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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连着操心了两日后,沈老夫人才终于想起了她那生病的曾孙来了。

    刘嬷嬷端来一碗鸡丝粥,看着明显都有些憔悴了的老太太,心疼回道:“听许嬷嬷说,小公子昨日就退热了,倒是老夫人您,这两日忙着应付各院的事,人都明显消瘦了不少。”

    沈老夫人想到这两日的事,也是头疼,不由就想起了杨昭:“夫人那边如何了?可还是病着?”

    “听下面的丫鬟说,沁园还是紧闭着院门,应该是还病着。”

    老太太皱眉。

    “夫人落水后,这身体……到底是伤到了,那日大老爷他们回来时,又恰逢冬雪飞霜,夫人本就没好利索,估计是吹到了寒风,病情就加重了。”刘嬷嬷一边说一边将鸡丝粥递上。

    沈老夫人端过鸡丝粥喝了口,想了想后,就跟刘嬷嬷说:“算了,待会你去让李大夫重新给她开一养身的方子,先前吃的那药就停了吧,不然她整日这样病蔫蔫的,也耽误事儿。”

    如今阖府上下事多。

    而她那个大儿媳除了会哭外,屁事都不会,她一把老骨头了,又闲养了数年了,一下子让她去处理那些繁琐事,身体也吃不消了。

    刘嬷嬷自然明白老太太意思:“是,老奴等会就去安排。”

    “对了,兰儿那有消息传回吗?”这两日都忙着,老太太也实在没精力去关心那日被陈家老太太带回去的沈素兰。

    如今再想起那日的事,沈老夫人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刘嬷嬷,你说兰儿落水的事,当真与杨昭没关系吗?我总觉得,这里头有她的手笔。”

    还有那个贱奴小翠怀孕的事,她当时气得本想处置了小翠的家里人,可却发现小翠一家子居然都随着易婆子被发配去乡下庄子了。

    太巧了!!

    刘嬷嬷也是有怀疑的,只是她不好直说,如今老太太问起,她才低声回道:“老奴也觉得太巧合了一些,但这事不好明着查,老夫人若是想弄清楚,老奴可以去暗中查一下。”

    沈老夫人眯起眸,“去查,这事必须要查清楚,若真是那丫头搞的鬼,我定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当年她能有办法让她在那样情况下嫁入沈府来,自是也有办法让她服服帖帖,给他们沈家伏低卖命。

    “是,那老奴等会就去……”

    “大嫂,大嫂……”

    刘嬷嬷话还未落,外头就又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大嗓门。

    老太太听到那声,脸色一沉:“她怎么又来了……”

    *

    “大嫂,当初可是你亲口说的,我们沈家一族,那是一脉同气休戚与共的,可如今族中男丁们才刚回来,你就开始克扣了我们院中的吃穿用度了,这事你做得可实在是不地道了……”

    开口的是沈家三叔奶奶,与沈老太太是妯娌。

    当年沈老太爷还在世时,与自家同脉三兄弟关系好,所以至今都还未分家。如今两家各居东大院和西大院。

    这两日沈老夫人就是为了处理这两大院的事,把自己都搞憔悴了,而最难缠的就是眼前这个三妯娌,每次一点小事都能叭到她面前来,没脸没皮得很!!

    老太太烦得很她,但听到她说什么克扣了她院中的用度后,老脸顿时就黑了;“三弟妹,你这无理取闹也得有个度了。”

    “这六年来,我们主院是什么分例用度,你们东西大院就是什么分例用度,何曾克扣过你们的吃穿用度了?”这话要是被传出去,她这掌家老太太还有颜面?

    三叔奶奶见老太太那脸色,倒是微愣了下:“难道大嫂不知道?”

    “知道什么?”

    三叔奶奶便巴巴把院中分例被削减了的事说了。

    “大嫂,如今这寒冬腊月,家里男丁又都是受了伤回来的,就不说增加分例的事了,可这也不能消减了分例啊,你是不知道,我家老爷院中想烧盆好点的银丝炭,竟都说份额不够了……”

    *

    沁园。

    “夫人,刚刚刘嬷嬷亲自来了,说是老夫人要请您去一趟暮斋院。”冬霜端着药碗进屋道。

    杨昭正坐靠在软榻上,手中拿着一本书看着,在听到冬霜那话,她连眼都没抬一下:“夏迎呢?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

    “那不急,等我把这书看完再说吧。”

    冬霜却无奈上前,轻轻抽掉了她手里的书本,把温热得刚好的药碗递到了她手中:“夫人,您已经看了快两个时辰了,对眼睛不好,先把药喝了。”

    杨昭也不恼,乖乖听话喝了药。

    冬霜看着她喝完,就立刻递上了蜜饯,杨昭抓了一颗入了嘴后,才终于舍得从软榻上起身:“替我梳妆吧。”

    “夫人不等夏迎回来了?”

    “算了,那边估计是等不及了……”

    暮斋院。

    沈老夫人沉着脸的坐在主位上,下首则坐着好几位年长的族亲女眷,四周还站着一群丫鬟婆子,而内宅管事嬷嬷婆子也都在场。

    这架势,还真有一种三堂会审的感觉。

    “老夫人,诸位叔伯奶奶。”杨昭入屋后,微微福身。

    她身上依然穿着很厚实,外披着狐裘大氅,手抱着汤婆子,脸上还是很苍白和病态。可在场的人却都没看到似的,一看到她进来,一个个脸色顿时就冷沉了下来。

    活像她扒了她们祖坟似的!!

    “杨昭,今日唤你过来,是因为有件事想要当面问清楚你。”沈老夫人冷着嗓门开口。

    往日里这老太太可极少用这态度的。

    看来沈家男丁回来了,让这些老太太们的底气都‘足’了不少啊!

    第14章

    嫁妆

    杨昭淡笑,没被允许坐下的她,就直直站在厅中间:“老夫人您问,孙媳知无不言。”

    “可是你命令这些管事嬷嬷婆子,缩减了各大院中的分例?”沈老夫人问。

    杨昭点头:“是。”

    “胡闹!”

    沈老夫人一巴掌拍在了桌上,怒道:“你难道不知道,你公爹他们才刚回来,一个个都还受着伤,正是需要好好调养的时候,你不增加分例就算了,竟还缩减了他们的吃穿用度。是谁允许你这般做的?”

    “身为沈家宗妇,掌家中中馈,不想着如何打理好内宅庶务,却反而在这时候克扣族人的用度,做出这等眼皮子浅的事儿,这就是你们杨家教养出来的好女儿吗?”

    “就是,连长辈分例都克扣,真是大大的不孝!”

    “也不怕被人戳了脊梁骨!”

    “这事要是被传出去,你们杨家女以后怕都难嫁入到好人家了……”

    族亲女眷一个个怒脸附议着。

    杨昭差点没被逗乐。

    当然了,表面她一点不显,仍是一副柔顺恭敬的模样,一直等她们说完后,她才又微微福身,温声开口:

    “原来老夫人与诸位叔伯奶奶,是为了府中的分例之事啊!这事也怪我,竟忘了与你们说了。”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这话是三叔奶奶开口的。

    杨昭没理她,而是侧头吩咐一旁的冬霜:“冬霜,你回一趟沁园,让人把那些账目本子全都给拿过来。对了,夏迎若是回来了,让她也顺便来一趟。”

    “是。”

    冬霜离去。

    杨昭这才看向沈老夫人,温声说道:“老夫人,孙媳这身子实在是不争气,一病就病了这么多天,也就忘了把这事情先与你说一说了。”

    沈老夫人皱眉,但想到杨昭平日做事向来稳妥,不可能无故出这么大纰漏,她不由就放缓了语气:“阿昭,你说说吧,到底为什么要克扣了各院的分例?这总要有原因的。”

    “能有什么原因,自家男人回来了,不就想偏着自家主院了么!”

    三叔奶奶冷着脸,带着怨气;“说好让杨家军护送着回来,可那杨家军却在半路就离开了,要不是他们离开,我们沈家男丁如何会遭此大难?我家老爷至今都还起不来床,如今却还要克扣我们的分例,做出这黑心肝的事也不怕遭了报应……”

    “三弟妹!”沈老夫人怒喝。

    在杨昭面前怨恨杨家,这不是犯蠢吗?

    沈老夫人下意识看了眼杨昭,却见她垂着眸,看不到是什么情绪。

    “大嫂,你也别那么大嗓门,这事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说得好听,什么一脉同气休戚与共,这些年来,你们主院这头吃喝用度哪一样不比我们东西大院的好?”

    “如今族中男丁们一回来,你们竟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明着就来克扣我们的用度了,大嫂,你不觉得你这吃相太难看了吗……”

    三叔奶奶这话一出,其余族亲竟跟着点了头。

    “你们……”

    沈老夫人差点没被气死过去。

    说她吃相难看?这些年她们哪一个不是吸附着她这主院生活的?

    “大嫂,大哥虽然去了,可是我家老爷和二老爷可都是还在的,你这般明着欺负我们东西大院,可有想过大哥如果现在还在的话,知道你这般苛待他至亲兄弟们,一定会气得休了你不可……”三叔奶奶嗓门如洪钟。

    “你、你放肆!”

    沈老夫人被气得直捂胸口,面如猪肝色的大口喘气,刘嬷嬷见状急忙替她顺背。

    “老夫人,别气别气,您可千万不能动气,得紧着自个身体才是!”

    三叔奶奶冷哼一声,但到底没敢再说什么了,怕把人气死!

    不过当她看向那个‘温顺’得碍眼的杨昭时,就又扯着嗓门发难了:“杨昭,今日这事都是因为你才闹出来的,你一个小辈,竟连长辈的分例都敢克扣,实在是可恶。”

    “我告诉你,今日你若不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说法,我定要请出沈家的族长来,替立儿休了你这个毒妇不可!”

    墨王朝的女子地位微弱,女子即使是和离,都得脱下一层皮来,更别提是被休弃的女子了。

    被休弃等于没活路。

    特别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是绝不会允许家族女子被夫家休弃的,那不但会让整个家族蒙羞,更会连累到族中子女的婚嫁,所以一般被夫家休弃的女子,都是会得一条白绫吊死的份儿。

    这也是沈老夫人听到三叔奶奶那话后,气得差点没断气过去的原因。

    杨昭却没任何反应,甚至连表情都没变化一丝。

    她抬眸看向那三叔奶奶,只淡淡说道:“三叔奶奶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请族长来,我家父兄这些年来为了我这个不孝女,已是十分劳心劳力了。如果沈家若真是容不下我,我自请下堂就是了。”

    自请下堂?

    众人顿惊了下。

    包括沈老夫人,她大气都不喘了,一脸错愕的直直看着站在厅中间,一副温顺谦恭的杨昭:“阿昭,你……”

    “老夫人,当年您带着诸位族亲拿着婚书到我杨家时,可还记得,你们当初答应过我入嫁沈家的条件?若有一日沈家容不下我,沈家便要给我一封和离书,放我离去。”

    休弃?

    呵!她们也配!!

    不过,和离她们沈家自也是不愿的……

    “阿昭,你这说的什么胡话!”

    沈老夫人在李嬷嬷搀扶下,忙坐直了身躯;“你是我沈家宗妇,是我沈家的主母,怎能随意就说出这种话来。”

    杨昭抬眸,看向了三叔奶奶。

    “你看我作甚?”

    三叔奶奶不满皱眉:“是你自个做错了事,如今却还想用和离来威胁我们?真是不孝至极,就这你就犯下了七出之条,我们沈家足可以休弃你了。”

    想和离?做梦!

    “就是啊,这事本就是你这做小辈的做错了,如今却还说什么和离,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次开口的是二叔奶奶。

    其余族亲也纷纷开口了。

    大致意思就是,她的错,她在胡闹,要和离是不可能的!

    杨昭很淡定听着。

    毕竟她就没想过真能和离得了,而她想要的也不单单只是和离而已。

    “好了,大家都不要说了。”

    沈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怒瞪了眼还想开口的三叔奶奶,才看向杨昭说:“阿昭,和离这种事以后都不可再提了,这要是被人传了出去,你们杨家女儿以后可还如何嫁人?”

    想了想,沈老夫人又温声说:“阿昭,你也别觉得委屈,谁让我们是女子,这世间上的女子就没有不受委屈的……”

    女子?

    凭什么女子就要天生受委屈??

    杨昭听到沈老夫人那话,眼底闪过一抹戾气,甚至嘴角都忍不住溢出了一抹讥讽与不甘,但这情绪又很快被她隐藏了起来。

    因为无论她如何不甘,女子地位微弱这件事,是她至今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暗暗攥紧了双手,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

    当然了,在场无人察觉到她异常,沈老夫人在与她说完后,就看向了在场族亲。

    “还有你们,都是做长辈的,凡事得先把事情弄清楚后在说话,什么都还不清楚,就这般与个小辈计较,也不觉得脸热。”沈老夫人肃穆道。

    这次没人开口了。

    仿佛都是被沈老夫人给镇住了似的,其实她们真正怕的是杨昭会继续闹和离。

    当初沈家男丁被流放,沈家名下铺子庄子那些来钱的,全都被抄了,当时沈家女眷绝望得几乎要活不下去,是杨昭嫁入沈家后,用自己的嫁妆去做生意、才一点点置办下了如今的家业。

    说白一点,就是沈家上下这些年吃喝用度花的,等于都是她的嫁妆!!

    花用‘入嫁媳’的嫁妆,本就是没脸没皮的事。

    所以她们一直故作不知,可今日提到和离,却给她们提了醒,这一旦和离,这嫁妆可就得要归还女方的。

    那可万万不行!!

    而这时。

    冬霜带着丫鬟捧着好几叠厚厚的账本入了屋,身后还跟着捧着木匣子的夏迎。

    给沈老夫人等行礼后,冬霜才跟杨昭禀道:“夫人,各院的账本都拿来了。”

    “给老夫人和诸位叔伯奶奶都看看吧。”杨昭淡然道。

    “是。”

    冬霜亲自分发了账本。

    众人不明所以,可当看到手中账本后,一个个面色都各异了起来。

    “二嫂,你上月不是说分例不够用,你手头紧吗?还向我借用了一千两,可这账目上可清楚记录了,你院中上个月的分例比上上个月都要多了两成。而且,你还从公账上借支走了三千两,还有这整套琉璃杯盏,云瑶的瓷花瓶……”

    三叔奶奶手里的账本,显然是二叔奶奶院中的。

    那除了正常的分例外,东大院从公账上和内库拿了什么都是被一笔一笔记录得清清楚楚,甚至物件的价值和当时以什么借口和理由拿走的都有。

    三叔奶奶气得眼睛通红,看向二叔奶奶眼神都能化成刀子了。

    哪知二叔奶奶眼神也是不善,怒瞪三叔奶奶:“你好意思说我,你自个不也说手头紧,在半年前竟就到公账那借走了五千两,还是用了大嫂的对牌去取的银钱。”

    “还有这个两张金沙凤求凰和百子图的屏风,竟是被你讨去了,你明知道我那大孙女就要出嫁,需要那这金丝屏风撑台面,你却把库房仅有的两张都给拿去了……”

    至于其余族亲,看到账本上记录时,也是纷纷看彼此都不顺眼了。

    原来这些在自个面前哭穷的,竟都明着暗着的从公账上讨走了那么多东西和银钱,简直是可恶!!当然了也有一些旁支、但因男丁发配后而暂且融进来的族亲,她们就心虚了一些。

    但脸色最难看的,当属沈老夫人。

    她抓过面前好几个厚厚账本,匆匆一扫,面色就黑得不能再黑了,最后‘啪’的就把账本给拍在了桌上,一双眼睛沉冷冷看向众人。

    特别是吵得面红脖子粗的两个妯娌。

    “都闭嘴!”

    沈老夫人眼神犀利无比,吓得连三叔奶奶都噤了声。

    “这账本上记录的可都是真的?”她问。

    众人沉默了。

    因为想反驳也没办法,账本上记录得太清楚了,时间地点甚至理由都有,而且东西也确实是在她们手头上,根本没办法否认。

    沈老夫人气得咬牙,可更让她生气的是杨昭。

    她是如何掌中馈的?

    竟就这么任着这些个贪心的东西来掏空她主院的家底么?而她这掌家太太竟都还一无所知,若不是今日闹出这事,她怕都还不知道。

    这一刻,沈老夫人感到了危机。

    她第一次意识到,出这些事前,那些管事嬷嬷婆子竟一直没给她禀报过情况,甚至连账房那头都没有向她禀报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沈老夫人心底莫名慌了一下,但表面却不动声色,她看向杨昭:“阿昭,这些账目上的事,你怎么都没有来与我说上一说?”

    杨昭看着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沈老夫人,溢出一抹不可察的冷笑,面上却温顺回道;

    “老夫人,这些事在五年多前我就曾与您说过,只是老夫人您说只要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以后都不必再禀报到您面前来,免得扰了您为老太爷抄经念佛。”

    沈老夫人一噎。

    因为确实有这事。

    当时她就是想装傻充愣,不想沾手过多她用嫁妆支撑沈家女眷吃喝嚼用的事,怕以后会被人戳脊梁骨,就故意彻底放权给她了。外人眼中,就是杨昭自个要撑起沈家一族的。

    她想着,就算以后有人想说她沈家吃‘入嫁媳’嫁妆的事,也是能有理由反驳,毕竟,人家是自己乐意主动拿出来给她们吃用的,而非是她们沈家不要脸要求的。

    哪知——

    第15章

    贪婪

    “可这事……”

    “老夫人。”

    杨昭轻声打断了沈老夫人;“如今各院账本都在这里,老夫人可以先看看。”

    “当年老夫人您说,我们沈家一脉同气休戚与共,所以这些年来,孙媳一直遵从老夫人您的意思,尽量的满足各院吃穿用度,只是……”

    “这几年来,生意不好做。”

    杨昭指了指其一红色皮的账本:“那本红账本就是这几年来家中盈利的账收,老夫人您看看,如今京中铺面庄子的那些收入,也暂且只够维持家里上下的花销用度而已。”

    沈老夫人拿起那红账本翻看起来,可她越看越吃惊,最后没忍住惊呼脱口:“这每年差不多有五万两的纯盈利,竟都只是维持家里上下的花销用度?”

    她记得当初沈家没出事、她执掌中馈时,沈家那些来庄子铺面等等加起来,也不过才两万多盈利而已,如今这一年都有五万两,竟只说暂够日常花销?

    她们吃的是金子啊??

    在场族亲一听一年五万两的盈利,眼睛却亮了!!

    “老夫人,这每年单独支给姑母用于办施粥的银两,还有那大大小小的善堂与姑母每月来借去的银两物件,加起来也快要有一万多两了,就更别提每年陈家举大小办宴会时,从家中借用过去的那些大小物件和丫鬟仆人……”

    是的,这沈素兰外在的善名,几乎都是以慷他人之慨得来的。

    “什么?一万多两?”

    三叔奶奶瞬间尖锐了嗓门:“兰姐儿一个外嫁女,竟每年都回娘家拿走那么多银钱和物件?大嫂,你是不是疯了?”

    二叔奶奶也怒沉了脸色:“大嫂,你就算再宠兰姐儿,也不能如此掏空我们沈家的家底去补贴她啊!”

    怪不得一年五万两盈利,都还要缩减她们院中分例呢,原来是因为沈素兰这个外嫁女,回来当了‘家贼’了,一想到被她拿那么多银两去补贴了婆家,众人面色都不好了。

    盯着沈老夫人的眼神都是不满和责怪。

    沈老夫人也很吃惊,她还真不知道沈素兰一年竟拿走了那么多银钱,她就算再疼她,也不可能真不顾自家子孙,“这会不会是算错了……”

    “这些账本上的每一笔都记录得清清楚楚的,怎可能算错了,就算是我都能看得明明白白的,大嫂你别想为兰姐儿找借口了。”

    三叔奶奶直接打断沈老夫人干巴巴的话语;“这银钱是我们沈家的,如果是小银钱还好说,可每年都是一万多两啊,旁的就不说了,但这‘借用’过去的,就一定要给还回来。”

    “就是,哪有外嫁女搬着娘家的银钱去补贴婆家的?世间就没有这个道理的。”

    “是啊,必须把借用的都讨回来……”

    一个个激动说着。

    沈老夫人眉头深深锁起,给出去的银钱物件再去讨回来?这让她闺女以后还如何在婆家自处?

    杨昭这时又温声道:“老夫人,这姑母拿走的银钱物件只是一部分原因而已,这缩减各院的分例,也还是有另一个原因的。”

    老夫人一听,立即道;“什么原因?”

    “我们家族男丁如今都回来了,这男子终是要在外谋事的,我们沈家一族百年清流,自是不可能入商贾或是屈尊的去私塾任教。”

    “所以孙媳就想着,多准备一些银钱,想办法去上下打点一番,总要为族中的男丁们在朝堂上谋个一官半职的。”

    众人一听皆喜。

    “阿昭,好孩子,还是你有远见啊!”

    “阿昭,你说得很对,我们沈家儿郎个个都是有抱负志向的,朝堂才是他们真正的归属,你可得多多想办法使使劲……”

    “阿昭,你那叔伯……”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起来,此时看着杨昭的目光满是慈祥与讨好。

    沈老夫人也是喜色起来。

    因为她觉杨昭肯定第一会先顾着自家相公和公爹们,毕竟她们才是真正一家子。

    杨昭也不负所望,从夏迎那接过木匣子打开:“老夫人,这两日我让夏迎去把京中那几家金银楼和酒楼都给卖了,兑了一些银钱出来,还有京郊的那个大庄子,我也是准备卖掉了……”

    “我听说吏部的那位吕尚书大人,即将就要致仕了,这暗地里可是有不少人都动了心思,毕竟吏部是管着官员调遣升迁等事,若是能在中间使使劲,咱沈家男丁重回朝堂是有机会的。”

    “只是这件事也不好办,因为那位吕大人不容易见,就算是见到了,也不可能明着收受贿赂,所以这就需要从中去打点,这少不了得用到银两。”

    “可我就算卖掉金银楼酒楼和京郊那大庄子,这手头的银钱怕也还是不太够……”

    众人看着那木匣子里厚厚一大叠银票,一千面额。

    “那里头看起来少说也得有十万两了吧?还不够吗?”三叔奶奶皱眉问。

    杨昭一副无奈道:“三叔奶奶怕是还不知道,在京城这遍地权贵皇亲的地方,十万两拿去打点,也顶多就只能谋个九品的芝麻小官而已,还很有可能是没实权的那种。”

    十万两只能谋个九品芝麻小官?

    众人皆诧异。

    可想想这里是京城,又觉得似乎有道理。

    九品就九品吧,总好过没有!!

    杨昭又道:“我粗算了一下,加上京郊那大庄子和我一些零零散散嫁妆,到时候应该可以凑到三十万两左右,如果能打点到位,给相公或者公爹谋个七品的官职应该是可以的,只是……”

    杨昭看向在场旁人,欲言又止后,道:“其余的叔伯长辈们怕是就得先缓一缓了,待夫君或公爹有职务后,在看看有没有旁的机会了……”

    众人一听瞬间变了脸色,说到最后竟没有她们屋中男人的事儿?

    三叔奶奶第一个不乐意;“果然是被我说中了,我就知道……”

    “三弟妹!”

    沈老夫人斥断了三叔奶奶的嗓门,眼神冷厉瞪向她,警告道:“三弟妹如果还要如此无理取闹下去,那我就只能替老太爷请出沈家族长,来给我们三家分家了。”

    “分家?”

    “大嫂……”

    三叔奶奶和二叔奶奶都大惊。

    沈老夫人却没理她们,目光冷瞥在场众人,冷声道:

    “你们也都别忘了了,我们主院才是沈家真正的嫡系,而如今你们各院吃喝用度的分例,也都是从我们主院拿出去的,你们若还是不知足,那就只能分开各过各的……”

    众人大惊失色,同时心中不由暗生出了一股不满的怨恨来……

    “行了,都离开吧,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沈老夫人直接把不满的众人打发了。

    “阿昭,你刚刚说的那可是真的?只要拿足够的银钱去打点,就能谋个高些且能有实权的官职来?”众人一离开,沈老夫人就十分慈爱的问着杨昭。

    杨昭淡笑颔首:“吕尚书致仕的消息不会有假。”

    想到杨家,沈老夫人顿时就信了七八分了。

    再看到杨昭手里捧着那一大叠银票的木匣子,沈老夫人心情大好,心想,这女子嫁人后果然是一心向着自己丈夫的。

    “好好,那这个各院分例的事,以后就按照你安排的……”

    沈老夫人话语忽顿,想到账本上看到的那些,她微冷下眼神改口道:“以后给各院的分例再缩减上一半,要是各院有什么不满的,你就直接与她们说,这事是我下的命令。”

    一想到自家那么多银钱东西都被各院给明着暗着拿去,沈老夫人心里就不舒坦极了。

    看向杨昭又吩咐说:“阿昭,以后这各院除了分例外,她们要还是想要讨些什么,都让她们亲自到我面前来说,不可在随意让她们索取了,真是纵得她们都贪婪了。”

    贪婪?

    这个词用于沈家人身上,还真是合适!!

    “是!”杨昭低眸掩嗤笑。

    “还有,那些‘借用’在公账上的银钱,回头你派人去各院说一说,让她们把银钱都给还上来,没道理一直借着不还的。”把那些银钱拿回来,凑一凑,也许还能给自家儿孙谋个更好的官职。

    “是。”

    “还有,这立儿如今回来了,你也得对他多上点心,他毕竟是你的丈夫,你总要把他先放在第一位,至于家中庶务繁忙的活,我这老身子骨也是可以先替你看着一些。”

    看来是想要沾她手头的中馈了,可惜……这点力度可还是不够,还是需要逼一逼啊,最好能让那沈立一起……

    杨昭眸敛讥诮,面上却很是恭顺道:“好,孙媳都记住了,等孙媳调养好了身子,就立刻去夫君的榻前侍候。”

    又说了几句,沈老夫人才让杨昭离开。

    而她转身就去见了沈立。

    “立儿,你觉得阿昭说的那些可是真的?”

    霖竹院,沈老夫人坐在床边的琇凳上,问着床上的沈立。

    沈立微感错愕。

    显然是没想到,杨昭竟会卖了嫁妆铺子庄子来为他铺路谋划,甚至还懂得一些官场底下的门道,他不由想到了那日的惊鸿一瞥。

    心头微闪过一抹异样。

    她……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

    “立儿?你有在听祖母说话吗?”沈老夫人疑惑的看着半天没反应的沈立。

    沈立轻了下嗓音:“祖母,杨、阿昭说的那些应该是真的,我虽然刚回来,但是……也暗中接到了一些消息。”他此番回来身负重任,消息自有门路。

    “听说当朝的那位吕尚书年老了,陛下似有意恩准他致仕归乡,而在他在致仕前,确实是会先安排好下面的一些职务。”

    “这么说来,阿昭说的都是真的了!”

    沈老夫人大喜,心底本还有两三分的存疑,彻底消散了,笑着道:“立儿,你先好好养着身体,祖母回去给好好安排一下,把能动的银钱都给拿出来,让阿昭赶紧去打点一下。”

    沈老夫人匆匆离开了。

    沈立本还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没说出口,他就是觉得让个妇人去打点,似哪里不对,可想想如今沈家男丁都伤着,就只能作罢……

    就是委屈杨昭了。

    以后……或许可以对她好一些来作为补偿。

    *

    “夫人,这老夫人也太过分了一些,明知道各院都不好说话,却还要让你派人去向各院讨要借出去的银钱,这不是让你难做人吗?到时候怕是又要被人说你不孝了!”

    回沁园的小道上,夏迎满脸都是愤愤不平。

    就连向来稳重的冬霜,此时也是皱起眉:“是啊夫人,这老夫人还让你把各院的分例再缩减上一半,这之前只缩减了一些,就引来了各院不满,这要是在缩减上一半,怕是……怕是……”

    “怕是得要撕了我们夫人不可。”

    夏迎气呼呼接话:“这分明就是欺负人嘛!这些年来夫人为了沈家,把嫁妆都给贴上去了,可到头来却还要被埋怨,现在竟又还要让夫人出面做这个恶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好了。”

    杨昭打断了两个丫鬟的不满声音,一副好脾气的无奈道:“你们都小声些,这事也怪不得老夫人,毕竟谁都比不得自家儿孙的前程重要,这手头上的银钱凑不够,总是要想办法的,何况……”

    她声音放轻了一些:“何况这次的机会很难得,只要有足够的银钱,定是能让公爹或者夫君重返官场的,不然的话,就沈家如今的情况,圣上怕是不会再重用,以后想要再次入官场怕是难了……”

    东大院。

    “你确定你没听错?那杨昭当真是如此说的?”二叔奶奶不敢置信的问着心腹婆子。

    婆子点头:“老奴躲在暗处亲耳听到的,夫人和她丫鬟确实是那样说的……”

    二叔奶奶气得脸色都黑了;“好个自私自利的老东西,既然你做初一,那就别怪我做十五了……去,让人到沁园那守着,必须守严实了,一旦看到有人出去了,就给我盯死了。”

    西大院也同样如此。

    三叔奶奶直接摔了一茶盏,才黑着脸吩咐大儿媳:“去把咱院中能用的银钱都给拿出来,还有你们手头上能用的银钱,都一起拿来,老娘就不信了,他们主院能谋个七品官职来,我们西大院就不行了!”

    “还有,如果主院那派人来讨要银钱,就给我哭,死命的哭穷,要是院中的分例不够用了,就把你们屋中的爷们儿扶去那老东西的院前去,我倒要看看那老东西的脸皮有多厚……”

    一族都是吃入嫁媳的嫁妆,凭什么主院就能理所当然的吃独食?还想用分家来威胁她,做梦!!

    其余院中也发生着差不多的情况。

    一夕之间,沈家各院人心彻底分崩离析。

    而不久后。

    沁园外头多了不少人,一个个都藏在暗处紧紧盯着沁园的动向。

    “夫人,婢子看过了,各院的人几乎都来齐了,甚至连咱主院那几房都派了人在暗处盯着。”夏迎匆匆入屋禀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对主子很是佩服,简直是料事如神。

    杨昭翻了页手中的书,才抬眸看了眼夏迎,不由失笑问道;“你爬狗洞出去看的?”

    夏迎一僵:“夫人怎么知道的?”

    冬霜笑着指了指她身上衣裳:“脏成这样,夫人想不知道都不行。”

    夏迎才发现身上沾了不少雪土,特别是膝盖和肩膀的位置,她尴尬一笑,忙出去外头拍干净了身上脏污,只是当她准备重新入屋时,却看到了捧着个大木匣子的刘嬷嬷来了。

    第16章

    野心

    “刘嬷嬷?”

    杨昭看到入屋的刘嬷嬷,便放下手中书本,缓缓地想从软榻起身。

    刘嬷嬷忙阻止:“夫人不必起来,老奴只是替老夫人来送点东西给夫人而已。”

    说完,刘嬷嬷就把手中大木匣子放到了软塌中间矮桌上,打开木匣,直接露出了里头那厚厚一叠银票和底下各式值钱的金玉器和地契。

    “老夫人让老奴给夫人带句话,说尽量给大爷谋个好点有实权的官职,若是可以,大老爷也需要夫人去费费心神。”

    意思就是以沈立为主,沈大老爷为次。

    显然老太太是想给儿孙都谋个官职,但又知自家儿子才能平庸,所以着重在才能出色的孙子沈立身上,这老太太还真是精明!!

    “夫人,单单银票就足有十二万三千两,若是加上这些压箱底的物件和地契,估摸着有二十万两左右。”冬霜细数了木匣中财物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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