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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他指向席间一个最人高马大的男人。

游书朗顺着方向瞟了一眼便点头:“行。”

二人慢慢逼近,白宇鹏指节掰得咔咔作响,脸上的笑容不怀好意,许是身后高大的男人给了他信心,细长且瘦弱的他,率先去拉游书朗的领子。

手臂刚刚举起,衣角还没碰到,就被游书朗单手一把擒住,用力一转,反剪到身后!

“啊!疼疼!姓游的,你做什么?不是让我揍你十分钟吗?你不讲信用!”

游书朗盯着迅速迫近的高大男人,扬声说道:“我上次揍你,可没说过不让你反抗。”

言罢,他扬起一直勾在指尖的玻璃烟灰缸向着高大男人狠狠砸了下去!

夜里很静,只有雨声,游书朗费力地推开了出租车的门,踉跄而下。没走几步,便听有人在湿淋淋的夜色中呼唤他。

“书朗!你怎么了?!”

转过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看见了樊霄……

第94章

最后一次

“书朗,你怎么了?!”

黑色的大伞急匆匆地阻断了雨水,樊霄顾不得什么分寸,直接握住了游书朗的腕子。

向来温热的手掌如今比夜雨还要冰冷,樊霄一惊,赶紧脱下风衣严严实实地将人裹住。

“你怎么关机了?”像是许久没有说话,游书朗的声音极度暗哑,他盯着樊霄,恍若失神。

正在给游书朗系扣子的樊霄猛然抬头:“你给我打电话了?”

“不是说随叫随到吗,为什么关机?”

“我…”樊霄怕游书朗担心,又不想骗他,略略思量后如实相告,“白三秒总给我打电话,很烦,就关了一会儿手机。”

游书朗此时的状态明显不佳,樊霄不知是否与那个没有接通的电话有关,他懊恼地急问:“你给我打电话什么事?”

原来并不需要自己多事,樊霄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吃亏?游书朗自嘲地轻笑,拂开了樊霄的手,又推了一把伞杆:“没事,不小心碰到手机而已。”

身子一转,他又走入雨中。黑暗只给路灯留了一个朦胧的椭圆形光影,灯光下清晰的雨线包裹住了男人,形成了一个寥落孤独的背影。

下一刻,樊霄便闯入光里,猛然拉住游书朗:“你已经一年多没拨过我的电话了,怎么可能不小心碰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目光紧盯,他自然发现了游书朗脸上一闪而逝的痛苦表情:“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游书朗全身都在酸胀疼痛,脚下软绵绵的,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他想快点结束与樊霄的纠缠,将自己的可笑与狼狈统统藏起来,“我从实验室回来,很累,想早点休息,可以吗樊霄。”

尾音儿已经压了怒意,游书朗面色极差,他再次转身欲走,却未能挣脱樊霄的桎梏。

腰上多了一只强健的手臂,擎着伞的樊霄倾身将他压在了墙壁上。

大伞在雨中避开了一处狭小的私密空间,伞外只有交缠在一起的长腿。

“这雨来得急,怕你没有带伞,我去了研究院,可他们说你已经下班了。”樊霄的声音拢在伞内,缓慢低沉,“你家里整晚都没有亮灯,我担心你,就来路边守着,书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樊霄,你时时刻刻掌控着我的行踪,这就是你说的不会打扰我的生活?”游书朗俊朗的面容上漏出一个轻蔑的笑容,袖管里却压着指尖,忍受着身体上持续而来的痛楚,“没在研究院,我就必须在家里吗?我就不能有其他事情,比如约个会什么的?”

樊霄眉峰急蹙,片刻后又缓缓抚平:“约会?让你一个人冒雨乘车回来?这得多没品的人啊,游主任也看得上?”

疲惫疼痛的身体,涌动着游书朗的燥意,五指盖于樊霄的脸,他用力一推:“是个男人就比你有品,樊霄,我不想翻陈年旧账,在我耐心没耗尽前,你最好消失!”

思及自己此前的种种卑劣,樊霄的神色逐渐暗淡,他将伞送到游书朗手中,消沉的声音像多年尘封的窨井,覆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你不说,我也会自己查的。”他顿了顿,垂下眼眸,“若真是约会,这样的人不合适。”

游书朗看了樊霄一眼,接过伞,错身与他擦肩而过。

刚刚拉开步子,便听到了电话铃声,尖锐的声音在静谧的雨夜中显得尤为突兀。正是心情复杂浮躁的时候,又想忽略身后那道灼热的目光,游书朗想都没想就接听了电话,还没放到耳侧,薛宝添咋咋呼呼的声音便散开了。

“游主任,你没事吧?我他妈听说白三秒对你动手了?!我可不是有意没接你电话,刚刚我被张弛那孙子劫走了…”

身后一阵风动,游书朗反应过来时,手中的电话已经易主,樊霄满目戾色,握着手机截断了薛宝添的聒噪:“你再说一遍,白三秒动了谁?”

不过半分钟,樊霄挂断了电话。此时的他已经收了初时的戾色,一切如常,只是眸色深了几许。

他抽出一根胭脂咬在齿间,空出两只手,给游书朗紧了紧衣服:“身上的伤严重吗?”

游书朗沉默了一会儿,答非所问:“白宇鹏打算整治你,我是去看热闹的,我想看看你这样的魔鬼是怎样被戏耍被欺负的,一定很精彩,想想就解恨。”

“知道,你是去看热闹的。”樊霄轻轻点头,“回去泡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他撑着伞低头点了烟,深吸了一口,将伞塞入游书朗怀里,然后扬手:“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樊霄。”游书朗变了脸色,拉住了雨中的男人,“白宇鹏在我手中也没讨到什么便宜,你别去找他。”

樊霄第一次破开游书朗的手,缓声道:“今天我不应该关机,也不应该生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更不应该为了眼下的安稳想着放他一马,以至于放任这个跳梁小丑动到了你的头上。”

香烟的星火已经被雨水浇灭,夜雨中的樊霄勾动唇角,笑得英俊又令人胆寒:“这就是所谓的人善被人欺吧?”他扔了烟,抬手在游书朗脸上抹去一滴雨水,“放心,一切我都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雨伞落地,将欲离开的樊霄被游书朗抓着衣领用力掼在墙壁上,琉璃色的眸瞳变得血红,游书朗眼中像是集结了一切恨意:“樊霄,我不是什么菩萨,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报复你,将你踩在脚下,看你痛不欲生!只是报复你的人不应该是白宇鹏,他没有资格,因为你们是一路货色!”

蓦地,樊霄的头发被游书朗用力向后一抓,迫使他扬起了下颌。绞紧手中的发丝,游书朗垂目看着他:“你知道吗,白宇鹏说我贱的时候,我他妈竟是认同的,樊霄,我已经够贱的了,已经是别人口中的笑柄了,求你能不能消停点,别再生事了!”

樊霄没挣,安静的任由游书朗压着,他伸出双臂,将身前的劲腰环进怀里,用力箍紧。

不顾发麻的头皮,他躬身靠在游书朗的肩头,压抑着颤抖的声音:“谁都没有资格,只有你可以报复我,书朗,求你报复我吧,怎么样都行,怎样我都接受。”

颈窝感受到不同于夜雨的温度,游书朗抓着发丝的手一松,心尖被烫了一下。樊霄将他箍得更紧,几乎是要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你不是别人的笑柄,也不…”

连那个字樊霄都不愿脱口,在齿间过一遍都觉得是对游书朗的亵渎:“什么事我都听你的,只有这件不行,他敢动了你,就要承担后果。”

缓缓直起身,樊霄用一双猩红的眸子看着游书朗,郑重地说道:“但我不会用极端的方法,也不会犯法,你放心好了。”

“我…”游书朗抿了一下唇,推开樊霄往小区中走,随着雨丝飘来一句,“我担心你干什么?”

樊霄捡起地上的伞送了过去,男人没接,他便撑着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百来米的距离,游书朗的脚步却越走越沉,樊霄不放心,径直跟到房间门口。

“我想看看你的伤,帮你擦点药,然后就走,绝不多留。”

游书朗难受得厉害,懒得多言,关门只慢了片刻,就让樊霄钻了进来。

他倒在沙发上,看樊霄忙进忙出,烧了热姜茶,放了洗澡水,又从衣柜中翻出干净的衣服,然后蹲在自己面前:“先洗个热水澡,你淋了雨,我怕你感冒。”

游书朗看了一眼同样浑身湿透的樊霄,淡淡地“嗯”了一声。

走到浴室前,樊霄还跟着,游书朗偏头斜睨着他。

“我…进去看看你的伤,浴室里暖和,不会受凉。”

湿衣服被一件件剥落,只剩一条内库,游书朗大大方方地展露着自己的身体:“喏,看到了?看到了就出去吧。”

颀长健美的身体上伤痕累累,肩上、后背、腰上交杂着青紫,游书朗皮肤又白,叠加的痕迹便更加触目惊心!

樊霄站在游书朗面前,沉眸一言不发,颤抖的指尖被包裹进拳中,颌角轻错,耳后的脉络一涌一涌的。

“疼吗?”沙哑的声音震动在氤氲的水汽中,手指缓缓探出,一点一点碰上伤痕。

皮肤挨上皮肤,冰冷挨上冰冷,游书朗咬紧了牙关。

“还好。”他道。

手掌抚上去,像是怕人疼,没带一点力道,若即若离:“我总让你受伤,确实是个混蛋。”

“对不起。”樊霄的话像含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好似哽咽。

由肩头,到后背,手掌最后抚上腰间的弧度,樊霄终于抬起眼睛,隔着一层水雾直视游书朗:“我远离你,就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他看着游书朗已经鼓胀的内库,犹豫了很久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又很久,才接语:“最后一次。”

游书朗拂开他的手,走到浴缸前背身脱掉仅剩的布料,抬腿迈进水中。

樊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镜子上蒙了一层雾气,一点点掩盖了他的哀伤。

轻轻一叹,樊霄转身走向门口,手握上门把手,下压,却听到了游书朗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是说帮我吗?”温热的水汽附在了游书朗的睫毛上,让那一排刷子显得异常沉重,“不是最后一次吗?”

握着门把的手,很久之后才缓缓松开…

第95章

都是意外

缭绕的水雾和热烈的温度营造出丝丝的暧昧。

浴缸的缘壁搭着一只修长骨感的手,一个震颤,一个水珠从指尖滑落,带着热度径直跌向地面。

高高扬起下颌,漂亮的喉结和颈线之上是清冷的神色,只是这神色偶尔也会崩裂,混入不自知的迷离与沉沦。

游书朗头一次知道身体中的一些想法竟是这样不可控,刚刚樊霄只是轻轻抚摸自己的淤伤,便丝丝缕缕勾出了自己的念想。

渴望与理智不断博弈,他不断地在心底唾骂自己,将白宇鹏的侮辱想了又想,但还是鬼使神差地留下了樊霄,借着他那句“最后一次”来放纵自己。

就像打开了一道宣泄的口子,封冻已久的想法便会加倍反扑,游书朗自诩冷静自持,在这样熟悉又久违的晴潮面前却毫无招架之力,面上的淡然终于维持不住,只能束手无策、听之任之地陷入翻涌的浪潮…

不同于往日的霸道强势,樊霄今天温柔得像一张网。羽毛似的轻吻印在了游书朗所有粿露的皮肤上,细碎又温柔。

樊霄的掌纹比以前粗粝了很多,许是因为最近很多事情亲力亲为。游书朗就见过他在药店门口亲自卸货,任谁都会觉得吃力的庞大药箱,樊霄在清冷的早晨往来反复,搬得汗流浃背。

粗粝的手掌即便再轻地抚膜,也随着肌肤的相触,变成了不容忽视的感觉。

游书朗轻轻一颤,樊霄立刻停下所有动作,紧张地问道:“不舒服?还是身上哪里疼?”

他的眼睛隔着空气中的水雾望着游书朗,温柔又焦急。

在这样混乱的时刻,游书朗不喜欢清醒地交流,短暂上线的理智会让他生出后悔与畏惧。

他故作冷淡:“没让你停,就别停。”

浴室中的灯光被覆上来的修长身躯遮住,樊霄再次俯身贴近游书朗,英俊且凌厉的脸上,却有最深情的眸子,里面炽烈与悲凉并生。

他吻着游书朗的唇角,轻声呢喃:“不舒服要告诉我。”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樊霄拥着游书朗,等他在漫长的愉悦后回神,然后简单地用水冲了一下怀中的人,便抱着他回了卧室。

直到将游书朗放在床上,樊霄才想起来一件事:“添添呢?没在家?”

游书朗淡淡嗯了一声:“在隔壁邻居家。”

樊霄一想也是,游书朗那样的人,若是添添在家,也做不出这样出格的情事。他给游书朗盖好被子,自己简单套了件衣服,就去端一直温着的姜汤,盯着游书朗喝了满满一碗,又用药油揉了男人身上的淤青。

做完所有事情,樊霄穿好衣服,坐在床边,看着假寐的游书朗,目光里潜藏着的都是丝丝缕缕的难舍与悲伤。

游书朗是他的神祗,亦是他的心魔。

是拉着他的手告诉他这世界不赖的人,也是对他说逃避心中的陈伤并不等同于软弱的人;是一直默默守护着他前行的人,也是打碎他厌世一般人生信条的人。

可是,自己却伤了他。

“书朗,我走了,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和添添。”他俯下头,在游书朗的唇上印上深深一吻,

“这里是泰文(你是我眼波的温柔,你是我心里的不朽,你是我热爱这个世界的近乎全部的理由,愿你余生时时刻刻都幸福。)”

樊霄终于起身,最后望了一眼游书朗,抬腿向门口走去。

“别急着动白宇鹏,动他,就要让他永无翻身之地。”假寐的人薄唇微动,在樊霄身后送出了一句轻语。

樊霄回眸:“知道,我不会冲动行事。”

“还有…”游书朗缓缓睁开眼睛,“刚刚………”

“刚刚的事是意外,我不会多想。”樊霄送出了一个笑容,是游书朗见过的最英俊又最无奈的笑容。

窗外树影摇动,入了秋,有落叶沙沙,游书朗蜷缩了身体,又放平,反复几次,最后披上衣服起身站到了窗前。

目光远眺,冷雨中的那个背影孤单又哀伤,被路灯一打,模糊了边界,像是透明一样,仿佛马上就会消失。

背影看起来轻飘飘的,步伐却又沉重,在窗下顿了顿,终究没有回头……

游书朗披着衣服点了根烟,靠窗而立,窗外暗淡的光影将他的模样衬得隐晦暗淡。空气中飘着苦涩的烟味儿,由淡转浓,熏得眼睛难受,游书朗用手抹了一把,望着指尖出了会神儿。

按灭了烟,他翻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女人的声音低哑性感,像是刚刚经历了什么。

她笑,在电话里说:“游游,你倒真是会挑时间给我打电话。”

游书朗隔着手机,话里有笑,面上却没有:“那就不打扰史总了。”

“没关系,你说,找我什么事?”

游书朗又去摸烟,却手上一偏,烟盒掉在地上,他望着那盒樊霄留下的胭脂,淡淡的说道:“史总不是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吗?我想见见。”

游书朗交了男友。

中葡混血,高大英俊,成熟又绅士。

干净修长的手指端起咖啡杯,男人带着笑意的眼睛从氤氲的热气中望向游书朗:“书朗,你是什么型号?”

游书朗怔了一瞬,双唇开合:“top。”

男人被热可可烫了一下。

“怎么,不合适?”游书朗问。

男人重新勾起咖啡杯,做派潇洒:“我这人看眼缘,是你,便都合适。”

游书朗可有可无的点点头,他望向窗外,看见了稀稀疏疏的雪花从暗沉的苍穹飘落。

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终于来了……

天气干冷干冷的,游书朗出门前给自己加了一条围巾。

破旧的小区之外,停着高档轿车,游书朗拉开副驾的车门坐了进去。

他叫了一声“博文”,算打过了招呼,驾驶位上的男人笑着重新给他围了围巾,然后发动车子说道:“新开了一家以游乐园为主题的餐厅,我们一会接了添添,就到那里吃饭好吗,我已经订了位子。”

游书朗“嗯”了一声,回以微笑:“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男人边开车边看过来一眼,“书朗你总是和我太客气了。”

游书朗没接话,看向窗外的眼神淡淡的:“又下雪了。”

幼儿园附近路面堵塞,车子滑行得慢,两人干脆停了车,步行去接添添。

人行路上有积雪,游书朗没留心踏上,脚下一滑,身子趔趄。

身旁的男人迅速伸出手,护了他一把,揽着游书朗的肩膀绕过雪堆。

路面忽然呼啸过摩托的声音,接着便是一声巨响!

第96章

癞蛤蟆与莲花台

好摩托和破摩托的引擎声同样轰鸣,只是后者的声音更类似于拖拉机。

樊霄五点有一个会,此前要送一单货,时间有点紧张。

靠近市立幼儿园,车行缓慢,却不影响摩托车,拧动车把,樊霄的破摩托沿着路牙石窜了出去。

初冬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樊霄琢磨着应该搞一条围巾戴戴了。

春时波涛一般的垂柳如今已经光秃秃的,寒碜的样子看不出一点旧时风采。

成排的柳树快速后退,樊霄又加了一点速。

忽然一个颀长的身影闯入眼帘,瞬间便向后掠过。他快速转头去看,却见那人被拥入一个了宽厚的怀抱。

手一抖,方向一偏,摩托车在薄薄的积雪上印出弯曲的胎痕。

砰!车翻了!

周围似乎静了一瞬,才传来低低地惊呼和议论声。樊霄手肘撑地,缓过初时的眩晕,慢慢起身将压在机车下的右腿抽了出来,他不顾散落满地的药盒,瘸着腿吃力地坐在了倒在地上的机车上。

将头盔脱下抱着,樊霄从兜里翻出胭脂,抖了两次才抖出一根,送到嘴里咬着。

只是咬着,却没点,双臂搭在膝上,他缓缓抬头,将刚刚那人框入眸子。

是游书朗。

他的气色好了很多,虽然依旧清瘦,却少了此前的颓败感,穿着依旧是老干部风格,绕在脖子上的青灰色围巾为他添了几分俊雅的风仪。

樊霄的目光划到游书朗的肩头,那里扶着一只手,宽大有力,是游书朗喜欢的类型。樊霄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风吹日晒,又黑又粗,如今顶着凛风,还有皴裂的迹象。

当真是什么都配不上了。

他去翻火柴,翻得很急,各个口袋都摸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需要帮忙吗?”忽然头上传来一句。

樊霄迎上声音,看到刚刚拥着游书朗的男人正试图向自己施以援手。

男人身后,游书朗依旧站在不远处的原地,柳树的枯枝在他面前来回扫动,不断地切断了他投来的过于平静的目光。

视线相交,那目光又变成了淡漠,隐在清寡的神情中,比围观的路人还要疏离。

“不用。”樊霄终于移开视线,猩红的眼中强加了一抹笑意,对身前的男人客气道,“我没事。”

他撑着一条腿起身,扶起摩托车,又将路上散落的药盒装进已经摔扁的箱子中,然后推着车子,一瘸一拐地继续沿路前行。

“认识?”吕博文问游书朗。

游书朗望着跛脚而去的背影没言语。

吕博文挑眉:“是他?”

拂开面前的柳枝,游书朗收回目光,淡言:“走吧,要到放学的时间了。”

转过主街,终于入了小巷,樊霄再也扶不住沉重的车身,摩托顺着墙面缓缓滑倒,樊霄跌坐在地面。

海水从脚下涨了起来,冰冷地想要浸湿他、包裹他、埋葬他!樊霄不断地后退、再后退,直到脊背靠上了墙面,退无可退!

“都是假的,是假的,游书朗说过这些都是幻像!”樊霄将脸埋入掌心,“我不用怕,不用自残!”

一遍遍重复着口中的话,一遍遍抑制着自己撞墙的冲动:“不能疯,樊霄你不能疯,游书朗不喜欢疯的。”

不知过了多久,手指和脸庞已经冻僵,樊霄脚下的海水才慢慢地退去,他脱力地靠在壁角,望着巷子上那片窄窄的天空。

蓄了些力,樊霄用力地将摩托车扶起,这才感觉到右腿上的疼痛,他做了初步的自检,应该没什么大事,便忍着疼,跨上摩托车,驶离了巷子。

车轮压在了转角墙边的几只很新的烟蒂上,呼啸而过……

樊霄很久很久没出现过了。

他铺得红砖路已经破损,冬天落了雪,格外滑,被小区居民合力拆除了;金银花饮项目也成为了历史,除了每个季度的财报,没人再会提及;再也没有听到过像拖拉机一样的摩托声,也未曾再见过穿着工装的张扬眉目,游书朗有时晚上会在阳台喝一杯茶,看着窗下的路灯,见那团光影的周围干干净净的,除了空寂,别无其他。

能证明樊霄存在过的痕迹,在游书朗的生活中一点一点全都消失了……

“叔叔,来陪我玩好吗?”

添添的声音传来,将游书朗从失神中拉了回来,他转身看向幼童,见短短的胳臂举着大大的玩具。

添添最近添了很多新玩具,有游书朗买给他的,也有吕博文送来的,更多的却是秦之杨硬塞来的。

一想到秦之杨,游书朗就有些头疼,几次三番的拒绝都未能让他放弃,还有愈加紧逼的态势。

算了,不想了。游书朗走到添添面前,笑着说:“威震天已经在路上了,擎天柱准备好迎战了吗?”

秦之杨的办公室,樊霄正在喝咖啡。

这已经是第二杯了,他示意秦之杨的秘书再添一杯。

“这么好的咖啡,如今只能在小秦总这里喝到了。”

秦之杨坐在老板台后翻阅文件,一张嫩脸端得老成,纸张轻响,他翻了一页,漫不经心地陈述:“以你名下的资产无需跑到我这里来装穷。”

“查过我?”樊霄笑着问。

“想卖惨追回游哥?”秦之杨挑起眉眼终于正视樊霄,“没想到人家不吃这套吧?”

樊霄不愿与他废话,点点头便算认下,他放下杯子,双腿散漫地交叠:“我都放弃了,你也别执着了,游书朗那人油盐不进,不行就是不行。”

秦之杨的目光再次放回文件:“我不像某人,随随便便就放弃了。”

樊霄手指一紧,沉吟了片刻,才艰难地从齿间挤出一句:“游书朗已经有………,你再这样紧逼,是在打扰他的生活。”

“有男朋友又怎么样?”秦之杨笑得满不在意,“你之前不也是他的男朋友?最后不还是分手了?你觉得那个吕博文会在游哥身边多久?我猜久不过你。”

樊霄坐在那里,身量修长,眼中含着三分暖意,唇角勾出一点笑来,却让人看着发怵:“你查他了?”

“你们待遇相同。”秦之杨从文件中拔出眼睛,一本正经地纠错,“也不那么一样,他现在是正牌男友,我自然要更重视他一些。”

“查到什么了?”

“这人比你强点,但也不是没有弱点。”秦之杨合上文件,邀约道,“樊总要不要与我联手,将他从游哥身边逼走?”

樊霄笑容更甚,修长的手指执起杯盏,轻抿一口,薄唇吐出两个字:“好啊。”

“然后呢?”他又问,“姓吕的走了,我们谁上位?”

“那我们就各凭本事了。”

咖啡杯骤然落地,上等的瓷器碎得四分五裂,樊霄偏身躲开了飞溅的咖啡汁,假模假式地弹弹衣角,嫌弃:“真他妈难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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