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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不该死之人

    岭南是建国初期,皇帝打下来的一片蛮荒之地。

    在成为大齐领土之前,这里的确是一片穷乡僻壤。

    最开始,只有罪臣才会被发配到岭南。

    后来国舅公发现此地雨水充沛,土壤肥沃,山林之间处处可成良田,于是便与陛下商议发展农业。

    岭南的确是一块农业圣地,产出的蔬果几乎能够供给整个大齐。

    可尽管如此,岭南根基差,百姓穷困潦倒,常有官员自荐来此任职,但也大都只是求一处安隅,或如此时的几位县令刺史一般,从中谋私。

    我翻入一座座府邸,很轻易便能辨认出那些官员贪污了,那些没有。

    他们当中有人一贫如洗,却也有人家产肥沃。

    待到夜里归去之时,我只找到两个县令手里的账本。

    地方官员为接待我们二人,专程空出了一座府邸。

    夜半之时,府中仍烛火摇曳。

    我将两本账本递给慕容斐,神色凝重道:“这两个是原账本,可以看出,此账本与他们给我们先前的工程账本不一样,这几年来,中间缺了足足有五万银钱。”

    慕容斐捏紧了手里账本。

    “可是我还是没办法确定,究竟是那些官员贪污了,断不可能只有这两人。”

    慕容斐看了眼封皮:“李秋恒。”

    我凑上前去,忽然想起这位工部元老来。

    “工部先前的老臣,似乎前几年的岭南大坝水渠的修建,都是他领头的。”

    慕容斐点头:“不过这位老者一年前染恙乞休,听闻一个月前便离世了。”

    半年前离世?

    我眉头紧锁。

    不对,很不对劲。

    “李秋恒……”

    我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前世,这位老者也乞老返乡了,不过不同的是,他并没有病重离世。

    难道是在这一世发生的事情无意间影响到他了吗?

    我摸着下巴,思绪沉沉。

    上一世这个名字最后出现,好像是在战争逐渐危急的时候。

    父兄刚被困于黍州,那时,南方水患也突发,天灾人祸并驾而来,中书令何旭又私吞赈灾银两。

    一时之间,朝堂危急。

    当时就是这位李秋恒又主动归返朝堂,说为朝堂建渠。

    那时候,是他与慕容斐一起来的岭南。

    在他们二人的齐心协力下,大坝与水渠都建好了,灾民也得到安抚,水患很快度过了。

    而这一世……

    出现的变数是我。

    本该主动返朝的李秋恒却在一月前死了。

    着实蹊跷。

    “这位长者家在何处?”我抬头问道。

    “离这不远,往北走,资江上游的邵州。”

    想到这里,我沉吟片刻:“明日,我启程去找他。”

    “找他?”慕容斐有些诧异,“可他……”

    “他不该这个时候死,”我笃定道,“这死有蹊跷,我得去看看。”

    “若是他们问起,你便说我南下发放赈灾粮去了。”

    慕容斐犹豫:“危险吗?”

    “放心,”我拍了拍他的肩,“比起现在你这个负伤的身子,我可矫健强壮不少。”

    他轻笑,抬手点了下我眉心:“少皱眉。”

    我抿唇无言,心中一事激荡起千层波浪。

    第二日一早,醉酒的官员们尚在熟睡,我便与千竹一同乘船前往邵州。

    邵州天阴,这段时间也是雨季,好在大坝建得结实又高大,完美地防止了水患的发生。

    这处大坝也是那位官员的手笔。

    我依照着慕容斐给的地址,寻到了一座小府邸前,此处大门紧闭,没有侍从。

    我记得李秋恒仅仅只有一个独女,妻子在一年前离世,这也是他患病的一个根源。

    凡是重病,皆由心结而起。

    想到这里,抬手轻敲开了门。

    府内传来一阵匆匆脚步,很快府门开了一个小缝,露出那人一双灵动的杏眼。

    “姑娘可是走错了?”

    “此处可是李秋恒,李老先生故居?”我头戴斗笠,嗓音清脆。

    她睫羽一颤,很快,眼中流露出警惕,目光在我和千竹身上来回扫荡。

    李老先生的府邸地处偏僻,往来百姓较少,只有零星几人,很是寂寥,却也很是安静。

    “父亲一月前便已病逝,姑娘若是来找父亲的,那还是请回吧。”

    “我们是慕名而来,想为李老先生上柱香。”我顿了顿,“毕竟一国工程,若不是李老先生一直修渠建坝,小女也无福能活到今日。”

    我暗自掐着手,语气极尽悲凉,眼眸紧紧盯着面前这人。

    她目光紧紧盯着我,许久,才拉开门扉。

    “姑娘请来吧。”

    我和千竹一同走入,府中一片洁净,门窗上还沾着尚未取下的白联。

    大厅内,一片空荡,她领着我绕到厅后小屋,点了香给我,牌位上赫然刻着李秋恒的名字。

    我扫了眼香炉,炉中香灰平平,直到我将香火插上去才打破了它的平整。

    我沉默许久,稍提高了些嗓音。

    “李老先生在朝二十载,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几次涉险滩,翻荒岭,靠着自己一双手一双脚,丈量着大齐的江河。”

    李老先生的女儿有些惊讶地看着我,细眉渐渐皱起,面上晦暗不明。

    “常人不敢去之地,李老先生敢,早年间就是因得老先生这副胆识,才保我大齐江河湖海不成覆灭百姓之湍流。”

    “姑娘若是……”

    “李小姐,”我转头看向她,面容冷峻,“如今岭南水患突发,朝堂几次派官前往都难治理,其中原因,我想您的父亲应该很清楚。”

    我句句铿锵有力,落在整个府中,都分外嘹亮。

    “我父亲已经……”

    “若是这些奸佞不除,不知还得牺牲多少人,仅仅只是为了这么一点官员中饱私囊,而使得万千百姓流离失所,这不是你父亲一开始想要看到的吧?”

    语气始终没有改变,我紧紧凝视着她的双眸,面上没有一点惧怕。

    李小姐搭在小腹的两手已然握紧,她面色发白,眉目都拧成一团,紧紧咬着牙关时,嘴唇有些发颤。

    “你究竟是谁?”

    她红着眼眶,不满的看着我。

    “冠军侯洛平安之女,洛倾书。”

    我脱下斗笠,目光越过她,直直看向她身后的李秋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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