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同福客栈
寒霜如沙，北雪万里漂泊，大地钩作寂寥，黄烟连天。乾国三七九年，初平四年。
青州。
天龙关，东十七里。
“客官，这把刀可真俊！”女妇人挑灯点亮屋子，烛光幽幽，勾映出婀娜的细腰。
“老板，请烫壶茶，再上坛冷酒。”
木桌前，叶寻声立刀而坐。
“外面飘着雪雹子，你还要吃冷酒，怕不是肚子里像北边儿的风一样，嗖嗖地刮。”
女老板提起白玉般的小手，指了指门外的严寒，又指了指他那健硕的肩膀，故意扯着笑。
“我不吃酒。”叶寻声道。
“那谁吃？”
“它。”
他的眼神停在刀上。
女老板勾起眉，唇上点着血红的妆，粉嫩的脸颊携着好奇，心想会有人给刀吃酒。
“刀吃酒？怕不是您醉了，即便它真会吃，去了门外也都冻成冰雕了。”
“它不会。”叶寻声冷冷说道。
“怎地？”
“因为它要喝人血。”
听了这话，女老板心提到了嗓子眼，人吃酒醉，马吃酒怒，刀吃酒便是为了杀。
“客官，这荒山野岭的，咱开客栈就是为了收几个馋嘴的过路人，您可吓坏小女子我了。”
寒风如刃，刮起木门吱吱呀呀，白雪透过细缝，扫在门堂口，凝成一片冰霜。
女老板也不再打趣，转过身去给他盛酒，真怕那把刀没等吃酒先饮了人血。
叶寻声静静等着，整间客栈几乎只有煮茶的沸声。
过了一会，院子里淌来脚步，几个人把马拴在桩头，压着雪走了进来。
“老板，烧两坛烫酒，鸭子挑肥的上！”黑汉子解开棉衣，几个人全都聚到火盆间烤暖。
女老板拐着胯，把茶酒送到他这桌上，又妩媚地走到汉子旁边，见他们手里拿着刀，不像来往走商，更像打劫的强盗。
“几位爷，这是打哪来呀？外面这么冷，都冻地鼻涕啦瞎的。”
黑汉子一把抓住女人的手，提到鼻间一闻:“好娘们，大半夜涂这么香，不怕狼进来把你吃了！”
“去~”女老板甩开汉子，嘴里嘟囔道:“你们几个色狼不放老实些，小心老娘我把你们切成肉包子！”
“那我可要先尝尝荤腥喽……”黑汉子扯嗓大笑，肥手轻轻揉到对方的臀上，像棉花一样弹。
“大哥，临行前您师父交代过，不要生事端。”一旁的小弟劝说道。
“屁！”黑汉子松开手，嘴上不情愿，心里却也没办法，他那位师父可是个狠角色。
烛火微微颤颤，灯油吧嗒吧嗒地落在地上，门外的雪依旧在下。
叶寻声饮了几杯茶，暖起身子，又把冷酒顺着刀柄洒下，淌在透起寒光的刃上，收回鞘里，一气呵成。
旁边桌，几个汉子眼瞧这副场景，嘴里讥讽连连，认为他的脑袋有病。
“大爷，听说他那把刀吃了酒以后就会喝人血，咱也不知道真假。”
女老板摇摇晃晃地把酒肉放到桌子上，小声在他们耳边嘀咕，生怕被叶寻声听见。
“装腔作势！”黑汉子猛地立起身子，手里握着刀，大步朝着他迈过来。
脚下的风迅捷猛烈，腾腾走起来，很显然是练家子，武功不俗。
“几位爷，你们快拉住他呀，咱看那男汉子一身健膀子肉不像平常人，桌上的刀更是让人心颤，若是见了血，这客栈还怎地让生意？”
见那黑汉子冲叶寻声挺过去，女老板一时慌乱，认为大黑汉不是他的对手，因为他给人的感觉就像黑夜里的杀手一样。
寂静，可怕。
几个小弟无畏其心，皆坐下来仰着头架起腿，斜身倒胯地拼吃酒来。
“放心，我大哥是一等境，就连那少林方丈也不是对手，这个小瘸男根本不算个！”小弟撕开一条鸭腿，大口吃起来。
“一等境？你们打中州来？”女老板随口一问。
少林派在五大州之间的中州，通福客栈在东边的青州，两者之间隔着一道天龙关，如今狂风暴雪，他们竟然远走几百里路。
“对啊，我们……”说着，小弟停顿下来，接着拦手道:“关你屁事，该干嘛干嘛去！”
这边，黑汉子已经走到叶寻声身前，他品了口茶，并不在意对方。
“小子，听说你的刀会饮血，让老子我见识见识？”黑汉子叫嚣道。
“它不饮血。”叶寻声轻轻摸着刀。
“怎么，你会对娘们吹牛，见了老子就不会了，没想到你还是一个软骨头！”黑汉子扭过头朝着几个小弟开口大笑。
“它只是不饮你们几个的血。”
“什么意思？”
“我的刀怕臭。”
“你！你好大的胆子！”话落，黑汉子就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这话明显是在骂他们。
叶寻声不为所动，静静闭着眼睛。
“你不怕？”黑汉子问。
“怕——”
“哈哈哈！！！”
“怕你死的太快。”
“臭小子，还敢嘴硬！”黑汉子怒起眉，要一刀结果了他。
叶寻声隐隐冷笑，寒意如冬。
“你为何笑？”
“我笑这杯酒。”
“酒？”黑汉子低下头，瞧了瞧桌子上的酒，除了是冷的以外，没什么不通。
“我与你打个赌，赌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刀快。”叶寻声随口说。
“哼，那关酒何干？”
“你赢了，我命给你，我赢了，你吃下这杯酒。”
黑汉子没听过这么划算的买卖，他瞥眼看向叶寻声桌上的刀，而自已的刀已经贴在对方的脖子上了。
论速度。
对方不可能比自已快。
“好啊，老子跟你赌！”
嗓音一停，一记银光闪过。
腾腾腾。
一把刀掉在地上，另一把刀贴在黑汉子的脖子上。
“你输了。”叶寻声说道。
黑汉子震惊道:“啊？这么快？”
“把酒吃了。”
“我吃，我吃！”黑汉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刺得他内脏如寒冰穿心般疼痛。
他只记得手发麻，然后脖子上多了把刀，作为一等境高手，这一幕实在太丢人了。
“你走吧。”叶寻声将刀收回鞘里。
“您……您是超凡境高手？”黑汉子又想了想，说:“不，您是通明境，不然绝不会这么厉害！”
“错了。”
“错了？难道您是金身境？不可能，金身境强者哪个不是修炼七八十年的怪物，你这么年轻，绝不可能！”
“我只是三等境。”叶寻声把刀背在后肩，扔下买茶钱，朝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