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80章

    我们不必去追赶猎物。你的马也是精心挑选过的,

    对吗?最不容易受到惊吓的那类,

    看起来她很漂亮,非常温顺,

    这样很好...”

    路易莎实话实说:“我没法不紧张,我总是有些害怕动物,尤其是马匹这样的大型动物,我没有自信能够控制住他们。而且当我骑马的时候,总是会联想到一些马背上的意外,我听说很多人就是堕马死的,对吗?”

    纪尧姆一下沉默了...对于堕马这件事,他的确比路易莎有发言权多了。路易莎只能听说很多人是堕马而死,最多就是很久才有一个认识的人发生意外,从马背上跌落下来。但他,经常要过军营生活,甚至上战场的人,见到堕马是家常便饭。

    军队里的骑士们,他们的骑术当然是比较精湛的。但所谓‘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堕马的也多数是很会骑马的,不会骑马的人一般不会上马,只会一点点的,哪怕上马了也会极小心。只有骑术好,骑马仿佛喝水一样容易和常见的人,才最可能粗心大意,然后发生意外。

    纪尧姆甚至有一瞬间的后怕,为什么要邀请路易莎来骑马打猎呢?而且,这样想着又担心以后,路易莎在没有自己看护的情况下骑马,可能会遇到意外——这样的念头很乱,也没有道理可讲,但就是控制不住冒出来。

    路易莎见纪尧姆不说话,以为是他不知道接什么好了,毕竟这说起来也不吉利呢。于是想了想,转移话题道:“今天我是不打算打猎的,所以连雪儿都没有带出来...雪儿是我的猎隼,是父亲过去送的礼物,它是打猎的好手。”

    “父亲知道我骑马射箭水准不行,最多就是到了湖边,能下马射箭猎一些野鸭。所以特意为我选了最擅长狩猎的猎隼、猎狗,这样的话,参加狩猎活动带着它们,最后的收获也不会小,这样就不会因为这个丢脸了。”

    猎犬、猎隼的猎物当然也是算在主人头上的,就像先锋官取得了重要胜利,主将也是有一份功劳的,这叫‘指挥有方’‘用人得力’。

    “这就是它们的用处了。”纪尧姆对此持肯定态度。

    而且这不是因为他偏爱路易莎才这样说的,他是真的这样认为的——对他这个务实主义者来说,能用‘工具’达到目的,就和完全靠自身力量达到目的是一样的。就好像不能说买一个馅饼吃到肚子里,和自己做一个馅饼吃到肚子里,肚子的饱腹感不一样。

    “您擅长狩猎吗?”路易莎转过头看向纪尧姆,好奇地问。

    大家看纪尧姆是‘骑士典范’,自然会觉得他是擅长狩猎的,这也是骑士应该精通的技能之一。不过看纪尧姆的样子,路易莎又很难想象,他会是那种痴迷狩猎的男性贵族(这正是此时最常见的领主类型)。

    明明是个很简单的问题,纪尧姆却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如果您是说个人狩猎,是的,我很擅长。如果您需要任何猎物,可以和我说,我会为了您亲手猎到。但如果是集体狩猎,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有人认为那是一种准军事行动,我能指挥军队,一定能调度猎手们协作狩猎。但其实狩猎和战争是两回事,至少我无法要求参与狩猎的猎手们保持冷静,完全听从指挥。我是说,狩猎的时候,他们实在过于兴奋了。”

    路易莎能看到纪尧姆切切实实存在的困惑,这又让她想起来在普法尔茨时,她看到纪尧姆因为她毫不犹豫的拒绝和跑掉,露出的疑惑神情。就是那种漫画感的‘满头问号’,真的恰好在她的笑点上,她又忍不住笑了。

    纪尧姆更加不解了:“您在笑什么,我假设刚才并不是讲了个笑话...抱歉。”

    “不不不,该说抱歉的是我。”路易莎也没有笑的很厉害,很快就恢复了,还一本正经道:“您当然没有讲笑话,只是有人和您说过吗?当您露出那种困惑的表情时,会有点儿孩子气的感觉。”

    直到这次的骑马活动结束,回到特鲁瓦堡时,纪尧姆还在回忆路易莎那个笑容。那是因为他而产生的愉悦笑容,过去从未见过的。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孩子气啊...她说孩子气呢,该怎么办呢。”

    骑马打猎活动后第二天,巴尔扎克伯爵总算赶回来了,由他主持又开了一场盛大的晚宴。虽然之前路易莎也开了晚宴迎接纪尧姆一行,但和巴尔扎克伯爵这场盛大的有些过头的相比,竟显得有些像家常小宴了。

    晚宴过后,巴尔扎克伯爵和纪尧姆进行了一次谈话,谈话的内容没有传出去。但很快路易莎也知道了,因为巴尔扎克伯爵将她叫到了公事房,让她看一份草拟的文件。

    路易莎看过了,扫一遍就知道这是一份更有利于她和巴尔扎克家族的婚前契约。

    其中林林总总列了许多条,包括了很多方面,但最核心的无非是两条。第一,婚后生孩子前路易莎就去世的话,布鲁多的爵位和土地会回归巴尔扎克家族别的支系,第二,路易莎可以自己管理布鲁多。

    至于其他的,譬如王室得为路易莎准备一份年金,又譬如,如果路易莎未生下孩子就去世,她的嫁妆也都得还回布鲁多——约定这些也不是巴尔扎克伯爵有多在意,也不是真觉得到时候情况还能如自己所愿。

    只是这都是正常的婚前契约内容,别人有的路易莎当然也得有...总不能让王室觉得,和布鲁多的女继承人联姻,要比和别的贵女联姻容易吧?只能说,巴尔扎克伯爵这一生,其实也是蛮要强的。

    “这是...?”路易莎的疑问不是因为看不懂这份文件,而是不明白巴尔扎克伯爵怎么突然让自己看这个。

    巴尔扎克伯爵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说:“我已经和纪尧姆王子谈过了,关于这份契约。总的来说,在多数细则上我们都没有冲突,只有最核心的两条,他也不肯让步。他希望,如果你在生下继承人之前去世,布鲁多再选继承人,得由王室从巴尔扎克家族中指定一个女孩儿。”

    路易莎完全明白这个意思,就是王室再出一个王子,又或者纪尧姆自己续娶...总之就是要继续联姻——显然,王室很清楚,这真是前所未有的拿下布鲁多的机会!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机会,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相比起通过这样毫无争议的联姻,拿下一大片地理位置如此关键的富饶土地,战争都显得太下乘了!不说战争的成本和风险,就算是战胜了,之后肯定也要面对源源不断的反叛,消化一片土地可太难了!

    路易莎倒不觉得这里讨论自己英年早逝的可能性有什么的,毕竟这可是中世纪呢!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到生下孩子——她现在就算是成年人了,成年后死亡率就大大降低了,但身为女人,还有生孩子这道鬼门关要过呢!

    古代平均寿命短,大多是被夭折的儿童拉低了平均数。实际只要长大,尤其是贵族,还是比较容易活到个五十岁的。至于之后再活,就要看个人的情况了,身体条件好的就好,不好就不行了。现代有的老年病,古代几乎一样不落。觉得古人少有老年病,那主要是因为古代很少有人可以活到得老年病的年纪。

    “嗯,可以理解王室的打算,所以...您的意思是?”路易莎不太明白巴尔扎克伯爵现在是什么打算。

    巴尔扎克伯爵冲着路易莎笑了起来:“所以,亲爱的,现在是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去吧,用你魅力化不可能为可能!”

    有那么一瞬间,路易莎没反应过来巴尔扎克伯爵的意思。而等她反应过来后,第一感觉就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但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心里知道巴尔扎克伯爵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是的,当然是‘美人计’,虽然这辈子的路易莎还没有施展过美人计,但巴尔扎克伯爵显然默认了她一定能成功。因为她实在美丽,也因为纪尧姆现在确实是有些为了她昏头的样子。感觉都不需要她怎么费心机,很容易就能成功。

    巴尔扎克伯爵也丝毫没有让女儿用这种计策很丢人的意思,一方面,好处拿到了才是真的,其他则是虚的。另一方面,西方的贵族本来就比东方的贵族要‘奔放’,如果靠女儿使美人计就能得到想要的,根本不会犹豫——其实东方贵族的话,很多也会同意,只不过大多会犹豫一下,然后多做一些表面功夫,一切都尽量低调。

    路易莎犹豫了一下,说道:“父亲,这、这很难,我是说,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要怎么做。或许纪尧姆王子的确爱我,可他也是个有理智的人,王室的利益底限他也是要坚守的。他已经拒绝了您,我不认为我去同他谈就能有不同的效果。”

    这也是巴尔扎克伯爵第一次看到路易莎表达自己办不到,第一反应不是失望,而是觉得很有趣。他继续笑着摆了摆手:“就直接去吧,我的孩子,你不懂,但天生就能做好这个了——你觉得纪尧姆殿下会拒绝你?”

    “哦!别把他想的太理智了,事实上,他在普法尔茨见到你后,立刻决定要解除自己的婚约,解除你的婚约,然后再同你订立婚约。想想看吧,路易莎,这难道是什么理智的行为吗?”

    “或许纪尧姆殿下在战场上是个足够理智的统帅,平常也总是游刃有余,这让你有了错误的判断。但实际上,他也是一个男人,而我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告诉你,男人永远是个孩子!所以会任性,会被情绪冲昏头脑,做下事后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蠢事。”63*00

    ‘纪尧姆殿下绝对深爱着你,为你神魂颠倒!这时候你便是让他去地狱打水,去伊甸园偷果,顺着藤蔓爬到天堂给你摘下云彩来...他也绝无二话,会努力去完成,叫你高兴,为他的效劳而高兴’——回到红塔后,巴尔扎克伯爵这番话还在路易莎耳边回响。

    说实话,这有些卑鄙,如果让她和人正大光明谈判也就算了,可现在显然不够‘正大光明’。路易莎非常明确地意识到,她不爱一个人,却又要利用一个人对自己的爱情...这显然已经违逆她的三观了。

    那她会去做吗?会的,因为这符合布鲁多的利益,符合她自身的利益。以她的身份来说,王室是既合作又防备的盟友,布鲁多却是她真正的倚仗。这种情况下,为了布鲁多的利益,去和王室的代表,即纪尧姆去谈,这是她没法拒绝的义务。

    她凭什么能在糟糕的中世纪活出上辈子的生活质量,这里固然有随身空间的帮助,但根本上还是因为她这辈子的出身。

    但会去做不代表路易莎就打心底里愿意,正是因为清楚自己一定会去做的,她才更加沉重。

    怀着这样沉重的心情,路易莎是在一夜之后,早晨和纪尧姆去园圃散步时提到了婚前契约的事——在开口之前,她一直在犹豫,以至于落在了纪尧姆眼里。他哪怕真的迟钝也能感觉到她有心事了,更何况他其实并不是真的迟钝。

    有很多人会把不解风情和迟钝弄混,其实这完全不同。

    纪尧姆选择了先开口:“路易莎...您有什么心事吗?”

    路易莎原本垂着眼睛的,这时候轻轻抬了起来,灰绿色的眼睛让人想到了雨后的森林,静谧、清新、犹豫。她那对细眉长长的,正不自觉地蹙起,一种难言的哀戚就这样流露了出来...其实路易莎也没有灰心丧气到这份上,只能说是这辈子的长相和气质容易有这样的感觉。

    “我很抱歉,我是说,我知道伯爵和您谈了婚前契约的事儿。”路易莎顿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我听说您拒绝了,在最关键的条款上,您和伯爵有不能妥协的地方。伯爵说他说服不了您,便将这件差事交给了我。”

    路易莎注视着纪尧姆的眼睛,身为华夏人,她其实不习惯这样,但她并不想这时候连目光也逃避。

    纪尧姆沉默着没有打断她,她也就慢慢地说着:“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从这谈判本身,我并不觉得有问题。因为您代表王室,我代表布鲁多,我们都在为各自的家族、自身争取利益,这一点儿错都没有...不是吗?”

    “但有一点我很惭愧,我很清楚您爱着我,明知道还向您提婚前契约的事儿,希望您能因为对我的特殊感情让步。”路易莎终于说出来了。

    纪尧姆看着他,心里涌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那并不完全是甜美温暖的,虽然确实以甜美温暖为主——他还感受到了酸涩的、冰凉的东西,混杂在甘美温暖的涌流之中,却让他更难以忘怀了。

    “真是个傻姑娘。”纪尧姆轻轻说道:“...请问,我可以握住您的手吗?”

    路易莎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是。”

    纪尧姆握住了路易莎的手,这是一双柔软、光滑,没有一点点生活痕迹的手,和纪尧姆自己的完全不一样。握住这双手时,他想到了在宫廷里见过的许多女性,比如安娜王后,又比如她的亲生母亲。

    纪尧姆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其实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她去世时纪尧姆才两岁,能有什么记忆呢?但身边的人总会向他重复,说那是一个多好的传统女性,温和、慈爱、贤淑、美丽...总之就是拥有这个社会对女性要求的一切美德。

    大概,她唯一缺少的就是丈夫的爱了,路易三世并不爱她,嫌她太过寡淡了。但即使这样,也不影响她对丈夫近乎于虔诚的敬爱。无论路易三世如何没有给她身为王后的体面,她都是承受了下来,从未有过一句抱怨。

    大家交口称赞这种美德,纪尧姆却只觉得可悲、难以理解。他不知道是不是父系的血脉带来的影响,路易三世不喜欢这样的女人,他也不喜欢...他尊敬自己的母亲,但他没法认同她。

    但也不是说纪尧姆就喜欢强势的、野心勃勃的女人了,这上面安娜王后就是个典型。或许是因为她一直在为难纪尧姆,没给纪尧姆好印象,连带他对这样的女人全都没了好感。

    至于最典型的,架势十足、生活就像是一场木偶戏剧的宫廷式女子,就是他少年时代见过最多的那种,那就更别说了!他早就窥见了她们的表里不一,装腔作势,然后就很难假装不知道,继续接受那明知道不是真实的百伶百俐、善解人意了。

    他过去从不认为自己会爱上一个人,正是因为他再想不到,他的生活中还能出现这些女子以外的女子——他不知道自己爱那种女子,但至少知道现有的那些他通通不会爱上!

    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爱那种了。

    这姑娘永远不会知道她困扰的事是多么傻...明明看起来是有一张聪明面孔的,过去见她做事,也处处透露着能干和精明。

    她难道不知道,她尽可以用‘爱’去调动爱慕她的人,这是他们主动交出的权力,不然怎么叫‘爱情’呢?这已经是宫廷里的妇女做的最顺手的事了,是基本的技能——她根本没有那个意识,她甚至为此而愧疚。

    同理心太强了吗?还是道德感太高?纪尧姆不知道,但他根本不希望是任何一个原因。这样只能说明路易莎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懈可击,她会很容易觉得痛苦,受到一些人、一些事的伤害...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了。

    宁愿她真如传闻中那样,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也不愿意事情正相反。前者不过是她伤害别人罢了,即使这个‘别人’

    包括自己。而后者,就是无尽的自我伤害了...纪尧姆根本没法继续去想这个可能。

    “听着,我的好姑娘。”纪尧姆拉着路易莎的手,也看着她的眼睛,用一种严肃的、教导的口吻说道:“从现在开始,我得教你一件事——你得学会放下那些惭愧,为什么要惭愧呢?正如你说的,你为布鲁多争取更好的婚前契约,这完全是正当的。”

    “至于说我爱你,这是我的事儿,叫你有利用我的权力,是我自愿的。不只是我,任何一个为你献上爱情的人,都是一样的...你得习惯这个,毕竟你是个很迷人的姑娘,嗯,未来还会是迷人的太子妃、迷人的王后——不出意外的话。”

    “这些身份,会为你的魅力增添光环,叫更多人争抢着为你效劳的。”

    “现在...”

    “嗯...?”路易莎还没有从纪尧姆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反应中回过神来。

    “现在让我们谈谈婚前契约的事吧,你带着契约文件吗?”纪尧姆叹了一口气,以一种认输的语气说道:“现在,我已经没办法了,就让我们签了那该死的婚前契约吧。”

    第141章

    婚前契约是秘密签订的,知道的人不多。纪尧姆这一行,除了纪尧……

    婚前契约是秘密签订的,

    知道的人不多。纪尧姆这一行,除了纪尧姆本人,大约就只有克莱尔骑士知道具体情况了。

    在离开布鲁多宫廷后,

    身边又没有其他人时,克莱尔骑士就忍不住替纪尧姆抱不平,

    道:“巴尔扎克伯爵实在是太工于心计了,

    居然用这种方式迫使您就范。明知道您如今是那样爱慕巴尔扎克郡主,

    不可能叫她失望......”

    “巴尔扎克郡主也是,她难道瞧不见您的心吗?您是那样真切地爱着她,她却听从了伯爵的指示,一点儿没考虑过您。说实话,

    郡主的确是顶顶有魅力的女子,可我现在也能理解一些传言了,

    她是那种会更多考虑自己的女人,一点儿也没有柔软的、奉献的女性心肠。”

    “真实经历过她这一点,

    会觉得她很可怕。真是一个残忍的女人,

    她怎么忍心...我是说她简直铁石心肠,而且还想抓住权力,

    真叫人不寒而栗——据说已经有人给她取了‘布鲁多母狼’的外号了。”

    “铁石心肠?”纪尧姆抬了抬眼睛,似乎是觉得这很荒谬,

    摇了摇头:“我倒是宁愿那是个铁石心肠的姑娘,

    可实际上完全相反,这让我很担心她。总有人认为我不适合站在权力的斗场上,

    但见到她就会知道,

    她比我更不合适。”

    “我只是不喜欢,

    而她是真的不能,她太天真了。”

    克莱尔骑士一脸‘您清醒一点啊’的表情看着纪尧姆,

    他是认为纪尧姆真的为路易莎昏了头了,才会这样觉得。

    还劝说道:“您是真的这样认为吗?可是大家并不这样想。我的意思是,可能是因为您正沉浸在爱情的甜蜜梦幻里,才有了这样的看法,认为巴尔扎克郡主是世间最完美的女子。从外表到内心,无一处不可爱、不完美。”

    纪尧姆难得笑了一下,但不是因为高兴,更像是觉得克莱尔骑士的话错得离谱,以至于有趣的笑。

    短促地笑了一下后,纪尧姆才说道:“你们,我是说包括你在内,都认为路易莎是铁石心肠,不晓得善良为何物的女人吗?让我来告诉你吧,这世上有不少充满善意的女人,温顺、驯服,为了自己的亲人和爱人可以奉献一切,从不抱怨。但她们多数是‘无知的善良’,不知道如何运用别的方式生活,又或者想要不那么善良地活着,但处境不允许。”

    “但路易莎她不一样,她有聪明的头脑、开阔的眼界,甚至一定程度上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力。她将一切看的清清楚楚,知道怎样才是最好的,而且正是那样做了——正如不少人说的那样,像个男人一样。”

    “然而即使是如此,她依旧很难伤害,不,说‘伤害’太严重了。她甚至难以接受自己成为道德上不那么具有优势的一方,她会为此犹豫不决、痛苦辗转...这可比我更不适合权力的斗场。权力的斗场上,头脑、手段其实都是次要的,先决条件的明明是心狠手辣、没有道德!”

    说到这儿,纪尧姆停了一下,似乎是对接下来的话也没什么把握:“...路易莎这样,或许和她从小在修女院长大有关?不然,我想不到别的可能性了。修女院除了平和生活,最多只是有点儿小女孩口角冲突,单纯、善良、虔诚,每个人都有道德。”

    纪尧姆会有这样错误的猜测倒不奇怪,他总不能猜路易莎是来自于现代社会,所以有成长在现代和平社会的‘天真’吧...这也算是现代人,尤其是生活在华夏这种有序社会里的年轻人的特征了。

    他们就不擅长权力斗争,会本能逃避冲突,偶然进入一个充满攻击性的外界,首先也是防御性思维——上辈子的路易莎,还是一个女大学生,连社会都没有走出去,这方面的特质就更明显了。

    她这辈子虽然生活在中世纪,但因为两辈子差别太大了!而上辈子已然塑造了她,她对这个世界是不亲近、有隔阂的,所以十几年的岁月反而无法改变她分毫...至少在本质的思维方式和性情上是这样的,她始终是个现代女大学生的样子。

    “唯有这样的心软,才是真的心软,唯有这样的善良,才是真正善良...至少从我个人来说是如此。”纪尧姆如此总结道。

    嗯,虽然说的很公正,很有见地的样子,但在克莱尔骑士听来,还是赤裸裸的偏爱啊!要说不是因为爱情,纪尧姆会这样认为,克莱尔骑士是不相信的。所以他的观点是不变的,他们这位殿下多少是有些被爱情冲昏头脑了。

    但即使心里完全清楚这一点,克莱尔骑士也没法往下说了。他也清楚,陷入爱情中的男人女人都是没法劝的,劝说他们清醒、理智?这无疑是用篮子去挑水,只会做无用功。所以先贤才会说,‘智者不入爱河’嘛,果然是极有道理的。

    而要在纪尧姆殿下面前继续说巴尔扎克郡主,说的比刚刚那些还勉强算闲话的话更严重一些,好让殿下看清楚郡主的真面目吗?这就比用篮子挑水更可笑了,那还只是无用功的话,这就是自讨苦吃了。

    谁都知道,在一个陷入爱情的人面前,说他她的爱人的坏话,只会让这个人生气。如果彼此是朋友,会因此疏远。如果是他们这种上下级的关系,那就更糟了,说不定前途都会受到影响呢!

    克莱尔骑士觉得暂时也就这样了,只能等纪尧姆殿下慢慢从爱情的河里趟过去再说——热恋都是有时限的,到时候人就自然清醒了,这期间外界的阻止反而会推后清醒的时间。看过宫廷里无数恋情的克莱尔骑士,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就这样,纪尧姆一行人回到了西岱,准确的说是‘罗本都’。这里,已经有前去罗马向教廷申请‘血亲婚事特许书’的人回来了,他们带回了一份具备效力的宝贵证书,这是路易莎和纪尧姆结婚的必要前提。

    是的,路易莎要和纪尧姆结婚,还得有这个东西才行...之前路易莎和菲利普倒是不需要,因为即使以教会的苛刻标准,他们也没有亲缘关系。但现在和纪尧姆就不同了,纪尧姆的母亲算下来居然是巴尔扎克家族的亲戚。

    虽然这亲戚的血缘已经挺远的了,哪怕是按照华夏婚姻法,也不妨碍他们结婚。但照此时教会的规矩,不行就是不行!不想未来有隐患的话,就得去弄一份‘血亲婚事特许书’——其实就是给教廷上供,叫罗马的高级神职人员有个拿好处的机会。

    弄回证书的下属还抱怨呢:“我们那些虔诚的牧者们,倒是比过去更加贪得无厌了!看准瓦松有钱,您和巴尔扎克郡主又是一定要结婚的,要价可比一般的‘血亲婚事特许书’更贵!啧,您和巴尔扎克郡主已经是很远的关系,这类‘血亲婚事特许书’应该更便宜才对。”

    是的,‘血亲婚事特许书’的价格也不是一定的,一般结婚双方血缘越近,罗马那边就会要价越高。直到亲缘关系实在太近,罗马那边都不好给这个证书为止(毕竟,亲兄妹,又或者叔叔和侄女这类,哪怕是普通人以最朴素的认知去看,也会觉得太糟糕了,还是得考虑观瞻的)。

    另外还有一种情况下,‘血亲婚事特许书’会要价特别高,就是有政治上的风险时。

    一桩联姻,对有些人是有利的,对有些人却是致命的。如果正好需要一份‘血亲婚事特许书’才能结婚,那这二者的使者就都会在罗马上下活动。这期间,最后就算能拿到‘血亲婚事特许书’,那也必然花了大价钱。

    这种情况的典型代表就是之前的弗朗索瓦王子和巴伦公主,安娜王后是想促成这桩婚事的,可巴伦公主的叔叔,现任的巴伦国王极力反对。结果就是双方在罗马僵持住了——实际上,当初如果将这件事儿办成了,估计弗朗索瓦王子和巴伦公主的‘血亲婚事特许书’的价格也不会低。

    纪尧姆对此没说什么,克莱尔骑士便开口道:“这还算好了,至少多花一些钱事儿就能办成了,要知道‘血亲婚事特许书’很多时候会成为一些人搞破坏的手段,花钱也弄不到...现在最重要的是完成和布鲁多的联姻,除此之外倒没什么了。”

    “怎么可能。”负责去弄‘血亲婚事特许书’的下属笑了,他不是说克莱尔骑士的话不可能,而是路易莎和纪尧姆这样的,不可能有那种情况。

    “殿下和巴尔扎克郡主的亲缘关系远着呢,教会没理由不抬手。至于说有些人搞破坏,王室和巴尔扎克伯爵都同意这桩婚事了,其他人还有什么说话的余地呢?至于暗中做一些事,那力量又不够了。”

    王室作为一个整体,当然是同意王太子和布鲁多的女继承人结婚的,巴尔扎克伯爵也早就同意了。既然联姻双方,男方的家族同意,女方的监护人也同意,其他人还有什么可说的?所以这个说法没毛病。

    或许王室之中有人不满,譬如说安娜王后,肯定为这桩联姻不高兴呢。至于巴尔扎克家族内部,也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尤其是一些生了儿子的旁支。还在想着修改布鲁多传统,要禁止长子女继承制,要改成更常见的长子继承制呢!

    还有外界,多的是利益相关人,不想要这桩联姻成事。

    但所有这些人都很难用很大力量公开去阻止,因为矛盾公开化,那就要被纪尧姆和巴尔扎克伯爵对付了...一旦做到连‘血亲婚事特许书’都让纪尧姆弄不到,那肯定是要追究的,追究下去就不可能不知道谁干的。不说这么大动作,很难做到无声无息。就以罗马教廷那破烂漏风的保密情况,那必然是一下被抓现行了。

    “大破坏没有,小破坏给人平添不愉快,不是那些人最擅长的吗?”克莱尔骑士撇撇嘴说道:“刚刚我瞧见安德烈男爵了,他的神情可不好看,听说最近准备结婚用品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不是因为这件事本身多么难,而是有人在制造各种小麻烦,让我们不能顺利。”

    安德烈男爵也是纪尧姆的亲信,他现在是罗本都宫的大总管。如果将来纪尧姆能入主宫廷,估计也是让他做自己的宫廷总管的。

    他们刚回来时,就遇到安德烈男爵正在发火,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最近王室也在为纪尧姆准备结婚的一应必需之物,好到时候将王室的排场撑起来。而因为这事儿是王室的职责所在,所以西岱宫廷就接手了——即使纪尧姆再不想和此时的宫廷打交道,也不可能越过宫廷,自己给自己准备婚礼,财政和行政上都不支持这样做。

    为了确保到时候婚礼没有问题,纪尧姆让安德烈男爵和宫廷对接,进度等各方面都要做到心中有数。就是因为这个

    ,安德烈男爵才有那么生气!他要确保婚礼不出问题,最好是完美无缺,但宫廷那边显然埋了一个又一个的雷,就等着婚礼前一片混乱、婚礼场面惨淡呢!

    “是么...”刚从罗马回来的下属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也仿佛听到有人抱怨,宫廷的人以准备婚礼为由,采购了大量的商品,无所不有,奢侈至极,其中一部分还是赊来的。其实婚礼根本用不了那么多,只是王宫里一些人,借机加上了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

    “呵呵,这样一来,将来要还账的还是殿下,而好处他们自己倒是留下了。”

    “正是如此呢,这也是安德烈男爵和王宫总管争执得最多的地方,王宫那边根本不让看采购清单。就算看,估计也是经过会计师修改过的,看不大出问题来。”克莱尔骑士露出了有些烦躁的表情。有些时候明知道问题在哪里,却不能做什么,就会这样。

    罗马回来的下属想了想说:“难道我们在王宫的人就不能帮帮忙吗?”

    克莱尔骑士摇了摇头:“他们中隐藏了立场的还好一些,可已经站到殿下这边的,现在都接触不到什么了,至少明面上是如此。至于说隐藏着的朋友,他们是非常重要的,要用也是最关键的时候用,为了一些账款就暴露他们......”

    克莱尔骑士没有往下说,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未尽之意,露出了不爽的表情。只有纪尧姆不在意地说:“这件事不用担心,很快就会解决了。”

    纪尧姆没有说空话,事情确实很快解决了,因为巴尔扎克伯爵出手了——之前在西岱签的婚前契约,既然纪尧姆在最关键的核心条款上让步了,巴尔扎克伯爵自然会给其他东西弥补。由巴尔扎克伯爵来支付婚礼费用,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既然伯爵变成了金主,那金主要看账单,并深度参与到之后的采买事宜中,大家就没什么话说了,出钱的是老大嘛。这个时候还这也不让、那也不让的,只会让大家觉得王宫在这件事上的确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之前大家也觉得王宫一些人肯定会使坏,但‘觉得’和‘确信’是不同的...王宫也不可能完全不管风评。

    事实上,从巴尔扎克伯爵宣布,自己会负担女儿女婿婚礼的费用起,提供商品的商人都积极了不少——之前的情况是,有很大部分赊账,这本身就有风险。更何况,参与其中的商人不少都知道王宫买了很多婚礼以外的东西,更担心到时候纪尧姆登基以此为由就不认账了。

    国王这种生物,没理的时候都能赖账,就硬赖。要是让他有一点点理,那就别说了,必定会搅到底的!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