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要,不要!单薄的衣衫拦不住刺骨寒意,裸露在外的鼻尖红通一片,如芒刺般的冷风扎的肌肤生疼。
在近乎死亡般的痛苦中,迟来的感情如洪水猛兽般冲破了岌岌可危的理智,仿佛没有尽头的青石板路终于让宋陵领悟了压制在心底的感情。
害怕,恐惧,所有的负面情绪犹如一只狂野的猛兽在体内撕扯。
宋陵不知自己跑了多久,撞翻了多少人,只感觉鼻腔好像是被重锤猛击,或者是被灼热的铁块烫伤,每一次呼吸都让人无法忍受。
终于在宋迟要扬下第三鞭时,他衣衫不整的冲到了祀堂,推开左右牵制杨潋的下人,失去支撑的杨潋浑身瘫软如羽毛般往下落去。
“不要!不要打他!”
宋陵一手揽住杨潋的腰一手横在他的肩头,颤颤巍巍的避开伤口死死将冰凉的躯体护在身下。
“不要不要伤他”
宋陵把头抵在杨潋的颈窝,扑鼻的清香填补了心中的空缺,直到现在宋陵不得不承认,早在许久之前,他的心就已经带着他前往到了自己应该去的归宿。
两鞭下去,杨潋几乎晕厥,猛然被拥入一个温暖至极的怀抱,使他堪堪回神,肩颈感到一片温热,侧过脸去,发现竟是被那天之骄子,贵不可言的宋陵满目泪水打湿了衣衫。
宋陵抱着他如同孩子般的哭了,眼睛红肿热痛,眼泪却止不住的往外流,看着比挨了鞭子的杨潋还要难过许多。
他见杨潋看了过来,带着哭腔,磕磕巴巴的道歉,用痛苦而颤抖的声音说:“对不起是我来迟了,是我又没保护好你。”
杨潋虚弱的抬起手,轻轻打了宋陵一掌,“我恨你。”
宋陵泣不成声,眼里只剩下鲜艳的血迹,他害怕这样脆弱的杨潋,后怕自己晚来的下场,无论杨潋怎么对他,他都是连连点头,全部应下。
“是我,都怪我,都是我的错,你恨我吧!”
宋陵用手抚上他的脸,撩开被汗浸湿的头发,哽咽道,“没关系,我来了,不要怕。”
樾戈
宋陵的手掌很宽大也很温暖,身上没有熏香但总是带着股太阳般炙热的味道,轻柔的动作让杨潋无法拒绝,甚至在火辣的痛苦中感到一丝寂寥的安慰。
宋迟看着旁若无人的两人,雷霆大作,“谁把他放进来的!快把他给我拉出去!”
听到宋老爷的怒吼,看傻的下人们这才回过神来,纷纷上前要去把宋陵从杨潋身上拉开,奈何宋陵死不配合,毫不示弱道。
“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一个是位高权重的宋老爷,一个是未来宋府的新生家主,侍卫们一个也得罪不起,急得满头大汗,拉也不敢用力,只能做做样子,折腾半天也没分开二人。
“宋陵!我让你放开他!”
宋迟捏着鞭柄的手气的青筋暴起。
“不行父亲,杨潋他不能再打了!”
宋陵头次强硬的顶撞父亲,虽然心中也忍不住发颤,但还是寸步不让。
杨潋看着带血的蛇鞭,吓得面如死灰,牢牢圈住宋陵的脖子,生怕宋陵放开他。
宋陵感受到他的害怕,又挨近了些,苦苦哀求。
“父亲,放过他吧。”
宋迟眸光一暗,胸膛里熊熊燃烧的烈火一直染到他眼睛里,面色阴沉的可怕,他想起此前鱼巧的一番话,又回忆起之前询问宋陵时的细节,发现诸多漏洞。
“宋陵,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是。”宋陵毫不犹豫的承认下来。
“宋陵!”
宋老爷脸色涨红,恨铁不成钢的质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你又知不知道如果政敌势必要弄你,到时候我也无能为力!”
宋陵红着眼睛抬头与他对视,一字一句地回答父亲的问题,语气是无比的坚定,仿佛并不明白前方的危险,“我知道。”
“但是我愿意。”
宋迟怒极反笑,绷了下蛇鞭,发出骇人的皮革响,叫人止不住胆寒,与此同时冷酷下令。
“既然如此,家规不可破,那就你来替他受剩下的四十八鞭。”
侍卫们听此纷纷震惊的看向老爷,没想到老爷居然如此狠心,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他们无措的站在一边,不知该作何反应。
反观宋陵却一脸淡然,好像受刑的不是自己一样。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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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
【成全】
得到父亲的承诺,宋陵这才放开紧抓着杨潋的手。
他捏了下透着凉意的指尖,诚恳道。
“你快回去休息吧,叫康叔替你看看。”
“我”
杨潋还未开口,宋迟率先否决。
“不行,既然是你替他受罚,他必须要在旁边好好看着!”
宋陵注视着宋老爷坚决的目光,知道退让至此已是极限,缓缓点头。
“那父亲便开始吧。”
面对宋陵无声的对抗,堂中的氛围可谓是剑拔弩张,宋迟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言。
侍卫们守着祀门,紧张的望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破空的鞭响在不大的屋内响起,如同把利刃般一寸寸划开肌肤,密密麻麻的血珠争先恐后的从缝隙中往外钻,黏腻的血迹染湿了后背。
宋陵没有喊,咬着牙承受着难堪的刑罚。
父与子之间,好像在进行着隐约的较量般,随着时间的流逝,宋老爷下手越发没有节制,逐渐狠戾起来,把旁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片刻过去,宋陵已面无血色,腰也佝偻下去,眼神涣散,但此刻不过才打了十二鞭,连一半都未完成。
直到自己成为了旁观者,杨潋这才看明白,原来方才宋老爷已是对他手下留情,如果按照这么打下去,怕是还没到四十鞭就要丢掉半条命。
飞溅的血珠落到了杨潋的眼皮上,顿时眼前仿佛挂上一帘血雾般,模糊不清。
浓厚的腥气扑面而来,就算是看惯了惩戒的杨潋此刻也于心不忍起来,他背上的伤痕早就在冰冷的空气中止住了血迹,明明挨打的不是自己但看着皮肉翻飞的场景,他还是直感一抽一抽的疼。
与此同时,在心底也忍不住庆幸。
还好,不是自己。
宋陵忍着痛呼,嘴角渗出血来,到十四鞭时,他的双膝再也承受不住如狂风暴雨般的压力,人直直往前栽去,软在了寒意逼人的石板上。
就算如此,宋迟依旧没有放过他,面色如常的进行着家法。
杨潋害怕的捂住嘴,宋陵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侧过脸,眸光璀璨的盯着,气弱玄虚道。
“原来这么疼啊,你也是这么疼吗?..还好是我”
流失的鲜血带走了体内的温度,如同置身寒窖,冷的牙齿上下打颤,说话的语句也断断续续的,宋陵仿佛有许多话想对杨潋说,但几次张口又是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
“不要怕。”
话音未落,宋陵头一歪,昏死过去,血气寒气在他身上交杂,明明已至冬初,宋陵却浑身是汗,仿佛才从水中捞上来一样。
眼看公子就要不省人事,侍卫们终于按耐不住起来,纷纷跪地替他求饶。
“老爷!老爷不能再打了!”
“是啊,老爷!再打下去,公子就要不行了!”
哀求声此起彼伏,脑袋磕在地上的摩擦声异常刺耳。
来来回回打了二十鞭的宋老爷也耐不住体力的匮乏,微微的喘着气。
他一抬手,地下的人立马噤声,用期翼的目光注视着。
“把他抬下去吧。”半响,他说道。
侍卫们听此立刻欢喜起来,连忙叫人前来帮忙。
反观杨潋僵在原地,不知是该走还是留下,胆小的扫视着四周。
宋迟撇了眼他,无声的叹了口气,把蛇皮鞭理好重新放回朴质的木盒中。
“你也走吧。”
杨潋似乎没想到宋老爷就这样放过了自己,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宋迟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解释道。
“宋陵既然保下了你,一切后果由他自己承担。”
杨潋得到了保证,浮着步子亦步亦趋的离开了阴冷的祀堂。
屋内霎时只剩下宋迟一人。
他看着烛光照耀下的灵牌,眼神晦暗不明。
“年轻人的事情,还是应该留给他们自己啊。”
宋迟从一旁抽出三根红香,点燃插进香炉中,青烟缭绕屋内。
作为年长许久的老人,宋迟怎会看不明白二人的感情,从始至终只有宋陵像个傻子一样,一头热。
毫不相像的俩个人在一起注定要历经诸多坎坷。
梓远,希望你不要后悔。
杨潋跟着昏倒的宋陵回到了春园,惨烈的现状看呆了路上所有的下人,大家都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康大夫也应声而来,看到惨不忍睹的后背连连叹气。
因为血液凝固的关系,背上的衣物全部粘腻在了一起,康富只好命人端盆热水来。
滚热的软帕擦拭过伤口留下炙热的疼痛。
恍惚间,宋陵居然睁开了沉重的眼睑,第一眼就看见了站立难安的杨潋。
“康叔。”
康复闻言抬眸,认真听着宋陵的嘱咐,谁料,对方却是虚弱的指着杨潋道:“快帮他看看,若是留下疤就不好了。”
康复听后一个头两个大,这都什么时候了,孰轻孰重还分不清吗?
若不是最后的医德支撑着,康复都想破口大骂起来。
原本轻柔的动作稍微使了些力气,康复咬牙切齿道,“公子还是照顾好自己吧。”
宋陵疼的邹眉,还想说些什么,眼睛一翻又昏了过去。
“哎!”
康复无奈,把染血的帕子递给了换洗的下人,换作把小剪裁着背上的衣物。
少了布料的遮盖,伤势更加直观的展示在众人面前。
诺大的屋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
已经看不出后背的肌肤十分骇人。
康复也未曾想到居然如此严重,急忙筛药替他处理伤口。
几番忙活下来,年迈的医师累的满头大汗,好在病人的情况也稳定了下来,康复这才长舒一气。
最后到底还是没有无视宋陵的交待,让杨潋坐到床边,认真替他敷药、裹布。
清凉的药膏一涂上后背就带来难以忍受的滋味,疼的杨潋龇牙咧嘴,康复一遍替他上药,一遍叮嘱,“这几日不要让伤口碰水,每日都要来寻我换药,好好休养几日,就能恢复如初了。”
话至一半,康复好像想起了什么,面不改色道:“公子伤的太重,性子又顽固,背后没个把月是好不了的,知道你们年轻人火气大,但是还是要注意不要行房事。”
杨潋被他直白的表达弄的满脸通红,支吾着不知如何解释。
康复也不太在意他的扭捏,收拾起东西,交待着一旁的下人,整理一番后就离开了。
满屋苦涩的药味挥之不去,因为伤口的原因,宋陵只能趴在床上,别扭的姿势使他的眉尾就没下来过。
杨潋心情复杂的看了一会,眼见天色渐晚,这才离开了院内。
即使茫然地回到自己温暖的房中,也并未因此得到放松,被人拉走时的恐惧与无措好像还残留在记忆里。
“你回来了。”
一个略带忧伤的声音忽的响起。
仿佛一道惊雷落下,杨潋瞬间被劈得浑身一颤。他一抬眼,就对上了林逸轩那双乌黑的眼睛。
不知为何,明明是忧愁的面容,杨潋却从中感到了压制在眼底的不悦。
作者有话说:
要到秋季闭站了,不知道到时候再见会不会我已经偷偷完结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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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聪明反被聪明误】
林逸轩不知在屋里坐了多久,也未曾点灯。
在漆黑的屋内他的眼眸显得格外锃亮。
“我担心你很久了。”
说着他起身走到杨潋身前,忧心忡忡道,“我已经听闻今天发生的事了,你伤的严重吗?”
一接近他,林逸轩的鼻尖就萦绕着顾不散的药气
,看着满背禁裹的白缎,林逸轩脸色凝重。
杨潋挥开他触碰的指尖,想起那历历在目的家罚,仍心有余悸,“虽然只挨了两鞭,但这段日子恐怕没法正常入睡了。”
林逸轩绕到他的背后,盯着看了许久,突然问道,“听说是宋兄主动请缨接下了剩下的家罚。”
杨潋一边走到桌前倒水一边平静地答,“永远都猜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注视着杯中荡漾的暖茶,杨潋仿佛又看到了滚滚而落的泪水。
林逸轩暗自观察着他的模样,眉头久久未能舒展,目光沉沉,呢喃细语道,“他真是做了一件多余的事。”
杨潋离的较远并没有听清,只知道他在说话,复问了一遍,“你方才说什么?”
“没,没什么。”林逸轩低垂着脑袋,声音沙哑许多,“只是一想到我今日什么忙都没有帮上,就感觉十分难受。”
杨潋见他眼里噙着泪光,垂头丧气不似作假,难得安慰句,“罢了,你来也阻止不了什么。”
听了杨潋的话,林逸轩却是莫名其妙的说到。
“难道一定要是宋陵吗?”
直呼其名的语气中带着股莫名的冲劲。
“到底还是你不相信我。”他踱步到杨潋身前与其对视,“若是当初你来寻我,可能也不会有今日这等无妄之灾。”
杨潋烦闷的揉了下太阳穴,“你若是真的神通广大,又怎么处处低宋陵一头呢!”
“我那是因为”林逸轩淡漠的眼底迅速泛起一丝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