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自打秋猎之后，宋陵就很少出现了，倒像是故意躲着他一般。杨潋一开始还以为是宋老爷找他说了什么，提心吊胆了几天，后发现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就恢复了安定，少了宋陵管他，他还乐的逍遥。
眼下，杨潋百般聊赖的督促着小厮们在院内忙碌，但与其说是督促，更不如说是挑刺。
“这个颜色太难看了，重新栽。”
杨潋指着刚种下的一片菊花轻飘飘的说。
领头小厮听后，顿感天崩地裂，用脏污的手背蹭了下满头的汗珠，望着已经弄好的一边墙院，紧张嗫嚅道，“公子，全部都要换吗？那样的话，恐怕还要弄上几个时辰”
杨潋见他还敢顶嘴，厉声训道，“是听不懂人话吗？叫你换就换，宋府的下人难道都是吃白饭的吗？”
小厮深吸一气，连忙跪地匍匐，“小的这就去办。”
话毕便匆匆忙忙的赶出院落，刻不容缓的前去挑选更合适的花色，路上正巧遇到刚刚前来的宋陵。
宋陵自然也听了那番对话，小厮见他蹙眉以为宋陵会有所阻拦，但是等了片刻，也没听见公子出声，只好认命离开。
宋陵迈步到被杨潋嫌弃的凤凰振羽前，“这花又怎么碍你的眼了。”
“我换个颜色你也要管？”杨潋觉得他简直就是故意与自己作对。
宋陵几日未见杨潋，今日有事前来，心中本是期冀但在发现杨潋面对自己总是一副浮躁的神情后诡异的感到一丝心悸，“罢了，不与你说这些。”
宋陵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前日，逸轩差人送来封书函，说要前来京城游玩，可能会在宋府落脚。”
说着说着，宋陵想起在学宫内杨潋一向与林逸轩不对付，特意叮嘱道，“你到时候可不要欺负他。”
杨潋听后瞪大了眼睛，还没来的及高兴就被宋陵的话泼了盆冷水。
林逸轩都还没到呢，宋陵就先怕他受上气了，特意跑来知会一声，是把他杨潋当作什么人了？
杨潋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咬牙切齿道，“宋陵！你不要太过分了！”
说完，一甩袖子就进了屋，把门摔个闷响。
转眼间热闹的院中一下子变得死寂，就连栽花的小厮都不敢大声喘气。
宋陵一个人盯着紧闭的屋门，捏紧了还未递出去的书信。
看似干活的下人们偷偷摸摸瞧着自家主子苦恼的神情，不约而同的想到。
好像，搞砸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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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扫过花丛，带起甜腻的花香，今日的天气正好，阳光洒在身上，照的浑身暖洋洋的。
柳娇莲正坐在庭中插花，她拿着把精致的长剪，看着矮桌上的半成品，有些苦恼。
举起一旁待用的花束，望向窗下的男人，“梓远，你瞧为娘下一只用什么颜色的花好？”
宋陵本在发呆，突然被问的一愣，被迫认真打量过后选了只粉嫩的茶花。
柳娇莲满意颔首，精心修剪起花枝多余的杂木。
宋陵看着母亲专心致志的侧颜，思来想去还是开口问出了这几日一直困惑他的问题。
“母亲，当年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上父亲的呢？”
正在剪花的柳娇莲听后，震惊的指尖一抖，剪歪了花枝，一株漂亮的茶花瞬间黯然凋零。
她其实早就看出宋陵这几日总是神情恍惚，似有烦心之事，只是并未想到一向对情爱不感兴趣的宋陵会问出这种问题，诧异道。
“梓远难道是有中意的人了？”
话音未落宋陵着急否认。
“不是！”
待一语出口后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语气太过激烈，尴尬地干咳几声，重新解释道。
“不是那样的，我只是想知道，喜欢是一种什么感觉。”
柳娇莲见他这般纯情，不免勾起唇角，笑出了声，没有拆穿他的窘迫，捧着花当真回忆起遥远的过往。
“喜欢啊，那是一种每日见到他就会感觉开心，与其待在一起就倍感舒适，”柳娇莲一面说着一面不知想起了什么，眼底的幸福都掩不住的溢出了来，“还总是干些傻事，把自己弄的狼狈不堪。”
许是母亲娇羞的脸庞太过触动人心，宋陵也忍不住被这种难言的情绪感染了胸口。
“那如果碰到一个人总是让我感到痛苦，总是忍不住迷茫，那也算是，喜欢吗？”
宋陵没注意到自己提问的声线都在不自觉的颤抖，死死盯着母亲的反应。
柳娇莲听后眨了下眼睛，重新拿起长剪，略微思索了一会儿，理所当然道。
“那肯定不是啊。”
随着母亲轻描淡写的否决，宋陵心口的澎湃一下就熄灭了，坠入了沉寂。
阳光依旧炙热只是好像失去了它本该有的温度。
柳娇莲看他失意，安慰道，“梓远你还小，会认错自己的感情也正常。”
宋陵垂目，低声呢喃，“原来是这样吗。”
语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苦涩。
枯黄的树叶挂在枝头，摇摇欲坠，秋日的黄昏，夕阳如血，染红了半边的天，却也映出了一抹孤寂与苍凉。
作者有话说：
我的废文正常了，怪不得我老是失效是因为我一直用的域名不太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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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棋局】
时间悄然飞逝，转眼间寒意已深。
杨潋这日才推开屋门，就见青石小道上站一人影，披着雪白的狐裘，手中捏着刚从地上捡起的落叶。
那人听到响动，投过神来，脸上仍是那副熟悉的笑容，男子虽没有说话，但眼熟的举动，还是让杨潋情不自禁的想到那日走前落下的一句。
红叶寄情，落叶相思。
再见故人，杨潋欢欣雀跃，本想快步奔去，但扫见一旁待命的婢女们，还是止住了脚步，只是站在门口与他遥遥相望。
风意萧萧瑟，柏叶璇璇落。
此时无声胜有声。
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倒是林逸轩率先招呼道，“杨兄，好久不见。”
疏离的话语下是唯有二人才知晓的别离。
杨潋缓缓走去，好像第一次与他碰面般，同样道，“好久不见。”
俩人说完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但戏还是要演下去的，林逸轩端着声道。
“在下到此匆忙，未备贺礼，只是见庭中落叶分外有感，想起当年。”
谈笑间他不经意把腕上玉串露了出来，翠色依旧，见杨潋神情一变，眸中笑意更浓。
“分外想念。”
若是不熟悉的人听此还当林逸轩提的是当年同窗之情。
但杨潋怎会不知他的小心思，瞪了林逸轩一眼，
环顾四周见此地实在不好说话，便邀他到屋内一坐。
林逸轩面上不显但心中却高兴极了，装腔作势道，“实属在下荣幸。”
林逸轩正要跟上前去，余光一扫，却见院口一角有抹影色，眼中霎时闪过一丝戏谑。
突然拉住前方的杨潋，凑上前，“诶，杨兄莫动，好似有虫子落到你的发间了。
”
秋季因湿度较高，最适宜蚊虫发育，更何况院中花草众多，杨潋听后不疑有他，惊叫一声。
“什么？！”
这可把杨潋吓得不轻也顾不得保持距离
，连忙喊林逸轩帮他弄下来。
林逸轩扶着他的额头，轻轻吹了口气，试图将根本就不存在的小虫吹开。
只怪杨潋平日太过厌恶那些飞虫蚊蝇浑身紧绷，丝毫没有注意到他那满是漏洞的姿态。
“好了吗？”
林逸轩替他理了下头发，不急不缓道，“好了。”
杨潋皱眉拍了拍发顶，不满的抱怨道，“真是不知道这群下人是干什么吃的，驱虫都做不好吗？”
林逸轩笑笑没有接话，再转眼看去，院口已经空无一人。
宋府迎来新客，秋水正奉命为贵客端去上等的金瓜贡茶。
琉璃做的莲壶在阳光地照耀下熠熠发光，氤氲的雾气从壶口流出。
秋水小心翼翼的挪着步子，生怕把名贵的物件磕出划痕。
不巧，转角时迎面碰上一毛毛躁躁的人影，一时秋水来不及躲闪，竟撞飞了案板，把满盘的瓷器全部摔个粉碎，滚烫的茶水混着独特的茶香溅的满地狼藉，满壶茶叶瞬间付之东流。
虽然没有伤到人，但是如此贵重的器皿就算卖掉十个秋水她都赔不起！
秋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花容失色，望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琉璃片，好像被人抽了魂魄般呆楞着，缓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可是名物！”
秋水刚想斥责那人，一抬眼却发现，在廊上失意之人正是自家公子！
这下更是惊讶不已，公子何曾如此失态过。
宋陵见自己撞了人，神游的意识这才回归现实。
许是他此刻的状态太过异常，秋水忍不住问道，“公子可是不舒服？是否要叫康大夫过来？”
“无事。”
宋陵缓了下心神，看着地上还在冒着热气，歉意道，“是我没有注意，实在抱歉，这是要端去秋园的茶水吗？”
还未等秋水回答，宋陵接着说道。
“不必准备了，人现在不在秋园，大概再过一刻，你再送去吧。”
话毕，宋陵按了下眉心，离开了原地。
秋水看着公子离去的背影，不经奇怪的想。
公子也不是从秋园过来的，怎么知道贵客此刻不在呢？
不过这个的念头也只是在秋水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并未深究，毕竟作为下人，她要干的事情还有很多。
一泓幽幽池水，浮着片片荷叶，小如铜板，大赛蒲团，映着朝晖，闪出淡淡琦色。
池塘上方建着八角园亭，亭下摆一桌石盘，一青一蓝分坐两端，正在执子下棋。
亭角还摆着个金色瑞兽式的香炉，一时内中袅袅炊烟缭绕，氛围格外幽静。
“自打从学宫那次告别后，你我二人好像就许久未见了。”
宋陵端着白棋，看向林逸轩。
“后来等我再回学宫却听闻了你退学的消息，这是为何？”
林逸轩拧着黑子，正犹豫下到何处，闻言，长叹一气，“世事难料，府中几生变数，实在是不能再抽身研学。”
“是这样啊，”宋陵捏着指尖“但你好像也一封信未留于我，我还以为哎，罢了，这话还是不说的好。”
林逸轩看着他困苦的反应，直言道，“你是怕你我二人友尽于此。”
宋陵未料他会如此直白，愣了会后又笑了笑，认命道，“不愧是知己好友，确实懂我。”
“天高海阔，知音难寻。”
林逸轩颔首认同，随即落下一子。
水平似鉴，碧波清澈凝润如玉。
半炷香后，棋盘黑白纷杂，局面僵持不下。
“你见到杨潋了吧。”
宋陵问道。
林逸轩也不遮拦，大方提起，“初到宋府，本想寻你，不料却迷了路，正巧入那园中，遇到故人，与他聊了许多。”
“是吗？”
宋陵又下一子，乎地，想起了什么，不免起疑，语气中带上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不快。
“没想到他竟会与你坐下齐谈。”
林逸轩眯起眼睛，笑回到，“是啊，我也没想到会与杨兄冰释前嫌。”
“可能这就是世事无常吧。”说完，林逸轩仿佛才回过神来，感到有所不妥，脸上露出惊愕与懊悔。
烦闷的一敲脑袋，“哎呀，我竟忘了，杨兄已与宋兄喜结良缘，一时忘了适应，还这样出入杨兄院内，怪不得宋兄在此拈风吃醋，是在下之过。”
明明只是玩笑般的话语，却把宋陵吓的心中一跳，这才体悟过来自己刚才那略显锋芒的语气。
更何况像林逸轩这等心思细腻之人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这才造成了这种难以启齿的误会。
宋陵烦躁的揉了下头发。
我又是怎么了
他感觉自打与母亲谈过话后，情绪变得更加敏感了不少。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用感到抱歉，我与杨潋目前的情况解释起来太过复杂，总之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林逸轩瞧着宋陵苦恼的神色，宽慰道，“宋兄无事就好，我还以为是惹得宋兄不高兴了，你我之间何须道歉，我自然是能够理解宋兄的。”
宋陵闻言刚松了口气，却又见他婉转一笑。
“宋兄不会吃醋就好。”
这话说的怪异，总让宋陵心感不适，恍惚间又想起今早看到的那副场景。
但看着林逸轩毫无变色的面孔，他又不禁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太过大题小做，明明只是好友的玩笑罢了。
宋陵潋起眉目强行镇定到棋盘上，这才发现林逸轩刚刚已经落下了最后一颗黑子。
难见分明的棋局陡然一转。
而他，败局已定。
林逸轩好像没有察觉到宋陵的异常，得意的笑了下。
“是你输了。”
77
七十五
【迷题】
宋陵看着落下帷幕的棋局，遮住了眼底的黯淡，好像已经习惯了，甘拜下风道：“哎，怎么围棋总是下不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