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摁住刀柄，待时而动
湿漉的空气，昏暗的油光。破木板堵不住的窗里，吹来丝丝风霜。
浸在陈年朽木的大浴池中，陈平生望着布满血迹，缺一尾指的手，难以接受自己穿成一方酷吏的事实。
前身记忆乱七八糟的。
弃婴，无查来处的市井小泼皮李耳，因为长得漂亮，年幼时被书生买回当伴读书童，却不思进取，靠用计巧夺书生剑骨，冒名陈平生，做了三班总班头。
上任三年，无恶不作。
眼下，就在运送犯人家属上路的中途，打算快活，却……
陈平生抬眼，昏沉视线经过信息洗礼后，清明的看向池边三个衣衫不整，颤栗的三个丫头片子，为首开他瓢的那个正逢豆蔻年华，手持的剑鞘，在他看过来时，“当啷”落下。
以陈爷的恶名昭著，她们都很清楚，这一击不死，他醒来的报复手段会如何残忍恐怖。
突然，小的开始扯衣服，鬼哭狼嚎：“陈爷，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别杀离离姐！”
最小的则大哭起来，“呜哇！”
“……”
少女试图把丫头片子拽回来，护在身后，脸色煞白的大吼，“你敢碰她们，我就……”
陈平生忽然一拍水，“都闭嘴！”
前身李耳做这种恶心事，被打死是活该。
但他陈平生犯什么法？
就因跟书生同名，就要继续遭这个头皮发麻的疼，还要忍穿脑的魔音？
“走！都走！”
偏他是“当事人”，哪怕无辜，也只能哑巴吃黄连。
幸运的是，穿越以前做善事，可能被讹个半死，要不也得半套房，一辆车。
这里的三个少女惊愕后，转身就跑！
她们不明白凶神恶煞的陈爷是怎么突然转性，但她们毫不犹豫的跑了！
……
好半天，陈平生缓和了些，才撑手从池子里要离开，可能是起的急，他眼前金光直冒。
【事毕：择善，放走三名少女，获得善缘三缕。】
坏了，失血过多，出现幻觉了。
早知不让她们先走，还能扶一把！
光影碎片掠过，光泽闪耀如丝，缕缕编织在眼前，最后聚成一张名为《感悟图》的东西在陈平生的脑海。
图上金文转动，条条掠过——
「事主当前善恶累计」
恶缘：九百八十五
善缘：三
境：无
功：斩妖霸刀（圆满）
正阳弓法（小成）
「事主寿元剩余：三年零三日｜善缘剩余：三」
《斩妖霸刀》和《正阳弓法》都是那个被挖骨顶替的书生招式。
陈平生读过前身记忆，莫非，前身三年前性情大变，弑主挖骨，是因这幅《感悟图》？
感悟图金光晃动。
当他看「善」时，三缕金色善缘，旋转，跳跃，无从落脚。
陈平生试着感悟那条「恶」，条纹显示：「事主无恶缘可注入功法｜恶缘可消耗寿命不足十年。」
“哦……”
陈平生盯着985，悟了。
如果恶缘注入，消耗寿命，这刀法圆满，寿命有限的家伙可真……
糊涂啊！
修行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不是为了活得更久？
命就一条！
试图意念合图，还真成功了，他收拾准备出去。
穿衣服的时候，陈平生有些恶心，因为腰牌挂着，「第一太平捕手」。
就这「985」的太平捕手？
发牌的李耳上司也一样恶心，说是让送这三个小女娃，纯纯就是做秋风，给他送爽的，但没想到——
把人吹上西天了。
耐着恶心把衣穿好，刀挎好，陈平生在出门一瞬，图竟又出现了。
「天机变：善缘变化无穷，获一道命元，善缘七缕。」
人没反应过来，下一秒，陈平生听到少女仓皇的尖叫，赶紧冲出去。
双方的脚步声交叠在门前重合，逃出去的三个少女，回来俩。
门灯笼下，两名少女摔在陈平生面前，其中一个眼球还被掏出来了…血淋淋的窟窿“看”着他，满身血，站在中间，一动不敢动，而他们后面……陈平生看得心一缩。
“这三个妞儿，要跑……”院里，有个头顶长角的庞然大汉，个头快顶着小客栈楼那么高，挡着半轮明月，偌大的嘴里边嚼边说，“人，我给你撵回来了，还有两个，够你玩的，在我吃完这个前，你速度快点。”
说话的汉子嚼完爆珠，绿油油的眼珠子有灯泡那么大，看一眼陈平生，扭头一屁股坐下，又扯着肩上扛的少女手臂，塞嘴里。
那小丫头刚才还在扯衣服，现在像是破碎的娃娃被扯断胳膊，塞在羊角畜生的嘴里。
院里，秋风吹起的是“嘎蹦”、“嘎蹦”脆脆的……少女手指脆骨声。
羊妖吃完又继续掏出少女的肠子，不悦催促：“怎么还不去。我吃的很快。你又太慢！”
陈平生看那羊妖肩上的少女。
少女嘴巴大张，呼吸急促，竟还没死，但早就叫不出声来…
陈平生在史书和纪录片上见过易子而食，可妖吃人，确实第一次见。
他这才后知后觉想起前身之所以能作为书生替身，还混得风生水起，纯靠勾结邪崇妖异，做“人粮”买卖！
此间人间，实为炼狱，大离王朝妖异横行，镇魔司八千子弟根本管不了所有地方，李耳这个市井泼皮，一味的选择把人间闹事人，送给妖物祭五脏庙！
只要妖吃饱了，哪还有什么乱吃人的妖案？
苦得只有死去的985。
照原计划，今晚也是前身玩够了，把三姐妹给黑风山的羊妖，不曾想，羊妖自己过来了……
“你……怎么下山来了。”
他不知怎么回过神来说的这句。
羊妖哼了一声，“因为你总不给她们洗，还有，你别再弄里面，我真会生气。声音也小点！”
羊妖说完，继续嚼着往外走几步。
而这些话再次勾起了陈平生前身部分很糟的记忆。
而这时，那幅图忽然又出现了——
「善」：大凶，救下两名少女，获善缘两缕。
事毕，命悬一线，千机万变。
「恶」：大吉，两名少女给羊，回去报失踪，获恶缘两缕。
事毕，升官发财，突破初境。
-
善恶与之对应的吉凶，让陈平生莫名不爽。
风雪卷来白霜。
脚边慌乱到六神无主的少女已忘了该向谁求饶，没有哭，失神，发抖。
陈平生舔了舔后槽牙，盯着地上阴暗血迹，身体隐隐发抖，可心念一动，图在眼前金芒乍现。
“好，我现在就把姐妹交给山羊，然后，你立刻给我注入恶缘，破初境刀法。”
“麻烦快点，要不，我怕来不及。”
穿都穿了，还用前身的肮脏办法苟活和阴沟里的蛆有什么区别？
他惜命不错，可捡来的烂命，拼死也不亏！
眼底飘出一抹癫狂，陈平生呼吸微慢地提溜着两个少女朝山羊吆喝——
“羊兄，不用等，人现在就能交给你。”
他刻意模仿着前身的语气，“这两个干巴柴，玩着没劲儿。”
羊妖回身的很快，走过来，像是一座小山。
陈平生把少女递过去时，羊蹄子触碰到两个少女，陈平生的面前出现【事毕，择恶，大吉，获恶缘二缕】的图样。
就在此时，他的手猛又把少女往后一甩，“等等。”
两个少女被陈平生又甩回身后。
陈平生眼看黑色恶缘注入刀法，才松口气，眯眼笑着，“忘了，让她们去洗洗。”
微颤的手摁在墙上挡住羊妖视线，他故作潇洒，“哥，山上最近咋样？”
话这样讲着，陈平生的内心有点焦虑。
羊妖不耐烦一句：“山上和之前一样，你去给她们洗！”
陈平生就往回走，边走边看刀法，注入的实在是有点慢。
「恶缘注入：消耗三年寿元。」
感悟图上，金色繁文不断变化。
「第一年，事主花费大量时间没有突破初境。」
「第二年，事主因命中未用的几缕善缘和天机变化，在重伤前，终于悟得刀意。」
「第三年，事主没日没夜苦思冥想，终破圆满，得天地人三和，悟刀意——破初境，但因消耗过大，只剩三天寿命。」
三天够了。
陈平生抹去那幅图，同时感觉到，一直发抖的手缓缓停了，他的身体没动，可就是一刹那变得沉重又有力，脚像是扎根在土地。
同时，他目光和心情也变化了。
前一秒他还在微颤，发抖，害怕，后一秒就像在菜市场杀了十年秋刀鱼那样熟练的摁住刀柄，浅浅摩挲，待时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