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杨潋瞪大了眼睛,被他一番言论气的险些吐血,扭脸不想再同他说话。林逸轩却是高兴道:“杨兄居然为了在下,挺身而出,实在欢喜。”
谁是为了你?!
本想厉声反驳他的杨潋对上那如一池秋水般柔情的目光时,忍不住卡壳一顿,林逸轩低眉顺眼的作态配上他那副白玉般的面孔,竟诡异透出些许脆弱来,叫人止不住想要呵护。
杨潋被自己脑海中的想法吓了一跳,也忘了要呵斥他的事,僵硬的转过身对其视而不见。
心中想到,怪不得能在学宫内把宋陵迷的南北不分。
林逸轩脸上依旧是一副随常的模样,不过他看着杨潋的反应,心底泛起了一丝狡黠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林逸轩
面上:我不敢
背地:我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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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病了】
澎湖泛着波澜清澈见底,湖水呈现翡翠般的绿色,四周山间环绕,美不胜收。
杨潋被林逸轩扶着下了车,看着许久未至的景色,竟感到有些陌生。
湖边有不少租船的商贩,林逸轩租下了个稍大的船只,虽不如旁边专供贵族纨绔子弟们游玩的艋船大,但加上船夫,三人也绰绰有余。
“杨兄,若是晕船,在下的肩膀可以借用。”林逸轩笑道。
杨潋却没有理他。
二人齐坐船头,渡船在平静的湖面上晃动着缓慢前行,木匠划过之处掀起层层涟漪,飞溅的水花拍打着船身,淋湿了木质的船底。
远处的山峰苍劲有力,与近处的湖水相得益彰。
听着别处传来的丝竹声,看着驶过艋船上的歌舞升平,衬的他们这处可谓是凄凉一片。
微风轻轻地拂过面颊,扬起杨潋的鬓发,林逸轩顺势将其挽到耳后,又拿起从马车上带下的糕点。
“这是在下特意托叔父从宫中带来的花糕,不知是否合杨兄的口味。”
林逸轩捻起一块儿乳白色的翡翠莲花糕喂到他的嘴边,莲花的香气扑面而来,杨潋习惯了别人的侍奉,丝毫没觉得不妥,张嘴咬了一口。
绵密的口感中夹杂着莲蓉的香气,令人回味。
“杨兄喜欢吗?”
“还可以。”
林逸轩见他喜欢,也喜笑颜开来,但没多久他就发现杨潋总是盯着过往的景色发呆,这才迟钝的想起,杨潋喜爱奢华,习惯了欢歌舞曲的作陪,眼下只有他们二人,定是无聊了。
林逸轩便回到船舱中,再出来时竟提出一把通体漆黑的二胡琴,上用金料涂着花纹。
“你这是?”
杨潋见他复从船边坐下,找出一块儿布皮垫在膝上,意想不到的举动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想。
林逸轩看他震惊的眼神,笑道,“杨兄是不是以为像在下这种只该弹琴吹箫?”
杨潋虽没说话,但眼睛却透露出难道不是吗的猜疑。
林逸轩弯着眼角,谦虚道,“在下技术不精,一会儿还望杨兄莫要笑话。”
话毕,他一手拉着胡弦,一手捏着胡柄,垂下的眼眸深沉而悠远,提手拉弹名曲,琴声如万壑松涛,余音在水波环绕。
独特的音色,清如天籁,又旷若远山,衬的周遭的舞曲都淡色不少。
林逸轩眉眼修长舒朗,文柔的动作硬生生将拉胡琴弄出一副谪仙做派。
杨潋既沉浸于他的悠悠乐曲又震惊于他的高超技巧。
一曲作罢,忍不住问道,“你怎会这个?”
不同于寻常大门大户选择的儒雅乐器让杨潋发现了林逸轩身上的奇特,这样看来对方长久的素妆打扮,也显得稀奇,明明叔父已至中书侍郎,地位不低,再观平常的用度,不像是穷苦人家,为何身上总是伴着一些不同贵族的派头。
“小时曾流荒在外,跟着师傅学过一段二胡琴。”
林逸轩放下胡琴,用手弹了弹落下的灰粉。
“许久未拉琴,有些生疏。”
杨潋未曾想到林逸轩还有这种经历,一时觉得他也不是面上看着那般风平浪静。
或是天色弄人,刚还晴朗的天没一会儿就突然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来。
轻纱薄雾,烟雨朦胧,静谧的湖畔上,落叶斜飞间,二人挤在一处白帆中往外看去。
细密的雨水好像掩盖了一切。
林逸轩盯着恐要下许久的天空,歉意道,“没想到今日居然会下雨。”
杨潋倒是觉得无所谓,雨季过后还会带来一片清凉。
林逸轩揽了下杨潋关切嘱咐,“杨兄如果冷,可以挨的近些。”
“得了吧,你穿的比我还少呢。”
杨潋无语的推了他一把,还当他是自己冷,不好意思说,要用自己取暖。
雨幕逐渐遮掩,湖光山色模糊起来,耳畔尽是细密如丝语的雨声。
可能是许久未度过如此心安的氛围,鬼使神差间,林逸轩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平淡的开口,这次他并未用上敬称。
“我害死了不少的人,许多人都曾言我是不祥之兆,他们驱逐我,又不得不接纳我。”
“白玉若是有了瑕疵可以磨掉,但是人一旦污秽又该怎么泯灭。”
林逸轩记得那年洪灾,汹涌的洪水卷走了众多人的生命,带来了疾病与灾荒。
家境厚实的林氏也没能躲过上天的无情,母亲方在天灾中咽气,还没来得及悲痛,父亲又在人祸中背上牢狱之灾,满堂的钱财被挪作赈灾的捐款,硕大的家业弹指间支离破散。
年幼的他被族人传作克星背着叔父将其遗弃在流民中,好在遇到了心善的师傅才不至于饿死在山野间,虽很快就被叔父找了回去,但长久的奔波还是为稚嫩的身躯带来了不可逆的病体。
在凉薄的空气中,林逸轩掩面咳嗽起来。
杨潋本不予理会,但见他越咳越烈的趋势,还是怕他就这么病死在船上,便往林逸轩的怀里靠了靠。
林逸轩被怀中的热源冒的一愣,低头看去,杨潋别扭的动了动身子,自己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倚着。
面对林逸轩的无措,他不自在的解释道,“这不是冷吗?挤着暖和些。”
林逸轩苦笑一声,但还是将人抱紧了。
宁静的湖面多了雨声,却也只剩雨声。
船夫穿着蓑衣无言的在外摇船。
空气中弥漫湿热的泥土香和淡淡的野花馥郁,让人不自主的沉静下来,就在林逸轩以为要这样渡过一日时,忽闻清脆一言,打破了这份寂静。
“那又如何?”
林逸轩一脸茫然道:“什么?”
“不是说是为了活下去吗?怎么总是在乎别人的想法,做不了白玉就算了,你总是装作君子的样子也很烦人。”
不详二字触动了杨潋的心房,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残缺,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也当是劝慰了自己。
林逸轩却是怔住了,他意识到这是杨潋在回复自己方才的问题,可能对于一条条鲜活的性命只有杨潋这般人才能说的如此风轻云淡,但恰巧也是林逸轩一直追求的解脱。
年幼就肩负起家族重任的他习惯了尔虞我诈,在被无数人指责的残酷无情下,纵使微笑也拉不进彼此的距离。
背负太久的陈年旧事早就把他压的喘不过气,什么君子之礼,儒家道法,全被雨季的一句话抛之脑后。
别样的情感在林逸轩的胸口炸开,又闷又热的情绪在心头横冲直撞。
林逸轩想,他终究是病了。
话落许久,杨潋也未见林逸轩有何反应,疑惑的仰头看去。
却被猛地扶住了下巴,随即一个炙热而饱含温情的吻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
唇瓣带着难言的情愫在交缠中升温。
初雨霏霏,飘飘洒洒。
一声声,一更更,船外芭蕉雨里笙,此时无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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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烈君怕缠郎】
林逸轩用舌尖舔过禁闭的唇缝,含着唇瓣细细啃咬。
杨潋反应过来后将他一把推开,恼羞成怒的将脸打歪过去。
“你干什么?!”
因为意乱情迷的氛围,二人脸上还带着余温。
林逸轩扭回头,凝视着愤怒的杨潋。
却满目都是那因吮吸而红艳的双唇。
“有没有人说过,喜欢你?”
林逸轩无视了对方的防备,胆大妄为的复又摸上杨潋的手,杨潋被问的皱眉,想要挣脱却被攥的发紧。
林逸轩正色道。
“我喜欢你。”
“你可知道?”
林逸轩用执着的眼光观察着杨潋的眉目,不肯错过任何细微的表情,许是被突如一遭的表白弄得发蒙,杨潋的脑袋好像被混沌的现状搅的无法思考。
“我看你是病昏了。”
喜欢他?若是旁人说的杨潋倒还可信,但是论眼前人与宋陵暧昧不明的关系,都够说不清的,又怎会喜欢上他。
“是因为宋陵吗?”林逸轩吐出一口气,无奈道,“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在学宫内只是单纯的好友罢了。”
“我并非是想逼你接纳我,只是如果不说,你怕是永远都不会明白我的心意。”
林逸轩讨好的将脸放到杨潋手心轻蹭,因为受凉而苍白的脸色更显憔悴,他故意半抬眼睑,不知是雾气还是水汽将蒲扇似的长睫熏上亮珠,衬的几分楚楚可怜。
“我可以在你的世界有一席之地吗?”
手心拂过细腻的面颊留下旖旎缠绵。
那犹如晨露般温柔而深情的眼神,有种要将人溺死在其中的预感,在独属的一份专注下,杨潋竟觉得自己好像无法拒绝。
他皱着眉头,道,“你先把我的手放开。”
林逸轩最善观察人心,自然不会放过他眼底的片刻松动,知晓不能逼的太紧,便乖乖松了杨潋的手,与此同时伏低做小,善解人意道,“我知道你现在与宋兄的关系,但是我绝不会让你难堪,若有需要亦可在暗处帮你。”
杨潋明白他是在说自己眼下宋家妾室的身份,对此他倒是不甚在意,但想到孤立无援的处境以及迟迟未落的审判,还是犹豫了。
沉默中接受了对方的靠近。
林逸轩哪能错过这大好时机,亲昵的贴了过去。
雨滴逐渐稀疏,最终悄然停止,阳光透过云层缝隙洒下,万物熠熠生辉。
待在岸边树影下的十一,隐藏在斑驳陆离中,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湖中船舶的一举一动,担忧着主人的安危。
因为突兀的烟雨,二人消失在船头,十一心中不免警惕起来,主人身体尚来不好,若是受凉便会咳嗽不止,早知就该跟着主人才是。
好在顾虑没多久,船就慢慢靠岸来,二人一前一后走出船舱,明明看上去与先前的姿势别无二异,但十一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二人之间好像有所不同。
主人不是说只是做戏吗?怎么感觉
十一用疑惑的眼神观察着,但又找不出什么破绽,只得作罢。
林逸轩将杨潋送回偏门处,待告别后,十一也不能无故出现在主人的面前,唯有等到主人吩咐,方才出现。
“这几日你回林家一趟。”
虽雨已停了半响,但林逸轩还是手脚发寒,他此刻端着热好的汤药,肩上披着软缎,头也不抬的嘱咐到。
十一作为林逸轩身边最为重要的影卫,鲜少被调离过这么远,他不解主人的安排举目望去。
“可是”
林逸轩微微一瞥,“这是叔父所托,唯有交你能办,叫十二留下就行。”
即使林逸轩已经将话解释到这个份上,十一还是觉得不对,他隐约感觉是主人故意要将他调开。
但对于主人的安排,他无从抗拒,看着出现在一旁的十二,默默领命离开。
林逸轩喝过药,将碗递给十二,问道,“今早那刘管事处理的如何?”
十二双手捧着碗,毕恭毕敬的答,“已经折了他的一条腿。”
林逸轩用搁置一边的锦帛,慢条斯理的擦过嘴角,满意的嗯了声,挥挥手便让十二退下了。
屋内顿时空无一人,只余暖炉中的炙烤声啪嗒作响。
林逸轩脱下在外沁入湿气的衣裳,本该丢弃的物事却在他的顾盼中留下。
傍晚,林海才从朝中回到特赐中书侍郎的宅院里歇息。
想起佳节将至,他对着桌案旁的林逸轩道,“就要中秋了,别忘记回去看看你的父亲母亲。”
提到往事,林逸轩眸光暗淡几分,放下碗筷,“叔父说的是,我也许久没回去了。”
林海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贤侄,感叹岁月无情,复问,“这几日,你对自己的计划可有了眉目?”
“事情进展大半,只是最后的惩罚久久未定,杀人莫过诛心,侄儿还要再等片刻。”林逸轩道。
林海知晓林逸轩自有分寸也就不再过问,“你放心做便是,无论如何还有叔父替你撑腰。”
林逸轩听后鼻尖一酸,自打父亲去世后,叔父为林家鞍前马后,照顾了他许久,林逸轩感激不尽,郑重道谢。
“我感觉你这几日来京城后好像放松了不少,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了吗?”林海作为林逸轩的最为亲近的长辈,自然对他的情绪了解一二。
林逸轩听后惬意一笑,“有这么明显吗?”
林海颔首低眉,“你一直以来确实太累,适当放过自己些也好。”
说罢林海就起身离开了餐桌,这几日刚升中书侍郎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随叔父退席后,林逸轩对着满桌的菜肴思忖。
时间已然不多了。
自打林逸轩在船上奋不顾身的缠着杨潋诉衷肠后,变得更加黏人,几乎是日日都来,有时带些精贵的珠宝,有时带些小巧的玩具。
后被实在受不了的杨潋呵斥一通,说他这般来回出入宋府是想要全天下人都知晓吗?
林逸轩被说的愧疚,这才消停一阵,不过还没好几日,就学会了偷情的方法,更加肆意妄为起来。
这日,王老头例常烧好水,来喊杨潋洗漱,但敲了门却又毫无动静。
平常来说,该醒了才是。
王老头复又叫了一声,屋内无人回应,正打算走时,门轻微颤动了下。
“公子?”
王老头还当是杨潋醒了,等了许久好像依旧如故,便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怀着不解,离了院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