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这位是?”小先生头戴斗笠,身着黑色圆袍,身量矮小,宗凝闹中只闪过“弱不禁风”这四个字。宁芙朝她行了个礼,怕暴露身份,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是个哑巴?”宗凝生出几分同情。
宁芙点了点头。
然后她看见原本平静的宗肆,眉梢往上轻轻一挑,却是没有替她解半句围,似乎也在看热闹。
宁芙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怨气,他自是无须担心,被发现了,所有的错也都在她身上。
“你是三哥的幕僚?”宗凝并不会看低别人,能出现在三哥身边的,不会是平凡之人。
宁芙摇摇头,跪坐在书案之前,柔胰拿起墨条,温温柔柔研起磨来,到那墨汁细腻均匀,才握笔抚袖写道:“吾乃溢香楼公子书玉。”
宗肆看后,淡嘲般地扯了扯嘴角。
“溢香楼的公子,那不就是......”小倌二字,宗凝却说不出口,看看宗肆,气得跺脚,二哥如何能被这种人祸害?
“大胆娼人!竟将主意打到宣王府来。”宗凝伸手便要去掌他的嘴。
宁芙往后撤了两步,躲在了宗肆身后,整个身子都被他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只扶着他的手臂,好似害怕般,寻求他的庇护。
宗肆也未阻拦。
好一个娇弱无助、祸乱正经人的“妲己”,宗肆怜爱这般人,可不就是那昏昧无道之人。
他想看自己的戏,宁芙如何乐意?自然也得将他也拉下水,正好如今还须去寻慕神医,他也无法拿她怎样。
“公子,我怕。”宁芙换了声线,似男似女,却是比前朝那妖妃还要娇媚,声音甜腻姿态倒像是要将人勾得忘了正事去。
宗肆并非贪恋美色之人,也反感祸水之流,可与宁芙在那梦中却是尽态极妍、放浪形骸,似求着他庇护,也似甘愿受他保护。
不知不觉间,却是将她牢牢挡在了身后。
待反应过来后,脸色却有了几分变化,仔细看去,分明是冷了几分。
“二哥,你怎么能护着这么一位娼人?”宗凝生气道,“我要回去告诉母妃!”
一眼不愿再多看一眼,她摔门而出。
宁芙放开宗肆,整理了衣袍,道:“是世子先不愿为我解围的,按眼下的情形,你我该互相行方便才是。”在孟泽面前,她可是也替他说尽好话的。
宗肆揉了揉额头,语气也冷淡了不少,道:“回去吧。”
宁芙一顿,然后点点头,却也不担心,宗凝那边他自有办法解释清楚,若非如此,她也不敢玩得这般过头。
宗肆又道:“往后几日,我不在寒香山,都不用过来了。”
却说女子的第六感,有时来得莫名其妙,宁芙心中生出了个念头,宗肆有事是假,恐怕真正的目的,就是不想让她再来。
是因为今日逗宗凝之事?
宁芙只觉得宗肆玩不起,又不是无法跟宗凝解释,何况她与他之前都对彼此无意,也生不出不该有的情愫来,何须在一点越界的玩笑后就立刻避嫌?
“世子让我别来,我自是不会来的。”宁芙礼貌一笑,却很体贴温柔的补充了一句,“想不想见我,全凭世子心意,若是想见我了,就让傅姐姐转告我。”
即是做交易的伙伴,宁芙不介意宽容些,若是有利可图,姿态放低些又如何,讨好人也是一种手段。
宗肆看了她一眼,这宁四姑娘跟一般小女君不同,可不怕被打击,是个脸皮厚的,你跟她说重话吧,她还是笑盈盈的当什么也未发生,反而好脾气的给你颗甜枣。
却不知这也是不是手段之一。
宗肆极少被女子挑起情绪波动,今日却对宁芙生出了保护欲,却是不得不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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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趟下山,却不知宗肆去了哪,宁芙一月有余都未再有宗肆的消息。
对宁芙而言,与宗肆见面,如同在当差,可没有人是喜欢忙于营生之事的,不去见他反而乐得轻松自在。
临近年关,宁芙才知六皇子孟泽那句“下回进宫”是何意,敬文帝是个怕冷清的,寻常往年除夕,都会邀请与皇室亲近的女君公子进宫去做客。
宁芙往年,自然是没有这个待遇的,只是今年她在敬文帝面前除了风头,圣上也就在想到了她,而孟泽恐怕是早早听到了风声。
宁芙入宫的次数,两辈子加起来也未超过两只手,是以多少有些紧张。
能被敬文帝眷顾,与国公府而言,也是莫大的荣耀,宁夫人与宁真远都很重视,早早遣人给她做起了新衣裳。
“宫中戒备森严,到处都是贵人,遇上不认识的,便是公主皇子,可不许冲撞人。”宁夫人耳提命面道。
宁芙对宫中各位倒是认识,心放下了几分,对宁真远道:“爹爹,世子在琅琊受伤一事,你说是为何?”
她也不好直接提及宋阁老,否则爹爹就该质疑她是如何知道的了。爹爹是聪明人,说到重要线索,自然能猜到。
宁真远前几日就听女儿说起过此事,到今日依旧是心有余悸,宗肆在琅琊受伤,查的自然是宋阁老一事,得亏女儿在宣王府,闻到了宗肆身上的血腥味,加上陆行之也与女儿提及过琅琊,他才将两件事串联起来。
他连为宋阁老说情的奏折都已想好,差一点就要进宫面圣了!
若不是提前得知了此事,恐怕也得受到牵连。
宁真远庆幸不已,他不怕出事,却怕牵连宁国公府,牵连儿女。
“这事,你只当不知道,切不可多嘴。”宁真远只叮嘱道。
宁芙只乖巧的点点头,“父亲不让我说,我就不说。”
宁真远眼角已有细纹,风度却不减当年,生了女儿,老天对他也算不薄了。
他又看了看妻子,只觉圆满。
入宫前一日,宁芙去了一趟暖香阁,这便是宁芙自己的那间铺子,雪肌丸这一月的名声已渐渐传开了,只是还未传进宫中,宁芙这一趟进宫,正好带些给宫中的娘娘们。
出了商铺时,却见陆行之随着护卫军而来。
两月不见,他似乎瘦削了些,似乎是要出京办事。
宁芙见到他,心跳却是快了些,如今她对他是有些好感的。
陆行之如同与她心有灵犀一般,看见了她,,柔声道:“四姑娘。”
宁芙心软了一片,人对一人有好感时便是如此,即便只是喊她的名字,都让她忍不住脸红。
“又要出京?”她低声问,她是担心他受伤。
“同卫公子一起去凉州处理山匪一事。”他道。
“陆公子才学韬略极佳,是该有抱负。”宁芙猜到了他这是想尽快加官进爵,一无背景,二不是趋炎附势之人,便只能靠能力和实绩了。
陆行之看着她道:“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只能如此。”
宁芙却不知他想要的是何物。
“待加官进爵后,谈亲事,也会顺利些。”陆行之道。
第21章
“我心知陆家根基在不深,看中的女君未必能看得上我,即便看上,我也定是不能让人受委屈的。”陆行之看着宁芙,极其认真道。
宁芙不知道他口中所指之人,是否是自己,心跳却是依旧快了几分。
她抬起头来,眼前的公子五官分明,虽身着黑色布衣,却是俊郎的不输他人,好似一盏香浓之茶,须得慢慢品味。
“陆公子定会得偿所愿。”宁芙垂眸道。
陆行之见她耳尖通红,忍不住扬起嘴角,道:“我得走了,天气寒冷,四姑娘回屋里去吧,后日进宫好好玩。”
分明是寻常关切言论,不知为何,宁芙却总觉得他这话有些亲密,又有一种将她当成小辈关心的宠溺感。
冬珠的视线在两人间逡巡片刻,两人自家姑娘与陆公子之间并无半分越界之处,却莫名般配。
“照顾好你家姑娘。”陆行之丢下这话,跟上了前方的护卫军队伍。
冬珠腹诽,这熟稔使唤自己的模样,要叫外人听了去,怕是要以为,陆公子是自家姑爷。
不过陆公子这模样,也是真的仪表堂堂,不比宣王府那些公子们差。
“也难怪京中也有不少人家,在打探陆府的消息,怕是看上陆公子了。”冬珠道。
宁芙道:“你从哪听来的消息?”
“我是听大夫人身边的翠珠说的,听说荣府的姑娘,瞧上陆公子了,荣夫人正四处打听陆公子的事呢。”冬珠道。
宁芙知晓荣敏在宗凝生日时,为何针对她了,原来是她看上陆行之了。
她心情有些复杂,虽她也看上了陆行之,可也清楚,只要未定亲,他便是也有几分喜欢自己,那也阻止不了别人向他示好。
更何况,能不能随自己的心选择他,也未有定数。
要是他真的是为了自己才这么努力想升官......宁芙光是想到,便又觉心痛,又觉甜蜜。只是她是个狠心的人,国公府永远是第一位。
转眼间便到了除夕,可谓是万物“迎春送残腊,一年结局在今宵”,国公府早已贴上新联,挂上红灯笼,语笑嫣然,只待迎新年。
宁裕在前一日也回了府,虽公事未办妥,心怀惆怅,可此时还是将所有烦心事抛在了脑后,帮着忙前忙后。
年夜饭,一如往年,设在宁老太太的沁园之中,除了嫁出去的宁苒,回不来的宁诤,该到的都到了,便是大房的侧室,张氏和穆氏,今日也一同来了。
张氏妩媚,穆氏年轻,姿色都不差。
只是张氏嘴甜,能屈能伸,卫氏禁了她半年的足,也能在宁真修面前当做无事发生,是以向来最为得宠。
“四姑娘晚些要进宫,今日这一身喜庆,正是刚刚好。”一见宁芙,张氏便上前客套道,而把自己的女儿宁荷晾在了一旁。
“我瞧五妹妹今日也极好看。”藕色罗裙,挽了个小圆髻,如同花骨朵般巧丽,宁荷的年纪这样打扮,十分讨巧。
宁荷朝宁芙笑了笑,很是感激她。
张氏心底是瞧不上这个女儿的,论才学和心机,没一样比得上宁苒,以后是指望不上她了,笑道:“阿荷才疏学浅,又只是个庶女,哪能跟四姑娘比。”
第22章
宁老太太皱眉道:“什么庶女嫡女,都是我的孙女,你瞧瞧,阿荷细心打扮,也是个美人,平日里也得多管管她,要是我不让人去给她量尺寸,怕是这身新衣裙也没有。”
却说宁荷将宁芙的话听进去了,自己主动往宁老太太这跑了几次,说了自己没有衣物的事,老太太便心疼的让人去给她准备了。
今日见老太太又护着自己,宁荷忍不住伸手擦了擦眼泪。
卫氏在心底冷哼了声,张氏这真是个蠢的,自己女儿也不护,不过她想看她一直蠢下去,只笑而不语。
张氏挨了训,剜了宁荷一眼,嘴上倒是应承着。
毕竟是除夕,老太太不愿意揪着这点糟心事,只数起国公府今年的喜事来,一件是宁苒有孕,一件便是宁芙的射艺成绩了。
国公府这一年,还算顺利圆满,希望来年也能如此。
因着宁芙还要进宫,这顿年夜饭,散得要比往年早一些。
张氏看向宁真修,嗲声道:“老爷,可否陪我走走路,我吃得有点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