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文绮院内,人人欢喜。</p>太后赏赐,有三千现银、一百两重的金叶子。</p>
这些,赶得上整个侯府上下百人两年多的花销。</p>
缓解了骆宁的窘迫。</p>
“……大小姐,大夫人不太高兴。她是您的亲娘,自然不会害您的,也许您应该听她吩咐。”孔妈妈小心翼翼说。</p>
这席话,是好心,也是善言。</p>
可骆宁太清楚她的亲娘了。</p>
她不仅会害骆宁,甚至会害死骆宁。</p>
“我娘身边,有个表妹。她偏心了。”骆宁语气很淡。</p>
孔妈妈:“您不在的日子,大夫人时刻念叨着您。她是思女心切,才用表小姐解相思。在她心里,还是您最重要。”</p>
“这些事,您是亲眼瞧见,还是听人说的?”骆宁问。</p>
孔妈妈一愣:“听厨房上的婆子们说的。”</p>
“厨房上的婆子,全是我娘的亲信,她们的话,就是故意说给全府的人听。</p>
否则,这么个表小姐,借住名不正言不顺的,旁人不说闲话吗?”骆宁说。</p>
孔妈妈怔了怔。</p>
“既如此思念我,怎不去南边庄子陪我?不陪也行,去看望我一回,派人时刻送信、送礼物,才是做娘该有的。”骆宁笑了笑。</p>
她语气非常轻柔,“都没有。说什么想念,好空的一句话。”</p>
偏她一直说服自己相信。</p>
“你看,我重病养伤,人在千里之外,才是真的思乡心切、夜不成寐。结果,只是表小姐在侯府生根落足的踏脚石。”骆宁道。</p>
孔妈妈细品这话,无比骇然:“这……”</p>
骆宁挥挥手:“不要再提,收拾东西吧。咱们有太后娘娘撑腰,还有钱,怕什么?这个侯府,可是我赚回来的。”</p>
孔妈妈应是。</p>
她隐约还听人说,太后不喜旁人领功,有点担心大小姐太拿乔,会被嫌弃。</p>
然而这种说辞,细细推敲也不太合理。</p>
她想不明白,就放下了,只听骆宁的吩咐。</p>
骆宁打赏了孔妈妈十两银子,秋华秋兰六两,两个粗使小丫鬟各一两——都是她们两个月的月钱。</p>
人人欢喜。</p>
不过,第二日就高兴不起来。</p>
文绮院没有小厨房,大厨房送过来的饭菜,很敷衍、很难吃。</p>
而明面上,又挑不出什么错。</p>
米饭里有稗子,菜蔬太老,汤的味道太过于清淡,而红烧鸭又太肥腻,碗底一层汪汪的油。</p>
骆宁知道不对,可又不能拿去告状。</p>
否则,大夫人反扣她一顶“挑食”、“太矫情”的帽子,骆宁又落了下风。</p>
她把稗子挑出来,又把鸭肉过水去油,慢慢吃了一碗饭。</p>
转眼到了腊月十五。</p>
骆宁永远记得这一日。前世,她回府后最糟糕的一日,她差点就死了。</p>
天寒,却又不算特别冷,地面只薄薄一层冰。</p>
骆家不用每日向老夫人晨昏定省,而是逢五去请安。</p>
骆宁坐在梳妆镜前,想起了前世。她没有退缩,而是对丫鬟秋华说:“把我的长鞭给我。”</p>
秋华习武,有一身还不错的功夫,平时保管骆宁的长鞭。</p>
骆宁在南边,就是跟着秋华的父亲学了耍鞭。</p>
“大小姐,婢子替您拿着。”秋华说。</p>
“没事,我自己拿。”骆宁道。</p>
又拿出一片金叶子,递给了秋华,“你去趟宋姨娘的院子,看看我爹爹起床没有。”</p>
然后附耳,跟秋华低语几句,吩咐她行事。</p>
叫秋华把金叶子塞给宋姨娘。</p>
秋华应是。</p>
骆宁穿一件大斗篷,袖子宽大,可以覆盖手背,软鞭可以藏在袖底。</p>
和前世一样,在西正院旁边的小人工湖旁,遇到了她大哥大嫂带着孩子来请安。</p>
大哥骆寅腰上挂着佩剑,他等会儿要同朋友出门游玩。</p>
他被举荐在吏部当差,正六品,在这个年纪算得上“位高”,又是侯府世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p>
他虽然是武将门第出身,却不喜习武,佩剑也只是装饰。</p>
骆宁尚未走近,他就借口发难,高声厉呵她:“瞧见了大哥大嫂,你视若不见?”</p>
与前世一样。</p>
前世骆宁哭闹夺回文绮院,母亲不满,对着儿子诉苦,大哥对骆宁满腹怨气。</p>
今生的怨气,更大了,因为母亲败得更惨。</p>
“大哥、大嫂。”骆宁道。</p>
“没规矩,非要点你,才知道叫人!”大哥声音冷漠。</p>
骆宁没受伤前,就跟大哥不太亲近,因为大哥有好几年在外地的书院念书。</p>
那几年,大哥的心早已飞远了,他对骆宁没有半点兄长的关爱。</p>
“大哥,我才瞧见你。你这样苛责,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骆宁问他。</p>
骆寅冷笑:“你问我?你连母亲都能忤逆,是觉得自己哪里做得好?”</p>
“这话,我就不太懂,母亲并没指责我不孝。大哥,别是有什么误会吧。”骆宁淡淡说。</p>
骆寅:“巧言令色,骆家怎么出你这种东西?”</p>
大嫂想要打圆场。</p>
“大哥,好好的你寻我晦气做什么?”骆宁问。</p>
骆寅:“放肆,我不过是点你两句,你竟敢诘问我?看你的样子,简直是把自己当侯府的天了。”</p>
又道,“跪下,今天不给你一点教训,你不知天高地厚,迟早闯祸。我要替父母教训你。”</p>
骆宁回视他:“无缘无故的,就要教训我?大哥,你越俎代庖了,父母尚未发话。大哥眼里,还有父亲吗?”</p>
“你还敢顶嘴?”骆寅解下腰间佩剑。</p>
他用剑鞘对准骆宁,“跪下,否则别怪我动手。”</p>
骆宁静静看着他。</p>
他怒极。</p>
想起母亲发红的眼眶,说骆宁如何叫她下不了台、如何欺负她与表妹,骆寅气不打一处来。</p>
他举起剑鞘就要打骆宁。</p>
前世,骆宁对大哥的刁难很意外、很懵,也非常委屈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挨了一下,站不稳,失足滑进了旁边小湖。</p>
小湖是人工开凿的,不深,只结了一层薄冰,可冷得刺骨。</p>
骆宁一大清早落水,爬上来的时候浑身颤抖,又被大哥拉着理论是谁的错,受了风寒。</p>
她病了五日,高烧不退。</p>
大夫给她开的药,实在不太行。而后是祖母出面,把她接到西正院养病,她才好起来。</p>
那一病,又落下病根,旧疾复发,时不时要咳嗽一整夜,人也消瘦无比。</p>
还落下“不敬兄长”的名声。</p>
没人同情她,说她自作自受。</p>
骆宁想到这里,又瞧见大哥故技重施,她一甩袖中长鞭。</p>
长鞭卷了大哥的佩剑。</p>
佩剑落地。</p>
大哥意外,也震怒:“你敢行凶?”</p>
“逆子!”一旁有人,声音威严,“是你行凶在前!”</p>
父亲来了。</p>
他听说这边出了事,急急忙忙赶过来,把骆寅的刁难,看得一清二楚。</p>
不仅为难妹妹,还要动手,这岂有半分兄长的样子?</p>
还被妹妹夺了佩剑,无能。</p>
父亲是武将,脾气火爆。见长子如此没用又刻薄,怒意翻涌,抬脚踹向大哥,把他踹进了小湖里。</p>
“公爹,公爹息怒!”大嫂吓得跪下求情。</p>
骆宁看着在冰水里噗通的大哥,眼神平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