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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游书朗不再在意自己的需求,更不在意自己的感情。

    袖子里的手缓缓握拳,在黯淡的光影中,樊霄垂下眸子,抿紧嘴唇,他一步一步的走向门口,按照游书朗的意愿跨出门槛,又在门关上之前,不甚在意的留下一句:“游主任看来是谁都不想管了,那还需要我替你向你的弟弟问好吗?”

    游书朗骤然敛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你的弟弟现在是我的私人财产顾问。”樊霄又探回门里半个身子,在游书朗耳边说道,“我会把摄像头都关掉,游主任,今晚可以好好睡个觉。”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樊霄离去的每一步,都好似踏在了游书朗的心上!

    第71章

    和谁睡不是睡?

    游书朗刚刚撩起饭店的门帘儿,手机就再次响了起来。他直接挂断电话进了门,左右一望便看到了张晨。

    学校旁边的一家坑烤,中午时分没有几个人客人。

    “哥,这里!”张晨扬了扬手机。

    一个简单的称呼,让游书朗愣了一瞬,张晨已经很多年没有叫过他“哥”了。

    游书朗走过去拉开一张木头方椅,解开风衣的扣子坐了下来。

    “今天是周末,路上车好开吗?”张晨的热情疏于表面,似乎也不太习惯与游书朗如此热络。

    游书朗拿起故意做旧的水壶,向搪瓷杯子里倒了些水:“车卖了,坐公交车过来的。”

    张晨拿着筷子的手一顿,面上明显有些尴尬。他知道游书朗为了帮他还债卖了房,却不知道连车也一起卖了。

    他夹起一块鸡肉,放在游书朗面前的餐碟中:“哥,知道你喜欢吃这个,我提前预定的。”

    坑烤,是北方的一项特色饮食。将食物放在土窑中高温加热,不用明火,而是在无烟的情况下焖烤而熟,因而食物外焦里嫩,还保留了原汁原味。

    游书朗还是少年时,因为经济拮据,一家人吃不上什么好东西。偶尔,他们会在取暖用的炕洞中烤一些红薯、土豆来吃,虽然不是什么美味佳肴,滚烫的红薯在两只手中颠来倒去时的笑声,也给那段艰苦岁月留下了愉悦的记忆。

    “哥,你记不记得?一次下大雪,西街那边差不多一半的地下室被雪埋了。你主动跑去帮忙清雪,最后累的两条胳膊都抬不起来了,那些人为了表示感谢,硬塞给你一只烧鸡。你拿回家来,我们用坑洞里的火又烫了烫,那真叫一个香啊!”回味后,张晨叹了一口气,“现在吃什么好东西,也找不到那种感觉了。”

    游书朗不常喝白酒,如今也拧开了一瓶二锅头。一钱量的酒杯很浅,一不小心就倒了一个满杯。

    他饮了半杯辛辣,将胸膛中那些纷乱的过往驱散,沉声道:“小晨,你找我什么事儿?”

    张晨的笑容僵在脸上,努力调整了一下,表情才又变得松软。他放下筷子,也倒了一杯酒:“哥,你知道我在樊总那儿工作吧?”

    “嗯。”

    “我听说,你和他闹别扭了?”

    游书朗斟酌了片刻,才看向对面的人:“小晨,你说樊霄为什么会给你一份那么高薪的工作?”

    张晨眉峰一蹙,显得有些不悦:“你是说是我沾了你的光?”

    “不是沾光,樊霄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我希望你能尽早辞去这份工作。”

    张晨捏了颗花生米丢在嘴里,嚼得嘎嘣响:“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一翻手,掌心向上,露出一个圆圆的疤痕,“喏,这就是拜他所赐。”

    游书朗一惊:“这怎么搞的?”

    张晨收起手,满不在意:“他这样对我,我都不介意给他打工。所以,哥,你能不能也成熟一点?跟他较什么劲?你知道他有多有钱吗?”

    即便游书朗早有准备,听到这话也有些许难过,他缓缓坐直身体:“所以,你今天是来劝我回到樊霄身边的?”

    张晨将指尖捻下来的花生皮抖落干净,身子压紧桌板,探头说道:“哥,穷日子你还没过够吗?樊霄这样的冤大头摆在面前,我们兄弟俩联手可以赚他一笔!”

    “你还想贪别人的钱?”游书朗面色沉了下来,“上次的事情还不长教训吗?”

    “不是。”张晨压低声音,“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你和樊霄是那种关系,只要你哄住他,让他将钱放心地交给我出去投资,咱们总能想到办法,把钱……”他五指一握,在空中抓了大把空气。

    游书朗目有隐怒:“张晨,你低估了樊霄,也看轻了我。”

    “最后给你一句忠告,马上远离樊霄,这个人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不是你能掌控的人,你也绝对想不到他有多么恶劣!”

    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游书朗的隐怒缓缓转为恳切:“小晨,我希望你能踏踏实实找一份工作,不要总想着走捷径、赚大钱。”

    纤长的手指搭在了风衣扣子上,他意欲结束谈话:“过几天是妈的忌日,我们一起去拜祭她吧。”

    纽扣还未划入扣眼儿,张晨尖刻的声音便响在耳边:“游书朗,你和谁睡不是睡?有那么金贵吗?”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已经引得饭馆中的几张面孔同时看来,目光扎人。

    挑着扣子的手指骤然停下,游书朗看向张晨,冷声道:“你这么多年的书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张晨抿了抿嘴,他如今有求于人,只能又放缓语气:“我说的也是实情,你们男的和男的之间也不需要结婚,和谁在一起不都一样?樊总长得帅,又有钱,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伸长手臂给游书朗倒了一杯酒:“哥,就算你俩真的相处不来,你能不能为了我忍一忍?现在就业环境不好,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高薪工作,起码要干满一年,拿到一个漂亮的履历才好找下家呀。”

    “再说,”张晨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四周,将声音压得极低,“我那事儿的证据还在他手里压着呢,樊霄拿这事点我了,哥,你要是不和他好了,我就完了!”

    他突然拉着凳子坐到游书朗身边,身子倾斜,带着哭腔:“哥,看在咱妈的份上,你也不能不管我啊!如果那件事被爆了出来,我在这圈子里真的没法混了!妈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的!”

    游书朗的身体被摇来晃去,像一个呆滞的木偶一样,眼中没有半分光华。刚从土窑里取出来的热食,散发着浓郁的味道,却再也无法勾起游书朗任何关于愉悦的记忆。

    那个曾经跟在自己身后“哥长哥短”的男孩儿,如今已经被仇恨和心中的丑恶吞噬得面目全非。

    深重难言的悲痛,加重了如影随形的孤独感。吵嚷喧闹的凡世中,没有属于游书朗的人间烟火,哪怕只是一点点。

    “小晨,”游书朗端起酒杯,声音有些低沉,“以后你遇到什么困难,还可以找我,但这件事,抱歉,我帮不了。”

    他扶开袖子上的手,饮了酒,起身离开。

    行至门前,却听到身后传来凉凉的声音。

    “哥,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三天后,游书朗接到了110打来的电话。

    “游书朗吗?你弟弟在市政大厦楼顶打算轻生!”

    第72章

    跳楼一(内容已替换)

    春风不是一成不变的温柔,在三十层遇到的比在一层遇到的,脾气差了很多。

    市政大楼三十层顶楼,凛风烈烈。

    一个青年趴伏在倾斜的护栏上,一条腿跨出楼体,脚悬在空中,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

    他拧着脖子看身后的男人,面上没有赴死之人的灰败绝望,更多的则是愤怒。

    “游书朗,看到我这样,你满意了吗?!”

    刚刚赶到的游书朗有些气喘,他向现场的消防人员确认了自己的身份,然后走到人前,距离张晨三米左右停了下来。

    游书朗未理会张晨的愤怒,而是确认了他攀爬姿势的安全指数。水泥台上的栏杆有向外倾斜的角度,只要不是决意寻死,想死也并不那么容易。

    确认了此事,游书朗绷紧的神经一松,寻了一处离张晨不远不近的围栏,将沉重的身体靠了上去。

    他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用嘴直接衔了,背着风点了烟,才说:“有什么事,你下来我们好好谈。”

    张晨嗤笑了一声:“我倒是想和你好好谈,可你倒是接电话呀,你知道这几天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吗?!”

    短短几天,游书朗又瘦了不少。面颊收窄,下颌锋利,衬着淡淡的神情,像他吐出的烟雾一样,让人捉不到摸不着,约莫片刻便要散了似的。

    和着风,他的语气也是淡淡的:“樊霄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样卖命。”

    张晨一嗤:“什么好处?我能得到什么好处还不都是由你决定的?游书朗,我真的搞不清楚,你是厌恶樊霄,还是单纯的见不得我好?”

    烟灰随风自散,可游书朗还是习惯性的磕了磕:“张晨,公安、消防这么多人耗在这里等你,这种开场白就算了吧。”

    他翻起窄薄的眼皮:“简洁清楚的告诉我,我做到怎样你才能满意?”

    张晨确实在等这句话,咂摸了一下,又觉得不对味儿。

    他准备了很多铺垫还没用,游书朗也不该是这般手起刀落的强势态度。

    “我……”张晨心一横,“我的想法你还不清楚吗?说开了就没劲了。”

    游书朗的脸上透出微微的疲惫,他用夹烟的手指勾了一下:“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况且我们还不是亲的。说吧,清清楚楚的告诉我,我要做什么,你才能满足。”

    张晨明显一哽,他瞄了一眼身边的救援人员,犹豫的说道:“我需要保住现在的这份工作。”

    “唔,”游书朗吐了口烟,白色的烟雾迅速消散,遮不住他暗淡的眼眸,“你想我回到樊霄身边,帮你笼络他,让他将资产拿出来交由你投资,顺便让你把自己的口袋赚得钵满盆满。是这样吗?”

    自嘲地笑容慢慢的在游书朗脸上氤开:“张晨,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这不过是樊霄无聊时玩的一局游戏,我是玩具,而你只是游戏里的一个道具。”

    “知道他为什么现在还对这局游戏感兴趣吗?”烟蒂被咬出清晰的齿痕,“因为不是他先按的结束键。”

    摘了烟,游书朗看向张晨:“你知道他要如何继续游戏吗?找我的软肋。”

    沉默了片刻,游书朗缓声道:“小晨,在这世上,我的软肋只有你了。”

    天空并不明朗,暗沉沉的,从身后铺陈而来的苍茫,好似马上要吞噬游书朗孤独的身影。

    而那孤独中,此刻缓缓孕育出碎星般的期盼:“小晨,你不是向来不喜欢这里的寒冷吗,和我离开这座城市好不好?”

    “算哥,求你。”

    阵风将游书朗的声音吹得颤抖,传到张晨的耳中时,像一颗石子投入静湖之中,泛起巨大的涟漪。

    游书朗微红的眼尾,在暗沉无边的天色中,清晰得惊人。张晨握着栏杆的手微微发抖,唇色压得苍白,好半晌才从喉咙里干哑的吐出了一声:“哥……”

    这个强大的男人何时卑微的开口求过人?即便少年时也不曾有过。

    穷人家的孩子自然早当家。游书朗少年老成,从小做事便思虑周详,计划得井井有条。偶有与人对峙,也很少落于下风。高中时他被霸凌,因性格过于强势,惹了校痞众怒,被七八个人堵在偏僻胡同,几乎打成了血葫芦,也不曾开口求饶一句。

    张晨11岁那年,游书朗14岁。那年冬天,出租屋忽然回收,他们一家人沦落街头。马上过年,红灯映雪,可张晨却只觉得冷,他捧着包袱,跟在游书朗身后,边哭边说:“哥,这里太冷了,我想去没有冬天的地方。”

    所有人都觉得游书朗会去求张晨的便宜爸爸。毕竟那是唯一能与他们一家扯上关系的人。

    可游书朗宁愿在一家饺子馆,帮人擀饺子皮儿,擀到腕子都提不起来,赚了几个钱,将张晨与张母安排在最简陋的旅馆,也没去求平常总愿意施舍张晨几个小钱儿,传言中欺负了张母的韦林明。

    可现在……

    第73章

    跳楼二

    (上一章的内容全部替换了,看过73章的重新看一下吧,不然连不上。看不到的铁子清一下缓存吧,抱歉。)

    可现在……

    这个强韧的男人竟在求自己!张晨忽然觉得可笑至极!那么多那么难的事情,他都选择一力扛下,如今赚钱道儿就摆在面前,他却恳求自己放弃!

    张晨红着眼睛,几近咬牙切齿:“游书朗,春天来了,已经不冷了,你却让我离开!”

    嘶吼让张晨像一只狂躁的野兽,激进的动作,连带了他身下的栏杆蓦地轻摇!

    “哎哟!”张晨脸色刷的青白,手指紧紧的扣住铁栏,额上明显沁出了冷汗。

    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中,只有游书朗垂眸低声自嘲:“早知道是多此一举,你却偏偏不信。”

    震荡过后的栏杆恢复了平稳,只是虚惊一场。张晨却急了:“游书朗,你真是想逼我死吗?!那我死给你看好不好?!”

    烟已尽,游书朗将烟蒂按灭在粗粝的墙面上,又用口袋里的纸巾包好握在掌心,才抬头看向张晨。

    他眼里暗沉沉的,与身后的天色混为了一体。偏头向高楼之下瞄了一眼,慢悠悠的说道:“张晨,你知道从这里跳下去会是什么后果吗?”

    “大约你会在空中坠落10秒,然后落地。”游书朗没有过分形容,只用了很直接的,“样子会很难看。”

    他续了根烟,一呼一吸间,落寞却也潇洒:“哦,下面铺了救生垫。”下巴一挑,“你可以问问这些消防员,这么高的楼,有用吗?”

    张晨的脸色越发青白:“吓唬我?跳下去样子难看,你以为我不跳样子就会好看吗?那件事如果东窗事发,我在哪里的圈子都混不下去,不是我和你离开这里就能解决的!这个圈子太小了,没有任何根基的我,必须清清白白!”

    他又开始激动,那条踏空的腿都在发力:“你知道这几年我有多刻苦,有多不容易吗?我一直没有交女朋友,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我不想让人家跟我受苦,我也不想让我的孩子再过苦日子!我他妈过够了!”

    “游书朗,我也求求你,求你看在咱妈救了你、养了你的份上,能不能帮我一回!你要是什么情分都不顾,那我今天也只能从这里跳下去了!”

    听了一番威胁之后,游书朗转了个身,双肘支在护栏上,看着远远的苍茫天际,像是在看一张温柔的脸:“张晨,你一直在提咱妈,但咱妈如果还活着,她绝对不会同意你现在的做法的。”

    语速减慢减缓:“别人都说咱妈傻,可她却是这世上最善良、通透的女人,多复杂的事,到她那里都会化成最简单的一条,一家人就要快快乐乐的在一起。”

    游书朗转头,看着张晨紧握栏杆的手,淡漠的说:“现在我明确的告诉你,我满足不了你的意愿。”

    他接着说:“你要是真跳,我也拦不住。”

    望着张晨无比震惊的眼睛,游书朗平缓地继续:“这么多年,咱妈自己也挺寂寞的,正好你可以去陪陪她。”

    “我现在手里没什么钱,倒也一定会在妈的墓地旁边给你弄个位置,另一边也买下来,等我百年后去找你们,如果咱妈真的怪我,我给她磕头认错,随她怎么罚我。”

    长时间未吸的烟已经咂摸不出火星子,说完这番话的游书朗吸了个寂寞,因而沉郁的表情中又添了一份懊恼:“快点决定吧,张晨,大家都乏了。”

    话音传远。人群后,有人轻呵一声。

    竟是施力华。

    “现在我倒是有些佩服这个游书朗了。”他向旁边的人瞄了一眼,“也不是某人口中的毫无底线博爱的圣母啊。”

    他身旁站着高大的男人,隐于人后,矗立在角落。

    刚好角落有光,将他的神色照得分明,却依旧难辨脸上是忧是喜。

    一会儿面色阴鸷得骇人,一会儿又与有荣焉,有些沾沾自得。难懂得紧。

    直到施力华抛来凉凉的一句:“说实话,游书朗值得更好的。”

    他还在计较上次樊霄挨揍时对他的态度,因而当着男人的面说了实话。

    樊霄终于将视线从游书朗的身上转投至施力华。

    “你说什么?”话音很虚,几乎听不出情绪。

    施力华蓦地接收到危险信号,他讪讪地耸了耸肩:“你就当我没什么都没说。”

    见樊霄没动,又只好说:“这么好的人就应该放在你樊大少爷手中霍霍,行了吧。”

    樊霄终于放过施力华,他又去看游书朗,发现男人下颌绷得很紧,喉结缓缓滑动,其实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毫不在意。

    “张晨这是要逼死游书朗。”樊霄眉眼间透出一股狠戾。

    施力华的音调拐着弯:“难道不是你要逼死游书朗?”

    樊霄瞳眸地震,心脏像骤然偷停了一拍。不知为何,他向后错了一小步,像是不敢面对,又像打算临阵脱逃。

    可施力华却还在聒噪:“樊霄,你这招怕是不灵了。”

    “我没有让张晨跳楼,他就是个自作主张的蠢货!”

    “不是你指使的?”施力华微微诧异,“这倒稀奇了。”

    “不过跳楼这招都使了,人家也不为所动。”他啧了一声,轻轻摇头,“你的游主任,怕是真的追不回来了。”

    肉眼可见的,他身边的男人身体一僵。本就深沉的眸底,又涌动了几分病态的暗芒。

    手,下意识的摸到口袋里,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机……

    第74章

    你赢了,我太累了

    “跳是不跳?快点决定吧,张晨,大家都乏了。”

    人群分割了顶层的露台。樊霄相对的那一侧,此时的张晨真的颤抖起来,悬空的那条腿好像坠了千斤坠,似有一双无形的手不断的拉着他下堕。

    他死死的拽着围栏,双腿夹紧墙体,不可置信的咆哮:“游书朗,你这说得是人话吗?!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妈真是养了一个白眼狼,那年冬天就应该让你冻死在垃圾堆!”

    他像从业火中爬出的恶鬼,暴着嶙峋的脖筋:“你一个死TXL,有什么好金贵的?拿什么乔?不就是和男人睡几觉吗?你还挑三拣四?有人愿意睡你,陪你干那样的恶心事儿,你应该感恩戴德才是!!”

    角落中的男人骤然眼风如刀,凶光骇人。拳头攥紧指节凸起,额角蹦了几蹦,便拉开步子要分开人群。

    施力华一惊,快速拉住了樊霄的手臂。

    “你现在过去,事情只能变得更糟糕!这不就明明白白的认下了张晨跳楼是你指使的吗!”

    樊霄眼波一凛,犹豫地停下了脚步。神情由怒转寒,压着唇角再次退到角落里。

    张晨的声音依旧高昂,见救援人员面上露出异色,他竟有一些战胜后的得意:“游书朗,别拿出你那副清高的嘴脸,你是看不上樊霄的钱吗?我爸说的对极了,你是在待价而沽!”

    扭曲的嘴脸让还算清秀的张晨面容可怖:“谁不懂你在耍什么花招,不就是欲拒还迎,想要将自己的身价抬得更高!你机关算尽,可以,但求你能不能给我留一条出路,我只想保住工作,这都不可以吗?!”

    凛冽的罡风也吹不散恶言恶语,张晨猩红的眼中皆是狠戾:“怕我碍了你的路?还是怕我分你的钱?游书朗,你未免太独了!”

    张晨终于结束了单方面的咆哮,天台忽然静得可怕。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游书朗,窥探着这个在自己弟弟口中浪荡、恶心、卑鄙的男人。

    “我上次对他还是太仁慈了。”樊霄指尖捏着已经变形的火柴盒,“那烟应该烫在他的舌头上。”

    他的目光也望向游书朗,心底密密麻麻泛起针扎似的疼,原来心疼是这种感觉,樊霄并不喜欢。

    目光中的游书朗忽然笑了一下,虽然也勾了唇角,可那面容却似被打碎了的玉瓷。

    “怪不得。”他说,“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一下子就变得如此贪婪了,如果你和韦林明扯到了一起,那就不奇怪了。”

    “都开始叫他爸爸了?”游书朗一点一点地抬起头,眼中迸发烈焰般凌厉的目光,“你忘了咱妈这辈子受的苦是拜谁所赐的了?忘了他做的那些恶行?还是你忘了咱妈只要听到他的名字就会吓得惊声尖叫!”

    “我……”张晨张口结舌,心虚地避开目光,脸色明暗交替,几变之后,又开始呛声,“我能怎么办?毕竟他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亲人了。”

    很忽然的,张晨开始委屈:“我小时候能吃到的糖都是他偷偷买给我的,第一双属于自己的运动鞋,第一次去游戏厅,第一回坐摩托兜风…我知道我应该恨他,可他让我实现了很多一个普通孩子的普通愿望!”

    “所以你就跟着他去赌!”游书朗忽然质问。

    “我没…”张晨的慌乱和心虚,明晃晃地摆在面前,游书朗蓦地心沉,本是诈他的一句话,现在看来成真了。

    他用力的搓了一把脸,眉宇间有着掩不住的疲惫:“那个烂赌鬼,要不是和他老婆生不出儿子,能施舍你如此廉价的父爱?他赌的家破人亡,你不是没看在眼里,难道还要步他的后尘?!”

    言至此,游书朗微微一顿,略略思量后挑起眼皮:“这次跳楼难道也是韦林明指使你的?”

    从张晨细微的表情中,游书朗知道自己的猜测再一次得到了验证。

    他苦笑:“他年轻时也这样跳过一次,并且成功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难怪他会怂恿你这样做。”

    天边只剩下一丝游光,照不进被层层阻碍的心里。游书朗无力地抬抬手:“张晨,你想跳就跳吧,你跳下去,也别去找咱妈,因为你不配!”

    张晨被忽然激怒,他像得了失心疯一般干嚎:“你以为我想趴在这儿吗?我想用我的命威胁你吗?还不是你逼的!我和我爸拿了客户的钱去玩,起先有赢的,可最后……最后还是分文未剩,输了很多,填不上窟窿,我又去借了高利贷,现在高利贷找我讨债啊!我要是还不上,就会被他们拖去卖器官的!”

    张晨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先拿到樊霄的钱,把高利贷还上再说。可是你…”他的眼睛里似要冒火,“可是你坏了我的事!你知道吗?坏了我的事,就是要我的命啊!”

    游书朗静静的看着张晨,看着那张原本熟悉的脸,变得陌生而丑陋。

    “我食言了。”男人的脸上平静得像雨后的天际,“妈去世的时候,让我好好照顾你。抱歉,我没能把你照顾得很好,更抱歉的是…今后我也不打算照顾了。”

    “张晨,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游书朗直起脊背向天台的入口走去。

    望着那个背影,张晨彻底慌了,他第一次松开了紧紧抓着栏杆的手,伸向游书朗的方向。

    “别走,你别走!你走了我怎么办?!”

    没人理他。游书朗的衣角被风轻轻荡起,只剩下一道弧线。

    张晨看着从小到大都在仰望的坚实背影,忽然张口,干嚎了一声:“哥!你不能不管我啊!”

    许是太慌,身体幅度过大,栏杆又开始微微震动。沁了一身冷汗的张晨,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楼底,顿时眼前一阵眩晕!高楼直壁,反光的玻璃,像通往地狱的通路一样深长!

    慌中受惊!张晨身上的力气一散,晃了两下,就要向楼下扎去!

    “小心!”

    “别动!”

    “危险!”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天台炸开,游书朗猛然回头,见张晨有异,想都没想便反身去救!

    “游书朗!”樊霄爆喝一声,像一头野兽一样窜了出去。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间,乱成一团的天台,也不过三五息之间便又安静下来。

    张晨被刚刚趁乱埋伏在他身后的消防员救了下来;而游书朗,则被樊霄截在了途中…

    人慢慢散了,受到了惊吓的张晨,被医护人员用担架抬走。

    当施力华的影子也消失在天台,三十层的罡风便只拢着两个人。

    “放手!”游书朗声音比罡风还要凛冽。

    樊霄自知现在没有任性的资格,松开了手,但眼中的惊怒却未散:“那种人渣你还救他干嘛?不怕搭上自己的命!”

    脚腕处传来痛感,可能是刚刚奋力一奔时崴到了。游书朗忍着痛撑起身子,找了个背风的角落,席地而坐:“我怎样做都与你无关。”

    他抽出一根烟,樊霄就送来了火。游书朗咬着烟没动,任由流风吹灭了跳跃的火苗。

    樊霄有些讪讪,扔了火柴杆儿,半蹲在游书朗面前。

    “这事与我无关,全是张晨自己的主意。”他再次解释。

    游书朗自己点了烟,偏头吐了一口长雾,依旧冷淡:“能让我自己待会儿吗?”

    “书朗,可不可以…”

    “不可以。”

    游书朗截了樊霄的话,也终于正视他:“你不走,那只有我走了。”

    樊霄默不作声,目光在游书朗身上寸寸巡睃,心里再次滋生出无尽的贪婪与欲望。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对你吗?”樊霄凑近了一点,轻声说,“我解释给你听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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