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容钰无语地看着他,“你干脆把家一起搬过来算了。”墨书道:“我特意跟二公子身边的知竹打听了,这猎场在山里,天冷风大,不准备充足点可不行。也不知道宫中会提供什么炭,总归不如咱们自己的银丝碳好,我就带了点给公子放手炉里暖手用。”
他这样细心,容钰只有随他去的份儿。
就是楚檀怀里也抱着个大盒子。
容钰看他一眼,“里面装的什么?”
“公子要吃吗?”楚檀打开,盒子有三层,一层蜜饯糕点,一层卤味,一层用带盖的碗装着奶茶。
容钰挑了下眉。
“我知道公子早上没吃饭,特意带的。”楚檀直勾勾看着容钰的眼睛,邀功似的。
容钰早晨很早就被催起来梳洗装扮,烦得很,就没胃口吃饭,这会儿真有些饿。
他捏起一块桂花糕吃了,又喝了半碗奶茶,便倚在榻上浅眠。
没有得到夸奖的楚檀有些失望,扯了被子给容钰盖上,也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容钰再次醒来时,就已经到了皇家猎场。
此时已经有许多人先到了,空地上支满了帐子。仆人们在场中穿梭,带刀侍卫在四周巡逻,中间则全是穿着华贵锦袍的世家贵族们。
坐着轮椅进去的容钰显得十分突兀显眼,各家的少爷小姐纷纷投来好奇和探究的目光。
虽然容钰凶名在外,但毕竟鲜少出门,很少有人见过他的模样,因此并不能立刻认出他来。
“这是哪家的公子?怎的还坐着轮椅?”
“这位公子长得还怪俊俏的。”
“是京外来的吗?这样好看的脸,我若是见过一定不会忘记。”
小姐们凑在一起谈笑。大周民风开放,女子们随意谈论男子,也并不稀奇。
“模样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个残废。”说话的是个表情倨傲轻蔑的男子。
一名青衫男子手执折扇轻敲,缓缓道:“想知道他是谁,且往他身后看去。”
于是众人便将目光投到容钰身后。
“呀,是容二郎!”
比起没人认识的容钰,容玥则是无人不晓。他一袭蓝色锦袍,长身玉立,如玉般清丽的面庞挂着清浅温柔的笑意,足够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小姐们大都红了脸,双眸含俏地朝他看去。许多男子也向他投去隐晦爱慕的目光。
“二郎!”身穿劲装的高大少年从不远处跑来,直奔容玥而去,英俊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你来了!”
“顾小将军。”容玥笑着行礼。
“叫什么小将军,说了多少遍,叫我越泽就好了。”顾越泽沉下脸,故作不愉道。
容玥连忙告罪,“是我错了,越泽莫气。”
顾越泽扬起笑脸,亲昵地揽着容玥肩膀,“这才对嘛。”
话音落下,顾越泽看向一旁的容钰,语气不善道:“你就是容钰?”
“容钰?!就是那个容侍郎家那个暴戾阴沉的容三郎?”
“听说容钰几年前断了腿,性格就变得扭曲古怪。经常打杀下人,据说他的院子里,每天都要抬出几具血淋淋的尸体!”
“我早听说他是个有着阎罗心肠的狠毒人物,一直以为他丑陋如恶鬼呢。”
“长得好看又怎么样,心肠那样坏,不过是个玉面修罗罢了!哪里比得上容二郎。”
……
众人的窃窃私语传进容钰耳朵里,他并未放在心上,倒是面前这个顾越泽聒噪的很。
“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容钰!”
容钰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顾小将军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我倒是想好好教训教训你。”顾越泽一副要给容玥出气的模样,“就是你总欺负二郎?”
容钰拍了拍膝盖,“顾小将军抬举我了,你看我这双腿,要如何欺负得了他。”
他转头看着容玥,抿唇微笑,“二哥哥,我何时欺负过你?”
容玥一看见这张笑脸,就想起半个月前被容钰差点气死的事,他简直想怒吼,半个月前你就欺负我了!没人比你更懂得欺负人!
可是为了维持自己宽容大度的人设,容玥只能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当然没有,三弟说的哪里话。”
容玥扯了扯顾越泽的衣袖,恳求道:“越泽,别闹了。”
那一双盈盈水眸仿佛透着委屈和难过,看得顾越泽更加怒发冲冠,“二郎别怕,今天我必替你报仇!”
顾越泽大步冲到容钰面前,刚要开口,眼前闪过来一道人影,将容钰挡在身后。
顾越泽皱眉问道:“你又是谁?”
楚檀一脸漠然,黑漆漆的眸子暗藏锋芒。
“他是我的小厮。”容钰道。
“一个奴才也配站在我面前?给我滚开!”顾越泽抬手就要推开楚檀,却被他捏住手腕,分毫动弹不得。
顾越泽面皮涨红,使出浑身解数竟撼动不了,他恼羞成怒,正要喊人。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喧嚣。
“皇上、太子到——”
容钰歪了歪头,抬眼望去,只见众人簇拥之中,有一个格外高大修长的身影。
那人一身玄色龙纹锦袍,头戴紫金玉冠,腰间一条金色腰带,缀一枚莹白玉牌。五官深邃,身材颀长,端的一副丰神俊朗,器宇轩昂。
正是当朝太子,燕明宸。
【作家想说的话:】
我是不是废话太多了 其实我自己也觉得我写的好像有点啰嗦 但我控制不住呜呜呜呜
三郎可否愿意与孤同乘一马,孤来做你的双腿,你来射箭,如何?
伴随着皇帝和太子的出现,场中的喧闹和议论纷纷安静下来。偌大的空地上,所有人霹雳扑通跪了一地,磕头行礼。
连坐在轮椅上的容钰也被墨书连忙抱下来跪在地上,容钰甚至能感受到墨书的手都在害怕地发抖,毕竟像他这样的奴仆,一辈子都很难见到皇帝一回。
“参见皇上太子,皇上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千岁。”
这样的祝祷声洪亮地响彻耳边,周遭的空气仿佛都为之凝滞,充斥着厚重且压抑的气息,容钰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封建王朝的等级森严。
“平身吧。”皇帝随意地一挥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向场中最为宽大豪华的黄色营帐之中。
等皇帝和太子离开,众人才站起来。第一次见到皇帝的墨书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楚檀将容钰抱上轮椅,轻轻为他掸去衣袍上的灰尘。
容钰垂眸看他,楚檀从始至终都低着头,不曾看过皇帝一眼,可容钰依然能感觉到,在楚檀掩盖在长睫之下的漆黑眼瞳里,翻涌着冰冷恐怖的恨意与杀意。
那是夺去他卫王府上上下下五百三十六具鲜活生命的杀父仇人。
容钰抬手碰了碰楚檀的脑袋,楚檀眼皮轻颤,抬起眸子,又是古井无波的模样。
顾小将军还站在一旁恶狠狠地瞪着楚檀和容钰,可经过刚才的争执,他知道眼前这个小厮力气惊人,若是抗衡下去,恐怕要丢了面子。
容玥拉着他走,他正好借坡下驴,临走时还不忘撂下狠话,“容钰,你若是老老实实在府里待着,我还真不能把你怎么样,可你今天既然出来了,就别想平安无事地回去!”
墨书一脸不忿,“他怎么这么不讲理!公子放心,有我在,我保护您!”
说完他看向楚檀,“你也要警醒着点,千万看护好公子,知道吗?”
楚檀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墨书能感觉到楚檀的心情不太好,心中虽然疑惑,也闭上了嘴。
打猎的时辰是国师测算好的,吉时已到,皇帝换上铠甲戎装,后面跟着许多将臣,左右和后方都被军队簇拥着,那些将士各自执着不同颜色的军旗,在众人的注目下,骑马向林中奔去。
其余人便待在围场中活动,等待皇帝打猎归来。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容钰选择待在自己的帐子里睡觉。而这期间楚檀一直沉默地坐在一旁,不发一言。
大概过了两个时辰,外面传来喧哗声,是皇帝打猎回来了。
猎物堆成小山,扔在围场中央,皇帝精神矍铄地接受着臣子们的恭维,其实那些猎物大都是侍卫们围猎赶到一起去,再由皇帝射杀的,废不了什么力。
容钰也在此时看清了皇帝的长相,年过半百,蓄着胡须。身上的气质十分威严,可一双眼睛却有些浑浊。容钰猜想,大概是服用所谓“仙丹”造成的。
“好了,朕已归来,现在轮到你们小辈了。”皇帝淡笑着说道,眼睛看向皇子们还有场中的年轻人,“天黑之前,你们尽情地去捕狩猎物,到时朕会给你们论功行赏,猎物最多的,朕就将这张金射弓赏给他!”
皇帝身后摆放着一张通体漆黑的巨弓,上面刻着金色纹路,散发着浓重的肃杀之气,传说是太祖年轻时曾用过的弓。
场中的年轻人皆是目光灼灼,雄心倍增。
当然这场围猎不仅有男人,也有女人。
能来参加皇家围猎的都是高官显贵之家,而能带出来的女子就更少,全部都是备受宠爱的高门嫡女,有的更是出身将门,自小修习骑射。
她们换下衣裙,束起长发,穿上利落劲装,气质丝毫不输男子,甚至风采更胜一筹。
但这些都与容钰无关,他准备回帐子里继续补觉,却有人不遂他心意。?#??23"06九2;3九6
“容钰,你不会又想偷偷回帐子里躲着吧?”顾越泽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怎么?我们都去打猎,就你留下来躲清静,等着我们打完猎物回来给你吃是吧。”
容钰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顾小将军,我双腿有疾,如何骑马打猎?”
“我当然知道你是个……”顾越泽吞下后面两个字,眼神轻蔑地扫了扫容钰的腿,“不过那些娇滴滴的女子尚且能骑射,你总不会连女子都不如吧!”
这话一出,没等容钰开口,就有人先不满了。
“顾越泽!你什么意思?!”一个红衣劲装女子骑着马过来,她头发用一条红丝带高高束起,露出精致而不失英气的五官,背着弓箭,英姿飒爽。
“什么叫连娇滴滴的女子都不如,我们女子哪里就比你们男人低一等了?”红衣女子拧眉质问。
顾越泽一看来人就皱起眉,不耐烦道:“嘉阳郡主,跟你没关系,少来多管闲事。”
“你如此侮辱我们,还说我多管闲事?”嘉阳郡主一双眸子冒着火。
“就是,顾小将军,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我们女子就不能骑射了?”
“若是猎场相见,谁输谁赢可说不定!”
顾越泽的话惹了众怒,小姐们都纷纷指责起他来。
顾越泽却觉得嘉阳郡主是在故意找茬,毕竟二人从小就不对付,长大了更是看出彼此对容玥的心意,都暗暗较着劲,什么都要分出高下,但凡对方看上什么,都要争抢一番。
如今嘉阳郡主也一定是故意给他找不痛快。
想到这,顾越泽一阵气恼,“我是在和容钰说话,又不是和你们说话,不过是话赶话说到这里了,你何必锱铢必较!再者我又没说错,论起马背上的功夫,女子本就不如男子!”
“胡说八道!”嘉阳郡主一张俏丽的脸蛋都气得扭曲,她取下背上的弓,搭弓射箭瞄准顾越泽,斥道,“姑奶奶今日让你看看,女子到底比不比得上男子!”
“嘉阳!你发什么疯!”顾越泽急忙拉紧缰绳,准备躲避。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作为此次事件的导火索容钰,反倒被晾在了一边,他看起来面无表情,其实心里要笑开花,甚至想让墨书给他抓一把瓜子来,坐在这边嗑边看。
不过这里是皇家猎场,一旦发生冲突,总有人会来制止的。
“嘉阳,越泽,你们俩在闹什么?”
一道清朗磁性的男声从人群之外传来,众人纷纷让路,只见一身玄衣的太子向此处走来。
于是除了对峙着的嘉阳郡主和顾越泽,其余众人都赶紧下马跪下行礼,容钰叹气,又要跪了。
“你有腿疾,就免礼吧。”
容钰诧异地抬眼,太子看着他,温和地笑笑。
容钰按下心中的疑虑,“多谢太子殿下。”
太子又转头看向嘉阳郡主和顾越泽,微微皱起眉,“嘉阳,把箭放下,成什么体统。”
嘉阳郡主是个火辣脾气,天不怕地不怕,却最怕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太子表哥,闻言便不甘不愿地收起弓箭。
没了威胁的顾越泽连忙下马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嘉阳郡主也从马上跳下来,老老实实地行了礼,还不忘给顾越泽上眼药,说他出言不逊、侮辱女子等等。
太子知道这俩人一直不睦,便各自训斥了两句,让他们离开。
容钰心道可惜,戏还没开演就被搅黄了,还想看嘉阳郡主和顾越泽打起来呢。总归都是容玥的追求者,杠起来肯定特别有意思。
他正暗自想着,太子忽然叫了他的名字。
“容钰。”
容钰抬眸看着太子。
“你是容侍郎家的容钰是吧,可有表字?”
容钰道:“草民未及弱冠,家中长辈并未取字。”
其实男子不一定要及冠才能取字,若是家中长辈宠爱,或是有些特殊情况,十五六岁也可取字,像容玥就有自己的表字——乐溪,是容修永起的,而容钰就没有。
太子便笑,“叫名字未免太过冒犯,孤唤你三郎如何?”
楚檀皱了下眉。
直接叫名字显得冒犯,叫三郎也有点太亲密过头。更何况他一个太子,别说直呼大名了,他就是给容钰起个外号,谁敢说他冒犯?
容钰心中也觉得古怪,面上却不显,只道:“太子殿下垂爱,是草民的荣幸。”
太子又道:“三郎是否要去打猎?”
容钰苦笑,“太子殿下说笑了,我这双废腿尚且无法行走,又如何能骑马?”
太子一双凤眸微弯,溢出点点笑意,“那不知三郎可否愿意与孤同乘一马,孤来做你的双腿,你来射箭,如何?”
众人哗然。
连没走远的顾越泽和嘉阳郡主也返了回来。
顾越泽道:“殿下要和这个瘸子一起?”
容钰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眼中冰冷一片,他上下两辈子,最讨厌别人叫他瘸子!
楚檀不悦地眯起眸子,“顾小将军慎言。”
顾越泽看向楚檀,怒道:“又是你这个奴才,我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
“他是我的随从,自然代表我。”容钰冷冷开口,“顾小将军既无功名,也无官职,并不高我一等,说话还是客气点的好。”
顾越泽曾跟随他父亲镇远大将军在外征战,人们敬称他一声小将军,但其实并无官职在身,皇上曾说,等他十九岁生辰一过,便封他到御前做事。
可毕竟他现在是没有品阶的。
顾越泽一时语塞,瞪着容钰气得脸红脖子粗。
太子斥道:“越泽,不可无礼。”
顾越泽愤愤甩手,骑马走了。
他再次看向容钰,“三郎,你觉得孤的提议如何?”
“我家三郎不良于行,实在不便骑马,太子殿下就不要为难我弟弟了。”
一道朗笑传来,众人侧目,皆是眼前一亮。只见容玥换了身潇洒骑装,骑着一匹白马,意气风发地奔过来。
到了跟前,他翻身下马,恭敬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上下打量着容玥,“二郎换这一身装扮,孤差点认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