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杨潋面上不露声色,似乎有所艰难的应道:“你既然如此恳请我,那我就同你聊聊好了。”林逸轩见他答应了,立马又换上了如沐春风的笑容,“那好,我们这边走。”
林逸轩挨着杨潋,比他稍微快半步的迈在前方领路,阳光从枫林中洒下,给他镀了层微光,衬得人越发清秀俊朗,纵使杨潋对他万般不满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他长得确实有几分秀丽。
林翰街位于林岚学宫旁,是由原来青城山的村民们搭建的,因为林岚学宫内前来求学的弟子们通常非富即贵,商人们也巧妙地发现了这个新的商机,纷纷都挤到这不大的小山上开店,做生意。
因为空地有限,街道也不长,一刻钟便能逛完一整条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因为招待的都是上流弟子,街道旁的店铺各个装修的精致奢靡,林逸轩推荐的茶馆挨着街区的最外围,素朴的装修在一条街的雕梁画柱下显得有些寒酸。
杨潋瞧着毫无特色的素茶馆,只道林逸轩是有心耍他,故意来此地,但进门后看见店主同他熟络攀谈的模样,倒像是常来。
“老板,今日我带了朋友前来,想要闲聊一番,能否选个僻静些的位子。”
“林公子无需见外,僻静的地方自然是有的,”店主停下打算盘的手,沧桑的脸上浮出欣喜的笑容,立马招呼了一位小二来,认真嘱咐道:“此乃我店贵客,快带林公子上明轩阁,好生招待,不可怠慢。”
店小二见店主如此认真也不敢马虎,连忙恭恭敬敬的上前带路,将二人带到三楼的一处隐蔽隔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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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交易】
从门饰上来看这明轩阁与其他雅间好似别无不同,但待店小二领着进去后才发现此处别有洞天,进入玄关后先是一片宽广的空地,两旁摆着精致的兰花插盆,再往里一步就是半寸高的台面紧挨着一扇几乎占满半面墙壁的圆形供窗,素白色的窗幔随风飘扬,青城山的景色一览无遗。
等到杨潋坐下后才发现,这家茶馆面上看似毫无特色,但实际上每一处的装潢用具都是别有用心。
“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闻着空气中若隐若现的茶香,杨潋一颗浮躁的心也奇迹般地平静下来,完全没了初到此处时的不屑。
“能让杨兄满意就好。”
林逸轩撤下了专门服侍的小厮,自己端起那乳白色的茶壶来,“在下对茶艺略通一二,就让我来为贵客沏茶吧。”
杨潋见他上赶着伺候自己也不阻止,就坐在茶几旁默默看着林逸轩独自对着一盘子繁复的茶具折腾来折腾去。
“这里的茶都是从南岭运来的,不知道你喝不喝的习惯。”
林逸轩将倒好的茶水双手奉到杨潋面前,随后满怀期待的盯着他,但杨潋只是用手将茶杯挪到一旁,关切的询问着,“你之前说的那个宴会是怎么一回事?”
林逸轩见他无饮的欲望,叹了口气道:“是为三公子举办的庆学宴,庆祝三公子成功被林岚学宫录取。”
“什么?!”
此言一出,杨潋大惊,“他不过才到学宫的试学年纪就考上了!这怎么可能!”
想当初他为了接近宋陵,硬生生被家父锁在院内,逼着日日苦读,考了近三年才堪堪上榜,而如今杨霁禾不过才刚满17岁就被录取了?!
对于杨潋那大呼小叫的反应,林逸轩仿佛早有预料般,他细细品了口茶,慢悠悠道:“我骗你作何。”
“不过在我看来,三公子年纪轻轻被录取并不是应该被关注的重点,你应该考虑的是,为什么杨家唯独未将此事告知你。”
杨潋见他一副悠然自得,瞧笑话的样子,就恨牙痒痒,“你装什么呢?我需要你提醒吗?”
“实在抱歉,是我多言了。”
杨潋坐在垫上眼珠子一转,又问道:“你还听到什么没。”
林逸轩沉吟一会儿,似在斟酌,“令尊好像有意要推三公子继承家业”
话毕,哗啦一声,是茶杯倾倒的声音。
“小心!”
林逸轩连忙拉住杨潋的胳膊防止他被蔓延的茶水烫到。
好在林逸轩反应及时,滚烫的茶水只是将两人的衣袖浸湿了一角并未伤及皮肤。
反观杨潋好像已经神游天外,独自喃喃道。
“为什么偏偏是他那个痴儿,府里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他!难道在他们眼里我连一个痴儿都比不上吗”
杨潋的皮肤滑嫩,好比上等丝绸,林逸轩感受着手中的温热,鬼使神差般捏了两下,待他反应过来后,面上难得一热,躲似的收回了手。
再抬眼,冷不丁对上了杨潋的眼神,尽是莫名的心虚,以为他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正要开口道歉,却闻他言,“你告诉我这些,不是单纯的好心吧。”
原来并没有发现。
林逸轩藏在袖中的指尖搓了搓,松了口气,“我手上有份关于三公子的密报,知晓你跟他不合,想要与你做份交易。”
“交易?”
杨潋眉头一皱。
“对,我需要宋陵脖间所挂的玉坠一用。”
“这不可能。”
杨潋一听就直接否决。
与宋陵来往好说有了几年半载,杨潋自然知晓林逸轩所指之物,那玉坠自小就带在了宋陵的身上,形影不离,他小时候曾见过几次,模样甚是普通,谈不上多精致贵气,但却被宋陵当做宝贝般护着,别说碰了,那时见几次都要求着他。
要是把那玉坠偷了,宋陵不得发疯。
杨潋一扫林逸轩精致的面孔,“他那么喜欢你,你怎么不自己去要,若是你开口,他肯定跟条哈巴狗样的为你呈上。”
说着说着,他露出嘲弄的讥笑来。
“杨兄误会了,我与梓远他并未熟络到那种地步,不过是在某些方面意向一致罢了。”
杨潋冷笑一声,显然不信。
现如今,豪门贵族无一人不想巴结如日中天的宋家,林逸轩得了便宜还卖乖,老是端着那假清高的做派,真是叫人作呕。
见此,林逸轩无奈叹气,只能接着说道:“其实并不需要把那玉坠偷到手,用这个把它拓下来就好。”
说着,他便从衣袖中掏出一块小巧的方膏,放到杨潋的面前。
“只要一副拓印就能换取一份可以动摇三公子根基的密报,我相信对于你来说没有任何损失。”
杨潋见他信誓旦旦,也忍不住动了心,他拿起那方膏看了看,“宋陵讨厌我已经是众所周知,我现在近他身都难,怎么拓?”
“这点你无需担心,这段时日宋陵定会去寻你的。”
“这你都知道?”
“在下不才,只是在搜罗消息这方面略显灵通。”
杨潋疑惑的盯了他一会儿
,随后便把桌上的方膏收入袖中。
“成交。”
讨论完,杨潋起身便要离去。
林逸轩见他如此匆忙,挽留道:“杨兄何不留下吃了晚宴再走?”
杨潋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痕,居高临下的瞥了他一样。
“哦。”
“看着你的脸我吃不下饭。”
刻薄的语气平静的好似在与林逸轩讨论今日天气好不好般。
等到杨潋回到学舍,已是傍晚,来来回回的路走的他脚底发酸。
他一面走,一面愤恨道,可恶的学宫,主张什么自立自强,竟然只允许宫内弟子带一名奴仆上山,抬轿子至少还要俩人呢!
害得他每日只能自己用脚来回折腾。
一会儿回去一定要叫罗云用药水替他泡泡才行。
杨潋揉着小腿,理所当然的想到,仿佛已经忘却了今早出门时,罗云已被自己打个半残,那还有什么力气给他按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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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宋陵】
晚风拂过,扬起乌黑的鬓发,俊美的男人站在门外对着眼前的一从竹林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身穿月白色的衣裳,上用银线绣着的鸟兽在月光的照耀下隐隐闪烁。
挽着发髻的发冠上坠着的珍珠也在寂静的空气中铮铮作响。
男子站姿笔直,目光远眺,配上无感的表情与不凡的容颜,让人觉得好似神仙下凡,所站之地皆为琉璃仙境。
似有所感,男子收回放空的目光,与出现在路尽头的人遥遥相望。
早就得到林逸轩通知的杨潋见到来人还是忍不住小有震惊,他没料到宋陵来的这般快,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拉不起笑容,便放弃了。反正宋陵左右瞧不上他,此地也没外人,倒也不用再装了。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宋陵邹着眉头看着杨潋走路略显奇怪的模样,“你做什么去了?”
杨潋没理会他的问题,叫了声罗云见没人回应,这才把目光落在了宋陵身上,以为宋陵是故意将人支开。
“罗云人呢?是不是被你弄走了?”
不提还好,一提宋陵便想起自己刚来院内时见到的满目疮痍,他低眸盯着杨潋,眼底有些寒意,“我来的时候,正巧碰到他一个人在上药,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只有肩胛处有伤才是。但为什么背上全是鞭痕?”
“是你做的吧。”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杨潋被他这种兴师问罪的语气逗笑了,反问道:“我教训我的下人,跟你有关系吗?”
见杨潋对自己的行为丝毫没有悔过之意,宋陵只感心凉。
“在你眼里他们猪狗不如是吗?就因为他们是奴籍,你就可以这么对待他们?”宋陵越说语气越差,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杨潋,你你还是人吗?”
感受到宋陵眼中不加掩饰的鄙夷,杨潋觉得自己好像被扒光丢在大街上般,无地自容,对于这种无措,他心中更是一股无名火燃起。
换做旁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他早就一个巴掌扇上去了,但是眼前的人是宋陵,是背后千叮咛万嘱咐也不能得罪的宋家,所以纵使万般生气,也只是怒吼一声。
“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我的人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管不着!”
杨潋心中委屈极了,觉得宋陵总是无理取闹的寻自己麻烦,下人做错了事难道不该罚吗?本来奴仆伺候主子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人早被就分成了三六九等,他在府里向来都是这样,也没见有人管他,怎么反而到了这学宫来,自己哪哪都是错。
宋陵不过是占个好出身,才能这么趾高气昂。
宋陵见他如此执迷不悟,也忍不住提了点音量,“旁人我就不说了,罗云自小就在身边伺候你,你对他非打即骂就算了,难道你看不到他肩伤未愈,如果伤口再次感染,可能会落下残疾!”
“你是特意来训我的吗?这里不欢迎你,你赶紧走。”
杨潋捂住耳朵不想再听只言片语,绕过宋陵就进了屋。
只是还未等他将门栓住,一只结实的手臂便硬生生卡住了门,宋陵就那么站在门口,跟着要进屋。
杨潋自然是不乐意,拼尽吃奶的力要关门,恨不得就这么把宋陵的手夹折,俩人就这样站在门口你来我往的对着门使劲折腾,最终还是可怜的木门因为承受不住俩人的暗中涌动,惨烈阵亡,这才结束了幼稚的斗争。
杨潋望着坏了一角的门,脸色阴郁,不想再与宋陵多攀谈,自己到案前坐着去了。
他本就腿脚酸痛,这下又被气的头脑肿胀,浑身上下难受极了。
宋陵扶着坏门也是沉默了一会儿,“明天我会给你修好。”
屋内无人回应。
好在宋陵也不在乎杨潋理不理他,自顾自的把门摆好,一同进了屋。
宋陵扫了眼四周,发现杨潋这屋子虽没自己的那间大,但奢靡程度却比得上两倍,地上铺的是蜀绣,门帘挂的是玉石,就连放在屋角作装饰的植物都是精选的文竹,一点都不像一个学生该有的宿舍。
倒像是他的风格。
宋陵来到杨潋对面坐下,惊奇的发现对面略微下扬的眼尾染上了几分艳红。
难不成哭了?
这一惊奇的发现让宋陵百感交集,杨潋恶过,毒过,笑过,愣过,但唯独没有哭过,杨潋虽欺软怕硬,但骨子里的自尊心又高的离谱,宁愿流血也不愿流泪。
一时间对杨潋的感情好似叫人用木杵搅过般,混沌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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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捏脚】
“你到底要干嘛?”
杨潋见宋陵坐那一动不动,夜已深了也没见有离开的打算,不管宋陵如何,他现在是又疲又累,实在没有精力再同他对付。
宋陵闻言,不知从何处提出个三层的食盒来。
“你应该还未用膳,这是从福食厅送来的吃食,不知还是否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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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宋陵把里面的餐盒拿出,杨潋斩钉截铁道:“我不吃。”
“同我置气无用,在罗云肩伤未好的这段时日里,都由我来负责他的任务,”宋陵将预备好的信件拿出,放在桌前,“我已报信给杨家,这是回信,你若是有疑,可以亲自查看。”
杨潋抽过信件,逐字逐句的看了起来,半响又揉成一团扔了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杨老爷的亲儿子呢。”脸上挂着自嘲的笑容。
薄薄的信纸内通篇都是讨好,嘘寒问暖的关切是杨潋从小到大都没有感受到过的贴心,与前些日子他所收到的信件简直判若两人。
宋陵把信收好,“罗云被送到我那里养伤去了,如果没有新伤,本来一周就能好的。”
杨潋扁着嘴,心情郁结,丝毫没有听进宋陵的话,杨潋不说话,宋陵也不搭腔,自顾自的看起了书,他显然也并不指望三言两语就把这小恶徒矫正过来。
过了片刻,响起悉悉邃邃的声音,再抬眼,厅堂已经空无一人。
熏香环绕的闺房内,烛灯摇曳,榻上美人却难以入眠,辗转反侧,黛眉紧蹙,似有烦心事。
又是一阵翻身,杨潋终于忍耐不住坐起身来,被褥下的小腿一抽一抽地刺痛,让他根本静不下心。
本想叫罗云来捏脚,却想起人已被宋陵赶走。
看着屋外若隐若现的灯火,杨潋烦躁的捶着软榻。
自己在这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害他如此的宋陵倒是如常睡的舒服,岂有此理!
“宋陵!宋梓远!”
些许是受不了杨潋那尖锐的嚎叫,衣衫半拢的宋陵出现在了卧前。
“你是睡觉也要人陪吗?”
杨潋露出俩条雪白的腿来,冲宋陵蹬了下。
“腿疼死了,快去冲个药来给我按按。”
白皙的皮肤在有些幽暗的室内甚至比一旁的灯火还要亮些。
宋陵大概也没想到杨潋居然如此不见外,先是一愣,随后不满意道:“就为了这么点事情?”
“什么叫做这么点事,疼得我半宿都睡不着了,要不是你把罗云支走了,我会半夜叫你起来吗。”
杨潋将略显红肿的脚腕示意给宋陵看。
宋陵拿他没辙,只得出门去弄药汤。
白底青花的瓷盆散发着浓厚的药膳味,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将盆子稳稳当当的放到塌前。
“脚。”
随着言简意赅的提示,杨潋把脚放到宋陵的掌中。
不知是杨潋的脚太过小巧还是宋陵的手掌略微宽厚,用手完全握住还能余出空隙来。
稚嫩的皮肤一入水就立马浮现出了艳粉色,宋陵从未干过这种活,只能依稀根据以往记忆,对着脚板揉捏起来,手上自然少了轻重。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