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这也算是敞开天窗说亮话了,现在的国库大臣也是纪尧姆的心腹,或许能力不如科西莫那么强,但他又没犯错,纪尧姆没有理由解他的职。而且科西莫的出身,以及此前从未担任过什么瓦松政府职位,他甚至还是个外国人,这都是问题。这些科西莫自己同样心知肚明,然后他就听到纪尧姆说道:“首先,朕会册封你为骑士,赐给领地和身份。这样再将你任命为朕的财务顾问,等到下次有机会,再安排一个大臣的位置给你,就非常简单了,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册封一个骑士并不算什么,即使是附带领地的骑士,对一个国王来说也是小事一桩。所以纪尧姆册封科西莫,知道科西莫这次功劳的自己人,一点儿不会奇怪,更不会有反对声。至于国王的私人顾问这类职位,更不必说,这原本就不看出身,只要国王满意就行。
事实上,很多出身不高的人,正是靠着和国王的私人关系做了顾问,然后才慢慢成为大臣的。这其中最常见的就是一些神甫,他们可能是王室的家庭神甫,也有可能不是,但因为各种原因,能够和国王建立起联系。他们如果得到了国王的欣赏,之后成为顾问、大臣,这一条路是很通畅的。
对于这样的结果,明白其中意味的科西莫当然不会有什么,他非常感激地道:“陛下的恩惠,小人一定会牢记在心。”
纪尧姆也没有说太多,之后又是几句勉励,就让科西莫下去了。之后他则是带着财货清单,和自己的另一些心腹商量使用的问题——他虽然早有打算,但这样开会商议的过场还是要走的。而且这也不是纯粹的过场,是能够起到统一思想的作用的。
当然,纪尧姆的打算本来也就是大多数人所认可的。毕竟纪尧姆的内政并不出色,但他的头脑和性格就决定了水平至少在是平均线以上。所以这种时候他的打算也不会是什么迷惑行为,都是没什么亮点,但也挑不出毛病的。
首先就是还钱了,路易三世时代是真的从商人那里贷了不少款子。其中有的是被半赖掉了,有的却是拖延到了纪尧姆继位,现在就是纪尧姆的事了。
纪尧姆虽然不至于要连本带息全还,但本金还是打算还的。这也是为了瓦松的信用,为了未来借贷不至于利息高得可怕。
是的,纪尧姆只要还本金,瓦松的信用就能不降反升了。毕竟那些借贷商人之前就已经收了很长一段时间利息了,而且是很高的利息,现在纪尧姆只要能还本金,他们已然是大赚,自然没什么不愿意的——肯定还想争取积欠的利息,可面对一位能征善战的国王,谈判打消他们这个念头倒也容易。
只要意识到纪尧姆能还钱就会还钱,至少会还本金,瓦松的信用就能上升。属实是已经降到最低点了,怎么都是往上走。
还钱之余,剩下一些钱,纪尧姆则是打算用作军事开支。这并不是准备打仗了,而是单纯要敲打一些不听话的封臣——不听话的封臣,这是任何一个国王都有的烦恼,再加上纪尧姆最近对一些路易三世时代的老臣动作不断,更容易刺激出反骨仔。
这种时候,一些敲打是很有必要的...这也算是作为国王,都要经历的事。纪尧姆刚刚继位时位置不够稳固,而且也确实没钱,这都没办法立刻提上议程。但现在就不同了,位置稍稳,手头也有钱了,正好可以计划起来。
“一次领地巡视是很有必要的,可以每到一位诸侯的领地,就组织一场大型狩猎。”在讨论这个针对封臣们的‘敲打计划’时,克莱尔骑士很快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克莱尔骑士现在也是王室卫队的侍卫长了,作为大臣之一,这时候当然能发言。而他提出的建议虽然无甚新意,但这种事本来就有大量先例了,也不需要‘新意’,能达成目的就是最好的了。
果然,这个建议一出,大家也都没什么反对的意思。虽然大家猜测克莱尔骑士就是揣测着纪尧姆的想法才提出这样的建议的,觉得他有过于谄媚的嫌疑——之后的重点只在于领地巡视的细节。毕竟一场领地巡视也是千头万绪,尤其加入了具有敲打封臣的狩猎活动,组织策划的细节就更多了。
“这样啊,领地巡视...”纪尧姆开完会议,晚上就和路易莎说了这件事,路易莎对此倒是不太意外。
虽然纪尧姆过去从没有和路易莎说过要来一次上强度的领地巡视,但‘领地巡视’本身是不值得意外的事儿。中世纪的君主、诸侯,经常不在自己宫廷呆着,更多就在领地巡视中。之前纪尧姆还是王太子的时候就代路易三世巡视过领地,路易莎还和他一起去的呢。
纪尧姆继承了瓦松王位,刚继位时不太稳固就不说了,现在差不多安定下来,新的一年又开始了,领地巡视提上议程也是或早或晚的事儿。
最多就是纪尧姆给这次领地巡视加了更多目标,这是之前不知道的。不过联想到纪尧姆一直以来的志向,又觉得理所当然了——纪尧姆一直有自己的抱负,想要收拾封臣,建立更强大的中央集权,这是路易莎看得出来的。
另外,路易莎倒也不意外这个,毕竟贵族一直是君主最大的烦心事,哪个君主没有集权的念头呢?重点不是想不想,而是能不能。反正现在的瓦松是很难的,传统和现状都是制约,纪尧姆此行也不是为了集权,能暂时让一些人老实下来就是胜利了。
纪尧姆见路易莎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对路易莎说出了自己的请求:“我离开后的西岱可能不太稳定,这里有很多不满意我的人。所以必须要有一个我足够信任,权威也无可置疑的人,代替我稳定局势。”
纪尧姆一说,路易莎就懂了,这个人当然是说的她,不然纪尧姆也没必要这样子对她说了。
“太好了,能得到您这样的信任...看起来,作为王后我做的还不错?”路易莎故意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出这番话,就好像这是一件大好事一样。虽然从她说的角度,这的确是值得乐观对待的。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留在西岱坐镇,这是一件很难做的事儿。就不说宫廷阴谋之类的了,从现在大局已定的情形来说,这个可能性即使存在,也很低了。但这依旧是劳神费心极了的一件事,而且做好了看不出什么功劳,一旦出了什么差错,就是她这个王后的巨大污点。
纪尧姆见路易莎露出开心的神色,没有说话,但嘴唇已经抿起来了。
路易莎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便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旁,温和地说:“我也很希望和您一起去领地巡视,见见新地方、新人,就像上次我和您一起领地巡视一样。不过,领地巡视是君主终身的事业,这次不行,很快又会有下一次...我还担心未来和您出行太多次,会觉得新鲜的东西也不再新鲜,赶到腻烦呢。”
其实,国王和大领主巡视领地,本来就不一定要带着妻子一起,甚至不带的比带的要多得多。像路易莎这辈子的父亲巴尔扎克伯爵,他巡视领地从来不带妻子的。路易莎这辈子的生母是这样,现任伯爵夫人也是这样。
为什么路易莎要预备有拉尼宫廷,就是预备着纪尧姆巡视领地,她就回拉尼呆着的。
当然,这次的话,即使她不和纪尧姆一起巡视瓦松,也不能回拉尼了。因为要帮纪尧姆坐镇西岱,人就得在西岱,最少也得在罗本都。
纪尧姆垂着眼睛,瞧着微微仰视着他的路易莎,某种很焦躁的东西被安抚了下去。但与此同时,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又上浮了——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惊异,原来他是一个这样儿女情长的人吗?
竟然会因为一段时间后的分离赶到焦虑...和眼前这个人分离,哪怕只是短暂的分离,也是那样难以忍受。
如果倒转回去五年,不,甚至三年前,他都不知道自己会这样。三年前时他已经见过路易莎了,正在谋求和路易莎结婚,那时的他当然也爱着路易莎,但那好像和现在又是不一样的。本以为会随着时间变得淡薄的爱情,现在却是一天比一天更能够牵绊住他的情感。
似乎是那么一瞬间,纪尧姆简直要为这强烈的情感害怕了,他侧过头不看路易莎。然后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希望这次巡视全国能够顺利达成目的,之前和伏京公爵一战,虽然已经让一些人安分了一些,但不安分的封臣就像是雨后的蘑菇,总是会冒头,这大概是所有君主共同的烦恼。”
和伏京公爵打了一仗,赢的那样有压倒性,自然有一定‘示范作用’。更别说,战败的伏京公爵,以及和他站在一起反叛的一些其他领主了,这次损失巨大,他们那一波封臣,短时间内别说想不想了,是根本没有搞事情的能力。
但即使是这样,身为君主也不能安心。此时是中世纪中晚期的样子,诸侯征伐已经过了高峰期,蛮族入.侵的狂潮也被有效抑制,基本几大满足都被抵挡在了西方核心区之外——‘蛮族’也是相对来说的,当罗马倾颓,蛮族取代了他们,接管了他们的土地和文明,蛮族自然就成了闻名世界的一份子。
只不过,当旧蛮族迈入‘文明’后,曾经孕育出他们的、艰难困苦的世界边缘地带,自然会有新的蛮族生息。再然后,为了财富和更好的生活,又来冲击‘旧蛮族’们。旧蛮族们理所当然自命为‘文明人’,相对的新蛮族就是‘野蛮人’了。
总之,看起来这段时间西方世界趋于平稳,可以划分为‘盛世’。但就像华夏的盛世之下,依旧多的是饥馑,普通老百姓所谓的好日子,在后世人看来也只是饥一顿饱一顿,根本经不起任何外部世界一点儿变化的可悲生活。西方中世纪的‘盛世’,战争也依旧是个过于日常的词儿。
最多就是战争的烈度、规模和频率都有所下降,但以后世人的眼光来看,还是动荡岁月。封君与封臣之间,领主与领主之间,从来不能放心。
路易莎真切感受到了纪尧姆对集权的渴望,想了想后说道:“集权的确很难,君权与臣权,中央与地方,一直是做着博弈的。即使是君主集权方面堪称‘典范’的远东丝国,达成的君主集权也只是妥协下的集权呢。”
因为路易莎的原因,纪尧姆对‘远东’是有一定了解的。‘三国演义’的故事都听路易莎讲过了,其他或真实,或戏说的历史故事当然也会听一些。这时候听路易莎说‘丝国’是君主集权,也完全不突兀。
他早已在之前的故事里就知道了,在‘秦朝’完成大一统后,远东的丝国就全国范围内由分封转向郡县了。虽然‘汉朝’一开始,皇帝有分封自己的儿子做国王,可那和独立王国的国王是两回事。更何况,‘汉朝’的皇帝还总想着削弱封国的力量,更是让分封名存实亡。
总之,汉朝的皇帝就如同古代的罗马一样,统治着广袤的领土。但不同的是,罗马很难将行之有效的统治延伸到外省,除了核心统治区,其他的地区,中央和地方也是妥协的。汉朝的统治则非常细致,真的可以下到很小的行政单位。
虽然只是听路易莎和一些去过丝国的外国人讲那边的故事,无法理解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纪尧姆依旧难免心驰神往。
这时候听路易莎说远东丝国的君主集权也是妥协的,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完美’,他倒是有些好奇了,追问路易莎。
路易莎上辈子上大学学的并不是历史,‘历史故事’知道,可其中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就只知道一些基础的、大而化之的东西了。纪尧姆问华夏的君主集权怎么妥协了,她也解释不清楚,想了想还是决定讲故事。
现在的华夏是元帝国时期,路易莎就以元帝国以前的故事来说明。她讲了围绕‘铸币’发生的一系列央地博弈,一旦中央强势,当然会尽可能收回铸币权,使其完全在国家的管控下。可当乱世来临,地方自己铸币就非常常见了。
围绕铸币,中央和地方的博弈一直非常紧张,可以以小见大。另外,铸币权在此时的瓦松也是一个很能挑动神经的话题,王室一直致力于收回地方铸币权,至少要限制地方铸币出地方后的流通。拿这个举例说给纪尧姆,也更有代入感呢。
当然,具体能从这个故事里感悟到多少华夏央地博弈的微妙,就看纪尧姆的‘悟性’了。
说实话,从最后纪尧姆的神情来看,路易莎并不觉得他感悟到了什么。他当然听懂了这个故事,也理解了远东丝国的君主集权是真实存在的,但又没有想象的那么绝对。可要说弄明白了其运行原理,还找到了可借鉴之处,对当下的他有什么启发,那是没有的。
嗯,其实就和路易莎差不多嘛。
不过说着华夏的故事,路易莎的思路却慢慢打开了,不经意就联想到了很多,她想到了世界历史上别的国家的君主集权之路。像华夏那么复杂、精巧的,别说融会贯通了,就是直接抄作业都很难,毕竟情况不同,想也知道生搬硬套只会失败。
可总有君主集权的操作相对简单,更方便此时的瓦松‘学习’的吧?路易莎就是这么一想,就想到了有可行性的‘案例’——上辈子历史上太阳王路易十四时期的法国,以及德川幕府统治下的日本。
太阳王路易十四这个例子就不用说了,瓦松大体就是捏他自法国,所以学习路易十四的君主集权操作,肯定更适合瓦松。即使路易十四那时候已经是17世纪,以世界近代史开始的年份1640为准的话(1640是英国资产阶级革命),他的统治时期完全在近代,世风民情和中世纪完全不同。
至于日本德川幕府...这就要说到日本的神奇之处了,他们虽然地处东亚,但古代很长一段时间就是西方中世纪类似的统治方式,政治上异曲同工。这大概也是后来日本的流行文艺作品里,架空中世纪为背景非常常见的原因之一吧。
总之,因为这种‘相似’,日本德川幕府控制地方、维护集权的方式,此时看来居然很有参考意义。不,应该说,和路易十四的主要策略对照来看的话,都有很高的相似性。
想到这里,路易莎对纪尧姆说道:“丝国的方式太复杂了,而且瓦松和丝国差的太多,即使能学会,放在瓦松也不见得能成功。相较之下,另一个国家,一个比远东丝国还要更东方的岛国,他们的做法或许更有参考价值。”
路易莎是打算讲日本的事例了,虽然现在的日本还远未到德川幕府时期,但此时人们对东方的了解非常少。‘丝国’都只是个概念,更别说日本了。很多此时传来的东方故事也是以讹传讹,路易莎说的故事对不上实情很难被发现,即使被发现了也不算什么,只当她也是被骗了而已。
当然,太阳王路易十四的故事路易莎也不愿意落下,准备杜撰一个远方国家,套上后讲故事。这年头故事里‘远方国家’这种设定,其实就和架空差不多了,别说听的人了,说的人都大多不知道真假——也不见得是故意骗人,还是那句话,口口相传的时代,真的很容易以讹传讹。
“陛下,您愿意听一听这个故事吗?如果您觉得我对此说什么是有些出格了,我就不说了。”路易莎没有直接开始讲故事,讲之前还是向纪尧姆确认了一下。
第201章
纪尧姆当然愿意听路易莎讲远方国度的故事,他很清楚,路易莎说……
纪尧姆当然愿意听路易莎讲远方国度的故事,
他很清楚,路易莎说的远方故事,绝对不是炫耀珍奇的那种半幻想故事。诸如香料是从天堂流出的河流下游打捞来之类,
又比如在比遥远更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巨人国什么的。
路易莎的故事,
哪怕她自己说了,
含有创造的部分,
也真实的过分。尤其是故事背后蕴含的东西,更是一点儿不错,全无虚假的成分。
得到纪尧姆肯定的回答后,路易莎总算说起了君主集权的故事,
先从日本说起。
“因为是比远东更东方的国家,在人类能够抵达的国度中,
那就在最东方的了,所以一直以来那个国家都有‘日出之国’的绰号。”路易莎以一个略带浪漫的方式带出了日本,
毕竟是讲故事,
而听这个开头,就很不容易判断出她说的故事的真假。
她首先讲起了‘日出之国’的幕府传统——德川幕府当然不是第一个僭越天皇权威,
以大将军的身份凌驾于天皇之上的幕府,这个传统其实也很早就有了。
“...总之就是这样,
经过一轮诸侯征伐后,
最强的那个确定了自己的统治地位,以大将军的身份君临天下。而为了集中权力,
也确保这些诸侯不会随时反派,
新的幕府设立了新制度,
即‘参觐交代制’。”
“‘参觐交代制’之下,日出之国的诸侯们得定期居住在王都。平均来算的话,
诸侯们在王都的时间和在自己领地的时间是一半一半,而且他们的家眷也得留在王都...这极大加强了大将军对诸侯们的控制。”
以古代的条件,人不在地方,再想要遥控地方事务,这就很难了。让诸侯们平均一半的时间都在王都,实在是杜绝了大部分的搞事可能——其实说是一半时间不在领地,这还是说少了,还没有算在路上的时间,据说日本的大名,江户时代能在领地的时间就是13。
“当然,一些特殊地方的诸侯是不必常驻王都的,譬如说设立在旧都监督天皇的。另外一些偏远地区,来往不方便的,也不用每年参觐,大概是三年一次。还有如果有特殊情况63*00
,譬如地方发生饥荒,又或者诸侯本人生病,这也是能请假免去参觐的理由。”
“经常性地要将地方事务交给别人打理,即使这个人是自己的亲弟弟、儿子,又或者最为倚重的封臣,时间长了也会形成一种牵制吧?在这种情况下,各位诸侯为了自己对领地的掌控都要焦头烂额了,也没有余力再做什么。”
“再有,经常要去王都,一路的路费,还有在王都的种种开支,这肯定和在自己的领地内不能相比,这又是对诸侯财力的极大消耗。诸侯若是财力不足,力量也会减弱,这也是变相达成了集权的目的。”
路易莎简单地讲了日本的德川幕府是如何通过‘参觐交代制’集权的,给了纪尧姆一些时间思考消化。然后过了一会儿,就又说起了太阳王路易十四的故事。
说起太阳王路易十四,很容易想到‘凡尔赛宫’‘高跟鞋’‘在位时间最长的君主’之类的关键词。印象里,那就是个幼年继位,成年后耽于享乐的法国君主。另外就是觉得他运气特别好吧,不管他多么耽于享乐,就是恰好处在波旁王朝国力鼎盛期,当时的法国也是当之无愧的欧陆第一强国......
然而事实上的太阳王可没那么简单,事实上,他很像是同时代的清朝中,康熙皇帝与乾隆皇帝的结合。同样的长寿、穷兵黩武、挥霍享乐,但也可以说对外武德充沛,对内君主集权达到巅峰——这些都是需要能力才能做到的,其人绝对不是庸才。
“...这位幼年继位的国王,因为日后总是自比太阳神,同时他治下的国家又着实强大耀眼,所以有‘太阳王’的外号。”
对于国王的外号什么的,纪尧姆接受良好,因为中世纪就是一个流行给君主取各种外号的时代。什么‘征服者’‘显贵者’‘忏悔者’‘圣徒’‘口吃’‘秃头’‘矮子’‘胖子’‘美男子’‘幸运者’‘好人’‘狮子’‘红胡子’‘痛风的’‘无能者’‘哲学家’...多种多样。
“但其实他年幼继位时,国家大事完全掌握在母亲和大臣手中,等到他成年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有实权。不过总的来说,他的母亲和臣子也并不是打算发动阴谋政变,又或者造反那一类,经过一些波折,他还是顺利接管了权力。”
“在他坐稳王位后做了一件事,这件事很像是他贪图享乐,我也觉得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有利于其集权也是真的——他修建了一所前所未有地豪华的‘别宫’,然后将全国的贵族和官僚机构尽可能地集中于此。”
“这很像是日出之国的‘参觐交代制’,但不同于参觐交代制,表面上是为了向大将军表示忠诚,尽服侍之义务,大家是‘自愿’的,实际心里很不愿意。太阳王则是通过极其奢侈的宫廷生活,真正吸引诸侯们长期留在宫中的...嗯,至少主要是这样。”
“不过它们的作用都差不多,消耗了诸侯的金钱,让他们没有时间呆在自己的领地内,很多时候都在君主的眼皮子底下......”
“参觐交代制的坏处是,这是通过君主的权威半强迫推行的,肯定会有阻力。好处则在于花钱比较少,财政负担不大。太阳王的做法倒是不用担心‘阻力’了,可要维持极端奢华的宫廷生活,这可太花钱了。如果强行如此,那肯定会有各种反噬。”
就像历史上的路易十四,导致了法国的财政入不敷出,民间怨声载道。他活着的时候倒是一辈子享乐过去了,但后来他的曾孙路易十五继位时,面对的就是一个巨大的烂摊子!而这位路易十五刚继位时,凡尔赛宫的场面其实已经大不如前了。
路易十五也是年幼继位,当他真正掌握实权后,也没能解决路易十四留下的诸多问题,这期间法国一直在走下坡路。而等到路易十五之后的路易十六和他的妻子玛丽·安托瓦内,正是法国历史上著名的断头夫妻。
在西方那个传统下,统治者居然被处死,可见社会矛盾已经大到何等程度了——欧洲历史上被处死的统治者就查理一世、路易十六和尼古拉二世三个而已(这说的是‘公开处死’,和战死沙场或者死于宫廷谋杀是两个概念)。
听了一会儿,纪尧姆才点了点头说道:“这都是很有启发性的故事,虽然具体去做肯定有很多细节,但只看这个大致方略我也能够想到,是有不小的成功率的...当然,问题也是真的存在的,所以知道这些‘先例’的我们,就算要参考,也不能照搬。”
路易莎听他这样说,就知道他对故事里幕府的做法、太阳王的做法已然领会,并且正在考虑怎么做了。纪尧姆的性格就是这样的,决定要不要做往往是很快的。但在决定要做之后,考虑怎么做却会相对慢,一般都要经过深思熟虑。
之后几天里,他都和路易莎讨论这件事,讨论该怎么在瓦松‘抄作业’。
“...直接推行‘参觐交代制’那样的制度是不可能成功的,除了激起国内动荡,不会有其他结果。相比起日出之国的幕府大将军携平定天下的权威,诸侯们几乎都是敢怒不敢言,瓦松没有类似的条件。”纪尧姆谈到这里的时候,有一种旁观者式的冷静。
“而太阳王的做法,就算不考虑金钱,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成的。他先是修建了一个豪华王宫,又一步步建立起完全不同的、有吸引力的宫廷文化,这需要很长的前期准备时间——我也讨厌这样。”虽然到这里是很直率的话,但路易莎也没有从纪尧姆的口吻中听到什么情绪。
纪尧姆一直都是这样,在路易莎的感觉里,他不只是对战争,对统治这个国家也同样抱有不喜欢不讨厌的态度。他似乎就是恰好处在了那个位置,所以会尽力做好,但对事情本身有多大的欲.望,这是没有的。
路易莎从纪尧姆的话中提炼出了关键,说道:“所以您还是觉得太阳王的做法更有可行性,只不过不喜欢漫长的前期准备,对吗?”
纪尧姆没有否定,只是直接接着说:“太阳王的做法的确更有可行性,但花钱实在太多了,如果能够解决这个问题,漫长的前期准备倒也不是问题。”
头脑正常的统治者都该理解‘耐心’这个词,欲速则不达。尤其是君主集权这样的事儿,从来都是个‘大工程’,根本不可能今年开始,明年就完成。正如那句古老的谚语所说,‘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这不只是指罗马这座城市的建造,也是指罗马的称霸之路啊。
“花钱啊...”路易莎顺着纪尧姆的方向去思考,说道:“要说太阳王的做法,其花钱之处有两方面,一个是新造王宫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开支,从一开始建造,到几十年间还一直扩建、维护等,都是巨大的开支。”
“然后是维持奢华的宫廷生活,这又是另一种流水式的花钱了。从宫廷消耗的各种物资,到服务于宫廷,保证宫廷顺畅运转的人力成本,这都是每年,甚至每天都在进行的。即使乍看暂时可以承担,可想到是源源不断地开销,就觉得太沉重了。”
“尤其我们都知道,这样奢华的宫廷是会助长奢侈浪费的。最终真正地开销绝对会比最初预计地更多,而且是逐年上涨...那时候花钱如流水就是字面意思了。”
“分开来看的话,建造王宫我有一些想法,或许可以少花钱,甚至不花钱就让您得到一座奢华王宫...等我仔细考虑清楚可行性后,再说给您吧。”路易莎想了想后说道。
路易莎这番话让纪尧姆多了一些期待,别人说这样的话,纪尧姆会认为是天方夜谭、不切实际。但如果是路易莎的话,他又觉得很有可能是真的了。这一方面是因为他知道路易莎做到过很多事,都是能人所不能。另一方面,大概是因为个人感情吧,人就是会因为‘感情’影响判断啊。
路易莎也的确不是在和纪尧姆吹牛,她心里是有一番底气的。她想的其实很简单,就是搞后世房地产开发那一套。
现在的西岱实在是太拥挤了,可以将新王宫和扩建城区等,打包成一个地产项目。如果只是修建王宫,那就是纯粹花钱的项目,可要是和新城区开发等算到一起,那就有操作余地了。这也是路易莎说少花钱,甚至不花钱的原因所在。
不然的话,怎么可能一个奢华的王宫,不耗尽国库呢?
路易莎拿到了西岱及其周边地区的地图,开始心中计较起来——此时的地图真的是简略,而且也很不准确,但大致意思是有的。
路易莎看了一会儿,再加上和一个对西岱极其了解的顾问交流,首先确定了一个扩建方向——路易莎看好西岱城外西北部,这里易守难攻,本身就是建立城堡的好地方。原来是有一座小城堡的,其作用就是拱卫西岱。
现在将新王宫选址于此,从安全性上来说是不用担心的...嗯,西方的城堡经常在城外,所以倒不用讲究华夏城墙套宫墙那一套,新王宫设在原本的城外完全没问题。
其次,西岱城西北部大片土地正好是皇室地产(就是一片森林),省了还要去买地的功夫。虽说在开发前,这里的土地对王室来说很便宜,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另外,更重要的是,西岱城内西北部本来就是除了内城外,人口最密集的区域。从西北部朝外开发‘新城区’,新城区能够最快最顺地流入‘人气’——
按照路易莎的计划,不仅仅要在城外西北方,原来那座小城堡的地址上建起一座大型奢华王宫,还要开发其周边。
第一块是围绕王宫最近的‘高档居住区’,不是所有来王都的贵族都能在宫内有住所的,就算他们有,他们的家眷、随行人员也不一定有,所以宫外有个住处就很必要了。
再然后就是为高档居住区提供配套服务的工商业区,这里会有金匠、裁缝等服务于富人的工匠和他们的工坊,也会有厨师、女仆、掮客等的落脚处.......
至于普通的平民区,那当然也是有的,就在西北边离城最近的地方。原本住在西岱城内西北边、拥挤不堪的人们,现在可以出城建宽敞一些的房子了。因为他们原本就在城内西北边生活工作,只是搬到城墙的另一边也不影响生活(西北边原本就有城门口)。
路易莎考虑的是,可以找相熟的商人来承包工程。他们为纪尧姆的新王宫承担一部分费用,就可以获得相应的工商业区和平民区的土地。想也知道,到时候新城区正式形成,这些土地也会变得很有价值——古代社会,有条件搞房地产开发的城市其实很有限。普通人的房子能占多大的地方?地价根本不是房价的重点,建材和人工才是,尤其是建材!
这种情况又要怎么搞房地产?
但也有例外,古典社会少有的大城市就是这样的例外。譬如宋朝的都城汴京,多的是大官儿都抱怨房价高呢!即使是官职不算小的官员,单靠宋代那已经很高的俸禄,可能也攒不出汴京的房款...这就是有搞房地产的基础了。
西岱严格来说其实也没那个基础,虽然它已经是西方同时代数一数二的大都市了,但这里纯粹的城市人口,不算周边乡下的,只有十多万。而十多万的人口,即使古代没有高楼,城市是摊大饼一样摊开,这么些人填进去,占地其实也没多大。
然而,谁让西岱就和此时多数称得上重要的‘老城’一样,都有城墙呢?之前其实就因为城里装不下了,在原有的城市之上,往外又围了一圈——所以西岱有内城和外城,内外城还都有围墙,就是嵌套的两层围墙了。
所以除非是住到城外去,城内还真就是挤挤挨挨的。可住到城外并不是随意的事,王都附近肯定是没有无主之地的。包围着西岱城的,除了少部分公地,几家修道院的‘院产’外,就是各个贵族的庄园了,一般乡绅都沾不上!
这些地方大多自成一体,当然是不会让城里住不下的市民去买地建房的——再说,哪怕是没人、没产出的野林,老爷们也不会卖给市民。想的是平常打猎说不定用得上,而且用不上又怎么样呢?一块房子的地才多少钱,老爷们还在乎这点儿?
这种情况就让搞房地产开发有了可能性...当然,只是可能性,具体操作还需要仔细斟酌。
路易莎的计划是,找到十来个合作商,直接向他们拍卖土地,以此筹款建设王宫。这需要王室与合作商之间有比较好的信任度,因为合作商没有亲眼见到王宫,以及周边人气流入前,很难确定事情真的会如说的那样顺利发展。
信任,商人和王室之间的信任,这在如今实在是最稀缺的东西了。好在有路易莎,有她这个商人中信誉满分的王后在中间做担保,这一步应该不会卡住。
这就能有修建王宫的启动资金了——没办法,这年头搞房地产赚的钱始终有限,而修一个超级奢华的王宫,又需要太多钱。所以一个新建区的土地卖出,也只能赚到启动资金而已。
不过好歹这不是全部,高档住宅区还没卖呢(其实预备中的政府部门用地,以及一些机动用地也都留了,没有卖,不过这些也是不能卖的,所以不用算)。大概等到未来王宫渐渐有样子了,就能卖掉变现了。
主要是,不可能向外界透露纪尧姆想要将贵族都收拢到新王宫的计划,也就无法以这片区域会卖给贵族建宅子为由高价拍卖了。这样的话,还不如留在手上,等贵族需要在王宫周边建高档私宅时,再细水长流、慢慢卖掉。
除此之外,路易莎还准备通过向贵族‘集资’赚一笔...既然王室婚丧嫁娶可以向封臣们收份子钱,额外有事还能临时征个人头税、财产税什么的。现在要修新的王宫,让骑士及以上的贵族,按照爵位高低、封地大小随个礼,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纪尧姆继位以后追账归追账,那是本来就积欠的!要说找封臣们要钱、收税,却是还没有过呢,也可以有这么一回了。
不过路易莎主张‘集资’却不是为了弄钱修王宫...实际上就这么要贵族们出钱,他们肯定是有怨言的。尤其是路易莎还打算搞阶梯收钱,爵位高的收的还特别高,就更不愿意了。
路易莎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这些出钱的贵族,尤其是出钱多的中高级贵族,能够有个理由汇聚到西岱来——是的,国王和王后知道你们出血了,所以想了办法补偿你们,你们可以来王都担任‘施工委员会’的委员。
除了王宫之外,新城区的道路、桥梁、河道等公共设施,其修建也在‘施工委员会’的监督中。这换个说法,他们可以借此捞钱了,只要是正常的捞钱,上面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于是说,找贵族拿到的钱,最后还要吐回去。
不过考虑到这么大工程被贪一回是避免不了的,收不收钱都一样,倒也不能说是收了个寂寞。
路易莎也是考虑清楚了,要将西岱新城区建设成‘示范区’。
因为是从头新建,又有路易莎这个现代人的经验,就能尽可能避免弯路,设计的很好很方便。只是要达到这个设计,规划就要很讲究了,配套公共设施也要跟上——所以才要修建公共设施,让施工委员会监督的工程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