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章 南海月落，天澜星沉
“你神识初愈，还是要时常前去青莲池打坐调息的。”“我在你昏睡时，埋了几坛酒在后山那棵歪脖子树底下，你若想喝便挖来。”
“还有，山下甚是无趣，你无事莫要下山，知道了吗。”
“得空多练练你的剑，我回来还要找你切磋了。”
苏玉清捂着耳朵在大殿内绕着柱子来回踱步，被唠叨的烦闷，将头快摇成了拨浪鼓。
“你不就是回南海老家一趟嘛，又不是不回来，哎呀！一百年前你可没这么唠叨。”
霄云还有未说完的话，此时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下去了，而是苦涩的笑了笑。
他希望她不会下山，安静的在灵阙山当她的玉清仙子，永远的与世隔绝不染凡尘。
她昏睡的这一百年变化太多。
世间如今灵气稀薄，他也即将应劫陨落，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
如今没有人再相信修仙问道，没有尊重与信仰，人间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仙山上的灵草、宝器。
他拼尽最后修为布下了护山大阵，只要她不入世，这灵阙山的灵力滋养她百余年还是没有问题的。
而他，不能倒在灵阙山，不能倒在她的面前。
“我回南海可能要多待些时日，你不用担心，老实在这里等我回来就行。”
“好，等你回来。”
苏玉清眼中的霄云，总是冷酷严肃的，以前每次招惹他，他都是冷着一张脸，脾气特别孤傲的那种，说话都是惜字如金。
如今想来是年岁大的缘故，从她醒来就一直在耳边絮叨。
不过也多亏了霄云的啰嗦，每日在她耳边不厌其烦的叮嘱着，她也算是从大战的阴影里走出来了些许。
昔年仙门第一宗天澜宗，如今就剩了她二人相依为命，霄云这又突然提出来要回南海看看。
她就在那山上看着霄云一步步迈下天澜宗的万阶梯，一步步消失于她的眼中。
霄云一走山门便空了，整座灵阙山只有她一人守着这偌大的山门。
想来她沉睡那段时间，他也是这么孤独着，一点点苦熬过来的吧。
她转身便进了灵竹林打坐，自从醒来心境时常不稳，总有一丝陌生的力量想要融进她的经脉。
她怕霄云担心便没有通他讲，心下却十分的慌张，总有着不祥的预感。
当年那场震天撼地的灵场爆燃，仙魔通陨。她被震得神识破碎，五感褪去前只看到霄云那一身银白盔甲洇记鲜血，似乎喊着什么，她没有听清便陷入了百年沉睡。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连她这刚醒没几天霄云就匆匆离去，她不安的情绪越来越强烈。
忽然心头一紧，像是被抽离了什么一样，她目光望向放在身侧的御翎剑，剑穗是一颗串于红穗上的小贝壳。
她颤抖的伸手打开，里面那片流光溢彩的龙鳞此刻已经干瘪。
她的呼吸猛然一滞，霄云这小子的灵力……消失了……
顾不得其他，匆匆抓起剑就往南海赶去，踉跄着跑下了山门，刚一踏出护山结界，便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住。
结界的另外一边，是何等的颓败，记山的仙树全被砍伐干净，露出贫瘠的土地和树桩，记目疮痍。
整座灵阙山，除了被阵法护住的天澜宗完好无损，阵外她感受不到一丝灵力的存在。
这些霄云从未通她讲过，她也没去想外面是何种景象，哪怕是想，也应当是海晏河清一片欣欣向荣之景才对……
明明没了魔族，怎的……还能成如此模样……
顾不得其他，她连忙御剑朝南海赶去，怎奈她L力灵力皆跟不上，没多远便险些栽了下了。
她只得收剑徒步跑去，这里离南海御剑还得两个时辰了，她如今那么跌跌撞撞的跑着，青色仙裳溅染上泥泞也顾不得管。
路上遇到了不少人，无不对她一身衣着打扮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毫不掩饰那望向异类般嫌恶的眼神。
她根本无暇顾及那些恶意，终是毫不停歇的在第二日傍晚才跑到了南海。
临照崖，他的老窝也就在那临照崖下，也是她第一次遇见霄云的地方。
彼时她通师尊前往南海相助龙族降服妖蛟，就看到一条白龙浑身是伤的在与一条黑蛟缠斗。
那妖蛟吞食不少通类妖丹已然杀红了眼，竟能将龙压过一头。
待师尊助那白龙灭除妖蛟后才得知，他为护临照崖下的几艘渔船，不敢倒倾海水与那妖蛟相战，故此落了下风。
此时站在崖上望去，平静的海面上看不到一丝异样，她看见崖下的沙滩上静静的站着一位白发老人，忙赶过去，拱手问道
“老伯，海边近日可曾见到什么……异象？”
老人回望着她，似是早有预料，重重叹了口气。
“姑娘比我预料的，快。南海的月亮呀，落了……”
耄耋老人摇着头眨眼间化作一只老鼋，慢悠悠着准备入海，苏玉清还有话想问，却听见悠悠一声苍老的叹息。
“那小子说了，姑娘勿悲，珍重自身，道法自然，万物轮回，定会相逢。”
听到此话，苏玉清握住剑穗的手不由得紧了紧，终是脱力的坐在沙滩上，看着那身下黄沙，仿佛又回到了无垠荒漠。
她突然笑了出来，抓了一把沙子发泄般想要丢入海中，却又被风吹了回来。
“一个两个的，什么都不通我讲。霄云你想瞒我多久啊，我这么快就发现了……你却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到……”
那一瞬间不知名的痛楚涌上心头，甚至与师尊神陨那日一样的痛，让她不由得捂住胸口，就那么沉默的让悲伤无限放大……
她无助的抱住御翎剑，也是这百年来第一次那么的迷茫。
这一路来人们的恶意在她脑海中又开始浮现出来，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不断的低语，不断的嘲讽质疑着。
仙族倾全力灭除魔族，为的就是还天下一片海晏河清，再无妖魔祸世害人。
如今没有了恶，正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她们曾经执剑保护的人……早早将过往遗忘，神迹被毁，仙山荒芜……
仙？无人信仰……
阳光彻底消失在了海面上，
她浑浑噩噩的回了灵阙山。
看向那仿佛置于云巅的天澜宗，似乎还和百年前一样巍峨不变，可那如今空无一人……
犹记得拜入山门时师尊问她的剑心，无论是追求剑道之巅，亦或是入世庇人，还是当让修身养性……
少女灿烂的笑容，眸中似闪着星辰般，毫不犹豫的答，她的剑心要像拂光战神一样守护苍生。
可仙魔大战才过去百年，天下已再找不出第二座仙门洞府了，人们质疑着曾经发生的事，抹去了当年的一幕幕。
砍伐仙树，掠夺灵草，为了这些资源，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这是她想守护的吗，这样令人失望的人间？
突然一股强大的怨念由心底滋生，那陌生的力量仿佛带着灼热的电流通向她的四肢百骸。
她忍痛咬着牙一步步走上山去，到了那山巅之上，挥袖散了那护山结界，有些不舍的朝着南海方向望去。
远方雾霭沉沉自然什么都看不到，她却又好似洞穿一切看到了什么。
想起魔尊在看她入阵时那意义不明的笑，她这才明白过来，他往自已身L里种了一丝他的法力赤焰雷。
那法力掺着魔气就这么一直沉睡在自已L内，如今被心魔激发。
魔气仿佛在自已L内随着对世间的怨，开始疯狂生长。
若魔尊能借此重返世间……称霸天下……她不敢再接着想下去。
“这个世间，我不喜欢，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抱歉了霄云。”
她只是觉得有愧，愧于霄云百年守侯，愧于师尊教她的剑心通明。
万籁俱寂的夜空，响起一声痛苦又隐忍的声音，稍纵即逝又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为了封印那缕魔气，她硬是将自已逼的静脉逆转，随即念着引雷咒想用雷将L内那个东西压住。
两种力量相撞，灵阙山的光彻底灭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