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醒悟-
一墙之隔的房间内茶香缭绕，淮二复命，“主子，已经吩咐丫鬟给苏小姐准备热水姜汤，备了干净的衣裳大氅，前院闹起来了，林夫人过来要人，您看？”岑淮兮轻抚茶杯的指尖顿住，最后一丝寒意驱散，眉头舒展些许，“听她的！”
淮二颔首，“属下遵命。”脚步稳定离开，呼吸却早已经乱七八糟。
王爷可从来没有在乎过任何女子，连长公主这位姑母都无此殊荣。
“等等。”
岑淮兮开口，淮二僵硬不动。
“叫前院等！”
淮二，“是！”
主子竟然要亲自动手！！！
天啊！
心脏疼。
……
热气蒸腾，苏晚棠从浴桶里走出来裹进厚厚的毯子里。
旁边伺候着的小丫鬟红了一双眸子，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姑娘怎么伤成这样？”
苏晚棠看了看手臂上还没有消除的青紫痕迹，这些都是在林府干活时被打的，后背，腿上，都是没有愈合的各种伤痕。
她疼惯了，倒是没觉得什么！
林夫人手下的嬷嬷特意交代了府中的下人，不必将她当成外人，什么脏活累活都给她干。
刷龚桶，倒馊水，连府里丫鬟婆子的月事带都给她洗。
冬日里井水冰冷，她手上的冻疮更是从未好过，从前一双弹琴的纤纤玉手，如今肿成了胡萝卜。
今日为了出门，林夫人叫人给她上了厚厚的一层粉，就在刚刚宴席上，那些小姐夫人，还笑话她的手指难看来着。
苏晚棠属实没有想到小丫鬟的眼泪来得这么快。
无措地抬起胖胡萝卜似的手指，去擦小丫鬟睫毛下的泪珠。
轻声哄着，“不疼的，真的，我只是在家中干活干得不好，才会挨揍，我现在长大，已经能很利索地把活干完，很少挨揍了！”
她瘦瘦小小的，明明很怯懦，却又很温柔，也很坚定。
清澈的眸子看不到一点的杂质，照的人心底慌慌的。
苏晚棠本意是安抚小丫鬟。
可谁成想，小丫鬟哭得更凶了，“他们太坏了!”
苏晚棠心里一紧，忐忑地开口，“没事，我不疼的....你……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
她已经添了很多麻烦了，不想再多生事端。
小丫头一脸心疼。
抽抽噎噎的咒骂，“什么林府啊，这般腌臜，竟然让堂堂尚书府的嫡小姐干活，还受虐待，绿环，绿环这就去找王爷给苏小姐你做主！”
苏晚棠赶紧拦住她，“别....”
她哪里还算什么嫡小姐，不过是个没有依靠的孤女而已，能活着已经很难了。
苏晚棠眼泪不受控制地跟着绿环的哭骂往下掉，她眸光里的祈求，显得人更加娇小可怜。
“已经很麻烦王爷了，你....你别告诉他好不好！”
绿环忽然有些心疼，拿了伤药给她处理狰狞的伤口，包扎。
又小心翼翼地给苏晚棠穿衣服，生怕弄疼她。
“苏小姐，我不说就是了，可是……”
绿环年纪不大，人却善良，更是懂得内宅中的手段，一语道破，“女子身体本就尊贵，若是小姐将来嫁人，浑身疤痕被夫君嫌弃，这可怎么是好啊！”
“林家这是要小姐的命啊！”
这话说得苏晚棠一楞。
幼时在苏府，爬树摸鱼，也受过不少的伤，母亲总是一边埋怨，一边给她上药，念叨着不要留疤才好。
后来入了林府，更是大小伤痕不断。
从前她不觉得什么。
经过绿环一说，她忽然明白梦中，她大婚洞房那晚，二皇子为何忽然变了脸色，大骂她是贱人。
更是质问她与淮南王什么关系。
可她那时候满心都是嫁给心爱之人，被救赎后的期待，与满心的欢喜。
骤然被质问，竟然说不出一句解释。
大婚当夜，夫君将她吊在房梁，用沾着凉水的鞭子抽了足足两个时辰。
将她的苦苦哀求，湮灭在一声声痛苦的惨叫中。
后来的羞辱，和死亡，好像也都有了更好的解释。
大梦一场，她已经不再是单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
那些梦太真实，就像是她亲身经历了一般。
也知道她身上这些疤痕看起来更像是....与人欢爱后的凌虐。
真相破冰而出。
原来，她落水被救，在她新婚夫君眼里，竟然是与别人有染，可笑她竟然蠢得到死都没有发现。
苏晚棠对坐在镜子前，过于消瘦的脸颊眼睛大得吓人，嘴角扯出一点苦笑。
眼泪滴答滴答落在昂贵的绸缎上，滚落在地。
原来，即便是她嫁给心爱之人，也是死路一条。
林夫人真是好歹毒的心思，无论她如何和二皇子解释，多疑的他都不肯相信她。
残暴地对待她，每一次都几乎将她打死。
精致华服上身，遮住一身伤痛，雪裘大氅拢着，护着她孱弱身子多了抹血色。
粉红白净的脸庞嵌着的眸子更加黑亮了。
双髻上点缀珠翠流苏蝶簪，金蝶羽翼随着她走动飞舞，栩栩如生。
愣神中，手里被塞了温热精致的汤婆子，上面罩着防烫的布袋子都精致地绣着金丝绒毛的红梅枝，花蕊金黄，花瓣赤红。
点缀一身月白色，少女鲜活的气息一下跃出。
苏晚棠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自己，悄悄偷看了好几眼铜镜，引得绿环也偷笑。
苏晚棠也似鲜活了些，露出小女儿的姿态，调侃地问她，“不哭了？”
绿环抹了一把泪痕，“奴婢是心疼姑娘，姑娘你一定不要再回去林家了！”
苏晚棠没有搭话，林家，她还是要回去的。
有很重要的东西在那里，她需要拿回来。
她好久没有做这样的打扮了，以前在苏府，母亲会给她寻来很多好看的小玩意。
穿衣打扮，精致无比。
只是她爱玩闹，常常将衣衫勾丝刮破，不管价值几何，在她眼中也都只是遮羞蔽体的物件而已。
自从父母去世，来了林府，林夫人就以她还小为由，接管了苏家给她留下的一切财产。
更是被林夫人教导，家中长辈大丧，该节俭度日，不可奢靡，视为不孝。
起初对待她并不敢太过，只是苛刻些。
让那些粗婢看着她，不许她出府，少给她银钱。
父母去世，她伤心，大病一场，缺药少食，身子弱了几年，更不顾上这些。
她后来才明白，什么节俭，什么孝顺，分明是林家惦记着她的万贯家财啊！
见她好欺负，才一步步得寸进尺。
可是那个时候，已经晚了，她失去了所有依仗，被囚困在林府后宅最荒僻的院落中，铁锁加身，无法逃离。
更是没有人肯为她传递一丝一毫的消息。
外面裹着寒意进来的丫鬟前来禀报，她并未靠近苏晚棠，“苏小姐，林夫人求见。”
林夫人？
用脚丫子想都知道她来干嘛。
苏晚棠吓得身体本能的颤抖，捏紧了手指道，“不见。”
她握紧了手里的汤婆子，眼珠子一转，鼓起勇气起身去了隔壁，站在门口她有些犹豫。
绿环偷笑，“姑娘是怕王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