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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果?然有第二拨人藏于暗处,

    伺机出手。

    殷无渡缓缓抬首,

    空中一只不起眼的乌鸦盘旋而过?,于他眼底掠下一片阴翳。

    他勾唇轻笑,

    抬手一抓。

    下一刻,

    远在林梢的乌鸦便凭空出现?在他掌中,

    冷玉般修长的五指一拢,拼命扑腾的乌鸦便没了声息,

    只余几?片黑羽飘飘然落地。

    数百丈开外,正在施展灵禽探秘术法?的青发少年亦是惨叫一声,抬手捂住了眼上?那张绘着鲜红独眼的符纸。

    “时夜,怎么了?”

    胥风听到动静,即刻跃下雪狼向?前。

    叫“时夜”的青发少年捂着眼睛,咬紧牙关浑身颤抖,仿佛看到了极为可怖的画面。那股死亡的威压几?乎透过?乌鸦的眼睛,直击他灵魂深处,连带着一旁的伴生灵雀都叽叽战栗起来?。

    胥风拧眉:“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少年,我看到了……那个来?自仙都的黑衣少年……”

    时夜大口大口喘息,满心都是乌鸦临死前的惊颤,以及男人那张轻蔑凉薄的笑脸。

    过?了好半晌,时夜的视线才重新聚焦,缓缓抬起苍白的脸道:“好在我抽身及时,已成功将他困在原地。”

    “甚好。”

    戴着鹿角面具的娇小少女从?树梢轻灵跃下,旋身间身后半透明的淡蓝灵鹿若隐若现?,“解决完了外人,咱们内部再行竞争。谁赢得?最终比赛,谁便是下一任巫宗圣子。”

    密林东北角,雾霭如云,一缕凉薄的月光自叶缝中洒落,仿佛垂下一线银白蛛丝。

    已经天黑了,昆仑仙宗的虚空裂痕剑果?然名不虚传。

    晏琳琅的时间线被此?剑往后拨了一个时辰,这意味着别组小队比她在密林中多搜寻了一个时辰,进度遥遥领先。

    不过?这虚空裂痕剑虽然厉害,却极为损耗灵力,即便剑法?卓绝的奚长离出此?招一次,亦要休息良久才能恢复巅峰状态,他那几?个资质平平的徒弟嘛,就更不用提了……

    晏琳琅抬指抵着下颌,嫣然一笑。

    也就是说,昆仑仙宗来?的那三个人,此?时已废了一个。

    殷无渡也不知道被这一剑传送至了何处,她感应气息无果?,决定先不管他。

    毕竟他的神力高深莫测,纵使天塌地陷,他也不会有半分?损伤。

    况且密林结界未破,说明赤毛犼还未被人寻到,事情尚有转机。

    晏琳琅眺望死湖对岸阴森森的迷雾,回身望向?拿着司南玉盘东走西看的宫渚,笑道:“宫小公子,你?沿着玉盘所指的方?向?一直朝东走,不管遇见什么都别停下,约莫个把时辰便能走到主道上?,与你?的同伴汇合。”

    “那仙子呢?”宫渚立即问。

    晏琳琅朝湖对岸一指:“我嘛,朝西。”

    宫渚朝湖对岸看了眼,又低头研究掌中那只指针乱转的玉盘,担忧道:“对岸阴气太重,恐有危险。况且我这玉盘所指,朝西乃是大凶之兆,要不,仙子还是换一个方?向?走吧。”

    晏琳琅笑了声,半真半假道:“小公子有所不知,传闻赤毛犼好食人,所至之处死魂无数,最喜盘踞在阴气聚集之处呢。”

    宫渚显然被吓到了,咕咚吞咽一番,额角渗出几?滴冷汗。

    果?然是不谙世事的凡族少女,也太单纯柔弱了些,实在不适合来?这种?尔虞我诈的生死场。

    晏琳琅道了声“就此?别过?”,便领着白妙足尖一点,飞身凌空渡湖。

    刚飞到湖中心,就听身后传来扑通一声落水声。

    她悬浮湖面上?,回身一看,原是宫渚驾驭飞行法?器跟了过?来?,却因驭器术太烂而笔直地栽入水中。

    咕噜咕噜。

    碧波荡漾的湖面浮出几串气泡,很快归于平静。

    久闻仙门凡仆都是毫无修炼根骨的凡人,果?真如此?,宫渚这样的世家继承人竟然连一个避水诀都使不出。

    晏琳琅做不出见死不救之事,只得?无奈叹道:“妙妙,去把他拎上?来?。”

    一刻钟后,宫渚坐在火堆旁,使劲儿拧了把湿淋淋的锦缎袖袍,又悄悄摸了把束胸,这才长舒一口气,学着男子的模样?朝晏琳琅拱手道谢。

    “多谢仙子救命之恩,宫某无以为谢,这些防身法?器任仙子挑选。”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纵使滴水之恩亦要涌泉相报,遑论救命大恩?仙子还是挑几?样?称手的法?器吧,密林危险,兴许用得?上?呢?”

    晏琳琅拗不过?她,只得?挑了一件中品的护心灵镜,让白妙拿去把玩。

    “小公子毫无灵力傍身,为何还要跟上?来??不怕吗?”

    晏琳琅撑着下颌问,蒙着面纱的脸在灯火下尤显朦胧明丽,

    宫渚颇为艳羡地盯着她发髻间的耀目珠钗,摇了摇头,片刻,又轻轻点了点头。

    见晏琳琅抬眸,她自觉失态,有些慌忙地收回视线,转身从?储物?袋中摸出一只装满精致糕点的食盒,又摸出一只烧鸭,一只烤乳猪。

    直至满满当当摆了一地佳肴供白妙取用,她这才抱着膝盖靠墙而坐,瓮声道:“怕。但我必须要来?,老爷子还在家里等着我。”

    她口中的老爷子,应该就是宫家此?任家主宫连泽。

    “……家中姊妹众多,我从?出生开始,便注定与她们不一样?。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对我尤为严苛,非打即骂。”

    夜深人静时,最容易勾起伤心事。宫渚大概是将晏琳琅当成了可堪托付心事的知己,一边用木棍拨弄篝火,一边絮叨着家中琐事。

    “儿时我与友人做游戏,不过?是多玩闹了片刻,老爷子便罚我跪了半个月的祠堂。”

    “少时与远房堂弟捉迷藏,被老爷子逮住,又抽了三十板戒尺。”

    “还有前年新春,我想放个炮仗应景,老爷子大骂我玩物?丧志,拎着拐杖追了我十条街。”

    宫家的家风竟如此?苛刻?

    晏琳琅听着,竟有些同情她。

    “从?小到大,我好像没有做过?一件让他满意的事。”

    宫渚的情绪低落了些许,吸了吸微红的鼻子道,“所以我想赢得?无尽灯火种?,让老爷子看看,我并非一无是处的纨绔之流。”

    火光跳跃,时而哔剥一声,溅出几?颗细碎的火星子。

    那絮叨的声音渐渐低去,晏琳琅缓缓抬眼,才发现?宫渚歪身靠着墙壁,已然沉沉睡去。

    似乎只有在睡着时,她才会卸下男装的防备,流露出几?分?少女的娇憨。

    几?颗光点从?她紧皱眉心飘出,在空中凝成幽蓝的半透明气团。

    是巫宗的溯梦术,每一个气团都代表着一段记忆。

    白妙没见过?这种?东西,嘴里叼着鸭腿,猫儿似的跳起来?去抓这些飘散的气团。

    抓到一个,兴冲冲抱来?给?晏琳琅看。

    只见气团梦境里,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少爷领着一群玩伴呼啦啦跑过?,画面极为清晰,竟然还有声音。

    宫渚竟是从?这么小时,就开始学做男子打扮?

    晏琳琅颇为讶然,又想着大约是宫老爷子膝下没有男丁,恐家业不保,这才想了个瞒天过?海的法?子,将小女儿谎称成小儿子养。

    只见小宫渚不知从?哪里扯来?三尺白布,做成孝服披在头上?,手里还端着一块用炭笔歪歪扭扭写成的“老爹宫连泽之牌位”的木板子,一边嚎啕大哭一边三步一叩首,和小玩伴们上?演了一出“父慈子孝”的灵堂好戏。

    “?”

    这就是她方?才说的,与友人做的游戏?

    第二个气团,小宫渚长大了几?岁,眉眼间稚气未脱,正在和几?个幼年的弟弟玩捉迷藏。

    晏琳琅眼睁睁看着她将前来?争夺家产的小堂弟塞进了灶台里,然后转头去追一只发光的萤蝶,将堂弟忘得?一干二净。直到浑然不察的下人点着火引前来?烧火做饭……

    下一个。

    新春瑞雪,十五六岁版的宫渚生得?面若好女,已经懂得?男女之别。她似是厌倦了被束胸勒得?喘不过?气、终日靠法?器灵药遮掩身份的生活,行事越发乖张叛逆,仿佛只要老爷子失望,她便能做回真正的自己。

    此?刻,宫渚百无聊赖地站在老爷子的长生丹炉前,探头探脑,见无人看见她,便点燃一根大炮仗丢进丹炉。

    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

    于是,宫府的新年在老爷子中气十足的骂声中轰烈来?临。

    晏琳琅哭笑不得?。

    好得?很,真没有一顿打是白挨的。

    最后一个气团飘来?,梦境中宫渚的打扮与现?在相差无几?,应该就是最近才发生的事。

    气团里的画面颇为颠簸,似是宫渚在焦急奔跑。

    下一刻,画面定格,一个身着锦衣玉带、两鬓斑白的老爷子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唇上?泛着不正常的乌红。

    “……灵矿中出了意外,好像是沾染了阴煞之气。”

    “阴煞之气?灵矿中怎会有这种?东西?”

    “唉,魂魄全无,回天乏术,还是准备后事吧……”

    周遭议论嘈杂,宫渚扑通一声跪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奔去老爷子身边,将他冰冷的身躯搂在怀中,颤声道:“爹,我回来?了,你?醒醒……”

    “我错了,我再也不和您对着干,再也不游手好闲不学无术。”

    “来?,骂我啊!您不是嗓门最大了吗?为什么不说话了?求求您,求求您睁开眼,哪怕再骂我一顿也好……”

    晏琳琅侧首望去,只见睡梦中的宫渚秀眉紧拧,白净的脸上?满是泪痕。

    这才是她想要赢得?火种?的真正原因吧?

    晏琳琅心中微动,抬手击散了梦境气团。

    与此?同时,晃荡双足坐于树梢上?的鹿角少女收回术法?,甜甜笑道:“哎呀,被人发现?了。”

    “鹿梦,情况如何?”

    额间贴着独眼朱砂符纸的青发少年问。

    “真是没耐心呀,时夜。”

    鹿梦抻了个懒腰,跃下树梢道,“我的溯梦术是最完美的情报收集法?,趁他们睡着时读取他们的记忆,便能轻而易举掌控所有讯息。虽然大部分?都是些没用的垃圾记忆,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半个时辰前,妙音阁的音修在湖东发现?了赤毛犼的踪迹。”

    胥风翻身跃上?白狼的背脊,低声道:“事不宜迟,出发。”

    十里开外,晏琳琅亦感应到了妖兽的气息。

    这种?程度追踪术,就没必要耗费大量灵力询问天机卷。

    她这具身躯是由神女壤炼化而成,理论上?而言,于修炼土系术法?大有裨益。她这两个月惟恐再离魂,几?乎不曾睡觉,积攒的精力都用来?钻研土系术法?了。

    也是因祸得?福,她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眼下只需将手覆于土壤上?,便可沿着地脉走势感应周遭气息。

    月黑风高,该干正事了。

    晏琳琅没有惊动熟睡的宫渚,只领着白妙,循着方?才感应到的气息朝湖东飞去。

    见到月光下那只足有两丈高的赤红凶兽,晏琳琅愣了愣神。

    她带着白妙落于一处隐秘的树梢上?,疑惑道:“天地玄黄,这次的赤毛犼不是末等的黄阶妖兽吗?怎生得?如此?巨大?”

    “因为它吃了人,沾染血气,已经彻底魔化了。”

    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传来?刻意压低的清冷嗓音,晏琳琅定睛一看,竟然是胥风。

    他的两个队友躺在隐秘处,青发少年尚能捂着受伤的手臂艰难坐起,而鹿角面具少女伤势更重,已经昏死过?去。

    三人俱是满身血痕,狼狈不堪,显然是经历了一场生死鏖战。

    晏琳琅环顾四?周,视线落在树梢悬挂的一截染血断绳上?,心下明了。

    多半是有心术不正者听闻赤毛犼好食人,便抓了别家修士吊在这儿做诱饵,殊不知那赤毛犼吃了人肉后会魔化暴走,功力大涨。

    “这下有些难办。一起上??”晏琳琅发话。

    时夜虽身受重伤,却也容不得?自己的猎物?被分?羹,遂咬牙道:“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一起上?,赢了算谁的功劳?”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这只魔化的赤毛犼已从?黄阶升至地阶巅峰,论单打独斗,这里无人是它的对手。”

    胥风望向?晏琳琅,迅速做出决定,“赢了,火种?归你?,圣子之位归我。”

    晏琳琅弯眸一笑:“成交。”

    胥风颔首,起身捏诀化出刚猛风刃,率先出击。

    白妙不甘示弱,也亮出一人高的长刀跟上?。

    赤毛犼被攻击,吼声震天动地。晏琳琅在北境极地时没少和妖兽打交道,深知对待这些食人的畜生不能一味攻击,而是要智取,如同垂钓般一拉一松,消磨它的力气才是上?策。

    她捻指悬腕,臂上?的花枝金钏如活过?来?似的舒展移动,化作金光贴地游走,钻入妖兽的影子中。

    很好,缚影术生效,晏琳琅开始遛鱼。

    她全神贯注施展术法?,并未发现?密林深处还隐藏着两道敛了气息的黑影。

    江岳是奚长离最小的弟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此?刻见湖边妖兽凶猛异常,当即持着时辰剑就要冲上?去帮忙。

    “等等。”

    宋敛之按住他,面容隐在暗处,呈现?几?分?阴冷之色,“那几?人是现?成的饵料,先让他们鹬蚌相争,待两败俱伤,我们再坐收渔利。”

    湖边,成片林木在赤毛犼的倾轧下断裂,尘土碎屑四?处飞溅。

    晏琳琅轻咬齿关,一刻也不敢放松缚影术的控制,低喝道:“妙妙,就是现?在!”

    胥风以风刃分?散赤毛犼的注意,白妙则瞧准时机飞身而上?,手中长刀照着妖兽的脖颈砍去!

    鲜血四?溅,中了!

    白妙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刀刃直将赤毛犼的脑袋压进地里。妖兽吃痛,发出雷鸣般的嘶吼,庞大的身躯砸得?地面都跟着颤了三颤。

    眼瞅着就要大功告成,不料一条青鹤人影飞了出来?,拔剑刺向?毫无防备的白妙!

    这一剑狠辣无比,白妙不得?不放弃卡在妖兽颈骨中的灵刀,旋身躲开。

    只是如此?一来?,那妖兽便有了喘息的机会,当即扭身扬起生有毒刺的尾巴朝白妙甩去!

    白妙被当胸一击,当即哇地喷出一口鲜血,从?高空跌落。

    “妙妙!”

    晏琳琅目光一凛,当即飞身向?前,接住了身负重伤小徒儿。

    还好,她只是暂且昏过?去了。

    晏琳琅匆忙检查了一番白妙的伤势,只见一枚破碎的镜子从?她心口处落出,正是先前宫渚为了报恩送给?她的那枚护心灵镜——若没有这样?法?器护身,只怕白妙此?刻已是凶多吉少。

    思及此?,晏琳琅那双含情美目里没了半点笑意,眸底杀机浮现?,隔空望向?前方?执剑而立的宋敛之。

    腕上?金钏化作疾光刺出,只闻叮的一声金属相撞的铮鸣。

    宋敛之被那当胸一招击得?后退两步,不由咬牙怒视,强作镇定地握紧剑柄,心中到底有几?分?心虚。

    方?才他见那妖兽被降服得?差不多了,便想趁机打跑用刀的怪力少女,抢占功劳。

    谁知那妖兽如此?狡诈,竟然还有余力摆脱束缚伤人……

    对了,妖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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