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淡声道:“陛下误会了,臣是男子,不会生育。”慕云桓当然知道,但他后宫里连个女人都没有,又怎么会有太子?
裴玖解释道:“太子殿下是已逝禹王之子,名为永思,陛下仁善,将其过继于膝下,封其为太子。”
已逝的禹王,就是慕云桓的皇兄,那个病逝的先太子。
这么看来,他当初封了曾经的太孙为太子,大抵也是料到自己不会纳女子入宫,所以才封慕永思为储君。
离开玉安宫之前,慕云桓命凌带走了一部分玉安宫的熏香,拿去太医院验。
他怀疑裴玖是在熏香上做了手脚,要知道,昨晚他入口的东西凌都原样试过了,显然,饭菜没有问题。
他也见到了太子慕永思,与他所想的模样不同,慕永思年方十六,身高八尺,许是这三年在朝中历练够了,虽是少年模样,但举手投足都十分沉稳,俊秀的面容还未长开,眉眼间却藏着一丝压抑的郁气。
慕云桓坐着轿辇回风华殿,慕永思就随侍在侧,他能感受到这个太子与自己之间并没有几分父子之情,但对他也算恭敬。
回到风华殿后,慕永思解释道:“这几日儿臣因公离京,未能来得及探望父皇,还请父皇赎罪。今早一回京,儿臣便赶去了风华殿,听闻父皇还在玉安宫,便赶忙来探望。”
慕云桓猜到慕永思并不知道自己失忆的事,便也没有直说,而是问起了朝中的事情。
慕永思大致交代了一下朝中的局势,依他所言,如今朝中大半势力为裴拓所掌控,慕永思则依靠着慕云桓昏迷前经营的一部分势力与裴拓抗衡。
但三年前的太子终究还是太年轻了,斗不过城府极深的裴拓,所以这三年间,裴拓已经在朝堂上扎稳了脚跟,摄政王一职,也算是名副其实了。
慕云桓问道:“照你来看,朕当下最大的敌人是谁?”
慕永思思索片刻后,直白地回答道:“应是裴拓。裴拓手握兵权,又将裴家的势力渗透进朝廷各部,依这三年来的所作所为来看,恐有架空皇权,挟天子令诸侯之意。”
慕云桓自然也料到了这点。只是,裴拓对他还是那副体贴关切的模样,倒让他看不透了。
是为了迷惑他吗?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慕云桓想不通了,为今之计,还是得先上次朝,切身了解下当下的局势。
他拍了拍慕永思的肩膀,劝慰道:“这几年辛苦你了。”
慕永思眼眸微眯,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慕云桓的脖颈处,那儿烙着一枚鲜艳的吻痕,应该是裴玖留下的。
他微微一笑,道:“父皇言重了。只要父皇安康,儿臣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对了,今早在玉安宫时,儿臣似乎听到了父皇与父后的争执声”
慕云桓脸色一变,随即转过身,以此掩饰自己的难堪。
“行了,此事与你无关,退下吧。”慕云桓道。
慕永思劝道:“父后一向贤德,这三年来更是日夜随侍在父皇身侧,有些事,想必其中许是有误会。”
最终,慕永思因裴玖的事与慕云桓不欢而散。
离宫之时,随行的亲卫孔舜忍不住问道:“陛下刚醒,正是殿下邀宠的好时机,殿下与君后的关系并不亲近,为何要因君后与陛下生出嫌隙?”
慕永思一边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一边轻笑道:“裴玖比我们想得都精明得多,他不是只顾当下享乐的人,这次恐怕也是他设的计。他想要的,不就是父皇的心吗?放心,他有后手。”
“那殿下是想帮君后吗?”
慕永思的眼眸暗了暗:“权宜之计罢了,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让裴拓与父皇决裂,但裴拓对父皇仍存爱护之心,也只有裴玖,才能激化他们二人之间的矛盾。”
他指尖一松,玉佩应声而落,砸到了马车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然后,将我那位好父皇拉下皇位。如此,我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他说,“裴拓想要的,不就是父皇那个人吗?他忍了这么多年,逐步蚕食皇权,不就是想要父皇成为他的掌中之物吗?我得帮帮他呀。”
孔舜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拾起了那块被丢到角落的玉佩,擦干净了后,呈到了慕永思的面前。
看着那块玉佩,慕永思含着嘲意的脸色顿时一变,可片刻后,他还是随手接过了玉佩。
“虚伪明明是仇人,还装作一副父子情深的模样。”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浓浓的鄙夷,却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委屈,“慕云桓,我倒要看看你落到我的手中后,能露出怎样的表情。”
10
求怜
第二天,凌领着太医院的一个头发花白的太医来到了风华殿,太医将那份熏香中的成分一一到来,还补充道:“回陛下,这香料用的都是些常见的原料,还添了些安神的药材,并无不妥之处。”
慕云桓不相信,又问:“那这香若和其他的东西混在一起,会否有其他的效用。”
“陛下是指?”
慕云桓抿了抿唇,难堪地开口道:“催情。”
太医回道:“大抵是不会的,这香料主要是用以静心安神。”
慕云桓知道这事暂时查不清楚了,便挥了挥手,令太医退下。
太医正欲起身,又犹豫着道:“臣有一事想禀明。”
“说。”
“今日一早,玉安宫那儿又命人叫了太医,君后命臣将此事瞒下,说是不想让陛下担心。但依臣所见,若君后继续用猛药压着旧疾,不好好调理,可能时日无多。”
“什么?”慕云桓愣住了,“什么旧疾?”
太医斟酌了一下,才解释道:“三年前,陛下昏迷后,君后受了刀伤,伤到了根基,自那后一到换季之时,便容易感染风寒,一病多日。前几日,君后又染了风寒,本该好好养着,却依旧让太医院送了一份猛药过去,虽能迅速令身体痊愈,但也伤身,昨日君后又病了,所以,还请陛下多劝劝君后。”
慕云桓想到了那夜云雨时隐约瞧见的伤疤,只觉得脑子乱乱的,他挥退了太医,然后抬眼看向凌,问:“这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凌答道。
“那就慢慢说。”慕云桓沉声道,“你不必瞒我,有些事,就算你不说,这皇宫里难道还打听不到三年前裴玖的刀伤是怎么来的吗?”
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交代起了事情经过。
三年前,慕云桓出事的时候,裴玖正随侍在侧。得了消息赶入宫的裴拓一时气急,捅了裴玖一刀,裴玖在燕飞尘的救治下养了一个多月,才勉强能下床走路。
据凌说,燕飞尘的医术很不错,甚于太医院里德高望重的太医们。
听完这些,慕云桓只觉得更混乱了,他不懂裴玖到底想要什么,现在,他一想起昨日裴玖跪着说自己没有下药的模样,就不由得动摇了。
他真的误会了裴玖吗?
不对,那天晚上裴玖的表现,很明显就是预料到他会出事,甚至裴玖想太医院要猛药,会否也是为了能在前日恢复身体,然后才方便“侍寝”?
这个想法太荒谬,却又出奇的合理。
在他迷茫之时,凌又提醒道:“陛下,方太医与君后有些亲缘关系,他说的话,陛下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方太医就是刚刚来的那个太医,慕云桓自然也猜到了方太医说那些话是有私心的。
他叹了口气,吩咐道:“让太医好好照顾君后吧。”
他还未查清楚那晚的事,后边虽当晚就清理过还涂了药,但现在还疼着,他可没那么容易就释怀。就算裴玖有苦衷,在他得到合理的解释之前,他还是不打算去关心一个居心叵测之人。
说来荒唐,他虽然失忆了,但走过皇宫的小道时,那熟悉的感觉依旧涌上心头,哪怕是在和裴拓相处时,也能感受到一些模糊的温暖。
他真切地以为,哪怕失忆了,一些情感还是会萦绕在脑海中的。
可与裴玖相处的那夜,他不曾回忆起半点对对方的喜欢,也从心底里抵触那场性事,哪怕身体依旧是愉悦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慕云桓没有去探望生病的君后,而是去了自己身为皇子时所居住的长望宫。
据关槐所说,他当年获封太子后,并没有去东宫居住,而是一直住在了长望宫直至登基为帝。
所以,这里应当留下了许多痕迹。
他一个人翻找了半天,找到了多年前的一些书信,大部分的信都是写给裴拓的,他在信中唤裴拓“老师”。
按理说,他写给裴瑜的信应该不在他手上,而这些留在长望宫的信,似乎只是他写信留下的废稿。
早些时候的信写的主要是读书时的一些疑惑,之后的信便稍显暧昧了,总是会问候一些日常,也会关切对方身体。
一份信,他通常要写两三次,才能满意地寄出去。
裴拓的信也被他好好收着,他仔仔细细地翻阅了,发现裴拓似乎也在隐约回应着他的心意。
不过这些来往信件的日期终结于七年前,也就是他获封太子的那年。
在之后,便是一封三年前的未曾寄出的信件了。
信上写道:中秋日子时,城郊八里亭,你可愿与我一见?
中秋日,他们见了吗?
慕云桓不得而知,他将这封信件收好,又翻看起了一些书籍,他发现,自己曾经似乎格外喜欢翻阅游记,甚至会留下譬如“这里冬天不冷,很适合生活”“这里山水好,风景不错,可以逛逛”“这里适合种地,养鸡养鸭养猪”之类的批注。
可明明,身为太子,身为未来的一国之主,他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
但看到这些文字时,他的心中竟生出了期盼,仿佛他真的相信这些批注上的话会实现。
合上又一本书,慕云桓本想继续找找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线索,可外头突然传来了侍女求见的声音。
他走出门,只见一个侍女跪在了他面前,哭着道:“陛下,君后烧得厉害,一直唤着陛下!求陛下去看看君后吧!”
慕云桓颦起了眉头,没有犹豫太久,便吩咐摆驾玉安宫。
一开寝殿的门,他便被殿内浓烈的檀香刺激到了,立刻命人将香灭了。
他看着床榻上面色苍白的人,看到了侍女匆忙拿走的沾着血迹的帕子,终于明白这檀香的用意。
原来,是为了掩盖血腥味。
他靠近了裴玖,裴玖半睁着眼看向了他,似是以为自己在做梦,牵着他的衣袖喃喃道:“云桓别走利用我也好别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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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煎熬
此刻的裴玖,面颊被因高热而烧得绯红,苍白如纸的唇上沾着一丝血迹,眼睫微弱地抬起一条缝,隐约可见涣散的目光。
这个人明明前日还是力气操他,怎么今天就一副快要碎掉的样子?
慕云桓坐在了床榻边上,拨开裴玖拽衣袖的手,然后伸手探了探裴玖的额头,发现确实烫得厉害。
他的脸色一沉,厉声质问道:“怎么回事?怎么烧得这样厉害?!没有给君后喂药吗?!”
端着药碗的侍女颤抖着跪下,惶恐地解释道:“回陛下,君后一直念叨着陛下,不愿喝药。”
“别走”
就在这时,裴玖又开始喃喃低语起来,他似乎察觉到了慕云桓的存在,迷迷糊糊地抱着他的手腕蹭着。
裴玖长得确实好看,未入宫之前,已有许多贵女属意他了,现在这场高热反而给他减了几分疏离。这一刻,慕云桓似乎明白当初自己为什么会干出纳他入宫这等荒唐事了。
他叹了口气,随后小心翼翼地将裴玖扶起,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然后对侍女招了招手:“把药给朕吧。”
或许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温暖,裴玖不再抗拒喝药,慕云桓一勺一勺喂他时,他顺从地张开了唇,偶尔被苦得颦起眉头,但总归没有再紧闭着唇了。
一炷香后,一碗药见底,慕云桓又亲自给他换了毛巾敷着额头。做完这些,他想站起身,但却被昏迷的裴玖死死抱住了手臂,而后者嘴里依旧是喃喃着“别走”。
在一众侍者的注视下,慕云桓又叹了口气,无奈地吩咐道:“下去吧,朕会照看着君后。”
侍者如蒙大赦,一一退下了。慕云桓望着紧贴着自己的病人,终是暂时搁置了那晚的仇,搂着他躺了下来。
慕云桓守了裴玖一夜,直到天微微凉时,裴玖退了烧,他才松了口气睡了下来。
这一睡,就睡到了午时一刻,睁开眼时,裴玖依旧躺在他身边,却是醒着的,专注地看着他。
慕云桓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摸了下裴玖的额头,确认没有再发热后,他才坐起身准备离开。
温情过后的冷漠最是伤人,裴玖心一疼,随即捂着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慕云桓连忙去看,却在裴玖攥着袖子收回手时窥见了一抹红。
他强硬地掰开裴玖的手心,看到了衣袖上站着的血迹。
“怎么这么严重?”
慕云桓担忧地问道,回应他的,是裴玖的苦笑。
“旧疾罢了,陛下还请离去吧,免得染了臣的病气。”
说这话时,裴玖的语气十分平静,还夹杂着对慕云桓的关切,可在慕云桓听来,这其中分明是藏着赌气的意味。
他抿了抿唇,随即用指尖抹去了裴玖嘴角处的血迹,软声道:“朕查过你这边的香了,几个太医都说没有问题,裴玖,朕只想要一个答案,你若觉着冤枉,便告诉朕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吗?”
裴玖只摇了摇头,哑然道:“可陛下信臣吗?”
“你说了,朕才能回答你信还是不信。”
“可臣怕,怕陛下失去了记忆,待臣之心便不再如从前了,臣怕陛下不信臣,怕臣说得太多,反而惹陛下猜忌。如今,臣所能做的,也只有在陛下恢复记忆前好好守着君后的本分了。”
这一番话被裴玖说得卑微至极,让慕云桓也动摇了。是啊,裴玖其实根本没有强迫他行房的动机,至少在他醒来之后,裴玖一直恪守本分,没必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强迫他。
漫长的沉默后,慕云桓终究是妥协了,他握住了裴玖的手,语重心长地劝道:“君后是朕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人,朕也知道这三年内君后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着朕,无论是从立场上还是情感上,朕都会信君后胜过他人。”
听着慕云桓的话,裴玖的面上露出些意外,随即便有些感动地笑了一下。
他坐起身,缓缓靠近慕云桓,慕云桓一时间僵住了身子不敢动,就这样,他与裴玖呼吸相接。
他感受到裴玖的指尖滑到了他的胸口,那晚乳首的触感令他忍不住想要制止裴玖的动作,而就在这时,裴玖开口了。
“陛下的这里,有东西。”他的指尖落在了慕云桓的心口处,“每月初一和十六,因为这东西,陛下都会召臣侍寝,所以,那夜的事,臣只是奉命而为罢了。”
慕云桓眼眸一震,他仿佛感受到了心口处的异样,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而裴玖则悄然搂住了他的腰,亲吻上了他的唇。
看着怀中人因惊诧而颤动的漂亮眸子,裴玖觉得心口热热的,他没有放手,而是将美人困在了怀抱中,温柔而细致地舔吻着柔软的唇瓣。
慕云桓怔愣着被他吻完,许久才回过神,当他意识到心口处的慌乱已经消失了,他才真正明白了裴玖不是在哄骗自己。
“是什么”他喘息着问道。
“陛下自己去寻找答案吧。”裴玖微微一笑,言语间带了些隐晦的恶意,“若臣告诉陛下,陛下怕是又要怀疑臣别有用心了。”
“我”
“陛下不必解释,从始至终,臣都明白帝王薄情的道理。”
裴玖依旧是笑着的,但笑容中却平添几分悲凉的意味,他定定地凝视着他的陛下,几乎要将对方面上流露出的愧疚搜刮殆尽。
可偏偏,他又拿出了堪称冒犯的话语将慕云桓的心一寸寸击溃。
“陛下对我,一开始是见色起意,而后便是厌弃,却从不管我的想法如何,不管我活得如何煎熬。可当我认命了、当我习惯了守着寂冷的玉安宫度过余生时,陛下却又想起要利用我了。”
慕云桓不知所措,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和裴玖的纠葛并不简单。
“如今陛下忘了一切,便也忘了您的君后也是个人,是吗?”裴玖缓缓闭上了眼,长叹道,“陛下呀,我的心也是会痛的,所以,哪怕是顾念君后的身份,也请陛下将我当作您的夫君看待,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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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隐患
裴玖的一席话令慕云桓的愧疚无处遁形,离开玉安宫后,他想了很多很多。
当初裴玖入宫确实是他强迫的,裴玖大抵也是忠君之人,虽不愿,但最终还是从了皇命,安分地守着君后之位。
而后,他便变了心,对心心念念的状元郎失去了兴趣,接着便是长久的冷落。
直到一次意外的发生,让他不得不半月一次召人侍寝,而裴玖就在这时派上了用场。
慕云桓知道曾经的自己行事荒唐,却不知居然荒唐到了如此地步。
在现在的他看来,爱一个人便是一生一世的事情。哪怕成了帝王,他也希望自己后宫只有一人,希望封自己所爱之人为后。
如今身为君后的裴玖恪守本分,再加之当初还是他抢人入宫,因此,他怎么都该对裴玖负责。
他想清楚了,若真的证明裴玖是清白的,他会好好对将裴玖当作发妻对待的,会试着去爱裴玖的。
只是,如今还有许多疑点。
一是他尚不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才会每半月一次向人求欢。
二是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召裴玖侍寝,要知道,三年前的他还是偏宠燕飞尘的。
抱着这些疑惑,他先是召来了太医院的太医们会诊,几个资历老的太医届时看不出什么苗头。
但慕云桓却注意到了一个年轻的太医,眼神飘忽不定,似是想到了什么,却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