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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而门上黑色匾额书着洋洋洒洒几个烫金大字,正是“得隆望重”。

    看到字的那刻,杨潋的脸色一下就黑了,摔了帘子坐回车内,罗云见他这般也跟着好奇的看了眼,随后了然。

    “公子自上了学堂后就鲜少来宋府了,自然是不知宋老爷已经搬到了城内,我这也是第一次看清宋家新宅。”

    杨潋虽对宋陵心有芥蒂,但在此刻看到这金碧辉煌的主宅也不得不明白了为何杨府上下都要把宋陵看的仿佛再生父母般珍重。

    若是得此夫婿,何愁平步青云。

    或许是长久以来的相处,让杨潋对宋家没有外人那般雾里看花,迷离徜恍,只有对如今大相径庭的参差畸轻畸重。

    他知宋府底细,想当年,杨府与其也不相上下,只不过是宋迟走了好运,赶上了时辰,才能被皇帝看重,官运亨通。

    若不是此他又何必会被压着去那清苦的学宫求学,去替那宋陵做狗,讨他欢心。

    杨潋悲从中来,世人都艳羡他能同宋陵联姻,却何时问过他的意见,若真嫁到宋家去,怕是再也不能惬意过日。

    马车行过市区,缓缓往京郊开去,杨府宅址虽偏,但占地却不小,几乎要包了整片平壤。

    主宅外院修的是素白墙,上挂琉璃瓦,在月光的照耀下灿若繁星,正通的黑漆府门大敞着,不少丫鬟小厮提着纸灯守在门口,翘首以盼。

    马车离得近了,那群本有些困倦的下人们顿时打起了精神。

    “别困了,二公子回来了!快些快些!”

    不知是哪个领头的喊了一声,大家伙纷纷聚集到马车旁替公子搬凳,点灯,迎接杨潋的到来。

    “公子小心。”

    罗云率先翻身下车,动作利落干净,随后抬手搀扶着杨潋不紧不慢的从马车上下来。

    靠近杨潋的两个小婢一齐朝他行礼,随后整齐划一的举灯在前方引路,穿过庭院内的山石点缀,金桂芬芳,迈过曲折的抄手游廊,听着大株的梨花芭蕉风中作响,就这么沉默的行了许久,才到杨潋的厢房。

    两个婢女为他推开已经收拾好了的屋门,毕恭毕敬的站在其外。

    “公子,火房已经备好了热水,若是需要沐浴即可前往或是吩咐下人们送来也可。”

    杨潋舟车劳累此刻只想好好睡上一觉,便摆了摆手,两位婢女见此蹑手蹑脚的退下了。

    辞去了罗云与服侍的下人,杨潋躺在床上想睡却又难眠,本已坚定的信念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却出现了动摇,不欲理会的忠告也开始在脑海中不断浮现。

    若是要做,定不可失手。

    杨潋紧着胸口,他明白这等丑闻若是爆出来对杨家的打击定是不小,但是若真叫杨家被杨霁禾接手了去,也是难逃一劫。

    思来想去各有利弊,杨潋许久下不了结论,想着想着就那么不安的入睡了。

    第二日,天色初亮,杨潋就被下人们伺候着起床,刚刚回府,定是要先向家主问安,偷不得闲,等到梳洗完毕,一群人又拥着二公子往前厅去,路上还同才到府的杨霁禾打了个照面。

    隔着方方正正的庭院,二人遥遥相望,杨潋翻了个白眼,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

    两人一前一后的迈入正厅,时辰其实不算晚,但堂中却早已站满了人,杨老爷与杨夫人端坐在主位。

    端茶倒水,准备早宴的下人们则在一旁马不停蹄的辗转着。

    杨老爷正在喝茶,听到动静,只是打眼一看,瞧到领头的杨潋便道:“才到府内就如此怠慢,怕是在学宫里就没赶着替宋陵送早食吧。”

    半弯着腰正欲行礼的杨潋闻言一顿,脸都抽了却依旧是笑道:“怎么会呢,我在学宫内可是谨遵父亲教导的一言一行。”

    “是吗?”杨老爷显然清楚他的品行,没有信这一说辞,“那为什么去学宫那么久了。宋家却还没上门提亲?我看你定是偷懒偷惯了。”

    “去之前叫你读的三从四德你都是读到肚子里了,这次端午团圆宴我会特邀宋家前来,这次你要是再把握不住机会,以后也不用再在杨家待了,我杨光德最不爱养闲人。”

    杨潋听的是额间突跳,却只能被迫应下。

    杨霁禾来的稍慢些,见过老爷后,就被杨光德邀请到了面前,他先是赞扬的打量了一番,随后满意道:“不愧是吾儿,一表人才,来回奔波劳累,快快入座,吃过饭早些休息。”

    “多些父亲抬爱,我坐兄长旁即可。”

    闻言入座的杨潋突感一道凌厉视线剜在身上,杨光德噗哼一声,“少跟你哥学,他都成什么样子了。”

    杨潋面上不动声色,私下把茶杯攥的作响,杨霁禾几不可察的注视他的细微动静,没有顺着杨光德的话应声。

    场面一度尴尬,还是长姐杨韵笑呵呵的打圆场道:“父亲莫要生气了,弟弟只是年轻不懂事些,等到嫁人自然就会了。”

    “咔”,光滑细腻的釉面上裂开了条狭窄的缝隙。

    这顿饭似乎是杨老爷有意安排用来挤兑杨潋的,不仅桌上的人都整齐划一的把他忽略成空气,还时不时指桑骂槐,说他无用,只有杨霁禾如同看不懂眼色般一直给杨潋夹菜,看着杨霁禾乐此不疲的动作,和小瓷碗中满满当当的菜,杨潋恨不得直接扣到他的头上。

    本该是阖家欢乐的聚会,杨潋却像局外人,他心中郁结难以下咽,却还尚可能忍,直到听见杨光德居然让杨霁禾主持端午宴时,震惊制止道:“父亲会不会太过草率了,历来这种大事不应该都是由父亲主持吗?”

    端午历朝历代都是不可小觑的重要节日,杨光德如此决定无疑是打算朝众人明示他已有意决定将杨霁禾当作杨府最后的继承人。

    杨老爷见他居然忤逆自己的决定,一摔筷子怒道:“我不让他来,难道让你来吗?你看看你自己有什么能耐,读书不行就算了还到处惹事生非。”

    说罢,杨光德讽刺一笑。

    “等我杨家什么时候后继无人了,你说不定就能有机会了。”

    杨老爷玩笑般讽刺的话语像根刺一样扎进心中。

    杨潋本还犹豫不决,但在杨光德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压下越发显得矢志不摇。

    后继无人是吧那就走着瞧,让你看看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后继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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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三

    【危险即临】

    端午佳节将近,杨府上下忙的都不可开交,尤其是这次杨老爷有意要讨好宋家,更是一再要求势必要将这次宴会做的精益求精,容不得半点差池。

    为了满足庞大的工程量,管家不得不招了些短工进府来帮衬一二。

    而段小五就是这几日被聘来杨府做活的短工,负责替膳房采买些宴会要备的食材。

    此刻距离开宴只有两日了,段小五要干的活越发多了起来,要拉的蔬果都需三趟才行,掌勺的厨子还挑剔的很,遇到那形状不饱满的,颜色不够亮的,还要求他再去换一批。

    “哎,这有钱人真是难伺候。”

    段小五一面推着车,一面用短袖擦着汗,不满的抱怨道,谁料一抬头竟看见拐角处站着位衣着不凡的男子,不知听了多少。

    观仪态与打扮就知道不是什么小人物,吓得他连忙跪倒在地。

    “大人饶命,小的一时嘴巴没个把门的,冲撞了大人,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请大人有大量就绕了小的这一次吧!”

    男子站在暗处一时没有开腔,等到段小五偷偷摸摸的抬眼去瞧他时,那人才有所动作,拿出一袋子贺卡来。

    “你拿着这个,等到开席那日混到端菜的盘子下压着。”

    “这”段小五见此人鬼鬼祟祟,

    隐约猜到不是什么好事,支支吾吾半天不肯去接。

    谁知那人又拿出好几张银票来,同贺卡放到一起,重新递了过去,“你不用担心,这不过是我写的祝贺词罢了,我是一介书生,因为一直想要被杨老爷重用,但始终不得其法,才出此下策。”

    段小五瞬间便被那银票迷住了眼,他知道有些大户人家会招些文客在府中养着,那样会显得更加风雅,又见递来的贺卡上确实是只有几行字,便放下了疑心。

    但段小五是个粗人,根本就不识字,依稀记得自己见过那些文人作诗,好像确实也是这样几行的,就信了他的说辞,傻乎乎的接了这意外之财。

    被银子冲昏头脑的他却忘记了何曾有几个书生会像面前人穿着如此富贵呢。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宴会前日,府内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廊上还挂着许多精致的花结做装饰,这浓烈的氛围都快赶上春节般昂扬,一切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美中不足的是向来晴朗的天气今日却不见亮,灰蒙蒙的好像酝酿着一场瓢泼大雨。

    见此下人们又开始着急忙慌的奔波,害怕雨水打坏了新弄好的场会。

    看着天际边的云海怒涛翻滚,咆哮崩腾,听着廊道的脚步窸窣作响,连绵不绝。

    在压抑的氛围感染下杨潋焦躁不安,在屋内来回独步。

    灯光被卷入的风吹的不停摇曳,罗云小心翼翼的护着烛火,怕它烧到别处。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罗云此时注意到了杨潋心烦意乱的情绪,将烛火套上灯罩,走了过来。

    杨潋隐隐约约感到不快,但还是尽力安慰自己,过了这么久都没有动静,许是还没发现,他不该先自乱阵脚。

    罗云扶着他来到床边坐下,又替杨潋倒了杯水。

    杨潋端着杯不自觉的搓着杯壁,他此刻如坐针毡,根本没有心思去喝水。

    罗云见他总是发呆,以为他不舒服,正要替他测测是不是这几日天气变化染了风寒,却听杨潋突兀的问道:“罗云,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会怎么做?”

    罗云被这略带暧昧的话题弄得手足无措,停顿了片刻,刚想启唇作答,门却被猛地推开了。

    三人如同鬼魅,伴着呼呼作响的大风悄无声息的站在门外。

    打头的两位身形健壮,背后还站着常年服侍老爷左右的李官事。

    来者气势汹汹,鹰勾似的眼睛直盯着,叫人无端的起层鸡皮疙瘩。

    罗云邹眉刚想训斥他们不懂规矩,却见一旁的杨潋从床上弹起,姿态如临大敌。

    李官事看着主仆二人面无表情,扯着嘶哑的嗓音道:“二公子,老爷有请,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杨潋按兵不动,站在原地问道:“父亲找我是有什么要事吗?”

    “在下只是奉命而来,二公子想要知晓,跟着便是了。”

    李官事说话滴水不漏,不肯透露半言,与此同时两位小厮还略微向前一步,这架势摆明了若是他不肯配合,就算被抬着也要去前厅一见。

    杨潋故作镇定,拦住了想要同他们讨要说法的罗云,皮笑肉不笑道:“李官事也真是看的起我,这种小事还亲自上门。”

    “二公子身份高贵,小的只是一介百姓,实在是承受不起公子的奉承。”

    李官事不愧是常年混迹府中的老人,言行举止得体大方叫人挑不出刺来,杨潋没得办法只能跟在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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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四

    【替罪羊】

    李官事在前面领路,二位小厮紧跟其后,杨潋则被夹在中间。

    四人就这样保持着如同压犯人的阵势般朝前厅走去,来往间还有些好事的下人们偷摸着去看,无一例外都被杨潋给瞪了回来。

    杨潋一面走一面想到,那日天色黑,他还特意站在拐角处,肯定看不清他的样貌,到时候打死不认也定拿他没办法。

    可惜杨潋满打满算却没算到杨光德对他的耐心早已化作虚无。

    才到正门,不知是哪个胆大的将他朝前一推,他猝不及防的绊到门槛,狼狈的摔了个踉跄。

    杨潋双手双脚的匍匐在地上,刚想爬起,一盏茶杯就砸到了头上,鲜血顿时顺着鸦羽般的鬓发朝下蔓延。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昨日李官事在膳房抓到个鬼鬼祟祟的下人,发现了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来!你说是不是你干的!”

    杨光德攥着剿收的贺卡,气的青筋直冒。

    杨潋抬手擦了下险些滴入眼里的血迹,环视了一圈屋内,正厅似乎被清理过了,没有多少人,只用几个心腹和杨家人站在前方。

    各个神情迥异,老爷怒火中烧,夫人恨铁不成钢,长姐则在一旁看戏。

    唯独没有杨霁禾。

    “不是我干的。”

    杨潋一字一顿的否决道。

    “呵。”

    杨光德冷哼一声,抬手间,又有两个小厮架着一面目全非的人进来,那人虽被揍的鼻青脸肿但还是能依稀看出就是那倒霉的段小五。

    “你来指认一番,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就是给你贺卡那人?”

    杨光德眯着眼睛,不怒自威的态度将段小五吓得不断发抖。

    段小五肿着肥大的眼皮,用仅剩的细微的缝去打量与他跪在一起的杨潋,但是看了半响他还是认不出来,因为那日他根本就没看清那人相貌!

    许是段小五太久没有作答,众人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段小五这才颤颤巍巍的出声道。

    “小的小的看不出来。”

    “嗯?”

    杨老爷只是单音一声,李官事就极其有眼色的上前拧住段小五的耳朵,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拿票子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是不是想要去官府啊!”

    闻言段小五顿时痛哭流涕的求饶,希望老爷可以放过他,但杨光德却没有再投给他一个眼神,只是恶狠狠的看着杨潋。

    “你以为我没办法治你了?”

    杨光德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不紧不慢的来到了杨潋的面前,却是一把抓住杨潋的头发,将他的头皮扯的发紧被迫仰着脸与其对视。

    “说!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杨潋发间传来阵痛,脸色都扭曲了,仍是说道:“不是我。”

    但话音未落,一旁的段小五听到动静忽然吱哇乱叫起来。

    “我记得了!我记得了!”

    他激动的大喊着,杨潋颤着眼帘,一直固守的从容在他一声高过一声的兴奋中彻底崩盘,他能感觉到杨光德在缓慢的朝段小五看去。

    李官事同时也放开了段小五早被拉的青紫的耳朵。

    “就是他,我记得这个声音!就是他!”

    “不是的,父亲!你听我解释!”

    杨潋话还没说完,便被凌厉的一脚踢翻在地,狠戾的力道不加掩饰。

    杨潋被踹到了柔软的腹部,疼的直打滚,他看着父亲对他落下的凶狠目光,喘息道:“父亲父亲我是你儿子啊,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轻易相信一个外人呢?”

    “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我从没想到你的心思居然如此歹毒,我们杨家没有你这样的人!”

    杨潋捂着肚子,脸上还淌着血,他从未这般狼狈过,口中疼的淌出口衍,听着父亲决绝的话语他恨的不得了。

    杨光德早就对杨潋不满许久,此子除了与宋家自小订的婚约外一无是处,若不是杨潋这般无用,他又何须认那不明野种来继承家位!

    多年来的怨恨与被小妾背叛郁郁不得的心情在此刻如火山爆发。

    “你说不是你做的,你就说出是谁干的,说得出来,我就不罚你,但如果说不出来,后果自负。”

    诺大的厅堂内无一人为其出声,大家都默默的注视着杨潋殊死挣扎。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原来在他们的眼中,自己什么都不是!多年来的亲情与培养不过是看在他是宋陵未婚妻的份上才对他另有相待!

    若是真的认下此罪,厄运难逃。

    所以,他要走下去!哪怕付出一切,也要让这群贱人们追悔莫及!

    杨潋痛苦的闭上眼睛,他飞速的思索着对策。

    门外狂风大作,暴雨终究还是降临了。

    就在此时,紧闭的门忽地开了,焦灼的空气顺着屋外涌入的丝丝凉烟飞速散去。

    “公子!”

    迟来的罗云看到趴在地上的公子连忙不顾反对将其牢牢抱在怀中,他痛心的抹去有些干涸的血痕。

    杨潋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少年,说道:“你来了。”

    罗云点头,又替他擦汗。

    “你还记得刚才在屋里问你的话吗?”

    二人挨的极近几乎是耳间厮磨。

    “我不会让公子陷入危险之中的。”

    得到回答的杨潋由衷的露出丝笑容,随后便做出了众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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