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绊住了太后五十岁生辰时,
宫中举行了盛大的庆典,
帝后双双陪在太后身边饮酒欢宴,
歌舞鼓乐一直到夜半才散。
等回到慈宁宫卸了晚妆时,
掌事姑姑拿金背牙梳细细梳着太后浓密的长发,不由得赞叹道:“娘娘这一头好头发,真是让人赞叹。”
太后带了些酒意,
微眯了眼睛,
曼声说道:“哀家年轻的时候受了损伤,
有一年头发白了许多,后面慢慢调养过来的。”
掌事姑姑笑道:“奴婢斗胆,想打听打听娘娘如何调养的,娘娘看奴婢这头发,鬓角上也白了许多了。”
“如何调养的啊……”太后的声音低了下去,酒后的热意消退了大半,突然便冷嗖嗖起来,心里空空的,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没了,
说不出的难受。
她也不记得那方子是什么了,廉敬好像给记在了哪里,只是这会子酒喝的有些晕,脑子里纷纷乱乱的,
一时也想不起放在何处。
更何况,从前她也不需要自己去记方子,去调那些气味怪异的药膏,
总有廉敬替她安顿好了一切,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妥帖。有他在时,至少在衣食住行这些方面,她是一丁点儿心都不用操的,他几乎像她自己一样熟悉她的喜好,给她的,总是最合她心意的。
酒意渐渐上来,太后觉得头有些沉,便伸手搭了掌事姑姑,道:“扶哀家起来。”
旁边伺候的宫女眼乖,连忙跟着一起搀扶了太后起身,床褥都是早已收拾好的,太后慢慢走到跟前,伸臂任由她们帮着宽了衣裳,慢慢地躺在了宽大的床上。
不知是不是中酒的缘故,一闭上眼睛,想到的都是当年的事。
第一次见到廉敬,是她跟着母亲进宫谢恩的时候,那时候她还没有任何封号,只是叫自己的名字,沐鸾。
那阵子乌剌犯边,当时还是潞王的宣宗奉德宗皇帝之命到西疆边界督战,谁知乌剌人趁夜偷袭,宣宗险些遭了不测,危急关头,是她父亲舍命相救,自己身中数刀,换了宣宗的性命。
父亲受了重伤,返京后养了大半年,最后还是去了。宣宗念着这点情义,让自己的嫡子与她结下了婚约,然而在母亲看来,又觉得是她用父亲的性命换了一门好姻缘。
从此后母亲就有些不大待见她,再后来,母亲一年里倒有大半年在净慈庵修行念佛,整个人如同槁木死灰一般,她那时也不过才十一岁,沐战比她小两岁,男孩子心智成熟的晚,想念父母亲时总不免哭闹,她想尽法子安抚,自己的悲苦便在安慰弟弟时渐渐散了。
也是在那段时间里,她慢慢从不知人间疾苦的娇娇小姐,长成了坚韧可靠的长姐。
那次进宫谢恩,是为了恩谢德宗皇帝赏下的年礼,出门时她絮絮地跟母亲说起家中准备下的年节物件,谁知母亲冷冰冰地说,她还要回净慈庵,并不在家过年。
她忍不住掉了泪,又怕人看见,慌忙背过身去擦了,等再转过来时,母亲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深宫之中,稍有差池就是祸患,她紧张地想哭,却只能拼命忍着,努力回忆宫中路径,就在此时,一个年岁与她差不多少的小内监走到近前,低声道:“沐小姐,侯夫人往南边去了,奴婢这就带您去寻她。”
她没敢问他的姓名,只忍回了眼泪,默默地跟着他,找到了母亲。后面她数次进宫,始终没再见过这个小内监,一直到她成婚的第二日,在潞王府拜见翁姑时,才发现公公身后站着的内监十分眼熟,似乎就是当年的那人。
她没有向他确认,只默默记住了他的名字,廉敬。
再然后,德宗薨逝,宣宗继位,愍怀太子暴亡,她跟着丈夫搬进了东宫,廉敬也是在那时候被指派到东宫服侍。
接触的次数多了,她渐渐知道了他的身世,原本也是官宦子弟,因为祖父牵连进重案,全家成年男丁都被处死,女眷罚为宫奴,廉敬那时候年纪小,跟着母亲入浣衣局为奴,管事太监喜欢他伶俐,便给他净了身收做弟子,从此便留在了宫里。
宣宗在登基的第三年时薨逝,太子登基成为肃宗,她也成了皇后。现在想起来,肃宗登基的当年就给廉敬的祖父平反,廉家在世的亲人也领回了原有的田产住宅,廉敬被她亲手杀死之前说起的先皇厚恩,大约指的就是这个吧。
可叹她被蒙蔽了那么久,廉敬始终都是肃宗的人,当初也是肃宗把廉敬给了她使唤,她却从来没有起过疑心。
细想起来,除了初见面时廉敬的相助,那次冬猎时他舍命相救,才是她最终深信他,从不起疑的缘故吧。
那次冬猎,原本是肃宗为了讨惠妃的欢心特意安排的,惠妃那时候仗着膝下有两个儿子,又仗着祖父是文官之首,处处与她别苗头,她本来不想去的,但又要止住自己即将被废的谣言,到底还是去了。
谁知惠妃竟敢私自打乱路标,放出熊罴猛兽来偷袭她,她的马匹受了惊吓,载着她冲下了山崖,千钧一发之时,廉敬从旁跃上马背,紧紧抱着她,与她一同滚下山崖,又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她,落到崖底时,廉敬的头撞到山石,昏死过去,但因为他一直护着,她只是受了轻微的擦伤。
他们在山崖下冻了两三个时辰,一度她以为廉敬已经死了,很是后悔没有问问他是不是当年的小内监,所幸到最后卫队终于寻来,他们都没有死。
其实现在想想,如果当年廉敬就那么死了,也许也是一桩好事,至少她不用在那么多年之后发现他的背叛,不得不亲手杀了他。
等廉敬醒来时,她第一句话就是问他是不是当年的小内监,廉敬看着她,低声道:“沐姑娘,侯夫人往南边去了。”
她便笑了起来,道:“早已经不是沐姑娘了。”
再不是当年那个无依无靠,却又不得不装作坚强的小姑娘,现在的她,已经学会了该如何保护自己。
等沐家随着沐战不断立下的军功如日中天之时,惠妃被下人揭发当年谋害皇后之事,打入冷宫,悬梁自尽,娘家也受了牵连,家破人亡,到最后,惠妃留下的两个儿子也都陆续夭折。
消息传来时,廉敬正拿乌发的药膏细心抹在她生了白发的鬓角,那次坠崖她虽然伤得不重,但冻得太狠伤了身体,再加上后面劳心劳力没有调养好,竟然生了白发。还好,廉敬寻来的方子很管用,几个月不断地内服外用,发根一点点又黑了回来。
只是,头发再黑,也挡不住皇帝纳新人。情爱之事,初初成亲时还曾让她伤神苦恼过,但后面丈夫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她渐渐看开,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扶持弟弟,提拔沐家上面,早已学会了不在意。
虽然她没有孩子,可后宫所有女人生下的孩子,都得叫她一声母亲。等皇帝死了,新皇帝不管是谁的儿子,也都得叫她一声母后。
就像当年,她不得不成为屹立不倒的长姐一般,现在她又成了屹立不倒的皇后。再然后,又是屹立不倒的太后。
偶尔惆怅忧伤的时候,总还有廉敬守在身边,总还有他陪她说话,陪她饮酒,他那么了解她,有时候她觉得他就是自己的一部分,他们不分彼此,比亲人还要亲近。
那把加了毒酒的鸳鸯壶,后面她想起来,其实还是廉敬给她寻的,她也是被他伺候的太周到,连这都不记得,竟然用他寻的酒壶来给他下毒。
然而他还是喝了,然而他还是没有还手,就那么死了。
太后躺着牙床上,默默地叹了口气,人啊,一辈子总是会被什么东西绊住,廉敬是被肃宗的恩情绊住了,那么她呢?
大概,是被他绊住了。
第136章
番外三
傅澄
怕不是个傻子
因着父辈的交情,
所以傅家的孩子和沐家的孩子自小便相熟,
时常在一起说话玩耍,
尤其是两家的女儿,
傅晚和沐桑桑,见面时从来都是姐妹相称,比别人家的亲姐妹还要要好些。
沐桑桑生得好,
粉妆玉琢的一个,
性子温柔,
说话娇软,所以不止沐家的三个儿子把她当成宝贝一样捧着护着,就连傅家那几个活猴一般的男孩子,看见她时也不觉放低了声音,放软了腔调,假如她肯多看他们一眼,那是连做梦都要笑出声的。
不过傅澄并不在此列。因为他自己生得就好,不像他另外几个兄弟,多半随了当爹的容貌,
一看就是粗鲁的泥腿子,再者他是庶出,从小就知道不要做没结果的事,沐桑桑将来是要入宫的,
就算献殷勤又能如何,还不是白费力气。
国公府有一大片校场,各色武器装备都齐全,
比军营里的也不差什么,男孩们得了空,总喜欢结伴过去舞刀弄枪,傅澄偶尔也去,但他本来就不喜习武,跟几个嫡出的兄弟又不对付,所以即便去了,也总是不合群,独自一个人东溜达西溜达,找些闲事打发时间。
这天傅守义又带着儿女们到国公府拜会,傅澄骑了一会儿马便走开去四处转悠,等回来时,老远就看见傅晚扯着长兄傅谨在树丛边上说话,傅澄习惯性地躲了躲,蹲下身蹑手蹑脚地挪到背后,耳朵里听见傅晚说道:“……过两天等爹爹一走,你找借口跟那个女人闹上一场,到时候以奴犯主的罪名她跑不了,就这一条,娘就算活活打死她,爹爹也不好说什么。”
傅澄咧嘴一笑,要说这些兄弟姐妹里头,傅晚真是头一个阴毒的人,十来岁的女儿家,心肠却比成年的男子还毒些。
不过,这回傅晚可要失望了,傅守义早已经答应过他娘,这次出征带她一起走,这事上上下下都知道,也就瞒着傅晚母子几个。
他正想着,眼睛瞥见花叶上爬着一条色彩斑斓的毛毛虫,随手便捏起来,拿一张树叶子裹着,藏在了手里。
再抬头时,两个人已经离开了,傅澄慢慢站起身来,远远跟在他们后面,等傅谨离开后,傅澄只装作偶然碰上的模样,走到傅晚近前说道:“大哥他们去哪里了?”
“还在校场吧。”傅晚飞快的说完,转身就走。
傅澄就趁她一转身的功夫,将那条毛毛虫捏出来,丢在她的肩膀上。
傅晚走得很快,傅澄能看见那条毛毛虫一拱一拱的,顺着她金红的衣衫往上爬,最妙的是,毛毛虫很快就要爬到脖子上了。
傅澄忍不住笑了起来,等毛毛虫钻进她衣服里,就有的好看了。
他转身离开,走的也很快,免得傅晚到时候求他帮忙,没多久,耳边果然传来傅晚的尖叫,不单是尖叫,还带着哭音,傅澄笑出了声。
很快,又有一声低低的惊叫,傅澄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是沐桑桑,正站在傅晚跟前,想是也看见了那条虫子,小小的身子向后缩着,娇怯怯的,像受惊的小猫。
隔得距离有点远,她脸上的神情看不清楚,不过她睫毛上好像沾了眼泪,太阳光一照亮闪闪的,傅澄不觉就看住了,站在那里没走动。
傅晚也看见了他,回头叫他:“二哥你快来,有虫子,你快帮我弄出去!”
傅澄磨磨蹭蹭地走过去,看着傅晚的脖子慢吞吞地说道:“这虫怕不是有毒吧?红红绿绿的,哎呀妹妹,这虫好像要爬进你衣服里了!”
傅晚眼泪汪汪,带着哭腔说道:“二哥你快帮我弄下来!”
“这不好吧?”傅澄一脸为难,“男女有别,它爬到那里去了,我怎么拿?我去帮你叫丫头吧!”
傅晚哭了起来,哆嗦着说道:“等丫头过来,它就爬进去了!桑儿,你快帮我弄下来,求你了!”
然后傅澄看见,那个软绵绵的小姑娘飞快地跑去边上花丛里掐了一片嫩叶,用那个衬着手,踮起脚尖凑近傅晚,抓住了那条毛毛虫。
离得足够近,傅澄能看见她怕得要命,脸颊都白了,手指隔着嫩叶触到毛毛虫的一刹那,一滴眼泪怎么也没忍住,扑簌簌地掉下来,先是落在瓷白的肌肤上一沾,跟着又掉在海棠色的衫子上,打出一小点湿。
然后她像痉挛一般,猛地甩着手甩掉了那条毛毛虫,哭出了声。她在发抖,整个人都在抖,却还是哽咽着安慰傅晚:“晚姐姐别怕,我带你去洗一洗。”
傅澄俯下身,慢慢捡起那条虫握在手心里,心道,怕不是个傻子,自己怕成那样,还要去帮别人。
那条毛毛虫他带回去,放在罐子里,每天喂树叶,有一天突然变成了茧,又有一天他从外面回来时,茧破了,里面空了,不知变成了什么样的飞虫,总之他是没有亲眼看见了。
但他却变得像他那些兄弟们一样,有事没事总喜欢往国公府跑,可惜也没再跑过多少次,男孩女孩们便都长大了,即便是通家之好也不能再随便相见,一转眼间,几年的时间便过去了。
再后面他听说了她定亲的消息,定的是东宫太子,果然和他的推测一样,她注定是要进宫的,他们这些人都没有机会。
但他原本也没指望有什么机会,暴发户家的庶子,即便她不进宫,也轮不到他。
再后面,跟着一帮纨绔在醉红楼吃酒时,那个以美貌闻名京城的新任花魁一身红纱坐在他膝上,轻笑着问他:“听说二郎家与安国公家是通家之好,国公家那位小姐二郎肯定见过吧,果真像外面传说的那样,生得很美吗?”
“跟你这一身风情比起来,国公府的小姐算什么?”有个纨绔吃吃地笑着,那只手顺着便摸到花魁的轻纱底下,“让她到这里来,肯定不及你。”
下一息,纨绔被一脚踢在了地上,傅澄拿了交椅,轻笑着举起又落下,头一下,砸得纨绔头破血流,第二下,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第三下,彻底没了声息。
纨绔倒是没死,不过傅澄惹了事,回家后挨了一顿死打,跟着便被带去西疆,扔进军营里历练避祸。同游的人说起来时,都以为是那纨绔摸了他的女人,惹得他发火,可那花魁自己想起来时,分明记得当时她也被傅澄踢倒在地,可不像有半分留情。
多年后傅澄自己想起来时,不觉也叹气摇头,可真是个傻子,别人不过说她一句罢了,又不疼又不痒,干嘛就下死手打人,害得自己也倒了霉,要是有下回,绝对得忍住。
然而自己也知道,真要是有下回,还是忍不住。
也许当年总是悄悄盯着她看,看得太久了,傻气会传染,连他也变傻了吧。
第137章
番外四
赵启
梦想中的这一天
四更将尽,
五更鼓还未敲响之时,
张遇悄悄地走进寝间,
隔着床帐低低声地唤道:“陛下,
该起来了。”
赵启几乎是瞬间就清醒过来,一翻身下了床,一边伸手让宫人替他穿衣,
一边问道:“什么时辰了?”
“寅正二刻。”张遇低声答道。
赵启便皱了眉,
道:“怎么今儿叫的这样晚?”
“太后昨儿交代过,
说是陛下近来起得早睡得晚,不是养生之道,让奴婢把起床的时间再往后挪两刻钟。”张遇道。
赵启半晌没说话,等衣服都穿好了,才道:“虽然是太后吩咐过的,以后还是要先跟朕说一声。”
“是,奴才知错了!”张遇忙道。
赵启便也没再多说什么,等净面漱口之后,立刻去向太后请安,
回来才有时间坐下来用早膳,还没吃过两口一看更漏,立刻便快步向太极殿走去。
他的规矩是早朝之前,要先向吴邕等几个心腹重臣大致过问一下今日的要事大事,
免得上朝时一无所知,措手不及。等他到小书房时,吴邕已经等在那里,
初春的天气还有些轻寒,吴邕的鼻尖有些红,一见他进来连忙躬身行礼,赵启快走两步扶住他,笑道:“早跟老师说过私下里不必多礼的,老师还是这么客气。”
“礼不可废。”吴邕直起身来,看了看赵启身后的张遇。
赵启会意,立刻向张遇摆摆手,张遇忙退出去,顺带着关了门,屋里安静下来,赵启随手拿起一本书胡乱翻着,哗啦啦一片响,恰好能遮住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他便趁机问道:“傅守义那边都安排好了?”
“是。”吴邕也压着声音,“他已经与乌拔乃力商谈妥当,只等时机恰当,便照计划行事。”
“布防图是关键,没有布防图别的都是空谈。”赵启有些不放心,“若是实在难办,不然朕就下诏让安国公送回来一份布防图存档?”
“陛下不可。”吴邕忙道,“太后多疑,若是陛下突然要布防图,只怕会让她起疑心。”
赵启沉吟着道:“傅守义有主意了吗?”
“他准备到时候趁着押粮的机会过去一趟,套套安国公的话。”吴邕道。
“也只好这样了。”赵启皱眉说道。
等退朝时已经是辰时,为着几件水旱之灾,又在小书房和吴邕几个细细商议了一回,等诸事都安排下去时,正要看折子,慈宁宫那边的内监来报说,沐桑桑进宫来了。
赵启喜出望外,将刚打开的折子随手一撂,飞快地走了出去,到慈宁宫时,隐约便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梅子香气,笑容不觉便浮上了唇边。
赵启快走几步,一径来到内室,未进门便道:“母后,是妹妹来了么?”
眼风一溜,第一个便看见了沐桑桑,笑意越发深,见她起身行礼,忙向前拉住她的手,又向她眨了眨眼睛,像是打翻了淡胭脂一般,就见她瓷白的肌肤迅速晕染了一层浅浅的红色。
赵启心底一热,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妹妹。”
太后靠在榻上,将他们的神色都看在眼睛,笑吟吟地说道:“桑儿亲手给我做了一条抹额,皇儿看好不好?”
赵启见她额上戴着一条酱色的丝缎抹额,中间嵌着一块湛蓝的绿松,忙赞道:“极好,妹妹做的东西,没有不好的。”
却在此时,听见另一个声音说道:“臣女见过陛下。”
赵启寻声看去,这才发现傅晚站在边上,刚刚全副注意力都在沐桑桑身上,竟没发现她也来了。
赵启随便点点头,立刻又向沐桑桑说道:“我昨儿去看了,你跟我一起种的那株梅树已经打了花骨朵,我已经交代了花儿匠好好照料,顺利的话今年就能挂果,到时候我摘了腌脆梅给你吃。”
就见心上人浅浅一笑,轻声道:“好。”
这一来,便足足待了一个多时辰,直到陪太后用过午膳,实在不好再留了,这才恋恋不舍地告辞,太后便道:“桑儿,你送一送皇帝吧。”
从内室到门口不过十几步,赵启走得极慢,许久也不曾走出去,耳中却听见她低声说道:“太后说你近来睡得太晚起的太早,你,别累着了,以后多睡会儿吧。”
“好,”赵启笑逐颜开,“今儿我就听母后的话寅正二刻起的,以后我都这个时候起。”
“嗯。”就听她轻轻柔柔地应了一声,“政事忙不完的,身体要紧。”
“我知道了。”赵启握了她的手,悄悄在手心里挠了下,“等咱们成亲以后,你每天叫我睡叫我起。”
他又看见她脸上迅速晕染出的淡红色,她在害羞,因为他说的一句话害羞,这让他欢喜不已。
只是回去时,他没再去书房,而是转去了内书库,又把所有的下人甚至张遇都打发走了,独自在里面看书。
不多时,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跟着是低低的女子声音:“陛下。”
“你来了。”赵启放下书,脸上露出温柔笑意,“朕没猜错,你进宫来果然是有事寻朕。”
傅晚脸上也有些红,走近两步低声道:“布防图的事臣女已经有了主意,臣女这就出发去西疆,从沐长弓那里套消息。”
“辛苦你了。”赵启没起身,只伸手握住她的手一拽,人便跌进了他怀里,他低了头笑着说道,“你想让朕怎么报答你?”
“陛下。”傅晚颤声叫着,闭了眼,似乎在等他亲吻。
赵启笑着,却没有回应,只是在她耳边说道:“等你想好了,就告诉朕。”
等所有该批的折子都批完,已经是晚膳的时间,王青罗送来了慢火熬煮的补汤,赵启心里一算,已经大半个月没进过后宫,是该去一趟了。
然而今天刚刚见过她,实在不想与别的女人亲近。赵启想了又想,拖到戌时才去了王青罗那里,王青罗眉梢眼角都带着春色,亲自服侍他梳洗了,正在给他宽衣,张遇却在门外回禀道,有加急的折子刚到,等着处理。
赵启忙又扣好了衣钮,看着一脸失望的王青罗,柔声道:“朕先过去处理,改日再来看你。”
等出了门,走远了才向张遇道:“怎么又说加急折子?下次换个别的借口。”
“是。”张遇忙应道。
待独自躺在兴庆宫里时,反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不管睁眼还是闭眼,眼前总有她的身影,这入骨相思,实在是难耐。
赵启在朦胧的烛影中闭着眼睛低低一笑,心道,桑桑,都是你害得我孤枕难眠,等成亲以后,断不许你哪怕有一夜撇下我。
快了,再过一阵子,等她及笄之后,等所有的谋划都落到了实处,等他真正独掌天下,到那时就接她到身边来,千般宠爱都是她一个人的。
快了,再忍耐几时。
赵启慢慢睡着时,脸上还带着笑,只是彼时他并不知晓,梦想中的这一天,永远也没来到。
第138章
番外五
梁夙
红鸾星动
大皇子赵乾满月之时,
内廷局传来皇帝的旨意,
吴柔嘉等三位秀女在皇后有孕时日夜念经祝祷,
忠心可嘉,
特恩赏千两妆奁,敕令各自归家,自行婚嫁。
梁夙作为户部的官员,
随着内廷局一道去净慈庵核验秀女的身份,
登记造册,
等三个年轻女子随着内侍从山门里走出来时,梁夙挨个验看了出入宫禁的文牒,自然也留意到了秀女们的样貌。
宫中挑选嫔妃,容貌首先要美,而且要美而不妖,端庄大方,才算合乎中绳。眼前的三名秀女看起来都是这一类的,只不过一来在庵中过得清苦,不免都有些清瘦,
二来怀着希望入宫,结果却落得一场空,其中两名秀女一时伤感,眼睛里都噙着泪,
越发有了楚楚不胜衣的感觉,唯独走在最后面的那一个,神态安详,
举止从容,似乎修行和归家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可难过的。
梁夙不觉多看了她几眼,也就记住了她的姓名,礼部尚书的孙女,吴柔嘉。
三名秀女归家之后,朝中虽然为此又争论了许多时日,但赵恒在短短的时间里灭乌剌,擒赵启,收复万年,威望一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况且皇后刚刚诞下皇子,所以反对的声音很快被压了下去,渐渐地,就连市井中也开始传颂帝后恩爱和美的故事,那些喊着扩充后宫的声音越来越弱,到后面干脆没人再提了。
梁夙再听到吴柔嘉的消息已经是半年之后,彼时梁家家宴,梁夙等几个晚辈到女宾席上敬酒之时,偶然听见几个姑妈在一处闲聊京中的新文:“……吴家那个嫡长女,就是先前选秀被选上的那个,被她继母许给了金乌里的孙家三爷,下个月就要出嫁呢。”
梁夙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想起来那个孙三爷,京中有名的纨绔,时常眠花宿柳不说,性子还十分骄横暴戾,时常吃醉了打人,弄得声名狼藉,是以议亲议了许久,始终不曾定下人家。再想起记忆中那个安静娴雅的人,梁夙无端就有些惋惜。
又听另一个姑妈问道:“那个孙三爷名声不大好吧?吴家怎么舍得把女儿许给那样的人?”
梁夙不觉留神听起来,又听先前说话的姑妈答道:“孙家有钱呢,许了不少彩礼,吴夫人贪图银子,所以应了。”
又一人叹道:“到底不是亲生的,不知道心疼,好好一个女儿家,可怜以后要遭罪了。”
几个人叹息了一阵子,转而说起其他的事,京中人多新文多,不多时也就都忘了这茬,唯独梁夙一直记着,到家宴散时,心中的惋惜越来越浓。
后面他便有意无意地打听吴家与孙家的事,才知道吴柔嘉很小时便没了母亲,自幼被祖母教养长大的,与父亲和继母并不很亲近,这次继母做主定下的亲事吴尚书夫妇事先都不知道,等听说时婚书庚帖都已经交换,聘礼也早送过来了,吴尚书虽然气得差点病倒,却也没法子。
而那个孙三爷却比传闻中更加不堪,还未娶妻家中已经有了妾侍和庶子,还曾传出过打死婢女的丑闻,实在是辱没了吴柔嘉那样的女子。
然而不管旁人如何惋惜,吴柔嘉的婚期还是很快就到了。那日梁夙散衙之后,下意识地便走去吴家附近的茶楼,点了一壶清茶,独自在临街的窗下坐着,怀着说不出的心情等着看新人的轿子出门。
外面挂着不大不小的风,鼓吹的声音夹杂在风声里,渐渐走得近了,梁夙看见孙三爷披红挂花,骑着高头大马往吴家来迎亲,不觉向窗边更靠近了一些,探头去看。
孙三爷已经走到吴家门前,正要下马时,一阵风呼啸而过,咔嚓一声,道边的树突然从顶上断了,差点砸在孙三爷头上。
连梁夙都吓了一跳。
孙三爷脱口骂了声晦气,拨马便要往回走,被随行的人劝住了,这才重新又回了头,骂骂咧咧地走进了大门。
又过了一会儿,吴柔嘉的轿子出了门,刚走到檐下,又是咔嚓一声,屋檐掉下了半边,正正好砸在轿子顶上。
梁夙立刻会了钱钞,急急地走出茶楼,待走到吴家门前时,就见已经吵嚷成了一团,有着急救护新娘子的,有忙着收拾碎瓦渣土的,唯有孙三爷跳脚大骂,一连声地喊着新娘子是扫把星,一声一声喊着要退婚,连问都没问吴柔嘉的情形,直接拍马走了。
梁夙赶到近前时,正看见丫鬟婆子扶着吴柔嘉从轿子里出来,红盖头在忙乱中被风刮起了半边,于是梁夙又看见那张从容安静的脸,目光清亮,神色温和,似乎眼前的吵闹羞辱都与她没有一丁点干系。
梁夙紧张的心无端就安静下来,趁着混乱凑到近前看了一眼,那截断折的树枝,边缘似乎比平常要整齐许多,他抬头看看那簇新整齐的屋檐,突然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孙家当天就退了婚,理由是大喜的日子连着出事,可见吴柔嘉八字不好,妨克夫家。吴柔嘉的继母跟孙家扯皮扯了许久,几乎撕破了脸面,最后留下了一半彩礼没有退还,但吴柔嘉的名声也在这场拉锯战中落到了谷底,先前京中人都同情她亲事定的不般配,如今却都有些后怕,这样大凶的命格,幸亏没有嫁到自家。
消息传扬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吴柔嘉再次进了净慈庵,这次是她自己请示了祖父母,要去庵中静修,京中人说起来时,都觉得她应该不会再出来,这辈子大约也就这样了。
却在这时候,梁夙寻到了梁义简跟前,双膝跪下道:“父亲,儿子想娶亲。”
他眼界高,之前家里给他提过几次亲事他都没看上,梁义简如今一听他要成亲,倒是喜出望外,只是一问清楚是看中了吴柔嘉,顿时又犹豫起来。就算再开通的父母,这种成亲当天被退了婚,又有刑克之名的女子,也是不想给自家儿子娶的。
但梁夙怎么也不松口,他从来都有主见,如今在朝中又颇有正声,家中自然也得重视他的想法,这样扛了几个月,最后梁家没法子,到底还是上门去提了亲。
这一次,直接是跟吴尚书提的,吴尚书惊喜之下,一口便应下来,当天便亲自去净慈庵接回了吴柔嘉。
后面合婚下聘之事,也都是吴尚书一手操办,没让吴柔嘉的继母插手,再后面迎亲成礼,又成了长平城中一桩新文。
梁家人一直捏着一把汗,生怕迎娶之时再出岔子,然而就那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后面又怕子嗣不顺,家道不旺,但成婚不到半年吴柔嘉便有了身孕,梁夙在户部也越来越顺利,官声显赫。到此时非但梁家人,就连当初存着看笑话的心思暗自留意这小两口的人,也都说吴柔嘉是旺夫的好命,只是孙三爷无德,配不上这样好命的夫人,所以才成不了。
年节下吴柔嘉跟随着梁家诸位诰命夫人一起进宫朝贺时,再看见皇城的红墙绿瓦,由不得微微一笑。当初之所以参加选秀,一是不想被继母胡乱许配人家,二来也从平时的见闻里猜测出帝后好的如胶似漆,即便新人进宫也不过是个摆设,正是她想过的清静日子。还记得选秀前一天去净慈庵抽签,抽到了一支上上签,说是红鸾星动,当时以为是虚妄,不想末后竟然应在了梁夙身上。
还真是红鸾星动,无意中求来一段琴瑟和谐。
第139章
番外六
小儿女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大皇子赵乾长到八岁时,
俨然已成了宫中头一号的霸王,
除了在赵恒和沐桑桑面前老实,
其他人就没有不被他祸害的,
偏偏他生得极好,最得长辈欢心,心机与伪装功夫又是一流,
每次赵恒想敲打敲打他,
总有太后护着,
到底赵恒的巴掌从来也没落到过他身上。
等赵乾到了开蒙的年纪,云增已经七十有余,上书请求致仕时,赵恒御笔亲批,由他任太傅,亲自教导赵乾。
这下所有人都看出了端倪,虽然没有定太子,然而把太傅指给赵乾做师傅,自然也就默认了东宫之位的归属。
只是对于赵乾来说,
就不是什么好事了。云增出了名的性子端严,便是对着他也绝不容情,从此赵乾便上了一道紧箍咒,日子一下子苦了许多,
不过人也跟着稳重进益了许多,短短几个月功夫,便已经有了储君的气象。
这年春天,
因为在疆界上数次发生冲突,所以现任的鬼方大族长阿达乌齐亲自带着使团到长平与赵恒商谈划界之事,使团进京之时,赵乾正趁着云增休沐,带了弟弟赵脩和二舅舅家的表弟沐宪便装在京城里闲游,听见外面热闹得厉害,便从临街的窗户向下一看,正看见满脸络腮胡子的阿达乌齐骑马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个□□岁的男孩,黑黑的皮肤,大大的眼睛,骑着一匹极其神骏的黑马,瘦高的身板挺得直直的,神态很是倨傲。
赵乾不免便多看了一眼,道:“这小子没准儿是阿达乌齐家的。”
沐宪坐着没动,眼睛向外面一瞟,点头道:“看样子是。”
赵脩便挤过来,探头看了一眼,道:“那匹马真不错,看着比御马监那几匹还要好些。”
说话时那男孩恰好这时候抬起头来向窗户里看了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扫过窗前几个男孩,由不得轻哼一声。
赵乾分明看出他眼中的不屑,心里记下了这个男孩,口中说道:“现在御马监的马还有小舅舅军中的马匹大多都是乌剌马,比并州马好也有限,天下最神骏的马匹出在鬼方,鬼方人小气得很,捂得严严实实的,根本不准与中原人交易,所以骑兵交战的时候,咱们有点吃亏。”
赵脩一边吃果子,一边说道:“这个简单,打他们,抢过来!”
赵乾合上窗户,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等回宫之后,同文殿上宴席一开,果然那个男孩是阿达乌齐家的,第三子乌思翰。乌思翰也认出了赵乾,虽然知道他身份贵重,却还是一脸不逊,十分倨傲的模样。
赵乾便拿定了主意。
第二日一早,几个孩子齐齐出现在阿达乌齐父子两个落脚的万国驿附近,除了赵乾、赵脩和沐宪,还有云家的夕夕和小小,梁夙的儿子梁明允,个个都骑着马,在驿馆旁边的草场上追逐游戏。
乌思翰听见动静走出来时,看了一会儿便撇撇嘴,轻蔑地说道:“你们中原的马真差劲,怪不得总求着要买我们的马。”
赵乾一个眼色,云小小应声说道:“那你敢跟我们比吗?”
乌思翰年纪不大,最是要脸面的时候,怎么甘心被一个娇俏俏的小姑娘挑衅?立刻便道:“比就比!若是你们输了,所有人都要当面跟我说一声服气!”
“若是我们赢了,你的马归我。”赵乾说道。
乌思翰轻蔑地一笑,道:“有本事就来拿!你们轮番上阵我也不怕!”
“莫非你们北疆赌赛都是这样以多欺少吗?”赵乾微微一笑,“我们中原乃礼仪之邦,不做这种欺负人的事,我们一对一,我来跟你比。”
乌思翰正要应下,忽见他身量比自己高,便有些疑心他比自己大很多,于是临时改口说道:“不行,跟谁比我自己挑!”
“好。”赵乾干脆地答道,跟着一指云夕夕姐妹两个,道,“我想,你应该不会专拣女孩子吧?她们两个都是今年刚学会的骑马。”
乌思翰原本有这个意思,被他说破,反而拉不下脸,便道:“咱们男人对男人!”
他目光在几个人身上一扫,最后指了男孩子里个头最小、皮肤最白的赵脩,道:“就是他吧!”
赵乾微微一笑,道:“好!”
他使个眼色,沐宪便从鞍袋里拿出了沙漏、灰粉、长绳等物,先用长绳拉出边界,又撒了灰粉标记好起点,向乌思翰说道:“从起点出发,到长绳那里返回,谁先回到起点谁赢。”
“好!”乌思翰一口应下。
赵乾拍拍弟弟的肩膀,道:“别给我丢脸啊!”
赵脩摸了摸脸上从母亲那里偷来的茉莉粉,低声抱怨:“你是不是就想让他挑我,所以哄我抹了这个东西?”
赵乾低低一笑,道:“除了我以外,也就你骑术最好,再说你力气大嘛。”
这边梁明允叫了声“走”,两匹马一跃而出,沐宪眼疾手快,立刻把两个沙漏都倒过来计时,就见两人两马一阵风一样,瞬间便冲到了远处。
等再回来时,远远看见乌思翰在前面,赵脩与他差了半个马身的距离,赵乾摇头说道:“二弟的骑术足够,马匹还是不行。”
两匹马越来越近,赵脩使劲浑身解数,无奈马匹有差距,尽力也还是落后半个马身,就在此时,忽听赵乾说道:“过去!”
赵脩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就见他一指乌思翰的马背,赵脩来不及多想,腾身而上,在马鞍上用手一撑,借力便跳到了乌思翰的马上,跟着抓起乌思翰向外一扔,叫了声:“下去吧!”
乌思翰措手不及,被他扔出老远,正在害怕,两只脚竟然站住了,原来赵脩掌握着力道,并没准备让他摔跤。
眼看着赵脩一人一马冲向了起点,赵乾微微一笑,乌思翰初来乍到,肯定不知道赵脩自幼习武,年纪虽小,功夫却高,对付他绰绰有余。
这边沐宪及时按下沙漏的机簧,停止计时,高声道:“二皇子胜!”
“呸!你们使诈!不公平!”乌思翰飞跑着过来,愤愤不平,“你们用的还是我的马!”
“当时说的是谁先回到起点谁赢,是我二弟先回来的。”赵乾说道。
“可他用的是我的马!”乌思翰叫道。
“这样啊。”赵乾悠悠一笑,“那就是说,你们鬼方的马行,但人不行喽?”
“胡说!我们鬼方都是勇士!”乌思翰涨红着脸说道,“马行,人也行!”
“那你俩互相换马,再比一次,看看人到底行不行。”赵乾道。
乌思翰却不敢答应,他的马肯定比赵脩的马好,换了以后必输无疑,难道要输两次?那可就铁板钉钉,奇耻大辱了。
他咬着牙,左思右想,最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们中原人太狡猾!不过我们鬼方勇士言出必行,那马我不要了,给你,反正我家里多的是!”
赵乾也不恼,只牵了那匹马,带着小孩们说笑着走了。
等回宫后向赵恒炫耀,赵恒却说:“一匹马有什么用?你小舅舅那里至少要几千匹好马,才好打仗。”
“那就想法子把他们的好马都弄来!”赵乾笑道,“鬼方动不动就在边界上折腾,早看他们不顺眼了。”
赵恒看他一眼,道:“好大的口气。”
沐桑桑扯了扯赵恒的衣角,悄声道:“孩子兴头上,你别泼冷水。”
赵恒低了头,在她耳朵边上轻声说道:“总得给他找点事情做,免得他尽日里游手好闲的。”
他俩说悄悄话,那边赵脩也在跟哥哥咬耳朵:“父皇又来了,对咱们板着个脸,一看见母后就腻个没完。”
赵乾一手拉着他,一手抱起妹妹赵弄玉往外走,幽幽说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第140章
番外七
帝后
白头偕老
赵乾十二岁时头一次离京,
去的是千里之外的西疆。彼时虽然承平日久,
但中原与鬼方的摩擦越来越频繁,
赵乾便向赵恒提了要求,
想要亲身去边疆看一看,一来到军中历练,二来也是存了实地勘察的心思。
沐桑桑从他走后便日夜悬心,
即便是夜里做梦,
梦见的也是儿子的行程,
赵恒便安慰她道:“一郎胆大心细,有勇有谋,况且有亲卫军跟着,放心吧。”
沐桑桑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可为母亲的心,总是很难放下。只是细细回想赵恒的话,不觉又好笑起来,摇着头说道:“一郎长到这么大,从来没听你夸过他,
原来你心里也知道他的好处。”
赵恒微微一笑,道:“他那个性子你还不知道么?本就自封天下第一,再要夸他,越发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沐桑桑白了他一眼,
道:“哪有,我看他很知道规矩,才不像你说的那么浮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