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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珍重自身

    灾荒年间,如此奢靡,齐钰深吸好几口气,紧咬着牙关,也不动筷,直问:“方大人,如今蝗灾四起,这赈灾事宜,你可有了主意?”

    方大人端酒杯的手一抖,轻咳两声,顾左右而言其他。

    “七皇子尝尝,这是我府上的私家菜,醉卧金银乡。”方大人殷勤的伸手,立刻就有丫鬟将盘中菜肴夹至餐碟内。

    方大人满脸堆笑,语气中颇带着几分卖弄。

    “醉卧金银乡,这名字好听,其实也就是道蒸鸭子。”

    “虽说只是蒸鸭子,做法却精巧,必得是绿头肥鸭,先入锅清油姜片炒至焦香,淋上一圈陈年花雕,铺在切大块的红薯萝卜上蒸至酥软。”

    “鸭肉入口是油香四溢,肥而不腻,就连这红薯萝卜也别有一番风味。”

    柳杉霖轻笑一声:“吸饱了油,自然吃起来香。”

    齐钰将声音压低两分:“方大人!”

    方大人一顿,清咳两声,但却仍是搓搓手,轻笑着开口。

    “七皇子也看到了,这灾情其实早已控制下来,城内百姓安居乐业,无非就是粮价略贵了些,哪有外界传的那样吓人?”

    齐钰咬牙:“城外灾民已经没了人样,我亲眼所见,方大人是当我瞎还是当我傻?”

    “无非是一些暴民流寇,赶出去就没事了。”方大人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即便是太平年间,这流氓匪寇也是杀不尽除不完,更何况是灾年,有些刁民不足为奇。”

    “七皇子只安心游山玩水,我保证安排人伺候妥帖,等几个月风波过去,进京领赏就是了。”

    齐钰简直要被气笑:“方大人实在是好口舌,有这样的父母官,灾情何时能管住?百姓何愁饿不死?”

    镜子那头,江诉晚轻啧了一声,暗道了一声糟。

    齐钰终究还是年轻沉不住气,此时撕破脸,是百害而无一利。

    果然,听了这话,方大人放下筷子,冷笑两声也不装了:“七皇子这话,在下却听不明白了。”

    “既然七皇子不愿受在下款待,在下也不便死皮赖脸了。”

    “来人,送客!”

    话音未落,立刻有身形魁梧的家丁闻声赶来,齐钰直冷哼一声,起身拂袖离去。

    “七皇子殿下。”柳杉霖忽然冷不丁开口叫住齐钰,仍是那副笑里藏刀的语气。

    “还请珍重自身啊。”

    齐钰握拳又松手,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天,却只能看见灰蒙蒙一片。

    大门在身后闭合,齐钰只孤身一人久久叹息。

    就连随行而来的马夫随从一众十余人,在方大人开出的丰厚利禄面前也纷纷倒戈,留在府中做了家丁小斯,真只剩下了齐钰一个。

    “神女大人……在下是否太过冲动,也太过天真。”

    江诉晚未曾答话。

    忽然,身后有喊声。

    “殿下!七皇子殿下!”

    齐钰回头,是曾为自己驱车的马夫,身后还跟着两人。

    马夫气喘吁吁,拱手作了一揖:“殿下!他们见利忘义,我们兄弟三人愿为殿下赴汤蹈火!”

    身后两人一瘦一胖,也连连点头。

    瘦的机灵话多:“我老家当年也是闹了饥荒,赈灾钱粮全被贪没,我爹我娘都饿死了。”

    “虽然这一路未能有幸搭上两句话,但七皇子为人,我们皆看在眼里,我们跟着殿下,不求什么功名利禄,只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那胖的憨厚,憋不出话来,半天只拱手:“俺也一样!”

    半晌,又憋出一句:“那薄荷香囊,实在好闻。”

    江诉晚听到这话,心头触动不已。

    齐钰更是负手而立,闭目忍着泪,半晌之后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为首的马匹先答:“在下刘毅。”

    机灵的瘦子紧接上:“小的章洱。”

    胖子反应慢半拍,许久才后知后觉的报上名字:“俺叫赵善,俺娘说了,起了这名,俺这辈子必须当个善人!”

    齐钰点头:“我记住了。”

    刘毅小心翼翼的问:“哪……七皇子预备怎么做?”

    “先去城外,放粮,救灾。”

    又穿过那道墙,从人间走向地狱,无数恶鬼抬起眼皮,眼神里除了绝望与死寂就只剩吞噬一切的贪婪。

    齐钰看见,不少人正把一只只蝗虫塞进嘴里,甚至还警惕的盯着四周,生怕有人与之争强。

    他们现在还有蝗虫可吃,用不了多久,他们收集的蝗虫也会被吃光。

    蝗虫过境,不过两三天功夫便能将千亩良田吃得寸草不生,之后便展翅迁徙,飞往别处,就算是拼命的捉,又能捉住多少,能吃多久?

    更何况,散居的蝗虫颜色青绿,味美可食,民间素有飞虾之美称,而一旦蝗虫成灾,便会变得体色土黄,性情暴躁,甚至有毒,多食轻则上吐下泻,重则一命呜呼。

    赈灾,刻不容缓。

    此时,总督府内,方大人与柳杉霖继续推杯换盏。

    柳杉霖说自己明日便要启程回青歌,他身为青歌县令,本是长驻青歌,此番来云隙,无非是因为朝廷派了人来,既没有多多指教,自该早日回去。

    方大人呵呵笑着:“辛苦你白跑一趟。”

    “朝廷派谁来,偏偏派了个最没用的七皇子!”

    “谁不知道,他在宫里毫无靠山,皇上也不器重,无非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头,还板着个脸装正经,花架子罢了!”

    “我看,要是那位三皇子来,兴许还真能把这灾治下来。”

    柳杉霖面色阴沉两分,不接这话,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方大人嗜酒,很快酒意上头,一句接一句的嘲讽起齐钰。

    “那毛头小子只会充脸面!我看被那一伙山匪早就吓得尿了裤子,还说什么另有安排,粮食没丢?我看没人陪他演戏,他能从哪里变来粮食!”

    这话柳杉霖倒是赞同,冷笑一声:“正是如此,且看他如何捉襟见肘,颜面扫地。”

    正在此时,忽有下人来报。

    “大人!七皇子……七皇子……”

    方大人把酒杯重重一磕:“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七皇子怎么啦?他又要求见我,想说说好话是不是?”

    “本官不见!让他等着吧!”

    “不是!”下人终于缓过一口气来连忙开口:“七皇子在城外放粮!放的都是精米白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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