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当怀疑眼前所谓的真相时,一场名叫‘骗局’的戏码开始上演了。”当女警经过蓝若面前时,轻轻吐出这句话。“骗局?”蓝若望着女警的背影,莫名其妙地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Which
one
do
you
prefer,to
be
blown
up,
to
be
assassinated,
to
be
shot
or
to
be
drowned(炸死、刺杀、枪毙和淹死,你更喜欢哪一种)?”言陌那不真实的语气让温森不寒而栗。“What
do
you
mean(你在说什么)?”他开口问道。
“我说——继续前行,要么被炸死,要么被杀害。
“后退的话,好一点的话就被匕首刺中心脏死去,又或者被一枪爆头死去。”
言陌如同说着别人的故事般事不关己地说出这些随时可以令自己致命的事。
“……”温森已经不知道再用什么来形容自己心中的混乱,“为什么会被淹死?”
言陌眼神迷离地望着温森的眼睛:“难道你还没听到么?”温森的耳廓边响起愈渐清晰的声响。“这蓄势待发的水声。”
汹涌的大水不断地碰撞着墙壁,激起无数朵浪花,一扇扇的门被水冲破,被粉碎得只有一块块长条的木板的门似乎预兆着言陌他们的结局。
“……怎……怎么会……”温森有些结巴道,“哪……哪来的……水?……”
言陌耸耸肩:“我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件事?”
“……”温森缄默着,看着天花板神游着,无论怎样,不都是死,不是么。
“怎么这么可笑,”温森良久后低头望着言陌,“像那样子,临死前话都会被哽咽在喉中,连句遗嘱也没法留下。”
“你怎么这么无……”那个“聊”字尚未说出,言陌便闪过一个激灵:没办法说话?确实,从刚刚开始说话就觉得很费力,大声说话都有种会呕吐的感觉,这就像是……
“被什么吸住。”温森一语道破。
言陌瞧了一眼温森:“你跟若都是神了吧?”走到窗户所对的那堵墙,耳朵贴在墙上,不断地用手指关节敲打着。
温森对眼前他所做的感到无法理解:“陌你在干什么?”
言陌继续听着墙壁的回声,一边说道:“声音是通过什么传播的?”
“介质。”温森脱口而出。
“那在什么情况下无法传播声音?”
“真空。”
“那你认为我们说不出话的原因,除了被谁不断地用抽气机抽成真空还会有什么原因?”
“为什么要用抽气机?”
言陌想了一下,说:“我想他们只是单纯地将空气抽去然后通过分析空气中的振动得出我们所说的话。”
“意思就是……”
“窃听。”言陌无关痛痒道。
温森若有所思地轻轻点下头,“那你为什么还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怎么不敢说了?”言陌不断地狂敲墙壁,“这种东西又不是一时半会能分析得出的。如果他们真的要窃听干嘛不直接装个窃听器?
他们只是想把我们所说的话以一种别人察觉不到的方式保存下来而已,他们现在肯定没在听我们说话。”
温森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可你又在干什么?”
“他们肯定会有个通气管的,这样子才便于他们收集空气,我们应该快点找到那个通气管躲进去,不然大水迟早会将我们淹死。”
“我帮你。”温森也开始敲起墙壁。
“哗——”大水滂沱,宛如死神迈着大步伐前行着,迅速而夺命。
“水要来了。”温森锁着眉头看着大水说,还不忘仍在墙上敲打着。
言陌蹙紧眉头想着办法。如果他们一开始就决定放水的话,那么就会预料到水的比热容大而导致室温下降,如果是冷空气的话会比常温空气密度大浮在上面,这样子的话……
言陌抬头望着这堵墙的最高处:“森……”
“什么?”突然被点名的温森看向言陌。
“借你的肩膀一用,我要看看最上面那块墙。”
“嗯。”温森蹲下身子,言陌扶着墙,轻轻地将双脚踏上温森的双肩,同样蹲着,温森慢慢站起身子,言陌不断地扶着墙,生怕这关节眼会出什么差错。
“就到了,”言陌吃力地扶着墙,“举稳点。”不断地尝试着伸手去推墙的最高处。
随着“轰隆”一声,一道狭窄的通道被打开了。那块墙只是用了一块与墙壁颜色相同的质量却轻得多的空心石灰石填塞的而已。
“果然啊,”言陌踮起脚尖,紧抓着通道,爬了进去,“水毕竟是常见物质中比热容最大的,可以吸收大量的热,结果导致空气温度降低,而冷空气的密度大,于是要收集空气的话放在上面是最好不过的了。”
冰凉的温度从温森脚边传来,如刺骨的冰窟吞并了双脚,水冲刷着温森被寒意覆盖着微微弯曲夹紧的双腿。温森冷冷地看着水流过来的走廊的远方,他听见了,声势浩大的水声,愈发清晰。
言陌也看到了事态的严重,立刻伸手下去,大呼:“快抓着我的手啊!快上来!”
温森握紧言陌的双手,脚奋力地蹬着墙壁,但却不稳而滑了下去。
“riverrun,
past
Eve
and
Adams,
from
swerve
of
shore
to
bend
of
bay,
brings
us
by
a
odius
vicus
of
recircution
back
to
Howth
Castle
and
Environs(长河沉寂地流向前去,流过夏娃和亚当的教堂,从弯弯的河岸流进,流经大弧形的海湾,沿著宽敞的大道,把我们带回霍斯堡和郊外)【选自爱尔兰作家詹姆斯·乔伊斯(James
Joyce)的《芬尼根守灵夜(Finnegans
Wake)》】.”
言陌不知为何脑海里会闪出这么一段,那本一直被世人所唾弃的《芬尼根守灵夜》的开头,那本提及到人类的毁灭与复苏的意识流的巅峰之作。
“快给我滚上来啊!”言陌莫名地开始烦躁,对仍呆在地上的温森怒骂道。
“Bababadalgharaghtakamminarronnkonnbronntonnerronntuonnthunntrovarrhounawnskawntoohoohoordehurnuk(选自《芬尼根守灵夜》,这是作者创造的一个足足有一百个字母的英语单词,代指轰隆隆不断的雷声,由十几种语言组成包括日语跟印度斯坦语,每一种雷声都有其时代背景).”
走廊深处传来如此动荡的雷声,将言陌撕心裂肺的呐喊盖掉了。
温森愣在了那里,裤子已湿得鼓起来,即使是站着都觉得非常吃力。
两人彼此注视着,像下一秒就会错失才那么用力把对方的容貌刻入眼中。
蓝若推开一扇厚厚的积满灰尘的门,大量的灰尘掉落下来,引得蓝若不断咳嗽:“咳……这个隧道究竟有多少年没用过了啊……”
大量的蜘蛛网断裂,地上积着的一层灰被打开的门刮开一个残缺的圆,一条阴湿狭隘的隧道披露在眼前。
蓝若一边捂着鼻嘴,一边小心翼翼地深入这条隧道。
“光明总是会被黯淡所抹杀掉。正如真相永远只能被谎言扼杀。”
蓝若忆起言陌曾埋怨过的这句话。还有他说时,那张愤世嫉俗的脸。
温森已站不稳而倒在了水中,强势的水流几欲将温森冲走。他是看着言陌,看着他在上面大喊大叫,心急如焚。
言陌的呼声渐渐变小,直到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他已经意识到,这不过是在隔靴搔痒而已。
他的眼前开始变得一片空白。
雪花般的白。
是模糊不清的白。
如马赛克砌成般的模糊。
那龟裂的马赛克。
最后都汇聚成。
蓝若。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你越是在最无助的时候,越是做出了最义无反顾的事。”
言陌惹过学校里后台最硬的流氓,说是惹,其实大不了就是看不惯。因为那家伙喜欢的女人跟言陌表白,言陌却婉言拒绝。
于是只是放学迟下楼十几分钟,在门前等着蓝若推车出来的言陌,被一群人围殴了。
他们揎拳捋袖,或举着棍子,甚者抡起长刀,将言陌围在了最中间。
言陌叹了叹口气,凝视着夜空,暗暗念道:“终究躲不过这城市的吞并。”
厚实的拳头落下。
冷冽的棍棒挥下。
反光的长刀砍下。
厚实的重击声。
生硬的敲击声。
呛啷的宰杀声。
那些虚幻的影像。
那些切实的声音。
逼得言陌不得不紧眯双眼,候着死神将他带走。
血凭空滋到他的脸上。如血莲,盛开在他的脸庞上。冰冷的温度绽放得恣睢无忌,延伸、蔓延、绵延。
他挤出一丝目光,看到了早已血肉模糊的蓝若。他不忍心地眼神飘离,试图骗自己说眼前的一切的都是假的——那个笑得会两眼眯成一条缝的大男孩如今是血肉狼藉。
“如果真心想保护一个人的时候,还会担心没有能力保护得了么?”
言陌揪起一个痞子的衣领,握紧拳头,狠狠地朝脸甩下去。
“不是只有见血了才是战争,甚至只是起点小风小浪也已经是鏖战。”
痞子的后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嘴角破裂流出一股鲜血,染红了下巴。
“兄弟们,给我上!”满是怨恨的嘶吼声。
“我想去保护一个人,是用尽全力,用尽生命地去保护。”
言陌那清瘦的背影,消失在狂妄的人群中。
“才事隔多久,”言陌冷笑了一声,双手抓住洞外的墙壁,“我都忘了,”温森一看言陌的动作,便开始狼嚎鬼叫起来。“我要用尽全力,用尽生命,”言陌无动于衷地望着水中的温森莞尔道,温森只能不断地挣扎着怒吼着唤着言陌,“去保护那么一个人。”
言陌纵身一跃,噗通地掉入水中,在水巨大的冲击力下,不稳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向温森。
温森急了,他知道,言陌这样子无异于是自寻死路,只会落得一个粉骨靡躯的下场。他死声啕气,他神哗鬼叫,他大吆小喝,直至声嘶力竭,甚至满嘴粗言秽语,言陌仍怀着笃定的眼神,向他艰难迈近。
水势无情地变大,不会因为两人的难舍难分而有丝毫的减弱,它非要用浩大的气势湮灭掉两人的希冀。
温森跌跌撞撞地冲上前去,被激流绊倒了,他又吃力地站起来,像个十足的士兵。
“我们,”温森来到言陌面前,说:“一起走吧。”
言陌弯下腰,对着身后的温森说:“快踩上来爬进去。”
温森摇头:“不,你必须先上去。”
“如果你还不上去,我便跟你一起死在这里。”言陌撂下狠话。
温森张张嘴,本想拒绝先走的话,生硬地咽了下去。
两人,用沉默对峙着。
洪水如周围喧哗的观众或素质低下的裁判,肆虐地咆哮着,一次次刷过两人冻僵的身体。
“要么我死,要么我们死。”言陌冷冷地说道。
温森垂下头,然后,笨重地抬起右脚,踩在了言陌单薄的脊背上,娴熟地爬进了通道。
言陌目送着温森安全达到,浅笑道:“我刚忘了说,要么谁也不死。”说罢,迅速抽出裹在身上的束腰,握紧一头甩上去。
温森灵敏地抓住束腰,言陌纵身一跳,踩在墙上,顺着迅速爬上通道。
当言陌爬进通道时,如释负重的温森不禁叱责道:“你为什么不早说你还留有一手?”
“抱歉,”言陌笑道,“我不想让敌人知道我们是怎样脱险的。”
言陌本是笑得手舞足蹈,却是那一刹那,脸煞白得如死亡。
“喀铛。”温森耳边响起一声明显小于巨大的浪击声却比此毛骨悚然上亿万倍的不祥的声音——子弹上膛声。
9
Shooting
Day
“My
boys,
the
game
has
just
begun(我的孩子们,游戏才刚开始呢).”令人咬牙切齿的笑声抡起重锤破碎了寂静,如轰鸣刺破两人的耳膜。那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头戴一顶黑色的皮革军帽,黑魖魖的通道以及他一身的黑皮装束让人看不清他的双眸,只能看到他下颔扎实的胡渣。听那把烟嗓,似是三十出头。
“Youre
just
kidding
right(你只是逗我们玩的吧)?”言陌极力压抑住内心不断扩散的恐惧,装作若无其事说道。他不自觉合起双眼,不知所措地等待着下文。他不愿看到那男人如撒旦的脸孔,扭曲的五官,亡魂的神色,罪恶的眼神,它们无一不昭示着死亡的来临。
男人却不合时宜地笑了,不知为何而笑,也许是笑着自己唾手可得的胜利,或是嘲讽着言陌他们的惨状。“What
do
you
say?
Do
you
think
Russian
Roulette
without
the
gun
would
still
be
fun(你说呢?你认为俄罗斯转盘少了枪还会有乐趣么)?”
“I
just
thought
the
demons
smile
always
brings
bad
luck(我只觉得,魔鬼总是笑里藏刀的).”言陌闭着眼,头转向另一边。不知要用什么语言用什么修饰用什么评价来面对男人的笑声,言陌只知道,气氛同他心中燃着的希望,顿时坠入冰点。
“Oh,my
lovely
chi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