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金氏揉着手中的帕子,愧疚地道,“您入城那日,简家三兄弟拦路,他们能搬出简王妃的灵位,是我调开了家庙的侍卫,故意让他们得手。我,我存心借您的力惩治简家!越想越惭愧,请大嫂责罚!”说着还下跪。
贺芳亭连忙扶起,体贴地道,“想来是简家行事过分,让你忍无可忍,才会出此下策!”
金氏如遇知音,大吐苦水,说了许多简家的恶事。
两人推心置腹地聊了一下午,金氏才告退。
贺芳亭亲自送出巍山院,依依惜别。
孔嬷嬷:“哼,二夫人竟然拿你当刀使,忒坏了!不过,她能主动请罪,也算知错能改,没坏到家!”
贺芳亭微笑,“嬷嬷说得对!”
哎,嬷嬷这般天真,她能怎么办?也只能哄着。
金氏哪里是主动请罪,分明是灵机一动,打算用这件事卸下她的心防,一步步拉近与她的距离,跟她成为自己人。
如果她非要过继,就有可能选择金氏的儿子。
这心机,比彭氏深沉得多。
但不管怎样,也勉强算种堂堂正正的争取,希望她一直如此,莫要走了歪门邪道。
第208章
本王不爱吃醋,只爱喝酒
因还是年节下,北安望族间宴请频繁,贺芳亭收到许多帖子。
她问了邵沉锋这些人家的来历、纠葛,捡几家合适的去了,所到之处无不被视为贵宾,主人家都是殷勤备至,深感荣幸,没一个人跳出来扫兴。
心里也都暗暗将她与简王妃进行比较,比来比去,容貌、家世、谈吐、才情等等,无论哪一方面,似乎都是她赢。
简王妃唯一比她强的是初嫁,她已嫁过一次,还有两个孩子,但王爷都不在意,他们这些外人又在意什么。
有时候贺芳亭还带着女儿,坦然面对众人的目光。
她的过往只是过往,并非过错,不需要隐瞒或者掩饰。
朔北人大多豪爽,见她如此,也就不刻意避讳她以前的事儿,甚至还有人问她,前夫江止修是不是疯了,为什么非要兼祧?
但问得最多的是,谢姨娘肚里的孩子,究竟是不是方山长的?
“袁山长赐字记”这出小戏,也传到了朔北,大家看得津津有味,连呼中原人真会玩。
贺芳亭也是哭笑不得,刚要说不是,又忽然想到,她怎么能保证不是呢?他们那些事情,她可没一一盯着。
遂直说不清楚。
众人都是一脸恍然,很好,我们明白了。
贺芳亭:......你们明白什么呀?
璎儿的所谓中邪,他们也觉得是谢姨娘搞的鬼,否则好好的孩子,怎会不向着自己的亲娘,反而向着外面的小贱人呢?
看人家现在多乖巧,虽然傻了,也很孝顺。
贺芳亭回家跟邵沉锋说笑,“流言就是这么来的。”
邵沉锋捧着粉彩百花盏,亲手喂她冰糖燕窝汤,“芳亭若有闲暇,不妨再写一出小戏。”
贺芳亭喝了一口,“什么戏?”
邵沉锋一本正经地道,“芳亭守宁结缘记。”
袁山长赐字记传扬天下,世人皆知芳亭曾与江止修结缡十八载,却不知芳亭已是他的妻,也不知他们心意相通,恩爱缱绻。
想来就不爽。
他的名字,也要跟芳亭的排在一起!
贺芳亭无语,“......吃的哪门子干醋?”
邵沉锋:“呵呵,本王不爱吃醋,只爱喝酒!”
也觉得自己矫情,但还是郁闷,硬是从库房里翻出块玉璧,找玉匠制了两枚一模一样的玉佩,背面刻着“芳亭守宁”四个字,一人佩一枚,才算是消停。
贺芳亭看着他忙乱,心里有些奇异的甜蜜,谁不想被人珍重呢?
这日,城外有个马场遭了雪灾,邵沉锋前去查看,贺芳亭一人在家,懒懒地翻看朔北风物志。
忽有侍女来报,简老夫人求见。
贺芳亭暗想也该来了,换了件见客的大衣裳,令人请到暖阁。
简老夫人不是独自一人来的,还带了二儿媳邱氏。
两人见了贺芳亭,都规规矩矩行礼,“拜见王妃娘娘,王妃娘娘万福金安!”
贺芳亭面带微笑,“免礼,坐!”
简老夫人心中大恨,姓贺的既未作势搀扶,言语也不甚客气,真的把自己当成了高高在上的王妃娘娘,把她们当成普通庶民。
想当日女儿在时,她进出这镇北王府,如同进出自家宅院,谁见了不恭敬有加,称她一声简老夫人?
如今女儿仙逝,让贺芳亭这个继室欺到她头上。
是,贺芳亭确实有公主封号,可她根本不是皇帝的女儿,只是外甥女,并非名正言顺的公主,而且还是再嫁之妇,天然就低一等,凭什么在原配长辈面前摆谱?
简老夫人心里又酸又苦,怒火万丈,可形势比人强,为了自家大事,也只能忍耐。
贺芳亭又让侍女上茶,笑道,“老夫人怎不带玉娇姑娘来?本宫还挺想念她的。”
简老夫人:“......多谢王妃娘娘挂念,玉娇母亲染上风寒,回家侍疾去了。”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提起简玉娇,她就想起那日在宴席上,自家出了多大的丑,还险些自降身份,变成妾室的娘家。
也沦为北安笑柄,各家宴饮不断,简家却无人邀请。
这些势利鬼,简家得势时都来攀附,简家失势就避之不及。
她们今日来镇北王府,也是要让各望族知道,简家并未被镇北王府厌弃,也未与镇北王府断了往来。
......都是因为这姓贺的!
邱氏也低着头,别说脸,连脖子都是红的。
贺芳亭遗憾地道,“这可真是不巧,本宫与玉娇姑娘颇为投缘,还想召她进府作个伴儿呢。”
邱氏吓了一跳,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心想你可真会说瞎话,什么投缘?那日我又不是不在场,玉娇明明畏你如虎。
贺芳亭:“为何使不得?”
邱氏结结巴巴地道,“玉娇,玉娇她笨手笨脚,伺候不了您!”
玉娇进了王府,简家的身份就从王府亲家降为小妾娘家,这笔账,贺芳亭已经给简家算得清清楚楚,哪还敢送人。
实际上,这种事情很多,自家姑奶奶过世了,娘家给姑爷送个伺候的人,算得了什么?怎就自降了身份?
可事儿能做,不能说破,一说破,就各人有各人的理儿。
眼下贺芳亭是镇北王妃,又是顺安公主,她的道理最大。
贺芳亭也不过于逼迫,笑道,“既如此,寻了好的简氏女再送来。”
邱氏从袖里掏出手帕擦汗,“是,谨遵娘娘吩咐!”
暗想你就等着罢,等到地老天荒,简家也没好女儿,坚决没有!
好儿郎倒是有几个。
第209章
多谢王妃娘娘
简老夫人不想跟贺芳亭绕弯子,直接道,“敢问娘娘,我家那三个不成器的孩儿,还要关多久?”
贺芳亭算了下时间,“快了,只剩一个多月,老夫人不要着急。”
简老夫人:“就不能通融一二?”
贺芳亭云淡风轻地道,“不能。”
简老夫人没想到她拒绝得这么干脆,忍了又忍,声音还是僵硬,“王妃娘娘,您真就这般不给简家脸面?我儿芳魂未远,还在天上看着呢!”
贺芳亭抬头看了看,“没有啊!”
又问青蒿、白t?苓等人,“你们看见了么?”
一屋子侍女都抬头,认认真真看了看,纷纷道,“没看见!”
“婢子也没看见!”
“真没有!”
“天上并无魂魄!”
简老夫人气得鼻子都歪了,“贺王妃,何故戏耍老身?”
贺芳亭:“老夫人慎言,是你先戏耍本宫!”
简老夫人斩钉截铁地道,“绝无此事!”
贺芳亭微怒,“才说过的话,老夫人就不认了么?你说简王妃芳魂未远,在哪儿呢?你指出来!若指不出来,便是妄言!”
青蒿冷冷道,“敢在公主殿下、王妃娘娘面前妄言,简老夫人,你有几颗脑袋!”
想用简王妃来压她们主子,做梦!
简老夫人七窍生烟,“你,你们......”
想说你们胡搅蛮缠,又不敢。
这姓贺的脸酸心硬,不能落人口实,被她定罪。
邱氏赶紧打圆场,“王妃娘娘,母亲并无此意,只是顺口一说。”
心中也埋怨婆母,来之前就商量好了不提简王妃,免得让贺芳亭嫉妒生恨,怎么又提!
贺芳亭淡淡道,“我舅舅面前,老夫人也能这么顺口一说?”
她舅舅,指的当然是皇帝,邱氏听出她话中的威胁,连道不敢,又替婆母道歉。
简老夫人板着脸,也只得认错,“老身昏聩,请王妃娘娘恕罪!”
贺芳亭大度地道,“罢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本宫不看简家,也得看简王妃。”
简老夫人内心快要呕血,颤声道,“多谢王妃娘娘!”
邱氏深觉不能让婆母开口,她根本说不到正事上,只会惹怒贺芳亭,赔笑道,“王妃娘娘,我家老太爷身子抱恙,思念儿孙,能否高抬贵手,让老太爷见一见外子和两位兄弟?”
她去看过几次,三位爷并未受刑,也没遭受折磨,只是关着。
可见王爷还是顾念着简家,只不好拂新妻的面。
简家只需耐心等待,等王爷对贺芳亭的新鲜劲儿下去,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然而婆母看不透,非要跟贺芳亭对着干,现在人家正得宠,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不过,三位爷也该出来了,北安望族都看着呢。
贺芳亭放下茶盏,关心地道,“老太爷患了什么病症?重不重?要不,本宫与王爷明日前去探望。”
邱氏:“......不敢劳烦您二位,只是小症,小症!”
心说你们要去探病,那老太爷就非病不可了,还得是大病。
贺芳亭也知这是简家的借口,笑道,“不重就好。”
又通情达理地道,“老太爷病中想见儿子,乃是父子天性,本宫自然得成全。这样罢,本宫写个条子,盖上王爷大印,你们拿着去北狱司,就能接人出来。”
邱氏喜出望外,又觉得是情理之中,起身福礼,“多谢王妃娘娘!”
关了一个多月,贺芳亭也该消气了,只需给她个梯子,她就能借梯下楼,若再不放人,王爷也不高兴,她担不起。
简老夫人却又多了一恨,因为,她女儿诗语在世时,根本摸不到镇北王的大印,贺芳亭却想用就能用!
王爷真的被这个狐狸精迷住了!
贺芳亭微笑道,“不客气,看完及早送回去。”
邱氏僵住:“......送回去?”
贺芳亭和颜悦色地道,“是啊,说了收监三月,那就一日也不能少。看在简王妃的份上,出来那一日也算在监,不用多加。”
邱氏瞠目结舌,“可这,这......”
简家急着让那三兄弟出来,主要是为了颜面。
出来一日又送回去,等于又丢一次脸,又被北安各家笑话一次。
贺芳亭:“伺候笔墨!”
“是!”
两个小侍女飞奔去书房。
邱氏忙道,“不不不,不用了,老太爷的病,嗯,能等!”
贺芳亭:“真能等?”
邱氏十分确定,“能!”
三位爷还是在大狱里呆着罢,别出来丢人。
贺芳亭一笑,青蒿叫回两个小侍女。
简老夫人深吸口气,沉声道,“三个不孝子冒犯王妃娘娘,理当受罚,不必宽宥!”
贺芳亭赞道,“老夫人真是深明大义,能屈能伸!本宫罚了,实则是救他们,若是我舅舅下旨责罚,可就不是收监这么简单了。”
简老夫人忍气吞声,“多谢王妃娘娘!”
儿子被关押,她还得谢关押儿子的人,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第210章
拿出去砸了,若是砸不碎,就用石磨!
简老夫人调整了一下气息,又道,“老身尚有一事,要劳烦王妃。”
贺芳亭:“但讲无妨。”
简老夫人缓缓道,“简王妃在世时,为静姝定了门亲,选的是老身四孙儿简志循,可她又不舍得静姝出嫁,因此说好了招赘上门。如今两个孩子都已长大,还请王妃娘娘帮着操持婚事。”
贺芳亭心想你还真敢开口,好大脸,讶异地道,“竟有此事?”
简老夫人:“有!”
贺芳亭面露关切,“王爷知道么?”
简老夫人听着有门,苦笑道,“王爷整日在外忙碌,哪有空管这些小事儿。老身也不知,诗语有没有告诉他。前几年老王爷病故,王爷、静姝都要守孝,老身也就没提。”
事实是儿子们探过王爷的口风,他并不同意,简家便也没多说,怕把话说死。
贺芳亭沉吟道,“姝儿乃是王爷的嫡长女,又是我舅舅册封的永乐郡主,她的婚姻事关重大,本宫不敢擅自做主。且空口无凭,本宫也不能信你们一面之辞,此事再议!”
姝儿说,这是简家的主意。
但以简王妃的性情,她还真有可能在简家的撺掇下做两手准备,先悄悄给姝儿和简家儿郎定亲,若能生下男丁,此事当没提过,若生下的还是女儿,后面又没有儿子,就能招简家儿郎上门了。
而且她未必会告知女儿。
至于邵家答不答应,或许她和简家都还没想到这一层,因为这只是次要方案,首要方案还是她生个儿子。
贺芳亭这番话合情合理,但简家两位早有准备,对视一眼,邱氏笑道,“王妃娘娘,咱们并非空口无凭,有凭据。”
“是么?你们有简王妃的遗书,还是信物?”
贺芳亭问道。
邱氏诚实地道,“妹妹去得急,未曾留下遗书,但有信物!”
边说边从怀里取出枚玉环,“这是静姝幼时佩戴的,上面还刻有她的封号,我家给静姝的是一只玉镯。”
她就是简志循的娘,今日才得以陪简老夫人到王府。
贺芳亭:“拿来我看看!”
她只是随意一诈,没想到还真有!
邱氏不疑有他,交给来取玉环的青蒿。
贺芳亭拿在手里看了看,也看见了镌刻的“永乐”二字,夸道,“果是好玉,可惜了。”
简老夫人和邱氏还没反应过来她可惜什么,就见她用力往下摔,玉环断裂成两半。
“你这是做什么?!”
邱氏大惊。
贺芳亭吩咐侍女们,“拿出去砸了,若是砸不碎,就用石磨!”
这玉环过了简家的手,脏了。
“是!”
几名侍女迅速用手帕捡了碎玉出去。
简老夫人大怒,“贺王妃,你什么意思?!”
贺芳亭冷声道,“我什么意思?好,本宫明明白白告诉你,没有什么亲事,邵家再也不与简家结亲,姝儿也不招赘你家劳什子孙儿!想上镇北王府吃软饭?打错了你们的算盘!”
越说越气,“姝儿的物件,你家想必还有很多,都能充做信物拿来骗婚。行,你们拿一个来,本宫砸一个!”
姝儿那般人物,却被这家子赖上了,就像一棵正在茁壮生长的小树被菟丝花缠住,让人忍不住想帮她把菟丝花除掉。
邱氏急着辩解,“王妃娘娘,不是骗婚,这真是简王妃亲手给我的信物!”
这玉环她好生保管,不轻易示人,没想到今日竟然被贺芳亭砸了!
如此蛮横,如此霸道!
果然是一言不合就敢休夫的顺安公主!
贺芳亭回她四个字,“本宫不认。”
邱氏:“你,你......”
心里有无数脏话,但不敢说,怕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简老夫人胸膛不断起伏,脸色青红,“贺王妃,这是我女儿定下的亲事,你无权过问,更无权毁约!”
她只是一个继室,填房!怎么敢管原配女儿的姻缘?
又为什么要管?
顺水推舟,谁也不得罪,才是聪明的做法。
贺芳亭竖起根食指摇了摇,“其一,姝儿不仅仅是简王妃的女儿,也是王爷的女儿,她的婚事,简王妃说了不算,更没有权力决定招赘简家儿郎,无论她对你们许下什么承诺,都作不得数。其二,本宫乃是镇北王妃,也是姝儿礼法上的母亲,老夫人哪来的胆量,敢说本宫无权?”
青蒿适时喝道,“不敬公主,按律当斩!”
简老夫人又怕又怒,喉间咯噔两声,以手抚胸,大口喘气,看着像要晕倒,邱氏连忙过去查看,“母亲,您哪里不舒服?”
贺芳亭淡然道,“老夫人千万撑t?住,你若敢晕倒在本宫面前,北狱司那三位就不用出来了。”
这话如同灵丹妙药,神奇地治好了简老夫人的急症。
呼吸慢慢缓和下来,在邱氏的伺候下喝了口茶,沧桑地道,“多谢王妃娘娘关怀,老身无碍。”
方才她确实想晕,还想咬破舌头吐几口血。
贺芳亭身份再高贵,也是继室,逼得原配的母亲吐血晕倒,传出去必然令北安哗然,恶名远扬。
她不信贺芳亭不怕,怕,就会妥协。
可她没想到,贺芳亭竟用三个儿子来威胁她!
这种路数,根本不在常理之中。
普通人看到一位老妇人即将因自己的话而晕倒,不是该惊慌么?
贺芳亭不慌,她铁石心肠!
......这究竟是个什么人啊?!
简老夫人心中,再一次升起拿她没办法的无力感,愤怒感。
第211章
强龙不压地头蛇,是因为那龙不够强
贺芳亭也有些佩服简老夫人,屡败屡战,还这么倔强。
微笑道,“老夫人身子不适,早些回去罢。”
简老夫人还没回话,邱氏大着胆子道,“王妃娘娘,民妇斗胆进言,您处境不妙,如履薄冰!”
有些话今日不说,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双方已近乎撕破脸,贺芳亭未必还会见简家人。
贺芳亭:“哦,什么处境?”
看不出来,这位简二夫人还懂得古时谋士那一套,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开口就恐吓住主公或敌将,再慢慢说出自己的计谋。
邱氏诚恳地道,“您与王爷皆已年过三十,尚无子嗣,再过些日子,邵氏宗族势必让王爷过继。这一阵您肯定也看出来了,邵家二夫人、三夫人早已等着。可对于您和王爷来说,过继侄子,远远不如让静姝招赘!”
贺芳亭:“愿闻其详。”
邱氏见她听得认真,更来了信心,侃侃而谈,“不管是过继二房之子,亦或三房之子,他们的父母都还在世,又离得不远,等嗣子长大,他孝敬的是亲生父母,还是嗣父母?不用民妇多说,王妃肯定也明白。此为其一。其二,静姝才是王爷的亲骨肉,您与静姝也颇为相得,待她产下孩儿,您抱到自己身边养着,跟亲孙儿也是一样的!”
贺芳亭:“......你想得可真长远!”
事情还没开头,她就想到了静姝的孩儿。
邱氏叹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个道理,王妃娘娘必定比民妇更懂。”
心想贺芳亭并非不知世事的稚嫩少女,她经历复杂,见过人情冷暖,定会认同她的话。
事实上,贺芳亭也确实认同。
她觉得邱氏这番说辞很有见地,如果她与邵沉锋一直没有子嗣,确实是让姝儿招赘强于过继。
过继侄儿,侄儿的父母兄弟又都在人世,那他们夫妻辛苦一场,都是给人做嫁衣裳。
除非先把侄儿的父母兄弟全部铲除,还不让他知道半点风声,才能保证这嗣子心里有嗣父母。
可这种事儿,邵沉锋做得出来么?如果做得出来,她会更担心。
因此,假如非得在招赘和过继之间选一个的话,邵沉锋和她很可能选招赘。
如此一来,邵沉锋传承未断,再无妨碍,但她有点亏。
所以子嗣还是自己生为妙。
贺芳亭看邱氏的目光带些欣赏,“二夫人才思敏捷,能言善辩!”
简老夫人也觉得二儿媳会说话,心里满意。
邱氏谦虚道,“王妃娘娘过奖了。”
贺芳亭:“但本宫有个小小的疑问,姝儿就算招赘,又为何非得选简家呢?”
邱氏胸有成竹地道,“因为,简家愿意与王妃娘娘同进退,成为娘娘在朔北的臂膀,助娘娘在镇北王府站稳脚跟!”
想让人答应什么事,当然得让她看到于己有利之处。
简老夫人帮腔,“王妃娘娘,此前老身有眼无珠,多有冒犯,往后成了自己人,绝不忤逆您!”
经过前面几次事情之后,老伴儿也说过,贺芳亭来头太大,性子也刚强,最好不要与她为敌。
贺芳亭暗笑,她的自己人可真多。
两位弟妹想当她的自己人,简家现在也想当她的自己人,她就跟个香饽饽似的。
不过,简家想与她结盟,是她没有想到的。
这家人真是吃软饭吃出门道来了,算得上这个行当里的翘楚。
邱氏又道,“况且,世人歧视赘婿,愿意入赘的好男儿不多,若才貌平平,委屈了静姝。”
贺芳亭笑道,“令郎聪慧过人?”
邱氏神情里带着自豪,“不敢说聪慧过人,好在诗文尚可,稳重孝顺,幼时王爷也曾夸赞过。”
顿了顿,接着道,“民妇与夫君肯舍出这孩子,也是因为静姝并非外人,乃是至亲。”
若不是镇北王府,她万万不会答应儿子入赘。
儿子本来也不想当赘婿,她和夫君晓以利害,左劝右劝,才劝得他同意。
几个堂兄弟嫉妒他,私下里常常挤兑,儿子受了很多委屈。
贺芳亭:“这么说,我们还该感谢简家?”
邱氏顺口道,“说谢就生分了......”
贺芳亭打断她,“本宫有更好的选择。娘家几个侄儿,也都一表人材,聪明伶俐。”
邱氏:“......俗话说远水不解近渴,贺家远在中原,娘娘需要时,只怕用不上。”
糟糕,忘了她也有娘家!
贺芳亭漫不经心地道,“简家不在仕途,不在军伍,本宫又有何用呢?贺家,至少是长宁侯府!”
简老夫人不想功亏一篑,直截了当地道,“王妃的娘家,自然千好万好。但简家在朔北经营多年,也非泛泛之辈。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句话,王妃娘娘想必也听过。”
贺芳亭摇头,“不对,强龙不压地头蛇,是因为那龙不够强。若是够强,再多的地头蛇也枉然。毕竟,龙与蛇有着天壤之别!”
简老夫人:......狂妄!
邱氏:......强龙不压地头蛇,还能这么解释?谁教她的?
第212章
既然选择了权力之路,就当不了悠闲主母
贺芳亭看看天色,也该吃晚饭了,这一日过得还挺快。
对呆愣着的邱氏和简老夫人笑道,“两位家中定然还有要事,本宫就不留客了,慢走不送!”
简老夫人张了张嘴,还想再说,却无话可说。
她能想到的,没想到的,二儿媳通通都说了,还说得很好,可贺芳亭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邱氏不死心,恳求道,“王妃娘娘,我家志循真的是个好儿郎,您若见了,一定喜欢!要不,您拨冗见一见?”
贺芳亭一般不拒绝人,温和地道,“那就先送进府里。”
邱氏惊喜,“什么时候?”
贺芳亭:“都行,记得写卖身契。”
邱氏的声音蓦然提高,“......卖身契?!”
贺芳亭:“是啊,我们贺家的规矩,赘婿都要先写卖身契。”
邱氏听到“赘婿”二字,仿如又看到一丝曙光,一颗心七上八下,“写了卖身契,这亲事就能成?”
贺芳亭信口胡说,“那倒不是。还得先考验七、八年,合府都满意,姝儿自己也答应,才能说这亲事。”
......考验七、八年?是当邵家下人七、八年罢!
贺芳亭这是故意戏弄她们!
邱氏咬牙,“民妇告退!”
贺芳亭和蔼地道,“若有闲暇,还请多到府里走动。”
有她们陪伴,日子不算太无聊。
邱氏:“......是!”
暗想我再也不来了,谁爱来谁来,贺芳亭分明是拿她们当女先儿,给自己解闷!
哼,她倒要看看,贺芳亭给邵静姝找个什么夫婿,若有一处不好,简家身为静姝的外祖家,到时自有话说。
简老夫人也阴沉着脸施礼,被邱氏搀扶着离开。
贺芳亭打发人去找璎儿来吃饭,这姑娘玩性太大,乐不思食。
青蒿在她面前转悠,一副很有话说的模样。
贺芳亭喝了口茶,笑道,“说罢,别忍着。”
青蒿抿了抿唇,微微皱眉,“王妃娘娘,简家真讨人厌。”
贺芳亭:“是啊!”
青蒿神情不忿,“为何是您来应付她们?”
永乐郡主是很好,可她嫁给谁,或者招赘谁,都与王妃娘娘无关,王妃娘娘却做了坏人,得罪了简家。
贺芳亭微笑,“傻姑娘,因为我是镇北王妃,在其位谋其政。”
老王妃可以用致仕来形容,天暖便要去梅山游仙庵,金氏、彭氏也只是代管中馈,她才是镇北王府的主母。
事关姝儿姻缘,简家不敢找邵沉锋,当然只能找她。
青蒿嘟囔,“可这种事情太棘手,轻了重了,别人都有话说,您这是出力不讨好!”
贺芳亭奇道,“我要讨谁的好?”
青蒿:“......婢子的意思是,简家是王爷的前岳家,麻烦也是简王妃留下的,王爷,王爷应当料理干净,不让您沾手。”
在江家时,王妃娘娘还能优哉游哉看戏听书,到了邵家,常要面对简家这些破烂事儿,不t?得清闲。
贺芳亭轻声道,“我不能帮他么?”
青蒿:“也不是,可那是他的前岳家......”
贺芳亭淡淡笑道,“在京城的时候,他也曾帮我摆脱江家,搬取嫁妆,那是我的前夫家。他不怕麻烦,我也不怕。”
青蒿:“这不一样,您是妻,他是夫......”
说到这儿自己住了口。
怎么会觉得夫帮妻理所应当,妻帮夫就丢份了呢?似乎不大对。
王妃娘娘不是这么教导她们的。
踌躇会儿,喃喃道,“可您白费了精力,白担了恶名!”
贺芳亭一笑,“又说傻话!”
青蒿:“......傻在哪儿?”
贺芳亭看看周围,见都是亲信,漫声道,“从古至今,凡能成大事者,大多有恶名。能成大事而无恶名者,近乎圣贤,你家娘娘自认做不到。顾忌着名声什么都不敢管,默默无闻躲在王爷身后,自然清白无暇,可那样的话,谁又知我贺芳亭呢?”
既然选择了权力之路,就当不了悠闲主母。
并且,鉴于简家风评,她传出的很可能不是恶名,而是厉害之名,对她来说是好事儿。
至少别人想损她利益的时候,会先掂量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