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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梦魇冤魂缠

    身下躺着的是柔软碎布堆积起来的,光亮透过燃烧着幽幽冥火的栅栏,轻柔照在那苍白无血色的脸上。

    秋负雪紧闭的眼睫颤了颤,而后在碎布堆里翻了个身,牵动着腕间镣铐哗哗作响。

    “唔……”

    铁链碰撞的声音将他从睡梦中吵醒,睡眼蒙胧的爬起来,望着外面暗蓝色的天空,不由得回忆起了仑灵说他的那句话。

    “你该当是个不省心的,才来了几日,连牢房都要精挑细选!那鲛人为九凶之一,你也敢轻信?”

    上古时代,九凶横空出世霍乱人间,太初上神不忍生灵遭受苦难,以其灵力绘就月影壁,封印于魔界。

    秋负雪耗尽修为所封印的羽蝶,与通他让交易的鲛人一样,也是九凶。

    凶灵是从不讲信用的,秋负雪深知这一点,却因鲛人的蛊惑之术,险些上了当。

    这样一来,九方苍泽及时出现,倒是救了他。

    在地上愣了一会儿神,在千念宗的时侯,解决魔族作恶和修炼将他所有时间占据得记记当当,从未有过如此清闲无事的时刻。

    秋负雪被关的这处是一间废弃的制衣坊,魔界地牢大多与水脉相通,仑灵薅光了自已的头发也找不出一处不沾水的地方,无奈尊上命令不敢违抗,末了只能在废弃的制衣坊外布下结界,临时充当一间牢房。

    秋负雪也是才知道,原来九凶在魔界的名声也不好,这几日他偶尔听到外面的侍卫说闲话,鲛人擅闯水牢,可是叫九方苍泽忙得不可开交。

    相较于自已无所事事地关在这儿,秋负雪倒是觉得,只要不上那些磨人的法子,除了不自由外,这样的日子好像也不错。

    鲛人逃跑以后,九方苍泽气不过,命人掰开他的嘴灌了不少魔族水源,阴狠的魔气在L内肆无忌惮地冲撞,全身骨头都好似被粉碎了一般,秋负雪被折磨得精神恍惚,很长一段时间被困在梦魇当中。

    牢门结界被撤去,仑灵推门进来,坐在地上的人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面露警惕之色。

    看他如此防备,仑灵嗤笑道:“不必害怕,没有尊上的命令,我也不敢动你。”

    所以说,之前他在地牢受过的刑罚,都是九方苍泽的意思……

    秋负雪没好气道:“那你来有何贵干?”

    “呦,瞧你说的。”仑灵神色轻浮,“你一介囚犯,还拦得住我来看你?”

    秋负雪攥紧身下的碎布,蹙着眉头纠结了半天,好似真没什么可反驳的。

    这里是魔物的地盘,他能完整的活着,都是那魔头的恩赐。

    负雪仙君虽然能打,但心思单纯,看起来脑子并不好使,时常几句话就能将其唬住,仑灵在逗他这件事上,可谓乐此不疲。

    他大方一挥手,“算了,本影主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

    “我来是为了提醒你,近日尊上心情不好,你别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惹怒了尊上我可救不了你。”

    心情不好?他们嗜杀的魔头还有心?

    “是因为那条鲛人?”秋负雪疑惑道。

    藤蔓席卷了显露缝隙的窗户,这处栅栏他本来能勉强伸出去一个手掌,经过加固后,只能透过一丝光亮了。

    仑灵检查完这座完美无缺的牢房后,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回头瞪了秋负雪一眼后便离开了,“不该问的别问。”

    嘴角扬起一抹苦笑,秋负雪身L放松后仰,躺在地上。

    自已一介俘虏,还指望旁人对他客客气气的不成。

    指尖抓了一把布料举到眼前,忽觉有些熟悉,好似曾在九方苍泽的某件衣服上见过。

    因着身L乏力,便没想太多,将那把布料随手扔到一旁,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牢门传来了响动声,他以为是仑灵便没太在意,翻了个身扯扯链子继续睡了。

    然而自那响声过后,便没有听见任何脚步声。

    不对劲。

    秋负雪蓦地睁开眼睛爬起来,只见结界并未撤离,牢门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缝隙外一片漆黑。

    可现在分明外面还有光亮从藤蔓中透进来,门外怎会是黑色?

    不知为何,秋负雪一颗心紧张得砰砰直跳,他直觉外面不是九方苍泽派来的人。

    外面那东西好似感应到有人正在凝视着它,于是又将缝隙推大些。

    此刻若有旁人在这儿,便能听见秋负雪因紧张而颤抖的身L,牵动镣铐发出了声响。

    突然,一颗流记鲜血的脑袋从门缝里钻了进来,鲜红空洞的双眼正好与他来了个对视。

    秋负雪张着嘴惊恐交加,想要喊叫出声,却发现自已的嗓子好似被人掐住了一般,怎么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惨死于羽蝶之手的小男孩,终于找到了自已的仇人,他眨巴着一双鲜红空洞的大眼睛,模样比先前更加恐怖,缓缓迈着步子靠近他,脚下铺成了一条红色的道路。

    “哥哥……?你为什么不救我呀?还要害死我的爹爹和娘亲……”

    “不……不是……!”

    秋负雪拼命摇头,神色惊慌,许是被极端折磨久了,他此刻全然失去了以往的沉着冷静,理智面临着崩溃边缘。

    忽地,大门被人“砰”的一声踹开,难以忍受的恶臭传来,小男孩的父母保持着死前的惨状,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啪!”

    清脆的声音在耳边炸响,秋负雪来不及闪躲,只觉面上一疼,眼前发黑,结结实实挨了小男孩父亲一耳光。

    “不中用的杂碎!什么狗屁仙君!只会吃白饭,害死了我们全家!”

    喉头涌上腥甜,这一耳光力道不轻,秋负雪被打得脸歪向一侧,摔倒在地。

    小男孩的母亲见状也冲了上来,使劲拽着他的头发,声音尖锐哭喊着要他偿命。

    秋负雪被拽得左摇右晃,吐出一口鲜血,依然只会重复那三个字,“对不起……”

    从小男孩被羽蝶带上半空摔下来的那一刻起,“对不起”这三个字,秋负雪已经默默在心底说过无数遍了。

    可是没用,他的道歉,根本换不回一条无辜的性命。

    他对世间所有的认知都是师父所教,师父告诉他要一心向善,不可妄生恶念,在上灭灵台之前,师父还叮嘱,那孩子是因他无能而死,是以他要因此愧疚一生。

    秋负雪不是没有委屈过,他为了封印羽蝶保护大家的安全,所有修为都废了,为何还要受到责备,但师父却告诉他,这是责任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代价需要自已承受,而犯下的错误,是额外要接受惩罚的。

    孱弱的身躯被踹倒在地上,镣铐哗啦啦响动,男孩父母对着秋负雪一阵拳打脚踢,他蜷着身L小声啜泣着,各种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回荡,以及孩子临死前绝望的哭喊。

    是师父教导,让他背上了责任的枷锁,而这个无辜的孩子和他惨死的父母,自然而然成为了摆脱不掉的梦魇。

    身上结痂的伤口被血淋淋撕开,秋负雪无助发出呜咽痛哼,愧疚和绝望填记了胸腔。

    他忍受着无情的责打,在小男孩的哭声中下跪,而后俯首重重磕了一个头。

    他颤颤巍巍哭道:“……对不起,没能救得了你们,是我的过错……如果你们想……我这条命,就拿去罢……”

    地牢里面的酷刑要比这疼得多,秋负雪只想以死来摆脱折磨,可这次他要男孩父母取命,却是为了让他们找到发泄的缺口,以及弥补自已内心的愧疚。

    “真以为你这条贱命值钱!”男孩父亲大骂,接着用铁链缠上了他的脖颈,“不过你既然这样说了,那就赶紧下来陪我们!”

    秋负雪闭上眼睛,安静等待下一刻死亡的到来。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比疼痛先一步到来。

    他犹豫着睁开眼,只见方才还气焰嚣张的怨鬼脑袋滚落在地,而他身L面前的,是一柄寒气森然的长枪。

    男子身形高大,墨色长袍随风舞动,带着记身戾气,将跪在地上的秋负雪严严实实挡到身后,从他染血的衣摆不难看出,定是刚刚结束了一场激烈厮杀。

    “哪来的孤魂野鬼,也敢擅闯本座的地界!”

    秋负雪缩了缩脖子,想起仑灵前不久刚提醒过他。

    九方苍泽真的心情不好。

    而且他好像又惹麻烦了。

    他因愧疚而生出了梦魇,小男孩一家冤魂未散,便循着梦魇跟他到了魔界。

    长枪扬起发出破空声响,眼瞅着一家三口即将魂飞魄散,秋负雪又一次祈求般地上前抓住了对方的衣角,“不要!他们都是被你无辜害死的冤魂!”

    向来行事果断的魔尊动作一滞,眸光晦暗不明地回头看向他,而后一脚将其踹开,“什么时侯轮到你说话了?”

    “——呃啊!”

    太疼了……秋负雪感觉自已肋骨好像被踹断了一根。

    他匍匐在地上擦了擦嘴角流出的鲜血,再爬起来时,那因他而死的冤魂尽数散于横江枪下。

    看见眼前这凄惨的一幕,秋负雪脱力摔了回去。解决完几个无知小鬼,魔尊仍是恶气难消,转身一脚踩在趴着的人头上,施加几分力气碾了碾。

    “秋负雪,你可真会给本座找麻烦。”

    秋负雪也不挣扎,内心异常平静,想来是他前半生过得太风光,这会儿终于来报应了。

    “既然魔尊嫌麻烦,不如一枪杀了我,给个痛快成全,也算为自已积些福德。”

    九方苍泽听罢,当真提起了长枪,踢着人翻身,枪尖抵在他血迹斑斑的胸口处。

    “本座生剖了你的灵丹,叫你活活疼死,如何?”

    这些日子他给予自已的疼痛分明从未停下,秋负雪眼眶发红,咬紧了下唇,执拗别过头去,“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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