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容钰不咸不淡地睨一眼楚檀,“没规矩。”楚檀垂眸,“奴才知错。”
“这奴才我使唤惯了,就不劳烦表哥,让他来吧。”
杨淮烨道:“好。”
他松了手,等楚檀把容钰抱上去,墨书也提着轮椅上去后,才翻身上马,一挥手,朗声道:“回府!”
扬州富庶,道路两侧店铺云集、酒楼林立,随处可见小商小贩,江南独有的吴侬软语萦绕在耳边,热闹至极。
容钰坐在车里,闭目养神了半个时辰,面色终于不似刚才那般惨白,稍微涌上一点血色。
车外传来杨淮烨的声音,“钰哥儿,到了。”
杨家世代经商,从前朝起,就是扬州城内有名的商贾之家。后来太祖建立大周,杨家捐了大半家业,数百万两雪花银送进京都,充盈了空虚的国库。
也因此摇身一变,成为太祖钦点的皇商。几十年来,杨家的生意遍布全大周,财富已然积累到不可估量的地步。
杨府修得恢弘气派,面积巨大,比京都的容府不知宽敞了多少倍。府中既有巨木参差,尽显古朴威严的气息,也有小桥流水,充斥着江南的柔美雅致。
墨书推着容钰走了足足一刻钟,才来到正房正厅。
杨淮烨进门便喊,“父亲、母亲,看看我把谁领回来了!”
话音刚落,里面传出一道女声,“可是钰儿回来了?”接着从里面急匆匆走出一男一女,皆是面露惊喜,“钰儿!”
容钰微笑,“二舅、二舅母。”
“可算回来了!”二舅母笑着吩咐身旁的婢女,“快去告诉老太太,就说她日思夜想的心肝儿回来了!”
“还是我去拜见外祖母吧。”容钰道,“总不能让老祖宗来见我这个晚辈。”
二舅母看着容钰笑个不停,“是呢是呢,你这孩子真有孝心。”
杨二舅也夸,“长大一岁,又懂事了,比咱家这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臭小子强!”
杨淮烨笑眼弯弯,“钰哥儿当然是最好的。”
一行人说说笑笑往寿安堂去,老太太得了信,拄着龙头拐杖等在门口。
远远看着一个坐轮椅的虚影,就激动地发颤,问旁边的老嬷嬷,“是不是我钰儿?”
陈嬷嬷搀扶着老太太,“是的,是钰哥儿,哎呦,老太太您当心,慢着点!”
老太太迫不及待地迎上去,容钰一见到银发老人慈祥的面容,便觉得心尖滚烫,像泡入一汪温水之中,顿时又暖又胀,生出浓浓的孺慕之情。
容钰有些奇怪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可对老太太的亲近由内而发,让他无法控制。
“墨书,扶我起来,给老祖宗磕头。”
墨书就扶着他跪下,曾经容修永责骂他让他去跪宗祠认错,他百般不肯,甚至放话要火烧祠堂来威胁。如今给老太太磕头,却是心甘情愿。
他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个头,喊了声,“钰儿见过外祖母。”
老太太心疼得直掉眼泪,连忙把他扶起来抱了抱,“好孩子,好孩子,怎么这样瘦,快快坐下,让外祖母好好看看。”
二舅母眼眶也红了红,却是笑着道:“老太太,您就是要心疼钰儿,也别让咱们这一大群人在外头吹风,等进了屋您再搂着他好好去稀罕。”
这一句话逗得老太太破涕为笑,瞪了她一眼,笑骂道:“泼皮!”
眼看着要六月,扬州的天气已经热起来了,老太太屋里供着佛,一进去便是一股浓浓的檀香味,闻着让人安心。
众人依次落座,容钰坐在老太太身边,手被老太太紧紧拽着,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
“钰儿怎么病恹恹的,身子骨瘦了这么多,莫非是在路上生病了?”
墨书躬身答道:“回老太太,我家公子有些晕船,这几天都吃不好睡不好。”
闻言老太太便急了,“怎么好端端的还晕船了?陈芝,快叫人去请郎中来看看!”
陈嬷嬷应声,吩咐了一个腿脚快的小厮出府去请。
容钰握了握老人的手,劝慰道:“外祖母不必忧心,已经叫郎中看过了,没有大碍,我现在下了船已经好多了。”
老太太还是担忧,这是她小女儿留下的唯一的孩子,从小体弱多病。四年前遭遇山匪,失去母亲又残了双腿,可谓是命途多舛,她如何能不心疼。
看着容钰肖似其母的面容,又想到她可怜的女儿,眼珠子一样疼到大的宝贝疙瘩,嫁到京都那样远隔千里的地方,被容修永冷落欺负。一年得以回一次娘家,还命丧山匪之手。
老太太拉着容钰的手,老泪纵横,“杀千刀的容修永,他宠妾灭妻,自会有老天惩罚他,只可怜我钰儿受这么多的苦。”追更>Q;⑦]零5#⑧!⑧5#⑨零}
容钰心头温暖,忍不住用帕子擦去老太太的眼泪,“我这不是回来了,外祖母多疼疼我便是。”
“老太太自是最疼你的。”陈嬷嬷端着盘子走进来,笑呵呵地放在桌子上,“自打知道哥儿要回来,这牛乳糕小厨房是一天三顿地做,就怕哥儿什么时候回来吃不上新鲜的。”
“如今钰表哥回来了,我可就吃不上咯!”还没见人,就听见外面传来女孩子清脆的声音。
片刻后,一道青绿色娇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女孩儿不过十六岁,杏眸桃腮,日后倾城之色已经如见端倪。
杨清灵走进来,先看到门口立着的墨书,笑着打了声招呼,再看到楚檀,大眼睛“唰”得就亮了,登时有些走不动路。
听到屋内母亲的咳嗽声,才醒过神,急忙进屋,笑盈盈地行了礼,“灵儿给祖母请安,见过父亲、母亲,哥哥,还有——”
杨清灵漂亮的杏眼朝容钰望去,脸颊红了红,抿唇道:“钰表哥。”
容钰点头回应,“表妹。”
老太太打趣她,“这有两盘子牛乳糕,你钰表哥怕是连三块都吃不完,剩下一盘半你都吃了罢。”
杨清灵眼眸微瞪,眉头一皱,嘴巴一撅,“祖母乱说,我哪有那么能吃,我胃口很小的。”
说完,还羞红着脸地往容钰那偷瞄了一眼。
她这副小女儿情态落在众人眼里,又是引起笑声阵阵。
下人们也跟着笑,满屋子里不高兴的只有楚檀,他眉眼沉郁,垂下的眸子里闪过道道暗光,下巴绷得很紧,线条锋利,像是在咬着牙。
墨书见他这样,暗自翻了个白眼。
瞧瞧这善妒的男人,这就受不了了,等淮瑾少爷来了不得气死。
说到便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映入楚檀眼帘的便是一双墨色长靴和一阙翻飞的白色衣角,再往上便是年轻男子挺拔如竹的身形。
男子大概二十出头,五官俊朗,左眼戴着一枚金边叆叇,以一条细细的金链为媒介缠绕在耳后。
然而最吸引人的并不是他的长相,而是他一身浓浓的书卷之气,干净纯稚,温润如玉。
如今他行色匆匆,怀里抱着书,眼角眉梢都掺着急切和喜意,直奔屋里而去。
楚檀眯了眯眼睛,感到前所未有的威胁。
老太太见了来人,笑得慈爱,“淮瑾来了。”
杨淮瑾恭恭敬敬请了安,“孙儿见过祖母。”
杨淮烨歪歪斜斜地倚在椅子上,慢悠悠道:“二哥怎么还抱着书,怕不是一下课就跑来了。”
杨淮瑾今年二十一岁,是杨家大房二子,三年前参加乡试中了举,接着又苦读两年,准备参加明年春天的会试及殿试。
他是杨家唯一一个读书人,也是杨家全部的希望。纵使杨家财富滔天,但士农工商,等级森严,商人始终低人一等,行走在外,处处受掣肘。
但如果杨淮瑾能够高中,便可为杨家彻底改换门楣。
闻言,杨淮瑾却是看向老太太身旁的容钰,眉眼微弯,“听平安说钰哥儿回来了,一下课便迫不及待赶回来见一见。”
平安是他的书童。
他额上还挂着些许薄汗,一双眼睛发着光,说话时微喘,可见确实是急不可待。
“一年不见,不知表弟身体可还好吗?”
容钰刚要回答,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闷响。
众人皆侧目望去,只见一人捂着胸口缓缓倒下。
正是楚檀。
容钰眼皮一跳,“墨书,他怎么了?”
墨书目瞪口呆,“他、他晕过去了……”
老太太问他,“是你的小厮?”
容钰点头,“前段时间为了保护我挨了一刀,可能是伤口出了问题。”
他语气平静,垂在身侧的手指却暗自攥紧,“外祖母,麻烦派人把他抬到我院子里去,再请个郎中来看一看。”
老太太一听这里面还有隐情,连忙叫人去帮忙。
“墨书,过来推我。”容钰向众人一一致意,“外祖母、二舅、二舅母、表哥表妹,我先告辞。”
【作家想说的话:】
墨书(难以置信):我也不道啊,他就眼睛一闭,一下子就晕过去啦!
你要是哪天被我赶出去了,就去南曲班子里谋个营生,你一定能演好
楚檀被抬到容钰的院子里,郎中仔细查看了他的伤处,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楚檀体质好,用的伤药也有奇效,经过十几天的休养,胸口处的刀伤已经开始逐渐愈合,平平整整的,连发炎红肿都没有。
容钰眸色微沉,落在楚檀紧闭的双眼上,“那他为何会昏倒?”
“这个……老夫也不知道。”郎中捋了捋胡子,面露不解之色。依他来看,这小伙子脉象沉稳有力,并没有任何病症,比普通人还要健康强壮。
比起楚檀,杨家众人更关心容钰。
“先给我这外孙看看吧。”老太太对郎中道,“他瘦的这么厉害,又在船上遭了罪,看看他这身子哪里需要补一补。”
于是郎中便给容钰诊脉,手一搭上去,便暗自思忖道,这才像个病人嘛,刚才那小伙子简直壮得像头牛。
郎中收了脉枕,对老太太道:“表少爷脉象微细,是气血两虚之症,待我开个补充气血的方子给他服下,不过这药只能起到很少的用处。这弱症是表少爷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无法根治,只能慢慢将养调理,平日可多吃些新鲜瓜果和温养补品。”
闻言,老太太直叹气,每年容钰来扬州,她都找大夫给他看病,每个郎中说得都是这一套话,都说治不了,只能慢慢养着。
养着便养着罢,她杨家有金山银山,就算日日用人参灵芝,她也养得起。
送走郎中,一行人来到花厅。
老太太问起她最关心的遇刺一事。
容钰没说跟顾越泽起了冲突,只说是遭遇了匪寇抢劫,幸好有楚檀和护卫在,只是虚惊一场。
他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老太太不相信,要真像他说这么轻松,他的小厮又怎么会挨了一刀。
老太太追问墨书,让他仔仔细细将那晚的事说一遍。
墨书可不敢说他那天晚上在地板上睡了一大觉,只好捡着听护卫们讲的那些细节,避重就轻地诉说一番。
这下众人听得心惊肉跳。老太太更是抚着胸口,念叨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一会儿我得去给佛祖上香,感谢祂保佑我钰儿平平安安。”
二舅母也是心有余悸,道:“老太太,我和您一起去。”
老太太攥着佛珠,“好好,一起去,心诚。”
坐在下首的杨淮烨抿了口茶,意味深长地笑,“这么说,你那小厮还有几分本事,以一敌多,就只挨了一刀。”
容钰淡笑,“还算好用。”
杨二舅深以为然地点头,“是很不错,而且还忠心护主,得赏。”
墨书腹诽,已经赏过了,公子把自己都赏进去啦!
杨清灵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脆生生道:“钰表哥,你的小厮叫什么名字?”
“他叫楚檀。”
“楚檀,名字好听,长得也好看。”杨清灵笑着说。
容钰眸光微闪,轻笑道:“表妹若是喜欢,就将他送给你如何?”
杨清灵嘿嘿一笑,正要开口,二舅母便嗔怪道:“灵儿,不许胡闹!那是你钰表哥的护卫,你要走了,谁来保护你钰表哥?”
杨清灵吐了吐舌头,躲到老太太怀里去了。
老太太笑呵呵地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好了,钰儿走了这么些天的路,也累了,咱们让他歇一歇,有什么话晚上吃饭的时候再聊。”
“是。”众人应道。
容钰将他们送到门口,转身回去的时候,被一道清润男声叫住。
正是一直沉默的杨淮瑾,不过虽然他没怎么说话,但一双眼睛始终放在容钰身上,难掩担忧。
“钰哥儿。”杨淮瑾上前,眉宇间藏着忧虑,“真的没有受伤吗?”
容钰弯唇,“没有,郎中也说了无碍,表哥不用担心。”
“啊对,郎中看过了。”杨淮瑾这才如释重负地一笑,“是我疏忽了,没记住郎中的话。”
容钰眨眼,调侃道:“表哥这记性,可还记得住上课时先生讲的知识吗?”
杨淮瑾不由得推了下左眼上的叆叇,耳廓染上薄红,神色有些赧然。
“你此次回来,道路艰险,不如多住一阵子。我明年上京——”
“咳咳咳——”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打断了杨淮瑾的话。
“表哥,咱们晚些时候再聊,我先回去看看。”容钰手指微动,礼貌地颔首。
杨淮瑾一愣,“好,你去罢。”
他望着容钰离去的背影,眼眸明亮温润,久久不愿意挪动脚步。直到一个人从身后搭住他的肩膀,将他压得一趔趄。
“二哥,找了你一圈,原来你还在这。”杨淮烨似笑非笑地瞥了眼门口,吊儿郎当道,“走啊,喝酒去。”
杨淮瑾扶了扶被他压歪的叆叇,言辞正经,“我不去,先生留的课业还没完成。”
“又不急于一时,晚上我陪你写。”不顾杨淮瑾的挣扎,杨淮烨硬生生把人拉走。
——
容钰住的这个院子原本是杨氏出阁前的闺房,后来每次母子二人回娘家都住在这里。追*文二,三〇六久+二三久《六
院子里还保留着杨氏之前的摆设,拔步床,粉红纱帐,各种流苏绣花,尽显女儿家的温婉美好。
容钰进了屋,就看见楚檀倚在床上,手捂着胸口,咳得身体不停颤抖。
听见轮椅滚过地板的声音,他抬起眸子朝容钰看过来,脸色苍白,眼眶微红,嘴唇微微张着,一副可怜的样子。
容钰半点不心疼他,眼神平静地与他对视,幽幽道:“演够了吗?”
楚檀:……
他“砰”的一声躺回去,望着房顶,虚弱地喘着气,“公子说什么,我听不懂。”
“郎中说你健壮如牛。”墨书小声嘀咕。
容钰:“……”
“你去外头候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是,公子。”墨书嫌弃地看一眼“娇弱”的楚檀,估摸着他要挨揍,轻哼一声出去了,并贴心地关上了门。
容钰盯了楚檀一会儿,抬手扭过他的下巴,“真生病了?”
楚檀垂着眼,睫毛颤了又颤,“胸口不舒服。”
“噢?”容钰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开口,“让我想想,你都是什么时候不舒服。瑾表哥第一次问我好,你就晕倒。他第二次和我说话,你就醒了。”
容钰拇指摩挲着楚檀的唇,静静俯视他,“怎么这么巧?”
楚檀黑眸幽深地注视着容钰,忽然抬手按住容钰的脖颈,将他压在自己面前。
气息交缠,他厮磨容钰的唇,嗓音哑得厉害,“我真的胸口不舒服”
容钰把手伸进楚檀衣服里,捏着他坚实的胸肌,唇角微勾,“怎么,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