷,尚清华没带剑,摔下去可飞不起来,破口大骂骂自己:“怎么好好的走路上也会打滑?老子又不是自带平地摔绝技的漫画女主!”
坐地上一看,并没有突兀的多出来的香蕉皮或小树根,只有一小滩水洼。
只是那摊水洼,是冻住了的。四周低矮的野草,也正在隐隐爬上一层薄霜。
尚清华连滚带爬扑到离他最近的石壁上,背靠着它寻求一点安全感。
他本以为,自己磨磨蹭蹭作死还不回去,拖到漠北君终于找上门来,这已经是最糟糕的设想了。可从嶙石垂藤后转出某个人时,他才发现,事实还能更糟糕。
凛光君道:“哟哟,看看,这是谁呢?”
尚清华干笑道:“是啊!究竟是谁呢?”
凛光君拍了拍他的头顶,道:“漠北他找你找得快把北疆翻过来了,你倒是会躲,啊?”
“君上说笑了,我哪有躲……”
“是吧?我也奇怪,有什么好躲的?上次在冰堡里,你立下那么大一桩功劳,漠北奖赏你都来不及,何苦想不开,要跑到这穷乡僻野来?”
“哪里哪里!”尚清华连连摆手:“不管我的事。上次全是漠北君凭他老人家自己的本事……”
这推辞本是怕上次冰堡败退事件凛光君也给他记上一笔,谁料闻言,凛光君陡然变脸,声色厉戾道:“你的意思,是没有你这条卑鄙阴险无耻下流的苍穹山走狗半路杀出来坏我好事,单凭那臭小子一个人就能打败我?!”
应也是错,不应也是错,尚清华叫苦连天:“怎么可能!漠北君他打败君上您,靠的只是偷袭而已!”
凛光君:“你在讽刺我吗?”
尚清华:“……”
一想,对哦,最先开始偷袭的明明就是凛光君自己。马屁又拍到了马腿上,无论怎么说都是错,尚清华赔笑脸抱大腿数十年来,头一次遇到这么难搞的角色!
他哭丧着脸闭嘴了。
凛光君冷笑道:“漠北那小子,肯定万万想不到,他倾尽全力也找不到的人,竟然被我随随便便撞上了。既然如此,那我可得好好用你……”
尚清华忙道:“君上!您要是想抓我去威胁漠北君,那是根本没用啊!我就实话告诉您我为什么要逃跑吧。其实上次,我趁他不能动,忍不住打了他一顿……您知道他那个死脸鬼的脾气的!有那种机会,叫人不想打他也困难是不是?打完没办法,怕他报复我就……跑了。他到处找我,多半只是想打我打回来。我在他眼里没有半点价值,充其量只是用得顺手的一个沙包和跟班而已。”
凛光君顿了顿,不耐烦道:“你跟我说这么多干什么?我看起来像是会做这种不入流事情的魔?”
难说啊,你偷袭漠北君也不见得很入流……尚清华真诚地道:“不像。”
凛光君:“那我看起来像是这么有耐心的魔?”
尚清华:“这个就不知道了。那君上您到底是想怎么‘用’我?”
“怎么用?”凛光君呵呵道:“杀你泄愤,这个用法,很难想到吗?”
“……”尚清华呆了一下,道:“不要吧,暴殄天物这是!君上您大可以抓我去威胁漠北君什么的,直接杀了多可惜!”
凛光君:“‘我在他眼里没有半点价值,充其量只是用得顺手的一个沙包和跟班而已’。这句话是谁说的?”
尚清华:“人有句老话,谦虚是种美德……”
“德”字尚未说完,忽然抛手一洒,喝道:“看玄阳真火!”
空中数团红焰滚滚袭来,凛光君大惊,忙侧身闪避。然而,火焰坠落地面立即熄灭,分明不是不为风动、不为水淹的玄阳真火,尚清华这厮诈他而已!
凛光君一时恼怒,新仇旧恨交加,信手拂了垂叶上一点将落未落的露水,瞄准尚清华下盘打去。尚清华只觉小腿一凉,已有一枚魔气凝成的冰弹穿腿而过,跑也跑不了,啪嗒栽倒。
凛光君欺身而上,一脚虚踩在他另一只腿的膝盖骨上,道:“你就跟个蟑螂似的,太会跑了!我先废了你两条腿,瞧你还怎么跑?”
尚清华半点没有宁残不屈的气节,魂飞魄散:“大王啊——!!!”
说大王,大王到!
墨蓝色的身影如鬼魅般倏然而至。咔的一声,两团黑气相撞,凛光君抱着自己膝盖骨碎掉的一条腿,气疯了:“你这小子,一定要来的这么及时吗?!就不等再迟一会儿?!就不能等我踩下去再到?!”
漠北君踹碎了他另一只膝盖,冷冷地道:“不能!”
凛光君倒也硬气,两条只膝盖都碎为齑粉,也不惨叫,反而骂得更歇斯底里:“真是你那个死脸爹的种!像谁不好偏偏像他。乌龟王八一窝生,他抢你也抢!他早死你怎么不早死!我艹……”
漠北君道:“你再骂,我送你进去陪他。”
尚清华瞠目结舌。他虽然知道凛光君对他哥哥怨念一直很深,可没想到在这边已经深到了宁可风度全无也要骂街的程度……
在凛光君狂怒的咒声中,漠北君随手一掀,将他掀进了山谷里。这么摔下谷去,人可能要完,魔却是一定死不了。尚清华没提醒他要斩草除根。毕竟是自己叔叔,而且漠北君他爹也一定交待过,无论凛光君怎么做也要让着他点。事实上,尚清华完全不想提醒他任何事,如果能让他忘记自己的存在,那就更好了……
漠北君把目光从山谷之底收回,喝道:“站住!”
尚清华拖着一条穿了洞的小腿,鬼鬼祟祟正要溜,不想被他一声喝破,原地定住。
咸猪手当场被抓,也不见得有他这么心虚。听到漠北君走过来时踏霜裂冰的足音,他又忙遮住自己的脸。
漠北君今天火气似乎特别大,半点也不高冷:“你在干什么?!”
尚清华讪讪地道:“你不是说过‘别让我再看见你’吗。这不看见了没办法,我先遮遮脸。”
漠北君扬起了手,尚清华习惯性抱头。
“……”
漠北君把他两只手分开了,抻直了,忍无可忍道:“再让我看到你做这种动作……你的手就不必留了!”
这句有那么点咬牙切齿的恨意。尚清华条件反射又想抱头,可是为了自己这双敲键盘立下过汗马功劳的手,生生憋住了。
憋得慌,于是开始抖啊抖,抖得漠北君道:“我有这么可怕吗?”
尚清华:“呃其实也没有!就是我总觉得大王你要给我那么两下。以前嘛打打踹踹无所谓,可是现在您已经正式继位了,修为今非昔比,一下就能惊涛拍岸乱石穿云,我怕我承受不起您的两下……”
漠北君道:“闭嘴!跟着我,走!”
尚清华豁出去了,壁虎状牢牢扒在石壁上:“我不走!不对,我要走!我要回老家。”
漠北君道:“是不是我给你打回来,你就不走。”
尚清华:“与其留下来每天被你揍三顿,不如……啥?!”
打回来?
给他打回来?
漠北君肯给他打回来?
为了让他不走漠北君肯给他打回来?
过于震惊,尚清华脑内正无限循环以上阶梯状文字阵。
漠北君抬着下巴,僵立不动,一派“随便打,我不还手”的昂然气场,眼角却一直偷偷在观察他。
见他半晌还不动手,漠北君好像忽然高兴起来。虽说他高兴时,看起来也不过是眉梢扬得稍稍高了些。
漠北君道:“不动手?时限到。那就不给你打了。走。”
等会儿我没说不动手啊?这还有时限的?
漠北君眉角扬着那点藏得极隐蔽的愉悦,拽着尚清华就跑。尚清华当即一阵鬼哭狼嚎:“妈呀疼疼疼大王你你看看我!看到我看到我!”
漠北君果然看了看他,也看到了他血淋淋的一条腿。
“……”沉默片刻,他试着想把尚清华扛起来。
尚清华死去活来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你这样扛着我走一路,我这条腿真的就废了啊!”
漠北君道:“那要怎么办?”
尚清华双眼含泪,试探道:“要不……先给我找个大夫?”
漠北君“啧”了一声,转身就走。
一阵冷风吹过,被抛弃在原地的尚清华呆若木鸡。
这是……嫌他麻烦?
少顷,漠北君便回来了,还拖着不知从哪里偷来的一辆板车。木鸡这才变成活鸡。
堂堂魔族二把手,高贵冷艳的漠北冰族领导,纡尊降贵拖着一辆与他画风极其违和的破烂板车。这画面,给力!
尚清华“噗!”的,又破功了。
眼看漠北君额头又有青筋在隐隐跳动,他赶紧哎哟哎哟皱眉叫唤起来。叫得两声,漠北君便把他抄起来,放到车上安置好。
虽然坐的是辆歪歪扭扭的破板车,不知道是从哪家农户院子里的老马身上抢下来的,以往也应该只是拖些草料、干柴、泔水桶之类的东西,尚清华坐得却是扬眉吐气、威风凛凛。没见识的,还以为这是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高中的状元郎,受了圣上赐婚,正敲锣打鼓迎亲去也。
真是宿命的轮回。第一次见到漠北君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用一辆板车,把失去意识的漠北君拉去开房的呢!
有诗为证: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板车轮流转,明年到我家。哈哈!
尚清华飘飘欲仙仙风道骨地宣布:“我要吃面。”
冰哥那碗面真好吃,但是太少了,没给他剩下几根,吃不过瘾。
漠北君:“嗯。”
尚清华强调:“拉面。”
漠北君:“可以。”
尚清华得寸进尺:“你做。”
板车猛地一顿,漠北君立定在原地。
隐隐有不知源的寒气飘过来。尚清华立刻怂了,挤眉弄眼道:“我做我做,当然是我做。随口说说嘛,嘻嘻嘻。”
唉。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半晌,板车车轮又徐徐转动起来。漠北君在前方,不回头,道:“我做。”
……
他说啥?他说他做?做啥?拉面?
肯给他打,肯给他下面的漠北君——今天什么日子?今天大发了!
尚清华决定了!
他要重操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