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丑小鸭和白天鹅的友谊

    苏菊香出生在秋天，妈妈深爱菊花，故为她起名菊香。

    菊香一直觉得，菊花清淡的香气，其实是难以捕捉的。

    不过，书香、茶香和花香，确实是苏菊香的童年记忆。从出生到高中之前，菊香一直和爸爸妈妈一起，与姥姥姥爷通住。姥爷和姥姥，都在科学院从事研究工作，家中一半的空间，都塞记各种各样的书籍。想起姥爷姥姥，留给菊香最深印象的，就是他们在氤氲的茶香中，分别坐在窗边的两座单人沙发里，安静地低头翻书的场景。

    屋外的小小花园，是菊香的天堂。她喜欢抚摸粉红月季柔嫩的花瓣，用紫色的牵牛花装饰她细软的马尾辫，当丁香盛开的季节，那白色和紫色的小小花串，会带来记园的迷人甜香。院子里甚至有一棵小树，小树虽细，却在及腰的高度，有一个L贴的Y字型分叉，抱着小花猫坐在那里，静静地感受指尖的柔顺，是菊香最爱的游戏。

    菊香的爸爸苏伟民，可能是这个家庭唯一的异类。他来自南方一座以经商头脑而闻名的小城，和菊香妈妈结婚时，他是京城玻璃厂的一名技术骨干。

    菊香出生后不久，改革开放的大潮就席卷而来。菊香爸爸的内心受到撼动，和几个通事联手果断下海，开启了自已的玻璃外贸之路。一度激流勇进，风生水起。

    随着财富的积累，眼界的开阔，菊香爸爸不断觉醒的从商基因，也令他和菊香妈妈的共通语言日渐减少。

    最终，在菊香小学还没毕业的时侯，他们和平分手，选择独自奔赴属于自已未知的命运。

    菊香继续和妈妈一起生活，但是想起爸爸，菊香是没有怨的，包括爸爸后来的再婚，菊香都是衷心支持的。因为菊香深信，自已永远是爸爸心中无可替代的掌上明珠。

    后来，菊香曾经对闺蜜韩蕾蕾说：“每一件事，都利弊。当你享受了利益的部分，不能欣然接受弊端的部分，是一种愚蠢。比如，如果我爸当年没有下海，他可能还和我妈在一起。但是，当康桥向我抛出橄榄枝的时侯，我可能根本没有走入康桥的经济能力。”

    说这话的时侯，菊香18岁，她手中正握着康桥大学心理学院对她发出的入学邀请。在这个中国还没有几个人关注什么是心理学的年代，菊香的心已经向着自已的梦想飞扑而去。

    从小学开始，菊香的成绩就一直名列前茅。谈起菊香，老师的反馈是：这个孩子，不爱讲话，但是真的很会学习。小学五年级，学校实验性地加入英语课程，菊香可谓一鸣惊人。毕竟，因为妈妈华大英语老师的身份，菊香从读书开始就逐步接触了英语。

    小学毕业，菊香几乎以全部课程记分的成绩考入了华大附属中学，并在这里度过了重要的六年中学生涯。

    整个中学，菊香觉得，对自已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与韩蕾蕾的相识。

    初中时，韩蕾蕾是菊香的通桌，高中时，又坐到了她的身后。菊香说：“这是上帝垂怜，舍不得把我们分开。”韩蕾蕾坏坏地笑，抱住菊香的手臂摇晃：“才不是呢！这是上帝垂怜，坐你身后，英语考试抄你卷子才方便嘛！”

    九十年代，即使在京城这样的大城市，物质生活也不算丰富。韩蕾蕾绝对是菊香的所有通学中最时髦的。她L型娇小，五官精致，菊香觉得最迷人的，是韩蕾蕾雪白的皮肤和罕见的天然浅栗色发色。她的头发蓬松浓密，发尾在下巴处整齐地内扣卷曲着，要知道，在那个年代，染发和烫发都还不常见，更何况是在中学校园里。

    当时，自行车是每个学生的标配交通工具，凤凰、永久这种知名品牌都是奢侈品，而韩蕾蕾却拥有一辆淡黄色的山地自行车，实在令人羡慕不已。

    相比之下，菊香只能算是相貌清秀，一双杏眼，记脸稚气。再看看妈妈为自已精心准备的崭新淡绿色凤凰牌自行车，菊香顿感，和韩蕾蕾相比，自已是丑小鸭仰视白天鹅，相形见绌了。

    韩蕾蕾却好像看穿了菊香的心事，她对菊香笑嘻嘻地耳语：“这叫黄配绿，最美丽！咱俩换着骑！”

    当然，菊香也有自已巩固友谊的方式。由于爸爸的外贸生意，经常会给菊香带回很多国外的小东西，巧克力、口香糖、毛绒玩具、T恤衫，这些现在充斥市场的俗气玩意，在当时可算是新鲜物件。

    菊香也不吝啬，每次都会和韩蕾蕾分享。当菊香拿着挑选出来的礼物送给韩蕾蕾，还不好意思的让她看标签：“爸爸带回来的，可惜都是中国制造，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韩蕾蕾却每次都表情夸张地称赞：“管他哪里制造的，多漂亮啊，我之前都没见过呢！有你这个朋友真好！”

    不过，菊香知道，自已真正让韩蕾蕾羡慕的，只有自已的英语成绩。韩蕾蕾成绩中等，但是最怕英语，分数总是在及格线上徘徊。对此，她总是戏称：“我的英语成绩，是小婴儿脾气，动不动就哭，傻笑也笑不过三分钟！”所以，每次英语考试，菊香都会抓紧答卷，以便留出充足的时间为身后的韩蕾蕾分享答案。

    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菊香想起此事，都会后悔不已。因为，最终，她没能在高考的考场上帮助自已最好的朋友。虽然，韩蕾蕾还是进入了一所大学完成了她的专科学业，但是她的高考英语成绩还是让老师和家长大跌眼镜。菊香总忍不住想，如果当时自已没有一再地提供所谓的“帮助”，让老师和家长能够知道韩蕾蕾真实的英语成绩，而及时地提供有效的帮助，是不是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虽然，菊香没有能够帮助自已最好的朋友金榜题名，韩蕾蕾却是菊香真正的梦想启蒙者。

    高一时，英语老师组织大家分组排演英语话剧，作为学校新年晚会的表演节目。菊香回家和妈妈商量，妈妈提议：“要不要试试《哈姆雷特》呢？”小学时，菊香就听妈妈讲过《哈姆雷特》的故事，但是莎士比亚对于中学生来说毕竟还是太过遥远神秘。

    菊香让为小组长，征求大家的意见，没想到通学们一致赞通，而且兴致高昂。虽然，大部分通学其实根本不知道《哈姆雷特》究竟是何方神圣。

    陈娟另辟蹊径，从原著摘要主要情节，将生僻词汇转成日常用语，保留个别高识别度的经典对白。最终，在陈娟的协助下，经过近一个月的课外排练，小话剧《哈姆雷特》在学校新年晚会上可谓一鸣惊人，后来还陆续获得几次到区市表演的机会，一度传为佳话。

    不久之后，在一次英语课上，菊香当众指出了老师的一个语法错误。菊香发言时，韩蕾蕾一直在身后不停地猛踹她的椅子。后来证明，菊香是对的，老师也大方澄清了自已的失误。

    事后，韩蕾蕾用手指戳着菊香的脑袋：“你个傻孩子，你不应该当众指出老师的错误，你可以私下和老师说。”菊香不解：“为什么？她本来就讲错了！”

    韩蕾蕾无语：“你就不怕老师给你穿小鞋？”菊香更是一头雾水：“老师要送我鞋？”

    韩蕾蕾翻了个白眼：“总之下次不许这样？懂吗？”菊香：“好吧！”韩蕾蕾摸摸菊香的头：“乖啦！走，吃雪糕去！”

    高二分班，菊香和韩蕾蕾一起选择了理科。至于原因，菊香说：“我是真的不爱背书。”韩蕾蕾说：“我是实在背不下来！”

    寒假之后的第一次见面，韩蕾蕾丢下自行车，冲上来抱住菊香的脖子：“可想死我啦！”然后，她就迫不及待地将一个大袋子塞进菊香的怀里：“赶快看看！我从英国给你带的礼物！”

    当菊香正在感叹礼物的精致，一只手臂又亲昵地绕上了她的脖子，韩蕾蕾神秘地递给她一个精美的小图册：“看这个！康桥大学！”菊香的目光瞬间被小册子上的照片吸引。

    菊香妈妈工作的京华大学，本就被盛赞为中国的最美大学之一。但是，小图册上的康桥大学依然震撼了菊香，城堡形状的古典建筑，波光粼粼的河水，丝绒质感的巨大草坪，华丽而迷人的夜景。

    此时此刻，一颗种子已经深深埋入了菊香的心里。

    看着菊香的陶醉，韩蕾蕾非常记意：“就知道你喜欢。我爸说了，我的成绩是没指望了，你肯定可以的。而且，他说你特别合适！”菊香好奇地问：“叔叔说我哪里特别合适呢？”

    韩蕾蕾叉着腰：“我爸说了，菊香成绩好，英语也好。特别是，她都不知道什么是穿小鞋，在中国肯定混不下去！”

    一瞬间，两人又笑又闹，缠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