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既然唐太宗能弑兄杀弟逼宫登基为一代明君,他又有何不可!千百年后,史书之上,只会任由胜利者书写。
思及此,太子站稳身体,望向永庆帝。
“父皇,您老了,是该退位让贤的时候了。”
死一般的寂静,随后是永庆帝近乎歇斯底里的怒吼。
“逆子,孽障!”
皇后也不欲废话,冲着旁边的谢安使了眼色。
谢安得令,握紧长剑就冲了上去。
本还在两相对峙的士兵们见状纷纷举起手中长刀。
杀戮与尖叫共存,整座殿宇如同一座被围住的死城,只余浓烈的血腥气在殿中蔓延。
谢安和谢淮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一来一回,全都是冲着对方的性命去。
谢安眼眶赤红,“谢淮,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母亲哪里对不住你,你要害死她,害我落到如此下场!为什么!”
对于谢安的怒喊,谢淮只觉得无比吵杂,他也不欲多加解释。
谢安见状更加疯狂,不要命的冲着谢淮挥剑。
如今的谢安早就没了当初的青涩笨拙,军营的训练让他身上染了杀伐之气,一招一式也都是狠辣的样式。
可谢淮一边应付着他,一边护着大长公主,依旧是不落下风。
看准了谢淮的软肋,谢安目光陡然看向大长公主,趁着空挡,虚晃一枪,直刺大长公主心口。
这一剑若是命中,大长公主非死即残。
大长公主心惊,连退数步,下一刻那剑便陡然被人挑开。
可同时,谢淮的手臂被狠狠划了好几刀。
鲜血瞬间浸湿了衣裳。
谢安更是抓住这个空当,一剑刺入谢淮胸口。
“噗嗤——”
血肉被洞穿。
谢淮被这巨大的力道顶得靠在了柱子上。
他咬紧牙,一只手径直抓住了剑身,阻碍剑身再进一步。
掌心皮肤骤然被割裂,鲜血顺着剑身滴落,可青年像是察觉不到疼一般。
他举起另一只握剑的手,则趁此逼退谢安。
最后一脚将谢安踹了出去。
谢安落在地上,“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不甘心的盯住谢淮,最终晕死了过去。
谢淮再也支撑不住的半跪在地上,剧烈的喘气。
而周遭是举着刀剑冲上来要他性命的士兵。
剧痛与脱力让他无力再起身。
“陛下!”
林振见状急得快疯了,偏偏身边的那些侍卫杀不尽,一窝蜂的涌上。
剧烈的疼痛让谢淮忍不住轻颤,他望着外面,好似那日的痛也重叠在一起。
他忽而有些庆幸,还好小郡主不在,否则,只怕又会如那日一般哭得肝肠寸断。
不,应当也不会。
如今的她,早已记不得他了。
他于她,不过是陌生的过客。
被鲜血模糊的视线中是士兵们举起刀剑刺向他的模样。
恍惚间,他听见一声呼喊。
“谢淮!”
像是小郡主的声音。
可他,再没力气去看了。
他想,大概是听错了吧。
88
?
“你是谁?”
意识被拖入黑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谢淮感觉置身在一片怎么走都走到头的平原之上。
紧接着脚下的‘土地’陡然松软,似陷入沼泽一般,挣不脱,整个人骤然坠落。
再眨眼,眼前是一处院落,身穿罗裙的小姑娘从他身旁跑过。
他瞧见,身旁的婢女喊她。
“小郡主。”
他仔细瞧着那女童,的确与温黛有几分相似。
他看着小姑娘无忧无虑的玩耍,累了就赖在父母怀中,想要什么伸伸手就有了,眉眼之间满是明媚之色。
金尊玉贵养大的小郡主,总是格外天真,澄澈的眸中不见一丝阴霾。
谢淮瞧着心头一软。
直到,府中出了变故,温守成先前被下药春风一度的徐氏找上门。
身旁是比温黛还大了好几岁的女孩,老夫人逼着温守成将人接近府中,大长公主不允许。
府内闹得不可开交。
小郡主躲在门外,悄悄的看着这一切,害怕的蜷缩在角落,乌黑澄澈的眸子积蓄着泪珠,欲掉不掉。
她不明白为什么昔日恩爱的父母会吵架,更不明白慈祥的祖母为何狰狞。
她只知道,母亲哭了。
于是小郡主对徐月本能的有了敌意,她不愿同徐月走在一路,总是离人远远的。
可徐月却对她释放着善意,小郡主好哄,嘴上傲娇着,可心里已经接受了。
却不曾想接下来的日子才是水深火热,明明是徐月做的坏事,可都被栽赃在小郡主身上。
明明旁人骂她,小郡主生气推回去,却被徐月颠倒黑白的在温守成面前上眼药。
于是温守成眼中的失望越来越多,常常训斥小郡主,小郡主宁愿跪祠堂也不肯低头,只在无人处悄悄掉眼泪。
“我,我讨厌阿爹,再也不要和她们一起玩了。”
谢淮心揪起来的疼,想要替人擦掉眼泪,可手径直穿过了小郡主的脸。
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郡主哭红了脸。
年岁飞逝,少女抽条,豆蔻年华,可眉宇间依旧满是傲气,像是小刺猬,将一切恶意和善意都挡住。
他看见她跟在谢安身后一个劲的跑,可谢安不喜欢她,小郡主虽脸上神气,可眼底到底是落寞的。
画面再转,公主府竟满府挂上了白绸,小郡主在灵堂前哭得泣不成声,面容憔悴。
而旁边吊唁的徐氏母女,对视一眼,眼中都是得意。
失去了母亲的小郡主就像是被迫拔掉刺的刺猬,只剩白软的血肉,她惶恐不安,夜夜难安,总是哭泣着被惊醒。
她的傲骨和尊贵似乎都随大长公主离去而消失,只剩一地的声名狼藉。
她求生无路,将最后的希望放在谢安身上,可得到的只有无尽的厌恶。
最后被温家长辈关在了黑暗的柴房当中。
昔日金枝玉叶明媚的小姑娘形容枯槁。
徐月得意洋洋的站在她面前,说着要把她嫁给鳏夫。
徐月走后,小郡主枯坐半晌,紧接着,她从头上取下仅存的银钗。
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小郡主眼神坚定。
谢淮看清她要做什么,瞳孔骤缩,拼命的想要阻止她,可都是徒劳无功。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郡主握紧银簪在手腕处划下深可见骨的血痕,银簪尖端很钝,可即便如此,她便一次次的划。
明明是连手被刺轻轻碰了一下都怕疼的小郡主,就这样忍着剧痛,死在了这个黑暗的柴房当中。
谢淮看着心神俱碎,恨不能阻止她,可世界再次破碎,有道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将他从黑暗的世界拉了回来。
他费力的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中,是一张张模糊的面容。
可唯独,小郡主的脸格外清晰。
她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担心。
瞧见他醒了,小郡主眼泪瞬间滚落。
“醒了醒了!”
周遭有人欢呼。
看着谢淮醒过来,多日来起起伏伏的心可算是落了下去,温黛哭得鼻尖通红。
“我还以为,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旁边的大长公主松了好一口气,“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说来要不是因为她,谢淮也不会在鬼门关走一遭,若是谢淮就这么走了,她真真是一辈子都要愧见音音了。
温黛瞧着他不说话,以为是哪里不舒服。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还痛?”
谢淮只是默默盯着她,眼神陌生,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意。
“你,是谁?”
!!
温黛还没反应过来,大长公主就先要晕过去了,连忙嚷嚷着出去喊大夫去了。
这可怎么得了哦,好不容易音音恢复了记忆,这家伙又不记得了。
简直是造孽啊。
温黛睫毛微颤,有些不可置信。
“你,不记得我了吗?”
似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小郡主眨眨眼,泪水不要钱的落,哭得凄凄惨惨。
谢淮就这么看着她,也不说话。
温黛眼眶通红,咬了咬唇道:“我叫温黛,是你的...朋友。”
她不知道要怎么说,可两个人到底没面对面的聊这种事,自然也只能是朋友了。
她说的勉强,失魂落魄的起身借口出去看看汤药煎得如何。
刚走两三步,手却被床上的人一把抓住。
温黛哭得抽抽搭搭,掀起眼皮,乌黑的瞳仁满是泪意,睫毛被沾湿,眼尾湿漉漉的,可怜极了。
却还是压抑着哭腔,问他怎么了。
乖的要命。
谢淮含笑问她:“上次不是还哭断了肠说喜欢我,愿意跟我走吗,这样也是朋友之间的正常话吗?”
小郡主抬眼,诧异的看着他,下意识脱口而出。
“你想起来了吗?”
可很快她脑袋转过弯,看着谢淮嘴角的笑,才知道,这家伙根本就是耍她玩呢。
亏她一路着急忙慌来救他,担心了这些日子,结果这家伙刚醒就来捉弄她。
温黛气得当即就要抽回手,却反而被人一把拉入怀中。
她下意识挣扎,听见谢淮疼得“嘶”了一声。
她才想起,他身上还有伤呢。
想到这点,温黛一动也不动,小心翼翼的不往他伤口那边去。
谢淮抚着她柔软乌黑的鬓发,低声问道:“你怎么,忽然就...”
他话没说完,可温黛知道他在问什么。
她眨了眨眼,小声说着这些天的事情。
原是那日皇后抽调兵将的动静还是大了,更何况军营之中非皇后势力一家独大,自然也有温家的。
当即就得了消息。
只是顾忌着温守成在外头,只好往公主府送了消息。
只可惜那时大长公主早就不在府中,温黛因着先前的事闹着别扭。
消息到了伏清手上,是伏清给了她。
从那日婚宴被毁,伏清总是沉默寡言,只是每日汤药送得越发勤了。
听到这个消息,温黛受了刺激,才倏尔恢复了记忆。
是以,温黛才能及时带着人赶来。
也幸好,谢淮在宫门留了后手,才能让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的进来。
只是刚赶到,就看到谢淮一身血,心口更是插着剑,同那日雪原之上的情景一模一样。
后来,谢淮更是昏迷了足足半月,这半月,温黛夜夜惊醒,总会半夜爬起来去探他的鼻息。
怕他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
所幸,上天终究是眷顾她的,谢淮醒了。
听到温黛说自己忽然就恢复了记忆,谢淮眼中涌起深思。
想到那些日子的惊慌,温黛怂了怂鼻子。
“你不是向来算得定吗,怎么没想到皇后会这样,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死了!”
温黛现在想着都有些后怕。
怀中,小郡主不住的轻颤。
谢淮拍了拍她的背。
那日他也只是想到太子拥兵自重,可能会逼宫,便在宫门口安插了人。
可到底带的人少,且不敢随意找人,毕竟,这汴京的暗桩子多的是。
若是那日温黛没来,他兴许就会死在那里。
可这些,谢淮没说出来,怕吓到小郡主。
春日暖阳高照,枝头嫩叶翠绿,耀眼的日光透过明纸照进室内。
斑驳碎影打在相依的两人身上。
暗香浮动,一室缱绻旖旎。
伏清刚还未掀开珠帘,看到的便是这般的场景。
小郡主靠在郎君身上,似乎整个人都缩在了他怀中,格外的温情。
是他从未见过的。
即便是早知道这样的结局,可他心神却还是忍不住一揪。
他眼神微闪,对上郎君漆黑的眸子。
他瞧见,谢淮薄唇微动,无声的对他说了话。
——多谢。
伏清面无表情的挪开眼神,转身离开。
外头煎着药,清苦的药味弥漫在院子中,他望着砂锅中的汤药有些出神。
从那日谢淮来,他便知道,他与小郡主彻彻底底的不可能。
说不出什么感觉,怅然,不甘,最终都化作复杂的情绪。
他特意开了汤药,一点点的为她恢复记忆。
只是想着,若事情无可更改,那带着记忆的小郡主与谢淮在一起,大抵会高兴些。
不甘心吗,是有的。
可人不能抓着这一点不甘心,就让旁人也同他一般。
晃神间,旁边的婢女出声道:“扶大夫,药煎好了,您要亲自送进去吗?”
伏清摇了摇头,“不必。”
89
?
经年所求,得偿所愿
不知为什么,温黛总觉得谢淮自从受伤后越发粘人了,稍微一会没瞧见她就要使脾气。
还总是喜欢像她抱雪团那样抱着她,让她都快喘不过气,而且她一旦挣脱了,就会用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她。
好像她犯了泼天的错误似的。
偏偏温黛还特别吃他这一招,回回都心软。
思及此,温黛握了握手道:“这是最后一次了!下次不许这样了!”
谢淮靠在她肩头,惫懒的‘嗯’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
嗅着小郡主身上熟悉的香气,他只觉得心安。
从那日那场梦境后,谢淮总是患得患失,他害怕温黛远离他的视线。
实在是梦境太真实了,后怕感一直残留在心中。
大长公主原本还想进来找谢淮说些事情,见此情形,和身后的李安之相视一笑,旋即退了出去。
...
因着皇后叛乱逼宫,太子定然坐不了这个皇位。
永庆帝更是将太子一党连根拔起,抄家斩首一个不落。
太子更是囚禁在东宫,被废黜储君地位,非死不得出,形如废人。
而皇后,在知道败了那一刻,就已经崩溃了,如今更是彻彻底底的疯了。
永庆帝念着当初的事情,让人赐了白绫下去。
处理这一系列的事情后,永庆帝的身子也彻底的垮了。
那尹神医做出的药丸子,虽可以提人精气,可都是消耗人精血为代价的。
可如今储位空悬,宗室子嗣稀少,永庆帝将目光放在了谢淮身上。
谢淮晓得他的心思,出声道:“这位置我不会要,我也坐不稳。”
毕竟他虽是皇室血脉,可到底流落民间多年,光是处理秦国那事他已经颇费心神,可没空处理这事。
他可还想着和他的姝儿成亲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