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从那以后,傅歧对那种小小的东西就特别迁就,特别照顾。这葛子君能够在环境复杂的台城活下来,而且还好好的侍奉了葛太妃送终,自然远没有长相那么柔弱,那稚嫩可爱的外表恐怕也只是层伪装,可傅歧还是会被他这幅表象所迷惑。
说起来,这葛子君也不是看起来那么小,他自称已经十七岁了,可是也不知是不是阉人成长过程中有什么问题,他就一直没变身,还是那种娃娃音,身高也没有多长,只到傅歧的胸前,再加上面皮嫩,看起来更小,好似只有十一二岁似的。
傅歧哪怕再怎么缺人用,也不可能丧心病狂到使唤一个看起来这么小的孩子在帐下伺候,但这葛子君大概是怕傅歧把他忘了不给她找家人,没事就跟在傅歧后面露露脸,说说这几年台城里发生的事情给他解闷,刷刷存在感。
别说,自那以后,要是傅歧有什么想知道的,问问葛子君,他就算不太清楚,也总能为他指明会清楚的人,有用的很。
今天也是如此。
“将军,浴池那边水准备好了。”
傅歧的亲兵在门外问道,“是不是现在就入浴?”
“我就过去。”
傅歧随口答应,入了后面的屋子里拿了干净的洗换衣服,见葛子君有些尴尬的坐在外面,想了想,问他:
“我家有个挺大的浴池,我一个人洗也是浪费,要不你和我一起洗得了?”
他毕竟是名门贵公子出身,在某些方面比军中出身的魏国将领要讲究些,譬如洗澡这件事,是雷打不动夏天不能拖过三天,冬天绝对不能拖过五天的。
就算没有条件,也得好好擦一擦。
到了建康,他自然是住回了自己家的老宅。
虽然已经败落了几年,但毕竟不算太久,清理打扫过一阵子,又找回了几个以前的老仆,还是能住人的。
“我,我是卑贱之身,怎么能和将军一同入浴?”
葛子君吓得眼睛大大地,疯狂地摇头。
“我我我先走……”
“那你就留下来帮我擦擦背吧,顺便再说说台城的事。”
傅歧没想太多,葛子君毕竟是个阉人,让他露出残缺的肢体和自己一起入浴是有些侮辱人,哪怕按照这世道的规矩,他和一个阉人一起入浴才是侮辱。
“走吧。”
说罢,用不容置疑的姿势揽住葛子君的肩膀,将他带去了浴池。
葛子君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这么浑浑噩噩被傅歧带入了浴室,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毫不拘束地入了池。
他自幼习武,练出一身好身材,是建康士人少有的高大健朗,肌肉轮廓分明,胸膛结实健壮,平日里他在军营里练完武光着上身来去都是常有的事,在外行军和一群糙汉子在池塘里擦洗也不是没有过,还真没想着遮掩什么。
“你就坐这儿吧,以前我都在这里躺着让人擦背的。”
他入了池后,还转过身顺手拍了拍池子边一块大石,“你说,我就在旁边听着,等泡一阵子你再帮我擦擦背。”
葛子君整张脸红得可怕,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傅歧的腹下,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一般。
傅歧先开始还没注意到,后来注意到他的目光才想起来这小子是太监,而且还是在后宫里伺候太妃的太监,怕是连正常男人都没见过,于是随手拿起一块帕子挡住自己的要害,嘘他:
“看什么看,既然已经没有了的东西就别想了,想了也是白想!”
“我,我没有想……”
葛子君结结巴巴说完后,觉得这样误会更大,索性什么都不说了,坐在大石上磕磕巴巴地说起台城里的事情。
傅歧好长时间没有好好洗过澡了,自然是再认真不过,耳朵里听着葛子君说着台城中各派系的纠葛,手中却拿着祝英台折腾出的香皂细细地清洗着身上的皮肤。
“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就……”
葛子君魂游天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然后怎么了?”
傅歧一皱眉,见葛子君被浴室中的热气熏得好像要随时晕过去的样子,心中一软,叹气道:“你在台城这几年是怎么过的,瘦得可怜不说,身体还这么差,回头要好好补补……”
他也不敢久泡了,“哗啦”一声从水中站起身。
葛子君“啊”了一声,后退几步,傅歧恰巧迈出水面,径直便躺在了那块贵妃榻形状的大石上。
“行了,你用香皂帮我把背后擦了再搓一搓,我就起来了。”
自北逃路上一路遇见刺客,傅歧便没有了让旁人近身伺候的习惯,要不是这次南下太久没有洗澡浑身都痒,他估计也不会让这么个小孩子为自己擦背。
葛子君哆哆嗦嗦地捡起地上的肥皂,期间肥皂还掉了一次,开始往傅歧背后抹。
傅歧的后背线条流畅匀称,晒成小麦色的皮肤好似抹了蜜一般,腰上甚至还有两个腰窝,实在是一张迷人又充满男性力量的背脊。他有一点猜得没错,这葛子君确实没接触过什么男人,乍然一见到这样美好的身体,自然是晃神了一下。
晃过神后,他便认了命,极快地将傅歧“打理”好了,好早点出去说话。
傅歧也不是磨蹭的人,将自己清洗干净后就披着一件葛袍、披散着头发出了浴室,继续和葛子君了解着台城的事情,也没有说什么要葛子君为他擦头发之类的话,浑然不似一般的贵公子。
这让葛子君松了口气,说起话来也利落不少。
也许是葛子君的娃娃音太过柔和干净,也许是洗过澡后太过舒适,傅歧这几日来一直大喜大悲又紧绷着的情绪一下子松懈了下来,竟就这么坐着睡了过去,还打起了鼾。
葛子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最后只是咬了咬唇,拉起傅歧散落在身边的外袍盖在了他的身上,便轻轻退了出去。
***
自那日在浴室里坦诚相见后,傅歧便把葛子君当成了自己照顾的小弟弟,因怕旁人因为他照顾大黑的身份轻贱他把他当成“狗奴”之类,便去哪里都带着他,也让旁人了解了他对葛子君的重视。
等马文才完全掌握了台城的局势后,傅歧便顺势抽身了出来,帮葛子君找家人。
傅歧也是建康人,听闻她的家人住在横塘里,当即吃了一惊:“你出身士族?你家人疯了吗?舍得让你入宫当宦官?!”
建康水系发达,越有权有势就越靠近水路发达的位置,譬如秦淮河边的乌衣巷,还有这个“横塘里”,住着的大多是高门鼎贵、豪杰之裔,不是寻常百姓能住进去的。
“不是什么正经家人,只能算附庸的亲戚。”
葛子君支支吾吾说,“家中和葛太妃有点关系,想要攀上这门亲戚,就把我送进了宫。”
即便如此,傅歧也是一脸“这尼玛也太丧尽天良”的表情,帮他打探了一番。
住在葛子君说的那处的,正如她说的,是葛太妃的家人,出身梁郡葛氏,也算是二流士族,但因为搭上了“国戚”的路子,倒在横塘里被赐下了一座宅院。
只是这家人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住在建康时一直很低调,家中只有几个后辈入朝为官,当的还是小官,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后戚。
也因为如此,在乱起时,他们家反倒容易舍弃掉家中的家当,举家离开建康。再打听了一阵子,似乎是因为有族人在蜀中为官,所以投奔巴蜀的那位族人去了。
“去了蜀地……”
葛子君一听这消息眼泪就涌了出来。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他难道还要一路追去蜀地打听家人在哪儿不成?
傅歧完全见不得这张脸哭,心疼地心头乱跳,连忙安慰着:“不就是去了蜀地吗?不担心不担心,回头我派人去蜀地打听打听,你只要知道家人可能去投奔的是谁,我就一定能帮你找到人!”
“谢谢将军。”
葛子君流泪只是因为这么久怀着的期望落了空而失望,倒不全是伤心,可看到傅歧这般手足无措的样子,他心中还是一暖,匆匆擦掉了眼泪,破涕为笑。
傅歧见他没哭了,也松了口气。
既然找家人无望,葛子君也就歇了离开傅歧门下的心,左右他也没地方可去,这傅歧对他极为客气,不但让他单独居住客室,平日里也不会让他做什么粗活,除了照顾大黑遛遛狗以外,就是在知道他识字以后帮他读一些不怎么重要的公文而已。
认真说起来,有点像是贴身的书童。
想到家人走的如此干脆,完全不顾还在宫中的葛太妃和自己,葛子君暗叹了一口气,越发觉得像是傅歧这样知恩图报的人实在是少见了。
马文才拿下台城之后,想起傅歧收留的那个宫人,为了傅歧的安全、以防刺客混入他身边,马文才想了想,还是命人拿来了宫中的卷宗,调查了一下。
这一想,马文才便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第二日,傅歧听命而来,马文才见着已经十分稳重可靠的好友,突然升起了几分狭促之意,丢给他一本册簿。
傅歧莫名其妙地翻看了一下,见是有关寿安殿的宫人供给记载,更是茫然。
好在他虽然已经不当金部郎许久,但“业务”依然还熟练,认真翻看了一下子,便看出了其中的不对。
金部也掌管后宫宫人的布料供给,对这些册簿熟悉的很,这本是三年前寿安殿里宫人们领受冬衣、俸禄的情况。
葛太妃生前是修容份位,有宫人十名伺候,四名宫女,四名太监,两位管事的女官。
这册簿上四个太监都是成年男子,冬衣要的都是七尺的,四名宫女则领受的是寻常宫女的冬衣,但还领了头饰等物,显然也已经成年了。
而且领受的签押之中,并没有一个叫葛子君的人。
倒是两个女官里,有一个是葛女史,签押是“葛梓君”,要了两套冬衣,却没有要头饰等成年宫人可以领受的饰物。
“我怕那人是细作,查找了一下宫中的记录,葛太妃身边的太监和宫女都是二十年前就跟着她的老宫人,绝没有什么年轻太监伺候,倒是两个女官,都不是普通宫人。”
马文才也没想到还有这种事,脸上还带着轻笑。
“其中一位姓路的女官,是丁夫人当年赐下的,怕是平时并不将太妃看在眼里,领用东西走的都不是寿安殿的路子。而那个葛女史入宫时只有十一岁,出身梁郡葛氏,是葛太妃亡弟的嫡女,生母改嫁,这位外甥女便被葛太妃接到宫中抚养,说起来也应该是得了梁帝的恩典让娘家人入宫陪伴的,所以年纪小小,却当了女史。”
萧衍的后宫寂寞冷清,所以也没有什么后宫嫔妃争风吃醋的事情,后宫的日子过得像是一潭死水波澜不惊,总要有些安慰打发无聊的日子。
萧衍在这一点上并不刻薄,也允许后宫的嫔妃家人前来探望,偶尔回去小住省亲都是可以的,更别说接一个家中遗孤回宫抚养了。
又不是封什么县主公主,一个小小的女官,不过是在后宫中栖身的份位而已。
话说到这么仔细,傅歧要还不明白,那就是傻子。
“女的?又一个女扮男装的?”
傅歧脸上彻底绷不住了。
“我们这到底是什么命?一个两个三个的都跟女扮男装杠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作者在新的一年里会努力更新的!
第533章
番外
傅小鸡的蛋生(下)
听到傅歧的话,马文才彻底笑开了,笑的畅快又充满有趣。
“傅歧,我和女扮男装的花夭是未婚夫妻,就等着过礼;梁山伯和女扮男装的祝英台是什么情况,想必也不用我多说,虽说祝英台不想成亲瞎胡闹,但看样子梁山伯是准备和他耗一辈子了,成不成亲也没什么两样……”
马文才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你和这女扮男装的葛梓君掺和在一起是什么情况,下意识的居然和我们相比,还用‘杠上’这样的词?”
傅歧只是脱口而出,自己都未必明白自己在说什么,被马文才这么一点,顿时身子一僵。
他脑中首先闪过的是自己看到的花夭压着马文才的那一幕。
再联想到娇娇柔柔白嫩可爱的葛梓君也那样压在自己身上时……
不敢想,不敢想。
傅歧吞了口唾沫,结结巴巴说:“没,没杠上,还没杠……”
马文才翻了个白眼,知道他想歪了,将手边砚台砸了过去,没好气地笑骂:“那就回去想清楚,这事我就当不知道,你自己解决了!”
回去以后的傅歧,再看“葛子君”就怎么看怎么不对了。
原本一副发育不良样子的“小弟弟”,怎么就变成“小妹妹”了呢?
再一想台城混乱时她才十四五岁,那么小的年纪,既要在宫中保全自己,又要保护好体弱多病的姑姑,肯定很不容易。
难怪初次见她时她穿着一身黑衣,那必然不是她的衣服。
后宫中女官都是紫衣,她身量小长得嫩,寿安殿里宦官的衣服她穿都不合适,那黑衣大概是葛太妃的,后宫妃嫔因为萧衍的缘故大多信佛,居士们穿的都是黑衣,缝缝补补修修改改便是一件看不出男女的衣服。
想起自己的妹妹,再想起现在留在洛阳的家中女眷,他很难想象若是自己不在了,这一群女人会如何生存。
恐怕未必有葛梓君这样倔强坚强。
想到这里,傅歧便熄灭了揭穿葛梓君身份的心思。
既然她认为这样更方便她行走,又何必为了所谓的“真相”揭露她的身份呢?
有了祝英台和花夭这两个例子,傅歧现在对女人再也不敢轻视了。
只是知道葛梓君是女人后,再和她平日相处起来,便再没有了那种随意,什么擦背搓澡打扫狗舍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不会让她再做了,为了怕她多想,傅歧干脆还把照顾大黑的事情自己揽了过来,每天亲自遛狗、打扫屋舍。
葛梓君以前是女史,掌管书写文件,自然有一笔好字。恰好傅歧不耐烦每天写冗长的公文,索性就把这件差事交给了葛梓君,让她从书童正式晋升为了“幕僚”,倒让不少人私下里反对的声音减弱了。
葛梓君大概也明白了傅歧并不是只想把她当成个闲人养着,越发充满了干劲儿。
她心思细腻又有巧思,还善于打探消息,再加上年幼一张脸又长得人畜无害,没多久就和傅歧属下的众人打成了一片,连最后一点反对的声音也没有了。
唯一让傅歧头疼的是大黑依然还是经常溜回葛梓君的房间,不光如此,还经常叼点让傅歧脸红耳热的东西回来。
“跟你说一万次了,不要叼东西回来!你是不是有病啊!”
傅歧看着大黑叼回的小衣,伸出手指将大黑的额头戳了又戳,“从哪儿叼的送回哪儿啊!”
葛梓君的外衣都是男人的样式,小衣却别有生趣的在上面绣了几只蝴蝶,傅歧只要一想到这几只蝴蝶是在哪里“寻芳”的,顿时面红耳赤,啐了自己一口。
被戳了好几下的大黑对傅歧露出一个“白痴”的表情,干脆地吐出口中的小衣,嗷呜一声叫了起来。
“闭嘴,把人召来老子还解释的清楚吗?!”
傅歧吓了一跳,连忙捡起小衣,怎么想也想不出能自然地还回这东西的办法。
难道要对葛子君打个招呼,说一声“嘿,兄台你的东西掉了吗?”
大黑可不管傅歧在想什么,它只觉得这蠢货主人好像还没搞明白自己想表达什么,想了想,没过几天,又叼回一件东西。
这次不是小衣,而是长长的锦带,大黑拖回来时傅歧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那长长的一条跟拉着条大白蛇似的。
“这次又是什么?”
傅歧头疼地蹲下身“教诲”着大黑,“你别把人家裙带给……”
他说着说着,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猜测。
葛梓君说起来也有十七岁了,寻常女子这年纪都嫁人了,就算她长的嫩又是娃娃音,也不至于穿起男人衣服一马平川,除非……
这锦带是干什么的,也就不难猜测。
一想到葛梓君为了不暴露身份要虐待自己的身体,傅歧就升出一丝心疼,破天荒地揉了揉大黑的头。
“干得好,这玩意儿确实不能留,缠出毛病来怎么办?”
就算不缠出毛病来,真缠平了也不好,好歹……
啊呸呸呸,他在想什么呢!
傅歧停止了浮想联翩,头疼的握着锦带,仿佛能从这条锦带上感受到女儿家的体香和温度,真是拿也不是丢也不是,最后只能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将这个和之前的小衣一起藏在自己空余的兵器匣子里。
再那之后,大黑就跟偷香窃玉的大盗似的,一会儿叼个带扣回来,一会儿叼只罗袜回来,有一次还叼回一条女人用的那癸水带子,吓得傅歧这才想起来女人还是有这个的,偷偷在宫中弄好几条丝绵做的那东西,丢在了大黑的狗窝里,也不知是不是葛梓君捡了回去,反正这锅给它背了。
那癸水带被取走了以后,傅歧就像是开了窍一样,突然想到了“还”给葛梓君东西的办法。
那些什么小衣锦带都被大黑的口水沾的臭烘烘的,傅歧这样的男人自然不会把它们清洗干净送回去,便在偶尔出门时买些东西,裹上微湿的旧布,假装大黑叼回来的丢进狗屋里。
有时候是几块上好的料子,有时候是一枚漂亮的带扣,有时候甚至就是些无意识买来的漂亮玩意儿,琉璃珠子璎珞什么的。
有时候傅歧甚至想,自己是不是把对早夭妹妹的疼爱移情到了葛梓君身上,可仔细想想,就算妹妹还活着,他也断然做不到亲自给妹妹买小衣、买贴身用物的地步,最多给妹妹钱让他自己买。
其实他也知道往狗窝里丢钱似乎是最方便快捷的方法,可他似乎也迷上了这样的乐趣,每次悄咪咪为葛梓君买这些“礼物”时都带着几分甜蜜心热,甚至还常常幻想她在狗窝里掏出不知名礼物时的表情,便能一个人乐半天。
直到有一天,傅歧准备悄悄塞一个玉簪到狗窝里,却发现葛梓君抱着狗窝外的大黑在说话,才吓得连忙躲了起来,蹲在草丛后面偷听。
只听见葛梓君亲着大黑的狗头,温柔地说:“大黑,你怎么又给我带礼物来了啊?难道你跟姑姑说的田螺姑娘那样,是什么天上的天神来报恩的?下次你就别给我送这么多东西了,就算你想让我当马头娘,我也不能嫁给你啊。”
葛梓君揉了揉大黑的耳朵,又说:“要不,你变成人身给我看看,要是你长得俊俏好看,我也不是不能考虑考虑的。”
神他娘的天神报恩!
就大黑那蠢样,要它叼走东西败家行,还会送人东西?
傅歧当即气得鼻子都歪了,要不是顾及着自己蹲在草里形象比较猥琐,怕是要跳出来揍大黑一顿。
他辛辛苦苦送东西送了好几个月,什么丢人的东西都偷偷摸摸地买过了,结果葛梓君说是那只狗头送的?!
还说长得俊俏好看就考虑考虑!
他长得这么俊俏好看,还单身未婚,她为毛不考虑考虑他啊!
傅歧在心中大骂到这里,突然身子一僵。
他刚刚在想什么?
为什么他会想她考虑考虑自己?
心如乱麻的傅歧在草丛里蹲到腿都麻了,连葛梓君什么时候带着大黑出去溜了都没发现。
他在狗窝前傻乎乎坐了一会儿,从怀中逃出那枚湘君竹造型的玉簪,将它塞进了狗窝,这才落荒而逃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等傅歧跑了,葛梓君才牵着大黑,从院墙后露出半截身子张望着他的背影。
“你这主人真是个傻子。”
葛梓君无奈又好笑地低头看着大黑。
大黑懒洋洋地抬起头,举了举爪子,好似再说“你多包涵”似的。
葛梓君不傻,事实上,能在宫中那种地方立足并好好活下来的人,都不会真是什么单纯天真的孩子。她只是性格不爱争抢,再加上外表有天然的扮猪吃老虎优势,要真说起来,切开了也是芝麻馅的包子。
一开始,她开始丢东西,而且丢的还是重要的小衣、肚兜这样的东西时,自然也是慌张失措的,甚至好几天都睡不好,生怕是被什么贼偷去了,要揭穿她的身份。
好在这种担心,在她一次无意间看到大黑叼着她的贴身衣物丢到湖里时就打消了,除了骂了大黑一顿,还能怎么办呢?
说起来,大黑这种偷东西的本事还是在台城里被逼出来的。
她那时候年纪小,姑姑本就有病,全靠太医院的医药养着身体,台城一乱谁也顾不上寿安殿,宫人也跑的跑散的散,还是她求了些草药的种子在院子里小心养着,靠着这些药撑了一阵子。
但也因为这个,能种菜的地不多,更没办法种粮食,她和寿安殿里的人经常挨饿,也是那个时候,大黑经常不知道到哪里抓一点兔子麻雀和老鼠之类的东西回来“接济”她。
到后来,甚至还学会了偷东西,经常偷一点它觉得能用的东西回来给她。
有时候是不知谁攒下的金子,有时候是食物,有时候是没用的衣服和鞋子。大黑这种行为固然是不对的,如果她就一个人肯定也要坚持自己的气节将这些东西找回失主,可那时候她姑姑就要走了,需要资源换药,她只能“接受”了大黑的好意。
在姑姑走后的那段日子里,葛梓君完全不知道何去何从,要不是有大黑陪伴着她,她恐怕早就撑不下去了。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是她救了大黑,而是知恩图报的大黑救了她才是。
所以大黑只是“老毛病”犯了,开始叼她的东西,对她来说好似是那种“出来混的迟早要还”的一般得感觉,她有了些许“还债”的感觉,反倒觉得解脱了不少。
只是有些丢了的东西在她现在这种环境下很难再找到补充的,譬如说裹胸的锦带,比如说好不容易偷偷缝的癸水带子等等……
然后,她就开始发现狗窝里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有时候是几块料子,有时候是一些装饰性的东西,并没有多少规律,唯一共同的特征都是好东西。
葛梓君先开始以为大黑胆大包天开始偷傅家的库房了,吓得将那些东西都收集了起来,要找机会去向傅歧“自首”,直到那几包带子出现在狗窝里。
傅歧的家事她陆陆续续知道了不少,知道他的家人都在洛阳,在建康并无亲眷,他为了打仗方便身边也没有一个女人,整个老宅连个侍女或者婆子都没有,那这几包带子哪里来的?
大黑就住在傅歧的院子里,守卫森严,既不能出府,别人也不能进来,她也全靠要遛狗喂狗的“特权”才能任意进出这个小院。
总不能说是大黑自己变出来的吧?
何况那么巧,她前脚才丢了那什么,后脚就出现了几包针脚细密材料干净的崭新癸水带,也未免太“巧合”了!
如果说大黑在宫中是为了“报恩”才捡些能吃的东西回来给她,那回到原主人身边的大黑,叼了东西走了会给谁呢?
答案不言而喻。
自知道那狗窝里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以后,葛梓君就知道傅歧肯定是知道自己女子的身份了。也是,那么多贴身的东西被大黑扒拉到傅歧那里,他要还不知道自己是个女人,不是傻子就是呆子。
葛梓君颇为这种被揭破身份的事情心慌意乱了一阵子,很怕傅歧让她恢复女儿身豢养自己在他的后院,毕竟送小衣和带子这种事情已经很是私密了,不亚于私下定情。
可她这几年作为男人在台城里生活,已经爱上了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尤其是在傅歧身边为他处理公事的这段日子,有人称呼他“葛先生”,有人和她无拘无束的高谈阔论,那种被需要和被肯定的感觉实在太好,已经让她不太想做回一个无依无靠、唯唯诺诺的女人。
也不知傅歧是不是感觉到了自己这种想法,还是他本就是个能包容别人的人,即便识破了自己的身份,他也故作不知,既没有拘束自己和其他幕僚男人正常社交、来往,也并不因为她是个女人瞧不起她或是刻意“照顾”她,就好似女人这样女扮男装也没什么一般。
平日里他们在一起处理公事,他也没有刻意让她回避,偶尔还会认真地向她咨询一些有关台城的事情。
这是“平等”的魅力,是以往的葛梓君从未感受过的。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以往在宫中时,姑姑反复叮嘱她不能让别人知道了自己的性别,将各种可能出现的惨烈结果说了又说,让她甚至对暴露性别都有了种恐惧,可在傅歧面前,她却“即使暴露了也不会有什么”的安全感。
女人本就比较容易“开窍”,所谓日久生情,时日久了,“狗窝”的秘密也不再是傅歧一个人的乐趣,收到“礼物”的葛梓君渐渐地就对傅歧有了别样的心思。
偏偏傅歧也不知是迟钝还是直肠子,竟就这样“你好我好哥两好”习惯下去了,不但对她只字不提“狗窝”里的秘密,平日里和她偶有个目光接触都会受了惊一样躲过去。
她知道傅歧经常在傍晚藏礼物,所以会在这里来什么“蚕娘”的窃窃私语,本也就是为了点醒傅歧。
要是这样傅歧还不能明白过来他做的一切是什么意思,那就该轮到她“主动出击”了。
好在傅歧还不算太傻。
接下来几天,傅歧向马文才“告假”了,请的是病假,准备在家里窝上几天。
傅歧是纯直男,糙汉子,完全不知道怎么追小姑娘的那种。
人生中唯一一次献殷勤,还给大黑做了“嫁衣”,献殷勤到自己心仪的女郎要嫁给狗了。
说起来真是要躲在被窝里鞠一把泪。
所以他决定在府里窝几天,研究研究怎么“扭转局势”。
这么丢人的事情,他才不会找人参考呢!
就算被打死了也不会找人参详的!
就在傅歧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该怎么“突破”这个局面时,倒是葛梓君先上门了。
“将军,听说你生病了?”
葛梓君敲了敲门。
“那大黑我今天带到院子去溜吗?”
“咳咳,进来说吧,外面风大。”
傅歧脸一红,埋头在了被子里。
现在是冬天,他怕葛梓君那小脸在外面被吹红了。
葛梓君在傅歧府中已经是公认的“神童”,进出不会受到多少阻拦。
其实十七岁已经不算是“童”了,可谁让她长了一张娃娃脸还有个娃娃音呢,更别说还经常牵着一只大黑狗在府中嬉戏,犹如孩童一般?
神童就神童,她也认了。
这位“神童”牵着大黑进了屋,见大冬天里屋子里连个炭盆都没有,傅歧也只是穿着单衣盖着个薄被靠在榻上,头上居然还有薄汗,心中有些羡慕傅歧的好身体。
这火气是有多旺盛啊?
不似她,一到冬天手脚冰凉,几个炭盆加汤婆子都不能温暖她的身体。
“将军,听说梁王要派您回洛阳?”
葛梓君犹豫了下,还是说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梁王是不准备留在建康登基吗?”
“洛阳是中原正朔,汉人拿下洛阳才是天命所归,梁王要登基,自然不会留在建康。”
私底下,傅歧并不掩饰马文才的野心,毕竟现在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我此番回洛阳,也是为了护送梁王的父母前往洛阳。梁王与花将军的婚期将至,他的父母总要在洛阳主持婚礼吧?”
葛梓君“啊”了一声,明白了。
马文才这是想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一起办,挺说那位女将军还在坐镇洛阳,这是为了安抚那位将军的心吗?
“挺说,现在的魏国有女人为官?”
葛梓君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傅歧,饱满的菱唇微微翕动,勾的傅歧心中痒痒。
太可爱了!
怎么就能这么可爱呢!
傅歧在被子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故作不知地点头。
“是啊,梁王的未婚妻花夭是魏国的柱国大将军,便是女人为官;还有我的同窗好友祝英台,现在也是魏国的太常卿,三公九卿之一,也算是高官了,不是什么虚职。”
他看向葛梓君,意有所指道:“梁王用人并不拘出身、门第,甚至不拘性别,只要你是可用之人,并不吝惜官位和赏赐。”
所以你才对我女扮男装这么“宽容”吗?
“这么说,那梁王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啊。”
葛梓君在心中默默问着,对那个素昧平生的马文才有了好感。
“当然……”
傅歧正准备例行吹捧一番,突然想起了大黑。
他送个东西差点送出个“狗娘子”,要是吹吹马文才,会不会葛梓君干脆就对马文才生出爱意,特么给自己送出个情敌来?
“当然……不是!”
傅歧硬生生把那些吹嘘的话咽了下去,小声说:“梁王可不是对所有女子都这么好,他是因为打不过花将军,所以才咳咳,你懂得……”
葛梓君惊得眼睛圆圆。
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打不过花将军,所以才要听花将军的,对男女一视同仁吗?
傅歧说完也觉得有些亏心,不自在地弥补:“咳咳,那个,这件事不是什么有光彩的事,你知道就行了,别到处乱说啊,说不定这是人家的闺中乐趣呢?”
他心虚之下,声音越发小了,听起来好似像是戳破了什么隐秘内心担忧似的。
葛梓君连连点头,表示绝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傅歧见葛梓君正经严肃着小脸连连点头的样子,手指又痒痒起来,很想去揉揉葛梓君的脑袋,把她带到自己怀里抱一抱。
他硬生生憋住了自己的想法,想着该如何自然又不失亲热的向她“告白”,余光一扫却见到大黑好似对什么发生了兴趣,开始往那边嗅去……
不好!
“大黑回来!”
傅歧脸色大变,连忙一把从榻上跳了起来,也不顾自己还在“装病”是虚弱之身,身手矫健地去阻拦往前刨着什么的大黑。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大黑从角落里刨出了一方兵器匣子,已经从堆积起来的兵器匣中将它撞了下来。
匣子翻落到地,发出一声巨响,从其中滚出一堆女儿家的私密东西来。
有绣着蝴蝶的小衣,有用过的帕子,有一只罗袜,还有一些咳咳,完全不能明说的东西,七零八落掉了一地。
“将军!”
这样的巨响自然引起了院中护卫的注意,还以为房中出了什么事,当即破门而入。
“发生了什……呃……”
“我不是!我没有!不是我!”
傅歧见冲进来七八个侍卫,再见那些侍卫都看着散落一地的女人东西,慌慌张张地解释道,“是狗,不是,是大黑,那个……”
眼见着傅歧连狗都甩锅了,几个侍卫露出梦游一般的表情,抬头看看傅歧,又看看地上那对东西。
“你们先出去吧。”
眼见着所有人都跟傻子一样盯着她的贴身小物看,哪怕葛梓君脸皮再厚也架不住,咳嗽了一声。
“将军无事,现在,咳咳,还是清净点好。”
我们懂,我们懂!
一群侍卫如临大赦,逃命一般逃离了屋子。
关好门,葛梓君转过身,看着一地散落的东西,眼神复杂。
偏偏大黑还特别“善解人意”,不住地将东西叼起来,送到傅歧的手边,好讨好地用鼻子拱一拱他的手掌,好似再说“这一次要收好啦”。
傅歧真想打死这只狗!
眼见着葛梓君看着那些东西泫然若泣的样子,傅歧结结巴巴地解释。
“真不是我,不,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别哭!别哭!
只要你别哭,命都给你!
可解释间,傅歧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自己不是在烦恼该怎么让葛梓君知道真相么?不是想让她知道自己已经知道她是女儿身了,再顺势告白吗?
这就是个好机会啊!
于是,傅歧也不知怎么脑子一抽,舌头打了个转,紧握着大黑递上来的小衣,话锋一转道:“不,其实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葛梓君懵了。
要不是她知道傅歧是个傻子,她一定把他当变态!
“我,我心悦你,所以发现大黑偷,偷偷叼你的衣服,我就没,没……”
傅歧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磕磕巴巴到说不下去。
“所,所以,你你……”
他脸红的厉害,一鼓作气地高喊出来:
“所以你能陪我一起去洛阳吗?!”
***
回洛阳,肯定是要回的。
这样的“傻子”,全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葛梓君没有扭捏太久,就选择接受了傅歧的示爱,开始学习着如何与傅歧相恋。
他们这种情况很是少见,即便是再开明的人家,也没有未婚夫妻日夜相处的,更别说这还不是日夜相处,简直是时刻不分。
白天同处一室处理公务,晚上卿卿我我花前月下就算了,傅歧一旦开了窍也是战斗力惊人,什么求亲亲求搓背求洗头各种刷接触的招连番上阵,就差没把葛梓君抱在怀里告诉众人“她和我有一腿”了。
护送马文才家人去洛阳的路上,葛梓君依然是男人打扮,加上她那实在可爱的脸孔,人人都以为傅歧养了个娈童,对他是欲言又止。
傅歧这人脸皮厚,而且他憋着坏,就想看大家以后的笑话,偏偏不告诉别人葛梓君是女孩子,还经常抱着她一起骑马、一起兜风,越发让人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以至于很多年之后,已经是傅夫人的葛梓君诞下一女,很多人还觉得傅歧那是掩人耳目,为了和自己的娈童长相厮守,不惜让自己的侍童假扮女人身份嫁给她,还搞出个“十月怀胎”来混淆视听!
哪怕后来傅夫人又生了两子一女,还是有人觉得这傅歧忒不要脸了!
更何况那傅家“长女”从小就被当成男孩子养,哪有正常人家是这么养孩子的?养的不男不女不说,还见到漂亮人不分男女就去摸一把。
偏偏从皇帝到皇后、再到宫中太子、公主都喜欢这“傅悠然”,又因为她生在鸡年,名字谐音“酉”,有了个“傅小鸡”的别号。
听听,有女孩叫“小鸡”的吗?
这能是亲生的?!
果断是捡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助攻王大黑:(嗷嗷嗷呜)请给我加两根鸡腿,谢谢。
本来准备明天发的,明天可能没空上网,就一起发了,希望大家喜欢。所以明天不会有更新啰,两章都给你们发了。
本来想写个小番外的,不知不觉又写了一大堆,果然正文不能谈恋爱,不然要把人写死。
第534章
番外
梁祝奇缘
大正国上下都知道,现任太常寺卿的祝英台祝真人是他们大正的“国师”,也是他们大正的传说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