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问过郭洋，宋然手术以及后期恢复都不一定要两百万。</p>

    这个数字对大多数人而言或许望尘莫及，可于陈浅来说只是九牛一毛，怎么会让她焦灼成这样？</p>

    「把你的肾交给我，我可以考虑，放过她。」</p>

    耳畔回响起宋然阴冷的声音。</p>

    连同那张充满算计的脸，猝不及防地在脑海里闪过。</p>

    我捂住隐隐作痛的胃，脑门渗出一层薄汗。</p>

    胃部涌上的酸，过到心口熨成怒火。</p>

    我咬紧后牙槽，使劲攥住了掌心。</p>

    一定是宋然那个家伙！</p>

    “你来这做什么？还想做什么手脚不成！”</p>

    清冷淡漠的声音将我思绪拉回。</p>

    一抬眼，陈浅双臂环胸，看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猜忌。</p>

    做手脚？</p>

    什么意思？</p>

    还没等我将疑惑问出声，身后传来皮鞋落地的声音。</p>

    陈浅收起锋芒，迤逦的脸上尽是温柔。</p>

    她无情地将我推开。</p>

    后背重重撞到瓷砖的一刻，我听到她温柔又担忧的声音。</p>

    “宋然，你不好好在病房里呆着出来做什么？”</p>

    宋然虚浮地往陈浅身边一靠，下巴顶在她的颈窝。</p>

    “看你好久没回来，我担心你。”</p>

    在陈浅看不到的盲点，他挑衅地扬了扬眉宇。</p>

    这幅小人得志的模样，与当年的方明远如出一辙。</p>

    “浅浅，我好像没多少能活的时间了。”</p>

    宋然虚弱地咳了几声，陈浅闻声色变，捧着宋然的脸。</p>

    “别胡说！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p>

    宋然定定地看了陈浅一会，挤出一抹苍白无力的笑。</p>

    天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映在他的脸上，遮去眼底的阴翳。</p>

    柔光蒙上一层滤镜，朦胧上了一抹破碎。</p>

    “匹配的肾源可遇不可求，我也等不起。”</p>

    我品出了不对味。</p>

    可遇不可求？</p>

    陈浅犀利的目光朝我刺了过来。</p>

    在她淬了毒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此时自己的狼狈。</p>

    啪的一声——</p>

    耳光震得我耳道嗡嗡地响。</p>

    陈浅嘴巴一张一合，我捕捉到了几个字——</p>

    “你为了不捐自己的肾，故意让郭洋以职务之便假造肾源？你这个伪君子，你是想宋然死！”</p>

    “你以为宋然死了我就会爱你么？你做梦！你永远都是阴沟里的老鼠，是祸害，是令我作呕的存在，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哪怕有下辈子，你也是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罪孽！”</p>

    陈浅的五官一点点扭曲，几步上前揪住我的衣领。</p>

    她一遍又一遍诅咒我背负罪孽，不得好死。</p>

    我的四肢已经麻木，不断地从心窝处涌上一抹腥甜。</p>

    我咬紧牙关，这幅隐忍的模样却激起了她更大的怒火。</p>

    “赵嘉锐，你这幅做派给谁看呢！”</p>

    看戏看得差不多的宋然装模作样从中隔开我们。</p>

    他趁机凑近我，用我们两听得到的音量大小低语——</p>

    “赵哥，我有的是办法让陈浅为我付出一切，只要有这张脸就足够了。”</p>

    “你不知道吧，就因为我说我想当一个设计师，她就把你的设计稿给我了，原本是要在你们公司新品发布的时候，用我的名字署名。”</p>

    “可我啊，不懂这一行，‘不小心中了你的诡计’把设计稿给了竞品公司，现在可是面临天价赔偿呢。”</p>

    我猛地瞪大了眼睛，愤怒冲破了理智，提前拳头直接朝着他的面门挥去。</p>

    “王八蛋！”</p>

    陈浅对他那么好，他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p>

    陈浅家做的是服装设计公司。</p>

    她没有经商的天赋，也没有遗传岳母设计才能。</p>

    一直以来，岳母对她都十分苛刻。</p>

    无论陈浅如何努力，得来的都是岳母的否定。</p>

    直到我进了公司，不吝时间和精力去学习，才交出一份让岳母满意的答卷。</p>

    岳母的态度这才有所缓和。</p>

    而如今，因为宋然肮脏的手段，全部都毁于一旦！</p>

    再温和的兔子，急了也会咬人。</p>

    更何况，他要伤害的是我此生挚爱的人。</p>

    我使出蛮力，直接把宋然压到身下，挥舞着拳头左右开弓。</p>

    耳边是陈浅的惊呼，眼下是宋然挑衅的邪笑。</p>

    不过就是想要我的肾而已。</p>

    我可以给。</p>

    但为什么要用毁了陈浅来威胁我？</p>

    后来，我被人拉开了。</p>

    陈浅扑倒宋然面前，心疼落泪。</p>

    我茫然地看着，看着她原本就哭红的眼，更是肿成了核桃一样。</p>

    这一刻，我后悔了。</p>

    我不该拒绝宋然父母的。</p>

    更不该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当着她的面打了宋然。</p>

    我太不理智了。</p>

    自责、后悔，心疼......众多情绪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将我拖入深渊。</p>

    我闭上眼，四周只剩黑暗。</p>

    我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被公事公办的帽子叔叔带到局子调查。</p>

    全程，我都是懵的。</p>

    依稀间听到他说：“陈浅女士说，你朋友滥用公职故意造假，企图用不匹配的肾源谋财害命，这些你知情么？”</p>

    “不可能！”我脱口而出。</p>

    “郭洋就算是为我打抱不平，也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是一个好医生！”</p>

    我情绪激动，对面的帽子叔叔官方的安慰我的情绪。</p>

    “放心，事情的真相我们会调查的。”</p>

    接着，是我对宋然大施拳脚的原因。</p>

    我没说话，为了不损害陈浅的利益和名誉。</p>

    审讯室有一盏小台灯。</p>

    我盯着有些刺目的白炽灯，忽然在想，为何这样的光总被称为救赎？</p>

    我伸出消瘦的手指，想要去触碰。</p>

    指尖触到的一瞬，皮肤感知到了刺痛。</p>

    警察吓了一跳，赶紧将台灯插座拔了下来，拧起眉。</p>

    “你需不需要心理医生？”</p>

    我摇头，挤出一抹笑。</p>

    “我打他，是因为我嫉妒。”</p>

    没多久，警察说我被保释了。</p>

    我木然地跟在他身后，胸腔下的心却充满了期待。</p>

    是陈浅吗？</p>

    而当我走出去，看到略显疲惫的郭洋超我招手时，心，隐于黑暗。</p>

    郭洋手里还攥着半根烟，他平常是不抽烟的。</p>

    他顺手将烟湮灭，扔进垃圾桶，大步朝我走来，把准备的外套披在我身上。</p>

    “走吧，先去我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