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大家扛不扛得住?别人如何,金氏不知,她只知道自己扛不住,也不想为夫君孩子招惹祸端。
如果招惹了,夫君肯定暴跳如雷。
三爷性子比二爷还急,彭氏到了万峰山卫所,也没好果子吃,休弃不至于,彭氏有三个儿子,还为老王爷守过孝,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休她,但冷落、责备是必然的。
王爷这一招是真的很绝,彭氏如果知道他会这么处置,只怕宁愿自己变成哑巴,也不敢跟贺容璎多说半句话。
说来也怪,邵家三兄弟中,性情最好的是王爷,言语温和、不爱发怒,二爷、三爷脾气都暴躁,偏偏他们还最崇敬长兄,王爷一个眼神,两人就都服服帖帖,挨打了也不知道反抗。
古嬷嬷也想起贺容璎,嘀咕道,“那长乐郡主,也不知是真傻假傻?”
若是假傻,装不得那么像。
若是真傻,告状又告得那么准。
金氏指指自己的头,“她是真傻。但如果有人敢欺她傻,那自己才是真正的大傻子。”
例如彭氏。
她都想不通,彭氏为啥这么蠢,贺容璎是不太灵光,但贺芳亭爱女如命,放在贺容璎身边的都是精明人,怎会容得她挑拨离间?
果然,在伴读兰雪儿的撺掇下,一状告到王爷面前。
又让众多属官亲耳听到彭氏的诡计,彭氏抵赖不得,王爷也根本不给她狡辩的机会,日后三爷若想替彭氏抱不平,也是理不直气不壮。
若是告到她这里,或者贺芳亭那儿,或许都不会是这种处罚。
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们身为邵家媳妇,总得顾虑着三爷和几位小公子的颜面,但王爷不用顾虑。
因为他自己就是邵家最大、最重要的颜面。
古嬷嬷语带迟疑,“那还让六公子跟她玩耍么?”
六公子很喜欢这位姐姐,跟屁虫似的每天跟着。
金氏幽幽道,“让,为何不让!”
她就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此时也息了,彭氏前例不远,她又怎敢以身试法,怎敢再做过继儿子的美梦,贺芳亭也明说了,哪怕他们夫妻没男丁,也会让女儿招赘。
岳儿若能与贺容璎这位长乐郡主交好,她求之不得。
古嬷嬷看她面色释然,笑道,“这样也好。爷们儿的前程,爷们儿自己去挣。”
这几日她一直担着心,害怕二夫人还想着过继......王爷、王妃可都不是一般人,她们惹不起。
还好二夫人想通了。
金氏心中苦涩,“嬷嬷说得对,让他们自己去挣。”
她倒想帮小儿子挣个王爷的爵位,给自己挣个王爷生母的名分,奈何没那能耐,也没那胆量。
古嬷嬷又道,“二夫人,王妃待您,与待三夫人不同。”
她感觉得出来,王妃待二夫人更为亲切。
这也是目前唯一能安慰金氏的事儿,脸上多了些笑意,“当然不同,二爷与王爷才是一母同胞,三爷不过是庶子。t?谁亲谁疏,王妃心里有数。”
她上回主动认错,可能也打动了贺芳亭。
彭氏一直拎不清,也不想想,三爷并不是老王妃亲生,老王妃怎么可能让王爷过继三房之子?还上蹿下跳惹人发笑。
她也不多说,正好利用彭氏为自己打头阵。
现在彭氏算是阵亡了。
她的希望也破灭了,往后就当好镇北王府的大管家,吃不上肉,也能跟着王爷王妃喝点肉汤。
夫君比王爷小两岁,只是嫡次子,她也只是镇北王府的二夫人,这就是命啊!
命里无时莫强求。
人得认命。
金氏长叹一声,认命地去议事厅处理杂务、管教下人,力求万事稳妥,无过无失,不让贺芳亭操一点心。
第229章
栽在芳姐儿手里的聪明人可太多了
邵沉锋对三房的处置很快传遍邵家,传遍北安城,引起轩然大波。
士庶百姓一边嘲笑三夫人彭氏异想天开,心思恶毒,一边感叹王爷对贺王妃的看重。
这才怀孕三个月,还不知是男是女,就这般宠爱,等真的生下小世子,还不宠上天?
也有人觉得,对三房的处置太过了,毕竟彭氏只是说了几句闲话,又没有造成什么事故,三爷更是无辜,王爷此举,有重美色不重兄弟的嫌疑。
立时有人站出来反驳,王爷年近四十还没个儿子,重视贺王妃腹中胎儿无可厚非,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是彭氏有错在先,三爷错在平时没有管好妻子,自然也得担责。
两派人各说各的,谁也不服谁,都觉得自己有理。
贺芳亭在京城时就爱听民间事,到了北安城也不例外,常派人去街头巷尾,也就知道了这些争论,付之一笑。
有人为她和邵沉锋说话,她开心,有人说她恃宠而骄,说邵沉锋重色轻弟,她不在意。
嘴长在人家身上,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古人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况且别人又不说到她面前,她难道还能找过去一一辩解?算了,只要是正常的闲话,就随大家高兴,她又不少块肉。
人生在世,你说说我,我说说你,都是对方嘴里的谈资。
但这一日,巍山院来了位不速之客,邵家辈分最高的姑奶奶,邵沉锋祖父最小的堂妹,人称邵十姑。
她的丈夫是邵沉锋祖父的亲信,战场上为救邵沉锋祖父而死,因无所出,此后她便大归邵家,深居简出,守了几十年的寡。
守寡期间,她还帮兄弟、侄子教养儿女,劳苦功高,所以在邵家倍受敬重。
邵沉锋虽承了王爵,在她面前也不敢放肆,得恭恭敬敬叫一声十姑奶奶。
因而贺芳亭也不怠慢,亲自起身相迎。
邵十姑有着邵家人特有的高大健壮体格,虽上了年纪,身体也还很康健,不用侍女搀扶,走得稳稳当当。
进院看见贺芳亭,连忙快步过去行礼,“见过王妃娘娘!”
贺芳亭笑道,“折煞我也,十姑奶奶不必多礼,请起!”
说着上前挽了她的胳膊,一起回到主屋,分宾主落座。
“王妃娘娘,身子可还安好?”
邵十姑送上礼物之后,关切地问道。
她的礼物,孔嬷嬷也是老样子,转一圈收到自己屋里。
除了芳姐儿从京城带来的嫁妆,谁的礼物她也信不过,加上又出了彭氏这档子事,她现在看谁都像坏人。
将礼物锁好,又匆忙回到正屋,就怕芳姐儿吃亏。
贺芳亭:“多谢十姑奶奶动问,好着呢。”
邵十姑:“孩儿也不闹腾?”
贺芳亭一手抚上肚子,笑道,“眼下还小,乖得很,要再过上几个月才会闹腾。”
刚刚三个月出头,她还没什么感觉。
邵十姑自嘲,“老身一辈子没妊娠,不明白这些事儿,让王妃娘娘见笑了。”
贺芳亭叹道,“十姑奶奶为了邵家,付出良多。”
这话听得邵十姑极为舒服,她这一生,最大的成就便是奉献于娘家,当年许多人劝她再嫁,包括她的父母,她都没听从,不愿再做别家妇,只愿长做邵家女。
娘家这些晚辈,也对她非常孝顺。
她虽无子无女,胜过许多儿女双全的人。
同时心中也有些警惕,贺芳亭太会洞察人心,明明与她接触不多,却能一开口就让她欢喜。
这套手段若是用在沉锋身上,还有那样一张国色天香芙蓉面,他怎么抵挡得住?
定然千依百顺,夫纲不振。
喝了口茶,笑道,“王妃娘娘过奖了。”
说着放下茶盏,脸色蔼然可亲,“王妃为邵家孕育子嗣,乃是大功一件。邵家列祖列宗,都会念着王妃的功劳,保佑王妃平平安安!”
孔嬷嬷感觉这话哪里不对,又挑不出错......人家说的都是好话。
贺芳亭微微一笑,“借十姑奶奶吉言。王爷也有功,我褚家、贺家列祖列宗,也会保佑王爷平平安安。”
她还以为,邵十姑是带着善意而来,看来是她猜错了。
但也不算很意外,邵沉锋对三房的处置出人意料,邵氏宗族若一直保持静默,那才叫奇怪。
孔嬷嬷眉头舒展,芳姐儿回得好!
她也知道自己为何感觉不对了,这位十姑奶奶,态度虽然和蔼,脸上虽然笑着,骨子里却高傲,像是把为邵家生孩子,当成芳姐儿的荣幸,也像是芳姐儿只有这一桩本事。
呵,芳姐儿乃先帝、先后嫡亲外孙女,母亲是福庄长公主,父亲也不寻常,是侯府公子,要论出身,邵家还次一等。
说句实在话,天下所有人,就没有谁比芳姐儿出身更高贵,当朝皇帝、太子也不行,他们都是庶枝儿。
镇北王能娶到芳姐儿,才是天大的荣幸。
再说这孩子也不只是为邵家生的,芳姐儿本来就想要。
这邵十姑说话忒不中听。
不过,看她那样,可能还以为自己挺聪明。
孔嬷嬷不屑地想着,栽在芳姐儿手里的聪明人可太多了。
第230章
本宫通医道,善治这种病症
邵十姑碰了个软钉子,心里一顿,再次审视贺芳亭。
她方才说那话,是一种表扬,一种认可,也是想让贺芳亭以身为邵家媳妇为荣,那么她接下来要说的事儿,也才更好说。
谁知贺芳亭不搭她的腔,不顺着她的思路走,抬出了褚家、贺家,贺家不值一提,只是侯府,而且她父亲也未承爵,褚家却是天家。
试问这天底下,谁敢压天家一头?
贺芳亭果然如传闻那般难以对付,口头上也不让人,但没关系,这类女子的心思,她明白得很。
邵十姑又喝口茶,圆滑地道,“两家祖宗,都盼着你肚里这孩儿!”
她正常说话,贺芳亭便也正常闲聊,“是啊!”
邵十姑沉吟道,“王妃娘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贺芳亭微笑,“十姑奶奶是长辈,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还多,且德高望重,老成睿智,当讲不当讲,何需问我?十姑奶奶心中自知。”
邵十姑:“......王妃过誉。”
这一顶顶高帽子,抡得她难以招架。
而且哪有人这样的?别人问“当讲不当讲”,不是该回“但讲无妨”么?贺芳亭倒好,拿高帽子来堵她的嘴。
这女子好生刁钻,比她教养过的所有侄女、侄孙女们更难管教。
但她今日来了,就不可能无功而返。
也不耐烦再试探,微微沉下脸,直接道,“老身忝为王爷的长辈,有些事不得不说。贺王妃,彭氏一事,你做错了!”
贺芳亭颇感新奇,她还在江家低调度日的时候,都没人敢直接说她做错了什么,只敢拐弯抹角、阴阳怪气,后来走出内宅,更无人敢当面诋毁,最多背后蛐蛐。
这老妇人大概当惯了邵家姑娘们的教养嬷嬷,太自以为是了。
笑吟吟地道,“哦,错在何处?”
邵十姑正色道,“王妃爱女之心,人尽皆知。但彭氏并无大过,岂能为了给前夫女儿出口气,责罚现今的妯娌?恕老身直言,王妃本末倒置了!江家已是前尘,邵家才是你的归宿,况且你是再嫁之妇,比不得初嫁新娘,一言一行都该慎重啊!”
彭氏这件事情,宗族内很多人都说王爷爱重贺王妃,以及她腹中的孩儿,也觉得这是应有之义,毕竟王爷子嗣单薄。
但她看得更深,看到了贺王妃的心并没有全部在邵家。
因为,贺王妃竟然把与前夫生的女儿,置于邵家妯娌之上!
这怎么可以呢?邵家能让她带女儿嫁过来,已经是格外宽容,她自己不能不懂事。
孔嬷嬷听得七窍生烟,火冒三丈,暗想这是当长辈的能说出来的话么?芳姐儿还怀着身孕,她就这么来气人,莫非跟芳姐儿有仇?
不对,芳姐儿此前压根不认识这个老虔婆,所以,她是跟王爷有仇啊!
刚要发怒,忽听贺芳亭扑哧一声笑了。
孔嬷嬷心里顿时平静下来,要论气人,芳姐儿也不差,今日要被气个半死的,只怕是这没眼色的老t?虔婆。
邵十姑:“......王妃为何发笑?”
贺芳亭没有立刻回答,笑了一会儿才道,“十姑奶奶也恕我直言,此前,我常听人说十姑奶奶贤良淑德,样样都是上乘,心里十分敬仰。今日才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邵十姑脸色变得难看,忍了又忍,还是问道,“何出此言?”
贺芳亭又是一笑,“十姑奶奶,原是个糊涂人。”
邵十姑:“老身何处糊涂?!”
贺芳亭的目光中含着一丝轻蔑,“三岁幼童都知道,彭氏挑唆璎儿,并非想要伤害她,真正的目标是我腹中孩子。王爷大发雷霆,甚至累及三爷,也是这个原因。十姑奶奶却说是为了给璎儿出气,不是糊涂是什么?俗话说得好,宁跟聪明人吵次架,不跟糊涂人说句话,十姑奶奶请回罢!”
邵十姑:“......你敢说你不是为了女儿,报复彭氏?”
贺芳亭笑叹,“十姑奶奶,你又糊涂了。”
邵十姑脸色更差,“糊涂在哪儿?”
贺芳亭好整以暇地道,“如何处置彭氏,是王爷的决定,与我有什么关系?十姑奶奶若真想说教,也该去找王爷,找我做什么!”
邵十姑皱眉,“你是沉锋的妻子,他若有不妥之处,你也该规劝着!怎能让他寒了兄弟的心?”
如果不是贺芳亭那女儿直接将事情捅到银安殿,沉锋也不会大动肝火,必然顾及兄弟之情。
彭氏其实也不算什么,逐了就逐了,她担忧的是老三因此而对沉锋生出怨气。
贺芳亭摇摇头,施施然道,“那可不敢。王爷能娶我这再嫁之妇,又容许我带上女儿,已经是莫大的恩赐,我哪敢对王爷说三道四。您方才也说过,我比不得初嫁新娘,一言一行都得慎重。”
邵十姑被她堵得说不出话。
半晌才道,“规劝夫君,也是为人妻子的本分。”
贺芳亭不接她这一茬,看定她,轻轻叹了口气,“十姑奶奶,你一见我便来气,对我百般挑剔,是也不是?”
邵十姑:“......不是!”
其实是的,她对贺芳亭,确实有种莫名的怨憎,否则也不会发现其过错之后即刻赶来教训。
此前贺芳亭收拾简家,她就有意见,只是因为对简家实在厌恶,才没站出来说什么。
贺芳亭循循善诱,“你可知这是为何?”
邵十姑下意识觉得她接下来的话不能听,但又很想知道,坐着不动不语。
贺芳亭盯着她,一双眼睛像是看到了她心底深处,“因为你一见到我,便想起你自己。你的锦瑟年华,青春岁月,都蹉跎在了邵家。而你本可以像我一样,再嫁如意郎君,诞育亲生骨肉,可你错过了。十姑奶奶,你嫉妒我。”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入骨入肺。
邵十姑惊惧地瞪大了眼睛,捂着胸口喃喃道,“你胡说,胡说!”
她不是这种人!
她从没后悔过!
贺芳亭声音中带着怜悯,“我是不是胡说,十姑奶奶心知肚明。”
“贺王妃,你,你血口喷人!”
邵十姑宛如遭受无法容忍的污蔑,声音颤抖,身体也在颤抖。
她的侍女们急忙上前,有的拍胸,有的捶背。
还有的哀求贺芳亭,“王妃娘娘,您行行好,不要再说了!”
贺芳亭和善地道,“不用担心,本宫通医道,善治这种病症,保你家主子无恙。”
对邵十姑微笑,“十姑奶奶回神,你若晕倒在这儿,或是吐血,我便帮你相亲,替你寻一位知冷知热的老夫邵十姑这回是真头晕了,但强撑着没晕,来不及行礼告退,扶着侍女的手匆忙往外走。
像是落荒而逃。
第231章
贺王妃蕙质兰心,知书达理
邵沉锋今日有事外出,不在府内,听说邵十姑去找贺芳亭,匆匆忙忙往回赶。
回到镇北王府内院二门,正好遇见准备上轿子的邵十姑。
邵十姑也看见了他,红着眼圈叫道,“沉锋,你总算回来了!”
身为大归已久的邵家姑奶奶,她一向地位尊荣,从没受过今日这样的委屈,本就打算找机会狠狠告一状,让邵沉锋好好收拾贺芳亭,可喜一出门就遇上。
见她这般模样,邵沉锋顿了顿,上前扶住她胳膊笑道,“十姑奶奶,你难得来一趟,怎不多坐会儿,留下用饭?”
邵十姑苦笑,“岂敢岂敢,老身上了年纪,说话不中听,惹人生厌,贺王妃......”
邵沉锋打断她,“贺王妃怎么了?”
邵十姑迫不及待地道,“沉锋,贺王妃......”
邵沉锋又一次打断她,“十姑奶奶,芳亭是我的妻子,我孩儿的母亲,也是朝廷册封的顺安公主、镇北王妃,她怎么了?”
邵十姑并非蠢人,听他语气不对,便没有急着开口,而是诧异地看过去,想看清楚他究竟什么意思。
邵沉锋不躲不闪,一双黑沉沉的眸子也盯着这位姑奶奶。
他发现,简家、邵家很多安于后方的人,似乎都认定他心慈手软、易于摆布,这真是个天大的误会,往日他也不在意,一笑置之,如今却觉得,有必要让他们认识认识真正的自己。
对视良久,邵十姑率先移开目光,颓然道,“贺王妃蕙质兰心,知书达理,乃世间少有的贤妻良母。”
沉锋不问青红皂白,摆明了要护着贺芳亭,如之奈何?
她只是邵家旁支姑奶奶,还要依附邵家过活,管不得镇北王,也管不得镇北王妃,只能选择低头。
今日她来错了。
不,不是她来错,是世间男子皆好色,沉锋也未能超脱于世俗。
但也不怪他,贺芳亭既有好容颜,又有好手段,就像古时的妲己、妹喜之流,哪个男子逃得过?
邵沉锋微笑道,“多谢夸赞。”
又一语双关地道,“近来常有风雨,十姑奶奶不宜外出,留在家中颐养天年为妙。”
邵十姑:“......沉锋说得对。”
被他搀扶着上了轿,临走又忍不住掀开轿帘,探出头来,“沉锋,你为了她,真就不管不顾?”
邵沉锋眉头微皱,声音依然温和,“我就说今日风大,吹得十姑奶奶都说胡话了。明日若还不好,到王府说一声,我派大夫过去诊治。”
什么叫为了她不管不顾?说得好像他伤天害理似的,他明明只是在做正确的事。
而且那个她是谁?是他的妻,他深深爱慕着的人!
他为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天经地义,轮不到别人置喙!
转头交待邵十姑的侍女,“都好生伺候着!”
侍女们连声应是。
邵十姑心中一凉,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沉锋是镇北王,他若评价她说的是胡话,那她说的就算是至理名言,在朔北人心里也是胡话。
可她怎能传出说胡话的名声?
一个会说胡话的老妇人,那不就是老糊涂,还有什么用处?又怎配得到晚辈们的敬重?
而且她体面了一辈子,临了临了,怎能活成个笑话!
这夫妻俩真是,真是无比般配,俗语说得好,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以前是她看走眼了,沉锋也不纯良!
邵十姑不自觉抓紧了轿帘,勉强挤出一丝笑,“多谢王爷,不劳王爷担忧,老身眼下已好了。”
邵沉锋关切地道,“真好了?”
邵十姑肯定地道,“真好了!”
说完催促轿夫起步。
邵沉锋:“十姑奶奶慢走!”
随后回到巍山院,拉起贺芳亭细看。
贺芳亭被他逗笑,“你看什么?”
邵沉锋:“看你有没有被十姑奶奶欺负。”
贺芳亭挑眉,“怎么可能呢!”
气得快吐血又不敢吐的可不是她,是邵十姑。
顿了下问道,“你遇着她了?她没告状?”
一旁的孔嬷嬷有些不安,不管怎么说,邵十姑始终是王爷的长辈,她若告个刁状,只怕王爷心里再不愿也得给她脸。
邵沉锋笑道,“她告她的,本王又不受理。”
贺芳亭斜睨他一眼,“为何不受理?”
邵沉锋:“因为十姑奶奶有了春秋,头脑昏昏,尽说胡话。”
孔嬷嬷听得抿嘴一笑,叫上侍女们,静悄悄出去了。
人家夫妻俩好得蜜里调油,不用她瞎操心。
屋里,邵沉锋揽着贺芳亭,一道坐在软榻上,“你好生养胎,不想见的人都不必见,放心,没人敢硬闯巍山院。”
贺芳亭笑道,“偶尔见一见,就当解闷。”
孕期还长着呢,她总不能一个外人也不见。
邵沉锋柔声道,“随你,若有麻烦事,都推给我。”
贺芳亭:“好!”
话锋一转,忽道,“我那好舅舅,大约已经收到了我的密信。”
她写戏本子的才情,都用在了给皇帝写密信上,还给公羊先生伪造的密折润了色,显得更加合情合理。
邵沉锋:“算着脚程,前几日就该收到,他定然很欢喜。”
夫妻俩四目相对,心照不宣地笑了。
第232章
给安世杰回信,让他伺机杀了顺安
皇帝确实已经t?收到,极其震惊。
“顺安身怀有孕?!”
李荣贵拿着信纸,惶恐地回道,“是!”
他也想不通,顺安公主怎会怀孕,她不是十多年不曾有孕了么?
还是说,江止修不行?那谢姨娘怀的孩子,难不成真是方山长的?江止修当了活王八?
皇帝抢过信纸自己看。
“舅舅,顺安有一釜底抽薪之计。邵沉锋无子,顺安若能侥幸生下男丁,便是镇北王府世子,则镇北王府尽入舅舅之手......”
这密信很长,满满当当五大张,皇帝仔细看完,神情莫测。
沉默许久才道,“你说,顺安可不可信?”
李荣贵深深低下头,“......奴婢不敢妄言!”
这么大的事儿,他一个太监哪敢乱说话。
说可信,万一实际上不可信呢?皇帝非砍他头不可。
说不可信,万一可信呢?皇帝也得砍他的头。
伺候这位皇帝他有经验,宁愿显得蠢些,也不能聪明。
何况,可信不可信,皇帝心中定然有决断,又何需他多说。
皇帝笑骂,“越老越滑头!”
李荣贵:“奴婢不敢,奴婢,奴婢就是蠢!”
皇帝:“安世杰的密折呢?”
李荣贵赶紧呈上。
皇帝展开,与贺芳亭的密信对照着看,感觉都能对上。
贺芳亭并没说邵沉锋、邵家怎么欺辱她,但满纸都是怨愤。
而安世杰的密折里,详细地说了邵沉锋专情于前妻简王妃,对简家十分照顾,纵容简家挑衅贺芳亭,简家还在北安城众多百姓的注视下,逼着贺芳亭奉简王妃的灵位入王府。
贺芳亭坚决不从,还抬出了皇帝、朝廷,简家最终并未得逞。
但她与邵沉锋势成水火,难以相容,只是她爱面子,邵沉锋又畏惧朝廷,因此夫妻俩常在人前装恩爱,背地里不知吵了多少架,甚至还动了手。
简家想将简王妃的族妹简玉娇塞给邵沉锋,邵沉锋欣然纳之,却被贺芳亭坏了好事,两人更是针尖对麦芒,彼此怨恨。
邵沉锋屡次以无子休妻相威胁,贺芳亭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给他下了药,也是贺芳亭运气好,没多久就有了身孕。
之后,贺芳亭挟孕肚以令邵沉锋,在镇北王府挺直了腰板。
邵沉锋膝下只有一个女儿,的确很想要儿子,因此对她百般忍让,看在外人眼里,都以为他们鹣鲽情深,简家背地里骂贺芳亭勾了邵沉锋的魂,也骂邵沉锋薄情无义,不念旧人。
最后,安世杰在密折上说,顺安公主若真能生下男丁,必定母凭子贵,掌控半个镇北王府,若生下女儿就惨了,邵沉锋肯定跟她算账。
皇帝放下密折,叹道,“顺安真是命途多舛,两任夫婿都非良人。”
贺芳亭对邵沉锋有多厌恶,他是知道的,竟然为了怀孕给邵沉锋下药,可见处境有多艰难。
他没有看错人,贺芳亭真的不曾辜负他的期望,没被邵沉锋降服,也没自怨自艾,反而用尽手段,想要成为镇北王府的主人。
这股不服输、不认命的劲头,还真有些像他。
李荣贵躬身回话,“这也是她的命。”
皇帝又叹,“这些事儿,她怎就不跟朕说呢。”
李荣贵恭敬道,“回圣上,安统领也说了,顺安公主好面子,怎么好意思跟您说。”
皇帝一笑,“她就是心思太重,跟自家舅舅,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李荣贵揣度圣意,奉承道,“顺安公主聪慧果决,依奴婢看来,有几分您的品格。”
皇帝赞同,“说来也是奇怪,亲生的儿女不像朕,顺安这外甥女,倒还真像。”
李荣贵赔笑,“民间都说,外甥像舅。”
又吹捧道,“顺安公主这计策极为精妙,举重若轻,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镇北王府。”
皇帝皮笑肉不笑,“呵呵,她虽聪慧,还是太年轻。”
若依贺芳亭所言,得等她生下男丁,再等这男丁长大,然后在她的教导之下,主动上奏朝廷,撤销王号,邵氏举家搬迁到京城,朝廷另选将领镇守朔北。
如此,他这皇帝清清白白,不违太祖之誓。
计是好计,但耗时太长,他等不起。
如果皇妹当年想得出这计策,还肯去实施,他也许还能等,现在不行了,他已老迈,终是凡人之躯,活不了万万岁。
太子平庸,解决不了镇北王府,他必须活着时解决。
顺安,可惜了。
来世朕一定好好待你。
皇帝压下心里的不舍,轻声道,“给安世杰回信,让他伺机杀了顺安,务必要在她生产之前。”
李荣贵:“......是!”
难怪皇帝只是随口一问,并不纠结于顺安公主可信不可信,原来还是要杀。
宫中前辈们没说错,天家果然无亲情。
亏他还以为,皇帝会放过顺安公主,毕竟,顺安公主那么像他,心机手腕一样不缺,还对他孺慕孝顺。
就听皇帝又怜惜地道,“给顺安也回一封,安安她的心。”
李荣贵:“是!”
信上该写些什么,不用皇帝多说,他自己知道。
第233章
大家都在等
半个多月后,皇帝给贺芳亭和安世杰的回信,都同时摆在了巍山院书房桌案上。
贺芳亭拿起安世杰那一封,不急着拆开,对邵沉锋扬了扬,“你猜信上写了什么?”
邵沉锋不忍说,揽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芳亭,不会成真,不必在意!”
贺芳亭轻笑,“我知道!”
信上还能写什么?当然是命令安世杰杀她,再嫁祸于邵沉锋。
在京城的时候,皇帝努力营造一种感觉,让她误以为,自己的任务是当个合格的细作,搅乱镇北王府,让邵家不得安宁,顺便打探军机要务,密报于皇帝。
她也装作领悟到了皇帝的深意。
可事实上,她最大的作用就是死在邵家。
皇帝派出那么多宫女、嬷嬷、禁军,真正的目的不是监视她,是杀她,并且确保万无一失。
她和邵沉锋想造反,需要师出有名,皇帝想灭镇北王府,更需要师出有名。
福庄长公主的女儿、深受皇帝宠爱的顺安公主死在邵家,就是皇帝出兵剿灭镇北王府的理由,还很充分。
换言之,她的密信、安世杰的密折里写了什么,其实根本不重要,她的所谓釜底抽薪之计,皇帝也不会深究是真是假。
皇帝甚至不在乎她是不是有异心,是不是真的忠诚于他,也不在乎她与邵沉锋是不是在演戏,因为,从她踏上朔北土地的那一刻开始,皇帝就以为自己的计策成功了。
她在皇帝眼里也成了个死人。
等她一死,邵沉锋也得死。
人死万事休,有异心又能怎样?
皇帝让梁皇后、乔贵妃传授她御夫之道,跟她说那么多话,都是为了麻痹她,免得她猜出他真实的用意,打退堂鼓或中途逃跑。
邵沉锋轻抚她的肩背,万分怜爱。
贺芳亭:“......不必如此,我不需要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