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与虎谋皮
砍百户!宰墩长!
硬生生地杀出一条血路,柳暗花明后,赵安就像是掉进了泥沼里,无论是身体,还是神志,都是越陷越深。
他昏迷了过去。
醒来时,床头放着一大碗野菜粥,还热着。
他端起来一口气喝完,感觉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你醒了?”
周瑶走进屋里,又给他盛了一大碗。
赵安再次喝完道:“这粥你是一直温着,还是猜到我快醒了?”
说话的时候,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算起来,还是头一回这么仔细地打量自家婆娘。
柳眉杏目,悬鼻樱唇。
五官很精致,脸部轮廓也如刀刻,找不到什么瑕疵。
而且身材高挑,饶是长袍都包裹不了她那前突后翘的火爆曲线。
真是个要啥有啥的大美人!
关键还是捡回来的……
这比官府发媳妇都爽!
非要吹毛求疵的话,就是有点冷,不怎么爱笑。
不过只要那方面不冷,问题不大。
“咳咳咳!”
周瑶先是继续当病秧子,轻咳了数声,随后又霸总附体,直接忽略了他的问题,俯视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她眸子锐利,嘴角微勾,侵略性十足。
原主对她言听计从很正常。
根本驾驭不了嘛!
然而,赵安最喜欢这种带着些野性的婆娘。
他光明正大地抓住她那有点糙,但还是很嫩的双手道:“有,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周瑶既没抽手,也没说话,不怒自威。
赵安权当什么都没看见。
她那么敏感的地方,都被他枕了又咬了,现在只是牵个手而已,有什么好凶的?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终是周瑶受不了他这副臭不要脸的样子,拽回道:“你不是憨厚老实吗?”
赵安一本正经道:“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以前的赵安可不会说出这种话。”
“那就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你不是也有吗?”
“……”
张了张嘴后,周瑶还是决定暂时翻开这页了,又问道:“在决定拉刁百户将事情闹大之前,你是不是就猜到王千户会给你杀鞑子的机会了?”
赵安侧着身体道:“那晚我在树林中说借势,说的可不仅是内臣赖在武威军中不走这件事,还有鞑子和镇北军大战正酣,朝中大臣又要割地议和,鞑子还在和西戎打得昏天暗地……”
大靖积弊已深,老皇帝又沉迷修道三十年,直接让这个帝国风雨飘摇。
新帝登基后,倒是表现得不一样了。
最起码知道鞑子猛攻距离大靖都城最近的正北方,是想制造危及京畿的巨大压力,增加谈判的筹码。
也意识到该利用一直在苟的武威军反过来施压了。
那内臣真是来犒赏的?
肯定是来催促武威军打鞑子的。
最起码要做做样子。
鞑子真会只为了钱永晋升百户那点事而夜袭铁门堡?
还不是料到大靖的新皇帝可能走这步棋,提前震慑武威军!
在这种情况下,钱永通敌卖国事发,悬阳千户所该怎么做?
首先,压制!
这种事会让他们很难堪,有损千户所的整体形象。
而且一个杂役和一个破落户,也不是啥厉害人物,压下去就是。
结果郑幼冲失败了……
刁莽相当于公然挟持了他。
像这种曾经位列从三品的高级将领,又不能一杀了之。
毕竟朝廷要是哪天突然想起来询问,不好交代。
如此一来,就需要换个思路了。
也就是其次的利用!
低层将领私通敌国这种事,可大可小。
既然纸包不住火了,那就快刀斩乱麻。
然后顺水推舟,在西北十二卫都不敢出兵之际,让西州卫,让悬阳千户所站出来出风头。
赵安和刁莽都是打鞑子的好手。
鞑子目前又显然不想三线作战。
只要掌控得当,那便是泼天的富贵!
但凡有野心的人恐怕都会动心!
周瑶反应很快,连忙道:“所以你是在反过来利用王千户?”
“看到先出场的是个副千户,王千户还留有余地时,我就更加断定前方有路了。”
赵安伸了个懒腰道:“以前到千户所打杂时,我经常见到王千户。此人虽然也是世袭的千户,但弓马骑射,都很擅长,还豢养了大量死士。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只甘心做个千户?”
说起来,原主因为到处打杂,见到了不少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以前头脑简单,现在全被他给利用上了。
“你……像个老狐狸,可这不亚于与虎谋皮!”
周瑶五味杂陈地走到案几前,捧来一副厚重的棉甲道:“你睡了两天两夜,现在已是墩长,授‘大靖锐士’称号!”
看到棉甲上有铜制护心镜,还铭刻着狼纹,连木质腰牌都变成铜的了,刻有大靖锐士、红柳墩墩长赵安等字样,赵安很兴奋。
不错!
最起码看起来像是那么一回事!
周瑶感慨道:“依大靖军功制,斩首三级可称锐士,西州卫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锐士了……”
赵安迫不及待道:“下一个称号是啥?”
“斩首五级可称‘骁勇’,授银制臂鞲,嵌赤玉,赏银百两,地百亩!”
“我这锐士没赏银?”
“杀鞑靼勇士至少有百两赏银,等级越高,赏银越多。你杀了个十一等勇士,可得两百多两银子。”
“那银子呢?”
“无。”
“地呢?”
“赵家屯西北那一百亩荒地是你的了。”
“擦!”
那地方草都没有,鸟都不去,迟早荒漠化,能拿来干嘛?
王渊那个王八蛋打发叫花子呢!
周瑶深表同情地将一份契约递给他道:“王千户还是挺器重你的,你已经正式成为王家奴仆了,恭喜!”
“???”
赵安接过契约看完,婆娘都不香了,只想静静。
大靖建立卫所制的初衷是为了寓兵于农,屯田守边。
指挥使及同知、佥事,卫、所镇抚,正副千户,还有百户、试百户属于世官,是可以世袭的。
墩长、小旗、总旗这些不行。
这可能也是钱永为了成为百户而不择手段的重要原因。
武宗之后,朝廷没钱,开始采取“多赏不如重封”的策略,导致世袭官职泛滥。
而随着他们私占屯田,肆意压榨,军户连活下去都成问题,只能向他们借贷。
赵安家也曾向悬阳千户所借了五十两银子。
如今利滚利已经变成五百两了!
他们家也早就沦为悬阳千户所的奴仆了!
各地卫所基本上都是这样奴役军户……
王渊将这份契约从千户所转到自家名下,属于挑人和瓜分,肯定要入得了他的法眼才行。
千户家的奴仆可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
许多军户还以成为千户奴仆为荣呢。
真特娘的离谱!
赵安抹了下鼻子道:“你是我婆娘,你也成为王家奴仆了,同喜!刁百户呢?那个郑幼冲是不是没有受到任何处罚?”
周瑶剜了他一眼道:“刁百户被贬为墩军了,这棉甲啥的是郑幼冲亲自带人送来的。”
好一招既拉又踩!
不出意外的话,王渊就是要利用他们和郑幼冲之间的矛盾,来制衡他们俩!
这些个大人们打仗不行,玩权术真是杠杠的。
赵安下了榻,望向门外道:“军户沦为了他们的奴仆,打鞑子成为了他们眼中的生意,他们还要当我的主人!承蒙他们看得上,我这只蝼蚁早晚掀翻他们!”
夕阳西下。
有残晖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匆匆忙忙地逃入房中,给他镀了层金光。
这让周瑶美眸婉转,看得都有些痴了。
然而,那残晖终究是扛不住压力,又让金光变成了血光。
周瑶浑身一颤,心情沉重道:“还是先过好眼下吧。其一,咱们家没粮了;其二,千户所曾许诺给安家于赵家屯的流民们发粮,郑幼冲说不发了,大家伙都没粮了……”
“其三,一直没下雨,原来村民们种的几百亩粟要颗粒无收了;其四,因钱永通敌,铁门堡被清理了很多人,你这个墩长面临无人可用的局面,可能也没人愿意追随于你。”
这就是野望与现实的对撞。
古往今来,不知让多少热血男儿头破血流。
赵安啼笑皆非道:“你还怪会打击人嘞,也怪会归纳总结嘞,还有吗?”
“有!”
“……”
“刁百户马上又要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