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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只是夜色昏暗,两人之间只有淡淡的月光,谁都不知道。少女被青年放在腿上,许久之后,青年才轻声道了一句:“我们不哭了......”

    “谢欲晚......”姜婳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无法用寥寥数语去描绘姨娘的苦痛。

    青年将她搂紧,一遍又一遍地说道:“我知道,知道的。”

    他声音温和,恍若呢喃,少女最后也只是说了一句:“谢欲晚,我好想、好想重生到外祖父外祖母离开江南的时候,要是我可以让他们不去做那笔生意,姨娘、姨娘就不会......”

    青年的声音很轻,也很温柔,像是冬日的雪。

    他望着怀中的少女,温声道:“小婳,季老爷和季夫人去长安,不是为了做生意。那时季老爷和季夫人所有的银钱已经足够了。那次去长安,是为了给前线送银钱。”

    青年停顿了一下,摸着怀中少女的头,轻声道:“他们是英雄。”

    当年季家共有数百万两白银,季老爷和季夫人去长安之时,暗中携带了所有的银钱,在长安将银钱分为了两份,一份七十万两,捐给了他的父亲,用于边疆的军饷和粮草,另一部分以小婳母亲的身份存在银庄之中。

    当时季夫人来了长安,因为是闺中密友,季夫人应了彼时还是姜夫人的姜老夫人的邀约。季夫人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姜老夫人派人跟踪将一切都查了出来。

    后来山匪之事,小婳的娘亲逃来长安,姜老夫人为了补上姜家这些年所贪污的,就将目光投向了彼时寄人篱下的小婳的娘亲。

    第101章

    姜婳怔了一瞬,

    抬起一双通红的眸。

    她紧紧地抱住怀中的青年,声音哽咽:“谢欲晚,我、我很自私,

    在姨娘面前,

    那些我都不想管,

    我只希望姨娘可以好好的。”

    青年一只手揽住少女的头,另外一只手搂住少女的腰,将人往怀中送。他一遍又一遍轻声哄着,淡淡的月色映入昏暗的屋中,

    远处的册子上染着血痕。

    青年一身雪衣自小榻之上垂下,他静静地将头靠着怀中哽咽的少女肩膀上:“乖,

    不哭了......”

    姜婳的哭声先是变得厉害,

    随后缓慢地平静下来。

    他们相拥了整整一夜。

    像是慰藉。

    *

    隔日。

    晨莲推开门时,看见的便是谢欲晚坐在床边,

    她轻声道了一句:“公子。”

    青年平静地应了一声,

    将手从少女脸上收回。不想吵醒刚刚入睡的姜婳,谢欲晚最后望了床上的人一眼,

    走到门外。

    晨莲也随之出了门。

    “公子,

    太子那边还需要多久才会对姜家动手?”一向笑意盈盈的人此时脸上已经没了笑,整个人都透着些冷。

    晨莲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比公子先忍不住。

    青年淡垂着眸,

    平静道:“半月。”

    晨莲蹙眉,冷静了一些:“太子那边不是从半月之前就开始谋划,

    为何还需半月?”

    这话问住了谢欲晚。

    谢欲晚倒也没有说‘因为他无用’这样的字眼,

    只是难得应和了晨莲的话:“的确太久了,你去帮一把吧。”

    晨莲本来还在想法子,

    闻言顿时抬起了眸。

    青年没有再多言,他透过半开的门,望向远处床榻上的人。淡淡的纱帘垂下,他只能看见少女模糊的曲线。

    他看着雪衣上的几道浅淡的血痕,眸停了一瞬。

    *

    是在日午十分,莫怀在小院中又看见了谢欲晚。

    他无言地望向谢欲晚手间的伤,上前一步:“公子,要上药吗?”

    谢欲晚只以为莫怀看见了自己身上的血痕,轻声道:“不是我的。”

    一旁的橘糖也起床了,望见谢欲晚从外面回来,怔了一瞬:“公子,你还未睡吗?”

    谢欲晚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轻声道:“昨日的莲子羹我再试一次吧,如若不行......你过两日再教我。”

    本来橘糖心中还在想着什么,听见这一道莲子羹,心陡然停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道莲子羹公子会坐得如此艰难,幸好时下奉行‘君子远庖厨’,否则公子便是生的再好学识再高,有这般丑陋的厨艺,也难登大雅之堂。

    橘糖心中这般想着,但是嘴上还是应下。

    她望着公子,看见公子净了手后直接进去了厨房。

    很快,厨房里面燃起淡淡的烟。

    橘糖歪了歪头,其实也还好,公子这不是已经会生火了——

    “咳、咳......”

    里面传来青年咳嗽的声音,橘糖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任重道远。

    *

    就这样过了几日。

    姜府内人人都繁忙了起来,因为姜老夫人突然病重了。姜老夫人已经上了年纪,那场大火之后,已经在床上躺了一月,如今病情陡然加重,血一口一口地吐,看着便是时日无多的模样。

    但即使这般时候,每日还是只有姜婳一人去‘元宁居’。

    无他,姜禹和姜玉郎最近格外地繁忙。

    府中其他人,姜玉莹不知为何又被关了禁闭,这一次姜玉莹倒是没有大闹,姜婳听见的消息是想来疼爱姜玉莹的姜玉郎居然打了姜玉莹一巴掌。

    姜婳思来想去,觉得应该是姜萋萋的事情。

    姜萋萋并不是善茬,婚事被姜玉莹退了已成定局,那便从姜玉莹身上撕下来一块肉。至于撕的是哪块肉,姜婳并不在意。

    能够让姜玉郎打姜玉莹一巴掌,说明已经是危害到府中的错事了。

    不过姜萋萋自小跟在姜玉莹身边,为姜玉莹出谋划策,手中藏了些姜玉莹的把柄再正常不过。

    这一日,姜婳依旧像往常一样,去‘元宁居’。

    路过的丫鬟手中已经开始拿着白灯笼,姜婳淡淡地看了一眼,唇是平直的一片。到了‘元宁居’,晨莲掀开珠帘,姜婳望向病床上的老人。

    自病倒不过一月,老人已经奄奄一息。

    可她的姨娘,如今在病床上蹉跎了数十年。

    她走过去,同一旁的小丫鬟点头,小丫鬟轻唤了一声‘三小姐’,随后走了出去。

    姜婳望向一旁的大夫,轻声道:“祖母如何了?”

    大夫摇摇头:“姜老夫人年事已高,又受到了惊吓,如今已经昏迷一月,怕是......”

    姜婳望着床上生不如死的人,轻声道:“还请您一定尽力,若是缺什么药材,尽管同我说。”

    大夫望了望昏迷的姜老夫人,又看了看情真意切的三小姐,忙点头:“是。”

    说完,大夫退了下去。

    姜婳望着床上的老人,语气温柔:“祖母,我知道您醒了。”

    姜老夫人抬起眼,姜婳看了一眼,随后吩咐晨莲打开了窗户。她声音温柔:“祖母,你知道吗,这些日姜府都开始准备白灯笼了。”

    姜老夫人浑身一顿,整个人剧烈地咳嗽起来。

    “府中的中馈已经全部到了柳伯娘手中,父亲和大哥已经许久没有落家了。”

    老人的眼睛越睁越大。

    姜婳一副什么都不知道地模样,客官地描述着府中的情况:“还有......还有什么呢,最后长安城内传闻着一些姜家的事情,丞相大人同我说,上面的那位很生气。”

    已经近一月没有开口说话的老人,支吾了许久唤了一声:“小婳。”

    姜婳自然是应了,她如平常一般看着老人。

    可老人已然病重一月,此时又如何能说得出话,只能着急地眼睛越睁越大。

    姜婳认真看了老人的口型,大抵明白是老人希望她去找谢欲晚救救姜府。可许久之后,姜婳只是轻声道:“祖母,我懂的。祖母自小教导小婳万事不能麻烦别人,无论如何,小婳不会再去麻烦丞相大人的。”【看公众号:不加糖也很甜耶】

    随后,姜婳望了望天色,轻声道:“祖母,我该走了。”

    在病床是一动不能动的老人只能绝望地看着姜婳的身影从眼前消失。

    出了门,姜婳对着一旁的晨莲吩咐道:“同大夫说,尽力将祖母的命吊住。”

    对于她的祖母而言,生死没有那么重要,但是如果有一日,姜家在她面前覆灭了,姜禹和姜玉郎在她面前殒命了。她的祖母,便该生不如死了。

    晨莲应下。

    夕阳西下,晚风吹过姜婳的碎发,她一路散着步走回了小院,心情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

    她比晨莲走的快些,故而先一步到了小院。

    还未等她开门,门突然从里面拉开了。青年一身雪衣,头上一方简单的玉冠。她的眼中倒映着青年的身影,像是水中倒映着天色的月亮。

    但可能是那日哭了太久,生了些莫须有的别扭。少女歪了歪头,轻声道:“谢欲晚,这是我的小院。”

    青年声音很淡:“嗯,是你的。”

    他上前牵起她的手,随后摊开,发现上面还是有细微的伤疤:“没有涂药吗?”

    姜婳手指弯了弯:“已经好了,不用涂药了。那天你给我涂了药之后,隔日便好了,只是小伤口,没什么大碍的。”

    黄昏的光照在两人身上,有淡淡的一层暖色。

    姜婳抬眸望向对面的青年,上前一步,轻声问道:“谢欲晚,过些日子要同我去见姨娘吗?也不是很着急,等姜家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也好久没有见姨娘了,姜家的事情结束了,我想去见见姨娘。”

    少女声音很轻,像天边晚霞的光。她望着他,把那些光送入他的眸中。青年定眸看着她,没有说话,姜婳便也一直认真地同他对视着。

    许久之后,青年摸了摸少女的头:“那我要准备什么吗?”

    这将姜婳问住了。

    少女靠着身旁的青年,轻声道:“自小到大,姨娘最喜欢的......姨娘最喜欢我,准备一个我可能可以......”

    听着身旁的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青年低声笑了笑。

    他将少女放在自己腿上,握住了她的手:“小婳,认真些。”

    姜婳转身同青年对视着,手揽住了青年的脖颈,整个人伏在他的怀中:“不够认真嘛......那就准备......十个我,一百个也行。”

    少女自己说的都笑了起来,不由弯着眸望着他。

    像是星星。

    青年轻吻了星星。

    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搂住了少女纤细的腰肢,隔在少女和桌壁之间。在少女身后,夏日的余光还剩最后一分亮,尽数给了这一分缠绵。

    昏暗之中,少女的头发被青年解下,那双如白玉一般的手从少女的后颈穿过,将少女按向自己的方向......

    从始至终,青年的手都格外地轻柔。

    待到夕阳的最后一分光都消失殆尽,谢欲晚抱起了怀中的人。

    陡然身体凌空,但姜婳没有太惊讶。雪衣很柔软,在这惶惶的夏日,她一遍又一遍地听到了青年的心跳。

    适才吻到深处时,青年在她耳边呢喃。

    “不能送小婳。”

    她望着他,他将她的腰环住,亲了一下她抬起的眸。他那双薄唇停在她的眼睫之上,雪松的气味不断涌入她的鼻中。

    她听见青年一声又一声道:“......小婳不是我的。”

    青年说的认真又虔诚,最后将自己望进了她的眸中。那方薄薄的雪衣从她的手臂上滑落,像是柔软的一片雪。

    所以当她被青年放在榻上,她在他的眼前陷入一片柔软中之时,她以为那片雪已经要覆上来。

    可青年没有。

    青年只是抓紧了她的手,一次又一次地抓紧。

    他那双凤眸如琥珀,没了往日的冰寒,却多了一分新的什么,像是一团被厚厚的雪裹住的火。他没有弄疼她,反而是自己指骨已经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陷在一片柔软之中,烛光映出青年那双眼——

    她最喜欢的那双眼。

    *

    房中只有姜婳一人后,她侧身抱住了身旁的被子。

    被子软软的,将头埋进去之后,她垂眸想起适才青年那些话。

    “......小婳不是我的。”

    她不知为何轻笑了一声,随后又将自己埋进了更深的被子。

    可能因为是夏日,屋内放着冰,她还是觉得有些热。

    有些......太热了。

    在被子中,姜婳一次又一次地轻眨着眼,她的手捏住被子,像是适才捏住青年的雪衣一般。

    很好看。

    谢欲晚真的......很好看。

    她的手上已经又被涂了药,是谢欲晚带来说,说是去疤痕的。是用玉罐装着的浅绿色的药膏,打开便有扑鼻的草药香。

    姜婳知晓应该价格不菲,但她也没多问。从前在丞相府,他给她的东西,永远都是这世间最好的。

    那玉罐里面的药膏只用了薄薄的一层,现在就放在她的铜镜前。

    *

    晨莲被唤进来时,本来想打开窗户,进了门,发现不太用。

    她点燃了房中的香,笑着道:“小姐,夜深了。”

    姜婳已经沐浴了,此时头发披散在腰间。她到了铜镜前,将那药膏拿在手中,随后向着晨莲奔过去,轻声道:“晨莲,我们把疤痕去掉吧。”

    她如此直白,倒是让晨莲怔了一瞬。

    那罐药膏此时已经被姜婳放到她手中,晨莲看了一眼,这是‘凝玉膏’,很珍贵,甚至不是很珍贵,是世间都只有几罐。

    她知晓这应该是公子随意给小姐的,小姐并不知道这东西有多珍贵,里面所需要的每一味药草,后面都是累累的白骨。

    晨莲将药膏推拒回去:“小姐,很珍贵,小姐留着。”

    烛火映亮少女的身影,她抬起眸,轻声道:“晨莲更珍贵。”像是觉得这句话不够,她又轻声补了一句:“珍贵万分。”

    晨莲怔了许久,然后就被少女按着做到椅子上。

    其实以少女的力气,如何能够控制她。

    但晨莲还是乖乖地坐下了,只是坐下之后,望着躬身下来的小姐,轻声道:“小姐,真的不用了,奴已经习惯了。”

    姜婳手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她额头的那道疤。

    晨莲浑身一顿,指尖微颤,天不怕地不怕杀人如饮水的少女难得流露一分怯:“小姐!”

    姜婳将第一层药膏抹了上去,轻声道:“可是,我是主人。”

    说完这句话,姜婳又涂了第二层药膏:“我知道晨莲不在意那些目光,但是我不想让他们仅仅因为这一道疤就在背后说三道四。”

    在晨莲手指僵住指尖,姜婳涂了第三层药膏,轻声道:“而且我想看看晨莲原本的模样。”

    前面两句话晨莲还能辩解,但是听见这一句,晨莲有些迟疑和犹豫道:“......真的吗?”

    姜婳涂完了最后一层,眼眸真挚地望向她,温柔道:“当然。”

    远处树上,寒蝉怔了许久,他一身黑衣,沉默地隐于夜色之中。

    *

    隔日。

    姜婳到了一方她自出生之后没有到的院子——‘春善居’。

    这里从前是二伯的院子,可二伯因为二伯娘同姜家断绝了关系,这方院子就空了出来。前些年,青娘同姜萋萋和姜袅袅搬了进去。

    晨莲敲开了门,是五小姐姜袅袅开的门。

    对于这个妹妹,姜婳不熟。

    原因无他,姜袅袅同府中所有人都不熟,她自四岁那年开始,便不能正常说话了。也因为这样,姜袅袅是青娘和姜萋萋的眼珠子。

    姜玉莹当时正是因为动了姜袅袅,姜萋萋才会寻上她给她那笔银子,希望她能坏了姜玉莹的事情。

    她的确也坏了姜玉莹的事情,只是不是用姜萋萋所想的方式。

    姜萋萋本想一箭双雕,但是她未按照姜萋萋所想的走,最后姜萋萋也只能吃了那个哑巴亏。

    姜袅袅见到是她,眸不由垂下:“三、三姐、姐。”

    姜婳同姜袅袅没有什么交集,故而态度很平静:“五妹妹午好,青姨娘在吗?”

    姜袅袅向着院子里面望了一眼,轻声道:“三、三姐姐同、同我来。”

    一旁的丫鬟有些惊讶,因为在旁人面前,五小姐鲜少说如此长段的话,甚至说是‘哑巴’也不为过,之前最长的时候,几年五小姐都没有开过口。

    姜婳并不了解这些,安静地跟在姜袅袅后面。

    青娘是一个容貌艳丽有心机有手段的女子,要不然也不能在姜禹同姜夫人感情甚笃的情况下,从农女到姜禹的外室再到小妾。

    看见她和姜袅袅在一起,青娘首先蹙眉。

    “袅袅,你先下去。”

    姜袅袅安静地下去了,留姜婳和青娘两人。

    “三小姐何故来寻奴家?”青娘穿着一身轻紫色的纱裙,不太留情地说道。

    姜婳无意再遮掩,望向青娘那双薄情的眼:“青姨娘,我们谈个交易吧。”

    她没有等青娘回复,直接说了起来。

    青娘一开始眸有不屑,听见‘姜袅袅’三个字后,眼眸先是变得阴狠,随着姜婳一句一句把后路摆在她眼前,她开始迟疑起来:“你要什么?”

    姜婳怔了一瞬,发现自己已经可以平静说出那两个字了。

    “真相。”

    少女望向对面的妇人,语气平静,眼眸平静,却又透着一股从头到尾的坚毅。

    “......我要如何信你?”

    姜婳望向姜袅袅离开的方向,眸色不变:“以袅袅的情况,你只能信我。我能应你,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会护住袅袅。如若我没打听错,袅袅一直都想出家——”

    说道这里时,她明显感觉到青娘的眼神变了。

    姜婳继续将话说完:“我之前去寺庙为祖母祈福,认识了那儿的住持,若是袅袅日后还是想要出家,我可以让袅袅到一个安全的佛寺。不用剃发,带发修行就好。”

    这句话击中了青娘的心。她望着对面的少女,想起那个温婉如水她嫉妒了一声的女子。

    姜婳耐心地等待着。

    上一世青娘最后能够为姜袅袅做到如此,只是一个真相,如今祖母病重甚至府中已经开始准备丧事,姜袅袅在府中境地又一直很尴尬,她知道青娘拒绝不了她的。

    那一日,青娘说了一个下午。

    姜婳走出春善居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浑然不觉中,她听了一个下午。

    青娘并没有从姨娘和祖母的事情开始讲起,而是将她来到府中,看见有关姨娘的一切告诉了她。

    其实就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

    就如同她当日所想。

    祖母为了占据姨娘手中那笔钱财,给姨娘和姜禹下了药。姨娘挣扎不过,事后甚至记不清很多东西,但是事情发生了,一切就无可挽回了。

    青娘说的时候,语气很平淡,像是这些年她对自己将这件事情说了无数次。

    最后,青娘沉默道:“三小姐,你应我的事情,会做到的是吗?”

    姜婳不记得自己当时什么表情了,但最后她还是轻声应了一句:“会做到。”

    天上一轮月亮淡淡地照着她。

    那一根在她心中扎了两年的刺,在她走出‘春善居’的那一瞬间,彻底拔出来了。

    鲜血淋淋,格外狰狞。

    但她看着过往的真相,终于觉得那根刺消失了。

    那些她不曾存在这世间的岁月里,有她的姨娘,她终于完整地明白了一切的真相。她垂着眸,想笑一笑,但是不太笑的出来。

    她走向自己的小院,脚步格外地重,又格外地轻。

    晨莲在身后轻声说道:“小姐,奴今日就能够烧了姜府。”

    “嗯......从那个库房开始烧起,那儿后面也有一片海棠,四处蔓延......”

    姜婳轻轻听着,也没当真。

    太子那边的谋划布下了,晨莲便是再想,也不会动手的。

    她望向面前这一扇木门。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知道,只要她打开这扇门,谢欲晚就会出现在她眼前。或许,也不用她打开门。

    她垂下眸,在心中倒数:“一、二......”

    还未数完,门就从身前打开了。她眸泛着泪,望向里面一身雪衣的青年,轻声委屈道:“谢欲晚,这是我的院子。”

    月光下,青年淡着眸,望向她。

    他的眸光很平淡,如天上的月光一样,淡淡地,洒在她的身上。然后,青年将她搂入怀中,给了她一个前所未有的拥抱。

    很紧,很紧。

    她能够感受到青年指尖的苍白和跃动的心脏。

    可他的声音又是那样的轻:“嗯,是小婳的院子,但我是小婳的,所以......应该可以在这院子里面吧。”

    第102章

    她什么也说不出,

    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听着青年心脏跃动的声音。那急促的响动,隔着夏日单薄的衣衫,恍若要流入她的血液。

    她的泪水到底浸湿了青年的雪衣。青年轻抚着她的头,

    没有说话,

    但是另一只手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落幕的黄昏见证他们的相爱,

    月光之外,小院门前一直燃着一盏孤灯。

    她哭了许久,月色深深。

    那盏孤灯周围染着些许萤火,青年一直温柔地看着她。

    ......

    两人到了小院中,

    青年坐在桌前,为她斟了一杯茶。

    此时姜婳的情绪已经止住了,

    她侧对着他,

    抬眸望向天边那轮月:“谢欲晚,你能看见月亮上面的树吗?”

    谢欲晚将茶递到她身前,

    也同她一般望了过去。青年一双眸很淡,

    只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眸。

    “能看见。”

    古传说中,

    那棵树是桂树,

    名为月桂树。

    少女望着月亮,他看着她,温声道:“那明日要去城北看桂树吗?那儿的桂树很多,只是如今正是时节,

    明日可能得戴上面纱。”

    在他的眸中,少女轻声摇了摇头。

    “没有,

    我只是在想,

    那棵树明明只是一棵树的模样,要是不是桂树,

    是别的树,比如梨树、桃树、石榴树就好了。那样的话,仙子不仅能够赏花,还能用果子。”

    明显就是编出来的胡话,但是青年还是温声应了:“小婳说得对。”

    她很认真地望着月亮,他很认真地望着她的背影。

    *

    隔日。

    晨莲一大早就搬进来一篓子东西。

    姜婳才起床,洗漱完走到院子中,就看见一筐被布蒙住的东西,不由一怔:“厨房送来的吗?”

    晨莲弯眸,笑道:“不是,寒蝉送过来的。”

    姜婳轻声应了一身,没太在意。

    直到晨莲在她身后掀开上面蒙住的布,轻声惊讶道:“小姐。”

    姜婳转身,看见了一筐梨子、桃子和石榴。

    ......

    看着呆愣的小姐,晨莲眨了眨眼,心中了然。

    什么寒蝉送的,寒蝉哪里能够做到如此地步,如此手笔,只能是公子了。这里面的梨子和桃子倒是好寻,但长安这一块可不产石榴,长安城中的石榴,年年都是从外地上供来的。

    为了让这些梨子、桃子和石榴不被天气热坏,筐子里面甚至用了一大块冰。

    晨莲一边摇头,一边轻声笑了起来。

    姜婳垂下眸,手轻轻地戳了戳桃子,没有戳动。

    *

    用完早膳后,姜婳回了房间,她从很深的地方翻出当初那个她拼了一夜才堪堪成型的九连环。

    虽然她尽力补救了,但是当日有一部分玉掉在了静王府,如今去寻,定是没有了。

    姜婳手指轻轻抚摸着残缺的一处又一处,将东西收起来后,打开了房门,轻声道:“晨莲,我们出府。”

    晨莲什么都没问,只是笑着道:“好,小姐待奴收拾一下。”

    他们出门的时候,晨莲望了一下厨房。

    她想起适才小姐将房间中的冰块拿出来,耐心细致地给那些水果又加了一层冰。想到这,她望向前面的小姐,摸了摸自己已经淡了一些的疤痕。

    *

    出了府。

    姜婳寻着记忆,向着之前看见过的一家铺子走去。

    还未走进去,就听见了里面‘叮叮咚咚’的声响,她入了门,轻声道:“有人在吗?”

    铺子中间一道门的帘子很快被掀开,有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走了出来。

    见到是一位娇小姐,男人原本粗上去的声音稍稍和缓了些:“有人,何事?”

    姜婳拿出一块玉佩,形容了一番:“大概是这种材质的东西,我不小心摔碎了,然后其中一两个碎片有些寻不到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再将其复原。”

    那块玉被男人拿了过去,左右观赏了一番,摇头:“小姐,其他材质的说不定可以,但这玉......太精细了做不了,做不了。”

    姜婳也不强求,到了谢,然后出了门去寻下一家。

    这一条街都是做修补生意的,寻起来倒也方便。

    但是她一连寻了十家,都说不能做,姜婳垂了眸,如若连玉佩都不能修复好,更麻烦的九连环定是更不行了。

    还未等她踏入第十一家,突然在不远处看见一个很熟悉的人。

    她怔了一瞬,随后还是踏入了第十一家。

    不远处,于陈同三两同窗正拿着买好的宣纸和笔墨,上次在书斋的那位拍了怕于陈的肩膀:“陈兄,怎么走神了。”

    于陈收回眼神,垂眸,语气平静:“看见了一位故人。”

    同窗来了兴趣,翻翻追问:“什么故人、什么故人!”

    七嘴八舌的,显然已经将于陈当成了关系极好的有人,于陈捏紧了手中的宣纸,浅笑着说道:“想必是我看错了,那位故人此时应该在春南,如何会在长安。”

    同窗们又笑起来:“奇也,奇也,陈兄也会有看错眼的时候,春南那边的景色可好,待到陈兄高中,可一定要请我们过去做客。”

    于陈浅笑着点头,下一刻眸又变的没有什么笑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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