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倒也不用查，京郊此处风景迤逦，只有两三个庄子，主人是谁他们都牢记于心。</p>

    “回主子，这处别院乃是陛下赐给老宋国公的，早年作了嫁妆给宋国公嫡女陆宋氏。”</p>

    “陆宋氏？”祁承光眉头一皱，想到了那位在政事上目光浅短的首辅，心中一时间有些莫名的情绪激荡。</p>

    “去查查最近陆首辅家中可出了什么事。”</p>

    斗篷男一时错愕，去查朝中二品大员的家务事？是不是不太好啊。</p>

    可不等他说什么，祁承光扬起鞭子，飞驰而去，只留一片尘土飞扬，他也只得快马跟上。</p>

    听兰匆匆赶回宋明微住的悦和苑的时候，宋明微已经换了一身干练的打扮，坐在书桌前翻阅着下面递上来的账本。</p>

    听雨在旁边奉茶，听兰一个眼神，她便默默退到了后面。</p>

    听兰拿起墨条替宋明微研磨，满肚子的疑惑，在看到自家主子在账本上勾勾画画的悠闲模样时，也憋在了肚子里。</p>

    不过宋明微有自己的打算，自然不会瞒着她们这几个心腹丫头，见听雨研磨的手越来越快，含笑抬手制止。</p>

    “别再用力了，我这上好的端州砚都要给你捅穿了去。”</p>

    “夫人就会取笑我。”听兰听出她话里的狭促，闷声放下了墨条</p>

    宋明微起身朝窗边走去，手中的账本卷了起来，在听兰头上轻打了一下。</p>

    “你这丫头不就是奇怪，我明知道陆家那些人盯着我这别院，就为了捉住我的错处，怎么还让你把一个外男从正门送走嘛。”</p>

    祁承光来辞行前，听兰正好带来了她母亲莫姑的口信，说是陆英宴得知她去了别院，早就派了人在附近盯梢。</p>

    其实无需莫姑传口信，从季暮云大张旗鼓的登门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过往的这些年，自己的动向想来都事无巨细的摆在陆英宴的桌上。</p>

    她从前以为夫妻之间应当互相信任，是以从未派人盯着陆英宴，这才导致她的亲生女儿都要认贼作母了她才知晓。</p>

    宋明微从窗口望出去，屋外是水榭小亭，亭前还有陆英宴亲手扎的秋千。往日在此处，他们夫妻恩爱，儿女嬉戏的场景宛若被一把凭空出现的利刃划破，变得面目全非。</p>

    她为了这个家的种种退让和付出，都成了笑话。</p>

    心口抽搐了一瞬，宋明微放下了手中的账本，将手按在胸口。</p>

    “听兰，有些事情总是要确认的，你还记不记得从前若芸在这救下了一只小鹿。”</p>

    “当时陆英宴不顾小鹿的挣扎，用刀将伤口处的腐肉一并挖去，那时候他说，只有狠心将腐肉一并挖去，才能获得新生。”</p>

    宋明微只觉得眼窝发热，手死死的贴在胸口，但她嘴角确是笑的。</p>

    她要新生，哪怕伤口再疼，也要一次性挖去所有的腐肉，她给那些人机会，让他们看到自己的决心。</p>

    况且......</p>

    “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至于旁人如何看，如何说都与我无关。”</p>

    不做那个端庄守礼的首辅夫人，只做从前那个明艳张扬，被娇宠大的宋小姐。</p>

    最后一句话宋明微说的很轻，就连身旁的听兰都没有听清，却不妨碍她红了眼眶，扶住了宋明微的手臂。</p>

    果不其然，不过一个时辰，就有守门的下人匆匆赶了过来。</p>

    宋明微还未开口，院外就已经传来了阵阵骂声。</p>

    很显然，守门的下人并未拦住。</p>

    宋明微换上了一身蓝色长裙，因是初春，别院又冷一些，听兰还给她取了件鹤纹金边白披风。</p>

    她缓缓走出房间，就听见自己平日里教养得当的女儿，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p>

    “都给我滚开！你们这群腌臜货，这是我家的别院我们凭什么不能进？我是府中的大小姐！我娘的东西就是我的！”</p>

    “都给本官让开！”</p>

    随即传来的是陆英宴清冷的嗓音。</p>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他们便来到了悦和苑外，身后跟着一片下人。</p>

    别院外是配套的农庄，别院的下人并不多，大多是生活在农庄上的庄家户，在主家来的时候兼任的。</p>

    虽然有了宋明微的命令，但陆英宴毕竟是当朝首辅，两边他们都得罪不起，更别提那位小少爷更是直接拔了剑，自然是一遍拦着一边退。</p>

    但守在悦和苑外的都是宋明微带来的人，自然分毫不让。</p>

    “再不让开，就休怪我手中的剑不长眼睛了！”被拦了一路陆思宴也有些烦躁。</p>

    眼看他要挥剑，宋明微冷笑着开口制止，“不过半个月的时间，陆小将军便如此不知礼数，想来是近墨者黑。”</p>

    平日里宋明微都是温柔，但骄傲的喊他宴儿的。如今这阴阳怪气的陌生称呼一出，陆思宴愣了一瞬。</p>

    但随即反应过来，面色不虞，“我娘从未做错过什么，还请夫人不要肆意侮辱我娘。”</p>

    不等陆思宴说完，宋明微审视的目光已经落在了陆若芸身上。</p>

    比起之前的打扮，陆若芸今日也好不到哪里去，满头珠翠，浓妆艳抹，额前的秀发散落，平添了几分勾人的意味。</p>

    陆若芸触及到母亲的目光，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但随即想到什么一般，站在陆英宴身后理直气壮地叫喊起来。</p>

    “娘！你这是做什么，就算是耍脾气也该有点限度，你知道爹爹废了多少力气才把你离家出走的事情压住没传出去吗？要是传出去了丢的可是我们陆家的脸！”</p>

    宋明微颔首赞同，“陆家有你们父女的确是够丢人现眼的。”</p>

    “爹！你看她！”</p>

    陆若芸气的直跺脚，扯着陆英宴的衣袖撒娇。</p>

    宋明微不用等，都知道陆英宴会用他那一如既往沉稳，毫无波动的语气说些什么。</p>

    总归是她不爱听的。</p>

    “你这是什么混话，我早已许诺，暮云过门之后你还是陆家的当家主母，我不会亏待你分毫，宋明微你也该收收你的性子了。”</p>

    闻言，宋明微终于将目光落在了陆英宴身上。虽然穿着得体，但确是去年的春装，哪怕料理的再好，边角也已经磨损。</p>

    整个人却还端着架子，眉头微蹙的望着她。</p>

    就好像是她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而他给了宽恕，她就该兴高采烈的接下来一样。</p>

    有那么一瞬，宋明微突然后悔给这三人机会进来了。</p>

    也没人告诉他挖去腐肉，疼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恶心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